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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记 第二十四章?密室求凤

作者:陈青云

镑种迹像显示,西门嵩就是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目前只待作最后的证实,便可昭示武林天下,以一个煞星而冠以“武圣”的尊号,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而极尽讽刺的怪事。

如果西门嵩身份属实,“生死大会”中,那批“死亡使者”之牺牲,又何尝不是集体屠杀灭口!

这种绝灭人性的行为,的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前后盏茶工夫,三号秘室之内声息寂然,不问可知,那数十“玉牒”门人,业已全部归阴,作了枉死鬼了。

西门嵩退出四号秘室,重行关锁,然后重重地击了一下掌。

笆棠与把守甬道的数名亲信,闻声而至。

西门嵩一指三号秘室,面无表情地道:“黄护法!”

“卑座在!”

“你负责监督处理善后!”

“尊谕!”

“三号秘室再过一刻时间,既可以开门,五号秘室之内,可以放这些尸体,现在你随本门主来!”

笆棠随着西门嵩走向秘室甬道的另一端,西门嵩以极低的声音,交待了秘室启闭之法,然后转身自去。

由此看来,那些所谓亲信的爪牙,恐怕没有几个知道秘室的秘密,西门嵩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笆棠回身,向那些待命的亲信弟子一挥手道:“你们退到入口处候令再进来!”

“遵谕!”

笆棠遣开了那些爪牙,开了三号秘室之门。

“呀!”

他惊呼了一声,全身鸡皮疙瘩遍起,室内凌乱的尸体,绞扭成一堆,衣衫破碎,皮烂肉糜,有的肚破肠流,形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看来,这些死者在死前受不了毒气窒息之苦,互相撕扭挣扎,才会造成这等惨象。

二号秘室,空荡荡的一无陈设,不知作何用途。

四号秘室之内,各式刑具罗列,血腥触鼻欲呕,看来是行刑之所。

五号秘室,正中地上有一块见丈木板盖住,揭开盖板,下面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也就是西门嵩交待放死尸的地方。

他一一关好秘室之门,走向尽头的第一号秘室。

奇怪,这第一号秘室的装置,异于其他四室,以同样方法,竟无法开启,显然,这第一秘室定有某种秘密存在,而这秘密,也许就是甘棠所需要知道的。

他想尽办法,东模、西索,始终是徒劳。

时间有限,他不能长久耗在这一号秘室门上,强烈的,使他额上渗出了汗珠,如果放过此刻,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突地,他发现室门顶端,有一块方砖似乎有指头按捺的痕迹,这一点,除了像他这等锐利的目光之外,是不易发觉的。

这发现使他精神一振,忙飘身离地,用指朝那印痕一按。

“格!榜”声中,室门开启。

笆棠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顿时呆住了,呼吸也在这刹那之间停止,这,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室内,木榻上,坐着一个衣裙不整,形态狼狈的宫妆少女,虽然如此,但却掩不住她的国色天姿。她赫然是“东海派”公主孙琼瑶。

孙琼瑶会被囚禁在这一号秘室之中,的确是甘棠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笆棠窒了片刻,跨入室中正待开口……

孙琼瑶陡地站起娇躯,目含怨毒,厉声道:“你是谁?”

笆棠顿悟自己是易了容的,她当然认不出来。他激动得口唇发颤,想说话都吐不出声音。

孙琼瑶再次喝道:“魔鬼,你竟欲何为?”

笆棠向前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话道:“孙姑娘,你……”

“别走近我,你准备怎么?”

“在下……在下……”他不知该如何措辞。

孙琼瑶杏眼圆睁,弹身伸指,戳向甘棠“璇玑”死穴。

一指点实,却毫无劲道,甘棠不由惊呼道:“你已失去了功力!”

孙琼瑶面色灰败,酥胸起伏,退回墙边,颤声道:“你……滚出去!”

笆棠心念顿转之后,沉声道:“孙姑娘,你认得甘棠其人吧?”

孙琼瑶双目陡地一亮,射出了一种异样的光采,这光采,代表了她的芳心,甘棠心头一阵跳荡。

“他……怎么样?”

“在下与他手足至交?”

“啊!你……阁下是谁?”

“在下黄俊!”

“他平安吧?”

笆棠心里涌上了一股既甘又涩的滋味,她身在险地,生死未卜却关心自己的安全,这一份纯真的恋情,实在可以上格鬼神。

“他很平安!”

“黄兄,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可以!”

“黄兄何以会来到这里?”

“在下是此间护法!”

孙琼瑶全身一颤,惊疑地道:“黄兄是‘玉牒堡’护法?”

“是的,请勿怀疑在下的话,友谊与身份无关,孙姑娘怎会被囚禁在这里?”

“被西门嵩掳劫而来!”

“对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事情发生在何时?”

“大概是十日之前吧!”

“西门嵩没有表示意向么?”

“没有!噢!黄兄怎能认出是我?”

“这……”一顿之后,又道:“在下根据甘棠的描述,和姑娘与众不同的衣饰和绝代芳姿,冒昧一猜,想不到竟被猜中。”

“真的是这样?”

“在下似乎不需要说谎?”

孙琼瑶露齿一笑,道:“他……是否知道我失踪?”

“恐怕还不知道。”

孙琼瑶粉腮突变,黯然一叹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笆棠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他……根本……不爱我!”

“姑娘的想法错了……”

“怎么,黄兄何所据而云然?”

笆棠呆了一呆,这句话很难答复,说不爱她是违心之论,说爱吧,事实上又不可,表姐林云第二次失踪,何曾不是这一个“情”字,他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爱情本是独占的,否则便是痛苦,当下含糊其辞地道:“因为……他时常提起姑娘,是她生平所见第一美人,而且姑娘以往援手之德,自愧无法补报。”

孙琼瑶幽幽地道:“黄兄的话当然可信,不过,我知道他只爱他表姐一人。”

“这……哦!恕在下不便置言。”

“黄兄尚未说明来意。”

一句话提醒了甘棠,此刻,他要救她出去,并非难事,但这样一来,全盘计划便将破坏了,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在下是无意闯来发现的,请姑娘安心忍耐几天,在下必设法送姑娘出险,现在暂且告退。”

孙琼瑶默默无语。

笆棠暗地咬了咬牙,退出秘室,关好了门,望着黑黝黝的铁门,发了一回愣,才移身到三号室门之前,重新启门,然后发声招呼。

等候在退道进口处的几名西门嵩亲信,闻声而至,在甘棠的指挥下,把全部尸体,投入五号秘室的地洞中,清扫了现场,然后,一齐退出了地下室。

笆棠心头如负重铅,寝食难安,筹思着如何救孙琼瑶出去,而不影响现在的行动。

他把这事向化身为“宝镜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提出商讨,据程琦的看法,西门嵩的目的,可能是准备不得已之时,挟孙琼瑶以抵制“阴司公主孙小华”,如判断正确,孙琼瑶的安全目前决无问题,目前应做的是一方面设法通知“东海”门人,不必盲目找寻,另一方面,联络南宫长老,待西门嵩离开“漱玉别府”时,采取行动。

笆棠同意了这处置,紧扣的心弦才略告松弛。

两日后,数十名“玉牒堡”弟子,由“玉牒堡”抽调“漱玉别府”。

第二天,西门嵩离府前往“武盟”议事所在的“玉牒堡”。

笆棠与黄娇娇,在送走西门嵩之后,回转厅中闲坐,甘棠不经意地道:“姐姐,我有件事不解!”

“什么事?”

“姐夫为什么要杀害姓甘的少年?”

“这,你不必知道!”

“人是我杀的,我当然应该知道。”

“斩草除根!”

笆棠心头猛然一震,但表面上仍若无其事的道:“斩草除根,什么意思?”

“我说此事你不要过问。”

“这是闲谈。”

“可以谈别的!”

“姐弟之间,不该有秘密……”

“俊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不是三岁小孩!”

黄娇娇神色凝重十分地愣视甘棠道:“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那我告诉你,你姐夫不杀甘棠,甘棠必会杀他!”

“我问的是原因?”

“我所知仅止于此!”

这是一句推托的话,甘棠心里清楚,但不便继续追问,万一启了对方疑窦,弄出破绽,反而坏事,他冒充黄俊,全凭算准对方无法盘问以往,因为出事时黄俊还是幼童,南宫长老当年无意中碰上黄俊案子遇盗罹难,黄娇娇之父在临终时吐露他有个女儿被救走,并说了手臂上姐弟相同的特征,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派上了用场。

笆棠故作懊丧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

一个黑衣武士匆匆奔至后院,惶然道:“禀副门主,有人要见门主!”

黄娇娇面色一变,道:“什么样的人?”

“来人自称‘青衣剑客’!”

“知道了,下去!”

“是!”

笆棠心中打了一个结,他要“青衣剑客司徒望”暂时隐忍,想不到他忍不住找上门来,这倒是件难以应付的事。

黄娇娇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

门外,数十武士环列,四名锦衣武士一字式挡在头里。

“青衣剑客”像一尊塑像般兀立当前。

黄娇娇与甘棠越众上前,黄娇娇开口道:“阁下是‘青衣剑客’?”

“不错!”

“请问来意?”

“找西门嵩算一算旧帐!”

“他在半日前返回‘玉牒堡’,阁下可以到‘玉牒堡’找他!”

“此话当真?”

“以西门嵩的地位身份,还不至于却敌不前。”

“青衣剑客”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蓦地

一声断喝倏告传来:“司徒望,你慢走!”

“青衣剑客”止步回身一看,道:“你是谁?”

发话喝阻的,赫然是化身“宝镜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甘棠心头暗自一震,难道程院主与司徒望之间有什么过节不成?

程琦冷冰冰地道:“司徒望,你还没有死?”

“青衣剑客”大是惑然,这白发老妪,素昧生平,但却以这种日吻对自己说话,不由多打量了对方几眼,仍估不出对方来路,淡淡地道:“在下不认识你。”

“老身认得你就行了!”

“什么意思?”

“一笔陈旧老帐,该结一结了!”

“你该有个称呼吧。”

“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悉听尊便!”

“走!”

走字声落,人已一溜烟般向前道奔去,“青衣剑客”紧跟着弹身追去,甘棠转头向黄娇娇道:“我得跟上看看,请姐姐注意府中戒备,最好不要让任何人擅离岗位,如今多事之秋,姐夫不在,小心为上……”

黄娇娇关切地道:“俊弟,‘青衣剑客’身具扶桑至高剑术,你必须谨慎!”

“不劳多嘱!”

说完,也追了下去,以他的武功造诣,顾盼之间.便已追了个首尾相接,一口气奔出了五里之遥,三人先后投入一片阴翳的林木中,甘棠暂不现身,隐在一侧。

“青衣剑客”与程琦在数丈见方的一块林空之中伫身相对。“青衣剑客”道:“你准备替西门嵩挡这一劫?”

程琦目透恨火,寒声道:“司徒望,你那娇艳的二夫人呢?”

“青衣剑客”一瞪眼道:“出示你的身份!”

“先回答我的话!”

“你问的是本人续弦的夫人荀丽卿?”

“不错!”

“她死了!”

“死了?”

“哦,红颜命薄……”

“你到底是谁?”

程琦背转身,一抹脸,摘卜假发,回过身来,栗声道:“你看我是谁?”

“青衣剑客”老脸大变,蹬蹬蹬连退数步,语不成声地道:“你……你……是琦妹?”

程琦铁青着脸道:“不错,是我,奇怪我还活着,是吗?”

“青衣剑客”激动得簌簌直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颤声道:“琦妹!想不到今生还有相见之日!”

程琦面罩寒霜,冷笑了一声道:“司徒望,用不着惺惺作态……”

“琦妹,你是误会了!”

“误会?哼,我死了正遂你和荀丽卿之愿,对吧?”

“琦妹,唉!想不到你仍然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现在了解了!”

“琦妹……”

“我问你,当年泰山日观峰头,我被‘丑面人魔雷青山’迫落岩下,你寻找过我没有?”

“有!”

“我在岩下被‘天绝’长老南宫由救起时,业已在五日之后,却不见你的影,如果不幸而死,岂非暴骨荒山绝壑。”

“琦妹,不错,我是在五日之后才入山寻觅……”

“收尸?”

“青衣剑客”不由滴下了英雄之泪,枪声道:“那时我与霜儿侥幸逃得性命,父女都受重伤,我生死不打紧,霜儿何幸?你被迫落岩,意料中必已不幸,我只能先救活的。”

程琦面上的恨意似乎消退了不少,眼圈微红,急声道:“霜儿呢?”

“她……废了!”

“什么!废了?”

笆棠在暗中也为之震骇不已,想不到本门“天威院主程琦”会是“青衣剑客司徒望”的原配妻子,那东海遇难而死的,该是她口中所说的续弦妻子荀丽卿了,霜儿,指的是司徒霜无疑了,司徒霜在“大佛窟”曾救过自己性命,她废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又遭遇什么意外不成……

心念未已,只听“青衣剑客”,以凄恻的音调道:“说来话长。当年我搜遍了日观峰下每一寸土,不见你的踪影,以为你可能膏了兽吻,痛不欲生,但又存着万一之想,你或许遇救,于是,我把霜儿交托荀丽卿看管,入江湖盲目追寻,整整一年,心知无望……”

“于是,你与荀丽卿结了婚?”

“是的,为了霜儿需要看顾,不得不然。”

“说下去!”

“青衣剑客”把“圣城”与西门嵩较技,落败,因无意撞破西门嵩与陆秀贞奸情,妻女被绑架,东海遇难,扶桑漂泊等等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霜儿感念救命之恩,自愿追随公主孙琼瑶。不久前,被一个蒙面人袭击,霜儿功力全废,幸而机警逃得性命,公主孙琼瑶下落不明。”

程琦一点头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目前你不必知道,公主定可无恙,至于霜儿的功力,定可恢复。”

“你……”

程琦回头道:“少主请见一见!”

笆棠飘然而出。

“青衣剑客”愕然道:“少主,他是谁?”

“甘棠!”

“哦!贤侄……你……”

笆棠对于“青衣剑客”在古钱与金凤钗的事实未澄清前,必中难免有些芥蒂,但仍静静地施了一礼,道:“世叔何以突然发难,我们曾有约在先……”

“青衣剑客”咬了咬牙道:“我已无法忍耐!”

“现在请回,小侄我会澄清这公案。”

程传不解地道:“少主,什么?”

“青衣剑客”接口道:“停会我向你解释。”

程琦白了“青衣剑客”一眼,注视甘棠道:“少主,霜儿你是认识的了?”

“是的!”

“为什么不早向卑座提及?”

“没有机会,她的身世我也是知道不久,同时想不到程院主会是……”

“怨卑座失言!”

“院主太谦了!”

“卑座急着要去探看她的情况,唉,我母女能相逢,的确恍如隔世!”

“恭喜院主夫妻母女重圆……”

程琦犹有余愤地道:“母女重圆是喜事,夫妻则未必。”

笆棠不由一愣。

“青衣剑客”苦着脸道:“琦妹,我们的事以后再谈。”

程琦思索了片刻之后,向甘棠道:“少主,卑座想今夜救出公主。”

“今夜?”

“是的!”

“青衣剑客”大感困惑,但他修养有素,并不插口。

“如何行动?”

“只须如此如此……

初更时分,三条人影,扑向“漱玉别府”。

其中领先的,是“青衣剑客司徒望”,后随两个相貌奇丑的中年汉子,不问可知,这两名汉子是甘棠与程琦改扮的。“天绝门”易容之术冠绝武林,改容换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什么人?”

喝话声中,四名把守的黑衣武士,迎了上前。

“哇!哇!”

四声栗人的惨号,破空而起,四名黑衣武士,连来人相貌都不曾看清,便已尸横就地,“青衣剑客”等三人破门直入。

警号大鸣,府内所有武士,急起应变,来人已到了外院之中。

八名锦衣武士,首先到达,各站一个方位,把三个人围在院中央,接着其余武士陆续到达,在八名武士之外,结成了第二重包围圈。

氨门主黄娇娇直入场中央,目光一扫之下,骇道:“司徒望,你……”

她见“青衣剑客”复返,多了两名手下,而黄俊与“宝镜夫人”却无影踪,以为二人已遭不幸,骇得芳容如土色,语不成声。

“青衣剑客”声沉如雷的道:“黄娇娇,婬贱狠辣,与西门嵩狼狈为奸,今夜你该遭报了!”

黄娇娇厉声一喝:“拿人!”

八名锦衣武士陡地向前欺身,黄娇娇反而缩出圈之外。

“青衣剑客”手按剑把,兀立如山,那气势,隐有无比的慑人之力。

笆棠以本门秘语传音向程琦道:“程院主,缠住黄娇娇,不要取她性命!”

八名锦衣武士之二,业已发动攻势,两支剑挟雷霆之威,劈向“青衣剑客”。

笆棠一挪步,向身侧移来的那名锦衣武士闪电般凌空一掌,“天绝门”隔空蚀物,以他目前的修为,存心要取对方性命,放眼武林,能挡这一击的,少之又少。

惨号声起,那名武士未出手,便栽了下去。

旁边,又是两声惨号与一阵惊呼,两名青衣武士,已躺倒“青衣剑客”的至高剑术“逆拔快斩”之下。

所有在场的“玉牒门”弟子,一个个惊魂出了窍。

五名锦衣武士合围,联手夹攻“青衣剑客。”

程琦弹身扑向黄娇娇。

笆棠鬼魅般地月兑围奔向后院,两名守卫地下室入口弟子,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点了死穴。

他熟练地开启了地下室秘门,疾扑第一号秘室。

打开秘室,不由目瞪口呆,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孙琼瑶的影子!

孙琼瑶功力已失,自己月兑困是不可能的事。

数日来,府中平静如恒,被人救走也不可能,同时,外人根本入不了这秘室。

那人呢?只有一个可能,被西门嵩暗中转移。

他急躁地打开其余的四间秘室,一无所见,不得已又回到了一号秘室,想发现蛛丝马迹。

室内除了一张木榻之外,别无他物,全室一目了然,一股寒意,从内心深处浮起,如果孙琼瑶有了三长两短,一方面是终身抱恨,另一方面是无法向“东海派”交待,因为他已透过本门秘探,传语该公主的安全没有问题。

刹那之间,但觉六神无主,汗珠滚滚而落。

突地

笆棠的目光触及高悬壁间的一柄剑,剑身用布包扎,没有剑鞘,半截剑柄露在外面,一念好奇,伸手抓了下来,撕开包扎的布片……

“三刃怪剑!”

他惊呼一声,顿时全身麻木,脑内“嗡”的一响,几乎栽了下去。

“三刃怪剑”是“九邪魔母”师传之物,通世间只有这么一柄,是当年父亲在太行山下大战“九邪魔母”时,“首邪”所遗落,“魔母”临死时,曾托自己寻回这怪剑归葬,“圣城”血案,唯一的线索是父亲遗体所留的剑创。

想不到血洗“圣城”的真凶竟然是西门嵩。

“三刃怪剑”是西门嵩行凶嫁祸的铁证。

恨,开始在血管里奔流,在心头澎湃。

眼前,仿佛又呈现了十一年前,家园被血洗的惨象。

陆秀贞被惨杀时所说的话应验了,原来她是指此而言,她说:“凤凰女母子还没有死,你逃不了的……”

西门嵩为什么要下这毒手?对了,他曾败在父亲手下,他想君临天下,先造成父母失和,安排陆秀贞作内线,并迫害“青衣剑客”,以“九邪魔母”的独门怪剑留下创痕,以转移武林眼目……这些都是预定的毒谋。

自己迭遭迫杀,黄娇娇的话不错,为了斩草除根。

“血债血还!”

笆棠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一声,倒提三刃怪剑,奔出地下室。

外院中,激战已近尾声。

地上,躺了十多具尸体,锦衣武士无一幸存,“青衣剑客”剑已归鞘,似乎不愿多杀无辜,只有黄娇娇与程琦,仍在拼搏,黄娇娇只守不攻,被迫得险象环生,钗横发散,凄厉如鬼。

幸存的数十“玉牒门”弟子,挤在一处,等待难决的命运。

笆棠提剑入场,又目赤红如火,加上过于丑恶的易容,简直像一个凶神恶煞。

“青衣剑客”骇然道:“公主呢?”

笆棠充耳不闻,大叫一声:“通通与我纳命!”

敝剑一翻,扑向人群,惨号震耳,肢体横飞,仅只眨眼功夫,数十名“玉牒”弟子,无一幸免。

“青衣剑客”呆了!

程琦呆了!

黄娇娇面如死灰兀立不动。

笆棠一弹身到了黄娇娇身前,剑尖直抵对方胸膛,栗声道:“黄娇娇,你认识这柄剑?”

黄娇娇如发疯似的簌簌狂抖,张口结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笆棠狂声又道:“贱妇,听着,照实答复本少主的回话,如有半句虚言,把你剁成肉酱!”

“你……你……是谁?”

“武圣遗孤,‘天绝门’少主甘棠!”

黄娇娇面上已完全失去人色,两条脚几乎不能维持站立之势、摇晃着似是要瘫痪下去,汗珠滚滚而落,樱唇已成紫黑之色。

“青衣剑客”与程琦双双逼进身去,心中已料到几分。

笆棠激动得声音发暗,栗声道:“血洗‘圣城’有哪些人参与?”

黄娇娇惊怖万状地踉跄了两步,费力地迸出三个字:“不知道!”

笆棠跟着上前两步,剑尖仍抵住对方的心窝,咬牙道:“你不说?”

黄娇娇像是突然横了心,惨厉的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说吧?你会放过我吗?反正是一死,我决不会告诉你半个字。”

笆棠狂怒得失去了理智,怒喝道:“你不说就让西门嵩自己说好了!”

一振腕……

程琦大叫一声:“别杀她!”

但,迟了,三刃怪剑业已透心而过,一声凄厉的锐号,划破夜空,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四肢连连抽动,双目几乎月兑眶而出。

笆棠抽剑,侧身,一道血浆喷处,尸体仰面栽倒。

“青衣剑客”扭曲着面孔道:“贤侄,西门嵩……他是血洗‘圣城’真凶?”

笆棠一扬手中三刃怪剑道:“这就是铁证!”

“好匹夫,我不把他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程椅幽幽地道:“少主,该留活口,卑座有办法使她说实话,可惜……”

笆棠的情绪仍在狂乱之中,切齿道:“让西门嵩那老贼亲口供证吧!”

“东海孙公主的下落……”

“她……不在秘室之中。”

“十有九成被西门嵩暗中带去‘玉牒堡’,他知道‘阴司公主孙小华’必会找上他,以孙琼瑶作要挟,最妙不过。”

“阴司公主”从来未见过孙琼瑶这侄孙女,未必有效!”

“东海掌门人孙景泰业已到了中原!”

“啊!”

笆棠“啊”了一声之后,心念疾转,毅然道:“我们立刻到‘玉牒堡’!”

程琦皱眉道:“揭开他的面目?”

“是的,我要杀尽仇人之首,祭奠圣墓,以慰死者之灵!”

“还有冒充“死神”屠杀同道这一件公案呢?”

“到时候他不能不承认!”

“好,我们走!依卑座之见,我等无妨易容前去,随机应变,同时通知南宫长老等……”

“我要独力报仇!”

“但如果他真是那‘白袍怪人’,情况就不单纯了?”

“好吧,我已迫不及待!”

烈火熊熊中,“漱玉别府”成了火海。

笆棠与程琦仍易容为黄俊与“宝镜夫人”。“青衣剑客”以面具暂掩庐山,一行三人,昼夜奔向“玉牒堡”。

途中,程琦以暗号联络了本门弟子,传出急讯。

第三天,午过时分,三人来到堡前,看情况,不由心头剧震。

“玉牒堡”已被团团围困,一眼可看出围堡的人中,半数是“东海”武士,三人甫一现身,一个锦衣彪形中年武士,立即近上前来。

笆棠一眼认出对方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东海卫队长殷平,当先开口招呼道:“殷领队,久违了!”

殷平虎目一载,道:“朋友是谁?”

“在下姓甘,废园地下室中曾与阁下见过面!”

“朋友……”

“在下是易了容的!”

这时,数名黑衣人奔向前来,其中之一,向殷平匆匆低语数声,殷平侧身摆手道:“少主,请进!”

“堡中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忙上前恭施一礼,道:“禀少主,弟子‘神武院’属下钟子良,南宫长老等全在堡中!”

“哦!”

笆棠直觉地感到事非寻常,不及追问缘由,向程琦和“青衣剑客”一抬手道:“我们进去!”

进入堡门,一路所见,非死即伤。

看来,堡内已经过一番剧战。

笆棠心急如焚,他怕这变故会影响到他索讨血债。

堡内,静得出奇。

程琦当初化装为“半面人”任“玉牒门”刑堂之职,对堡中一般布置,了如指掌,虽然该堡是按奇门阵式所建,却难不了她。

彼盼间,在演武场上,只见黑压压一道人围,人数竟以百计。

一个臃肿的身影,迎上前来,他,正是“天绝门”首座长老南宫由,只见这怪杰满头大汗,匆匆向甘棠耳边数语。

笆棠面皮一紧,目中煞忙毕射,沉重地一点头,拨开人围,冲入场内。

西门嵩满面狰狞惨历之色,手中扣着一个鹅黄宫装的绝色美女,她,正是孙琼瑶,粉面一片凄然,秀眸充溢着栗人的怨毒。

正对西门嵩的,是三个人,一个是白发狞恶的老太婆,赫然是“死神”的妻子“阴司公主孙小华”,她身后左侧,是一个王者装束的半百老人,冠带袍靴,看来必是“东海派掌门孙景泰”无疑,右侧是一个白衣人,甘棠目光扫到白衣人面上,不由“怦”然大震,他,正是被“十五妹”称做“四哥”的那中年武士。

“阴司公主”面上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西门嵩阴侧侧地道:“孙景泰,要想你宝贝女儿不死的话,立即退出堡外!”

王者装束的老者咬牙切齿地道:“西门嵩,纵使家姑不杀你,你也逃不出中原武林同道的制裁!”

“阴司公主”白发蓬飞,厉声道:“你放不放人?”

西门嵩阴声道:“办不到!”

笆棠目光再转,只见场中地上,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半数以上是锦衣武士,四周,有各门派驻“武盟”的代表,和各门派弟子,人数最多的是“天绝门”和“东海派”。所有的人,同一神情,怨毒、愤怒、仇恨、瞪目切齿。

笆棠缓缓举步入场……

“什么人?”

四周轰然爆发了一阵怒喝。

“阴司公主”目芒一转,狞声道:“不许动……”

西门嵩目光一扫甘棠,面上微微一动。

笆棠现在的身份,在西门嵩眼中,仍是护法黄俊,他早已得到南宫长老授计,在喝骂声中,以闪电身法,一下便到了西门嵩身后。

暴喝如雷,显然群雄认定甘棠是西门嵩的爪牙。

笆棠沉声道:“门主,把人交给我!”

西门嵩一摇头道:“不行,你控制不了!”

“我有绝对把握!”

“不,听我说,现在你设法抢进演武厅,转动长案的左脚……”

“好!”

好字声中,猝然切出一掌,西门嵩做梦也估不到甘棠会向他下手,他功力再高,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甘棠胜他一筹的身手,根本没有应变的余地。

闷哼声中,抓住孙琼瑶的那只手,险被击断,一松手,孙琼瑶已到了甘棠手中。

猝然之变,场内外均为之哗然。

笆棠抱着孙琼瑶,暴退八尺。

西门嵩怪吼一声:“黄俊,你……”

笆棠低头,以手抹面,再抬头,冷厉地道:“西门嵩,看我是谁?”

“呀!”

场内外又是一阵惊呼。

西门嵩顿时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急剧地抽搐,恨毒的道:“是你……小子……”

笆棠仰天一阵狂笑,道:“不错,是我,‘武圣甘敬尧’的遗孤,甘棠!”

后面两个字,特别响亮,传入了在场每一人的耳鼓。

笆棠闪身、移步,把孙琼瑶交与她父亲“东海”掌门孙景泰,然后,再回到西门嵩身前八尺之处,抖腕,从衣底抽出了那柄“三刃怪剑”,厉声道:“老贼,你认识这个?”

西门嵩连退了三四步,面上的肌肉,抽得更紧了。

“三刃怪剑”出现,群情沸腾,各门各派的高手,齐齐向中央逼来……

南宫长老这时入场,大吼一声:“诸位稍安毋躁!”

这一吼,有如九天雷震,全场顿时肃静下来。

南宫长老接着又道:“小老儿‘天绝门’属下‘长老院’掌院南宫由,前此承江湖朋友抬爱,呼为‘无名老人’谨此致孟浪之歉意……”

全场又起了一阵骚动,“无名老人”,在江湖中可说妇孺皆知,除了极少数的二三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这一揭露,当然会引起震惊。

南宫长老一顿之后,突地戟指西门嵩道:“死神第二也就是当年‘圣城’血案主凶,现在‘武圣’后裔甘棠,也就是敝门按特例拣选的掌门继承人,出面清理这公案,请各同道暂时忍耐。”

群众一阵欢呼,这表示了对已故的“武圣甘敬尧”的崇敬。

蓦地

“阴司公主”孙小华冷喝一声道:“什么‘武圣’不‘武圣’老身要亲手杀他!”

没有人敢挺身发难,在甘棠未现身之前,群雄也有意借她的手除去西门嵩,然后再设法对付她,她现在这一嚷,所有的目光,全怒视着她。

孙琼瑶这时已站在她父亲身边,痴迷地望着甘棠,闻言之下,轻声道:“姑祖母,您不该出头了!”

“阴司公主”怒哼了一声道:“丫头,不许饶舌!”

笆棠半侧身,凝视着“阴司公主”道:“中原武林数百条人命债,你有一半责任!”

“阴司公主”怪叫一声道:“小子,看在适才你救老身侄孙女的份亡,饶你一次不死,你滚开!”

笆棠重重地一哼道:“本少主为维护武林正义,却不会饶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这是信口乱吠!”

“事实会告诉你!”

“注意!”南宫长老采声而呼。

笆棠方自一怔,一道奇强无比的怪异劲风,已撞上身来,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斜出了三四步。

“阴司公主”怪喝一声:“你想逃!”人随声起,电闪追去。

只这电光石火之间,西门嵩业已突围而遁!

笆棠反应神速,也破空追去。

全场爆起了一阵骚动,论功力,在场的各派高手,根本插不上手。

南宫长老倏有所悟,运足丹田内力,大喝一声:“速退,炸药!”

这一喝,立收奇效,所有在场的高手,纷纷弹身朝演武场外射去。

“轰隆!”

爆炸声天摇地动,烟硝弥漫,石舞砂飞,间杂着凄厉的惨嗥,只这么一刹那间,演武场面目全非,走避稍迟的各门派高手,死伤狼籍,被炸成碎片的,为数已无法估计,看来,死伤不会少于百人。

幸而得免于难的,一个个呆若木鸡。

“玉牒堡”构造特别,西门嵩业已鸿飞冥冥。

镑门派高手,重行合围。

笆棠目光一扫血肉狼藉的现场,栗声向“阴司公主”道:“女魔,我现在要杀你了,只有你的血,才能赎你的罪行。”

“阴司公主”狂妄地喋喋怪笑道:“老身也从此开杀戒,不使血遍中原道,就枉为‘死神’之妻。”

这句话满了血腥的话,出自“阴司公主”之口,令人毛骨悚然。

笆棠一摆手中“三刃怪剑”……

蓦地此刻

一条人影,电射入场。

笆棠心里一震,只见现身的,是一个身着黄葛布衫的白发老人,手持龙头拐杖,满面激愤之色,这老者,赫然正是“奇门派”长老“神医宇文松”,他不久前一时不察以本身神奇医术,使“阴司公主”双目复明,事后追悔无及。

“阴司公主”冷森森地道:“小老儿,叠石峰头,我曾许诺过不杀你,你别来找死!”

“神医宇文松”直视着甘棠道:“少侠,请暂退开,容老夫与她交待几句话!”

笆棠面带难色,道:“宇文前辈,难道你还希望顽石点头?”

“请暂退!”

这话说得严肃无比,甘棠只好退离丈外。

“神医宇文松”这才面向“阴司公主”道:“老夫不能做武林罪人,今日当天下同道之面,补此一过。”

“阴司公主”毫不为意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神医宇文松”缓缓向对方逼近了数步,道:“忠告你几句话!”

“这很有趣,老身生平还不曾被人忠告过,你说说看?”

“神医宇文松”又向前移了一步,双方距离只有五尺。

“自古邪不胜正!”

“嗯,还有没有?”

“杀人者人恒杀之!”

“应该再加上一句,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哈哈哈哈!”

“对极了!”

“小老儿,莫非你要劝老身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你回头已经迟了!”

“什么?莫非……”

“轰”然一声巨响,震得在场的一个个惊魂出窍,响声过处,地下剩下一些破碎的肢体,血肉飞溅,肝胆爆裂。

“神医宇文松”一着之失,竟以身殉,显然,他早怀此志,与这女魔偕亡。

笆棠全身起了一阵寒栗,他本人有把握毁这罪魁祸首,如果,他料到宇文松这一着,必不让他出手,这满怀正义的老人,可以不死,然而,事实既成,是不能改变的。

“东海”掌门孙景泰抢入场中,所有门下武士也一拥而上。

孙景泰以仇恨的目光,扫向在场的中原各门派高手。

这场面,很可能爆发一场“东海”与中原的纷争。

笆棠见机得早,上前一拱手道:“孙门主,在下有一言奉陈?”

孙景泰冷冷地道:“本座愿闻!”

“贵姑母先后为中原道带来两次血劫,中原武士遭害的数以千计,这一点孙门主必然清楚,但中原同道并没有迁怨贵门派,因为这是死者个人的问题,在下认为这收场是适得其所。”

这番话义正辞严,情理兼备。

孙景泰愣了片刻,亲手拣了几片尚能分辨属于“阴司公主”的残肢,与半个头颅,撕下衣襟包了,然后一挥手,道:“本门弟子立即撤退,即日返回东海。”

“东海”门人闻令之下,纷纷向外走去。

一条纤影,幽然出现,她,正是孙琼瑶。

笆棠目光甫一与对方接触,似有一股异样的电流,流过全身,使他下意识一颤,尤其,那幽怨的眸光,的确使人终身难忘。

“少侠,今后天涯,你会记得我吗?”

每一个字,像一柄锤,敲击在甘棠的心板上,他想说什么,但又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口唇禽动了数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

孙琼瑶幽幽地再度开口道:“少侠,别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向你说再见……”

说完,背转身去,蹒珊地移动脚步,泪水,在她转身之际,滚落粉腮。

孙景泰向甘棠一抬手,道:“甘少侠,小女深深地爱着你,本座知道,但,感情无法强求的,本座仅此一女,门派香烟靠其接续,所以,本座来令她收拾起这份私情,立返东海,如果有缘,本座诚意欢迎你渡海东来,再见了。”

说完,大步出堡而去。

笆棠窒在当场,脑中转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话,鼻头酸酸地,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伊人已去,但这份没有结果的绮情,是他终身难以忘怀的了。

“毁了玉牒堡!”

群雄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怒吼,接着,人如飞蝗,向内院扑去……

笆棠兀猛惊觉,元凶漏网,仇未了,恨未消,岂能沉尝在空幻的私情中,意念电转,筹思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一名“天绝门”弟子,匆匆奔至,急声道:“请少主立即到堡后坟场,秘道出口!”

笆棠顿有所悟,弹身电奔而去。

一道火苗,从堡中升起,接着两道、三道……全堡刹时成了火海。

堡后,坟场中,暴喝震耳,掌声动天,南宫长老。天威院主、神武院主、执法院主、三目老人、奇门令主、少林无相大师、青衣剑客司徒望等八名当今一流高手,团团围住西门嵩,生拼活搏。

场面之惨烈,令人怵目惊心。

地上,横陈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曾当过西门嵩替身的卫武雄。

笆棠目光一扫之下,业已了然一切,西门嵩在现场月兑走,引爆演武场,然后准备从秘道月兑身,“天威院主程琦”熟知堡内情况,联合高手截击。

“三目老人”与“奇门令主”先时不见现身,想是刚刚赶上这场大战。

笆棠弹身进场,厉声道:“西门嵩,纳命来!”

正在交手的八位高手,像是有默契般的,齐齐向四面退开,持戒备之势。

笆棠一扬手中“三刃怪剑”,目眦欲裂地道:“西门嵩,血洗圣城是你主谋?”

西门嵩惨厉如恶鬼,狞声道:“不错,小表,老夫之有今日,并非无能,乃是天意。”

“有多少人参与行凶?”

“三十二名‘死亡使者’,可惜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

“我要把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一挺“三刃怪剑”厉辣绝伦地攻了出去。

另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叠了出来。

空气紧张得令人鼻息皆室。

斑手环伺,劲敌当前,西门嵩自知逃生无望,展开了拼命的打法,如恶煞凶神。

笆棠仇堆恨积,出手当然也是狠辣无比,一种莫名的力量,使他功力倍增,每出一式,都达到了所学的极限。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西门嵩久经拼搏,虽死命挣扎,但已如强弩之末。

一声栗人的暴喝过处,西门嵩身上见红,连中三剑,身形一个踉跄。

喝声再起,甘棠挑飞了对方长剑。

搏斗已成尾声,西门嵩成了待宰之羊。但仍满面狰狞戾气。

笆棠咬牙切齿地道:“西门嵩,你曾用这支剑刺了先父三十七创,现在,你接受这报尝!”

西门嵩怒目咬牙,连退三步,拿桩运动。

笆棠厉哼了一声道:“老匹夫,你想自断心脉!”

随着话声,飞点一指,西门嵩全身一震,几乎栽了下去。

敝剑闪处,朵朵血花,从西门嵩身上冒起。

十剑!

二十剑!

笆棠口里数着数。

西门嵩已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摇晃着挺立不倒,每中一剑,面上的肌肉便抽动了一下,没有哼声,显示出这一代枭魔对自己也一样的残狠酷毒。

三十七!

这一剑,直透心窝……

围观群众,忘形地欢呼起来。

西门嵩面孔在抽搐,全身在痉挛,目光逐渐黯淡……

笆棠往回一抽剑,西门嵩“砰”然栽倒地面,并没有多少血喷出,他的血已枯竭了,一代枭雄死了,但又目不闭,似乎还留恋着那“武圣”“武林盟主”的荣衔。

“嚓!”

剑光再闪,甘棠一剑剁下了西门嵩的脑袋,提在手中。

狂乱的喧叫声中,各门派弟子蜂涌而上,剑掌齐下,片刻功夫,一具无头尸身,变成了肉酱。

接着,人流奔向后山“叠石峰”方向,不言而喻那含有血腥与耻辱的纪念石碑,由各门派所立,现在又毁于各门派之手。

笆棠手提元凶首级,思前想后,不由黯然泪下。

“玉牒堡”仍在熊熊烈焰之中,“玉牒门”也在这烈焰中化为灰烬了。

“三目老人”等,缓缓移步上前……

笆棠先向外公“三目老人”行了大礼,然后才与姨母“奇门令主”、表弟林鹏见礼。心头,浮现了母亲和表姐林云的影子,但此刻,他不便开口谈及家事。

镑门派驻“武盟”的代表,全部在场,一一上前与甘棠致崇敬之意。

“武圣”嫡嗣,挽回了武林浩劫,与上代媲美同荣。

突地

一条白色人影,从秘道中奔出,南宫长老迎上前道:“如何?”

白衣人伸手递过两面掌大铁牌,道:“寻到了!”

南宫长老接过来,察视一遍,用手指夹住,扬向谷门派代表,道:“血帖,正副两面!”

镑代表不由面上变色,这两面“血帖”,染满了武林同道的鲜血,几乎使整座武林毁灭,“血帖”本身,只是两块顽铁,然而使用它的人,使它成了死亡的象征。南宫长老把它递与少林“无相大师”道:“请大师发落!”

“无相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何能,请甘小施主处置吧。”

南宫长老方待开口,甘棠已接口道:“长老,请你处置为好!”

南宫长老哈哈一笑,他本不尚虚伪,也不答话,运起功力,当众震碎。

笆棠目光一直不曾离开白衣人,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阁下是排行第四的斐坤?”

白衣人十分平静地道:“少主何以知道在下姓名?”

“十五妹墓中得见!”

“哦!少主已完成了十五妹心愿?”

“是的!”

“在下该称为四号‘死亡使者’才对!”

这本是甘棠的意料之中,闻言并不惊奇,只是对方的出现与行为,使他不解。心念一转之后,道:“那十五妹该是十五号,五号姚岑是第五号了?”

“是的,五号便是十五妹的丈夫,因心神失常而被灭口,蒙少主相救,所以十五妹对少主十分心感,嗣后五号死于‘大佛窟’,十五妹夫妻义重,决以身殉,之后,在下从‘大佛窟’捡出遗骸,秘密归葬……”

“哦!原来如此,五号为何心神失常?”

四号使者斐坤定了定神,目光向四下一扫,道:“这些秘辛,应该公诸武林。五号昔年曾受过‘武圣’大恩,却被西门嵩驱迫血洗‘圣城’,受良心责备,因而成疯……”

笆棠这才明白五号疯汉当初呓语连呼武圣,并说要杀西门嵩,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及对方的身份,俊面倏地一沉,栗声道:“斐坤,你也是凶手之一?”

斐坤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是的,所以‘死亡使者’全是……”

“你……”

“少主可能还有些事不明白,请容在下奉告!”

“讲!”

“西门嵩自得‘阴司公主’授与奇功之后,如虎添翼,表面上,他与‘阴司公主’虚与委蛇,暗中积极调练爪牙,作为君临武林的工具……”

“血洗‘圣城’的目的何在?”

“第一,他曾败于令先尊手下,心中记恨。第二,他发誓要取代‘武圣’,成为天下第一人,于是,他逐步按计划行动……”

这是一件震惊武林天下的巨案,也是十多年来,困惑武林的谜。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凝神倾耳而听。

笆棠尽量抑制狂乱的情绪,他当然是希望知道这件惨案的始未。

斐坤顿了一顿之后,接着又道:“第一步,西门嵩以卑鄙手段,离间‘武圣’夫妻感情,制造机会使陆秀贞进入圣城作内奸……”

“什么?卑鄙手段!”

“窃取‘青衣剑客’剑饰与令堂信物金凤钗,做成陷阱……”

笆棠目光不期然地瞟向了“青衣剑客司徒望”,目光中显示无比的歉疚之意。

“然后,设计谋杀‘青衣剑客’以图灭口……”

“这我知道了,以后呢?”

“在一次‘圣城’欢宴之中,暗在酒中下毒,使今先尊与手下失了抵抗力,然后率领秘密训练的三十二名‘死亡使者’,下手屠庄,并以无意中所得的‘三刃怪剑’,作为凶器,嫁祸‘九邪魔母’……”

“哦!”

所有在场的,齐声发出了惊呼。

笆棠钢牙几乎咬碎,他觉得西门嵩虽死,仍不能偿其罪行于万一。

“之后,他以‘死神’面目出现江湖,大开杀戒,造成恐怖情况,费了无数心思,套取了‘阴司公主’全部武功,然后炸窟把她活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阴司公主’竟然不死……”

“西门嵩见时机成熟,于是设下‘生死大会’。”

“是的,这是最后一着棋,以一名手下假扮‘死神’,由他挑战,以蒙武林耳目,做成他当盟主的机会,照原来的计谋,杀‘死神’,诛‘使者’,只是演戏……”

说到这里,斐坤面上抖露出无比的恨毒,接着道:“谁知他假戏真做,不知何时,以一种慢性毒药施之我等,到动手时,才发作起来,一个个功力尽失,成了待宰羔羊,天道好还,在下被抛落绝壑之时,无巧不巧的被石缝夹住,保全了性命,若非如此,‘阴司公主’当初双目盲残,西门嵩与她交谈时又改变了声音,她根本不知道所造就的人是谁,只要西门嵩不施展得自她的功力,这谜底将永远无法揭晓!”

“哦!”

又是一阵惊呼,每一个人的额上,都渗出了汗珠。

笆棠紧迫着追问道:“阁下不死,向‘阴司公主’揭露了西门嵩的面目?”

“正是这样!”

“阁下的话说完了?”

斐坤惨然一笑道:“是的,我罪孽深重,不求宽恕,能有如此收场,死亦瞑目了!”

话声中,一指戳向自己的“太阳穴”……

笆棠方待出手阻止,但中途改变了主意,是的,他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让他自决,算是对他揭发谜底的补偿。

“砰!”

斐坤仰面栽倒下去。

南宫长老慨然一叹道:“杀人者死,这是至理名言。”

这时,甘棠想到了下落不明的母亲,记起那天对母亲的态度,内心感到一阵剧痛,深悔自己不明事理,不察机微,天涯茫茫,慈颜何处寻觅?

凄苦的神色,自然瞒不过“三目老人”等。

“奇门令主”缓缓上前道:“孩子,你知道你做错了?”

“是的!”

“还不算迟,你母亲与云儿必在一道,迟早会寻到的。现在,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携人头拜扫圣墓,以慰先灵!”

“好,你外公和我随你一道。”

笆棠回身恭敬地向南宫由道:“长老,此地善后请长老费神命弟子们清理!”

南宫长老一颔道:“我会办!”

“还有一件事,这柄‘三刃怪剑’、我曾答应‘魔母’寻到后与她合葬……”

“神武院主”上前道:“少主,这事由卑座亲自去办!”

“如此有劳了!”

“青衣剑客司徒望”与“天威院主程琦”夫妇双双上前,程琦道:“少主,卑座夫妻暂时告退,霜儿功力尽废,羁留旅邸,必须前往照应,恐怕要到少主接掌门主的大典时才能再见了!”

“贵座只管请便,前此德意就此致谢!”

“不敢!”

笆棠向“青衣剑客”一跪,道:“世叔,请恕侄儿不久前对世叔的无状!”

“青衣剑客”急忙伸手扶起道:“贤侄,事情过去了,就忘了它吧,敬尧兄当可瞑目九泉了!我改日再专程去祭拜令先尊。”说着,老泪已滚落腮边,但脸上仍露着兴奋的笑容。

少林“无相大师”徐步近前,满脸肃穆之色,打了一个问讯,道:“老衲承各派施主推为代表,向少施主说几句话!”

“晚辈洗耳恭听!”

“邪魔为祸,掩尽天下耳目,各门派同受愚弄,错把魔鬼当天使,几陷中原武道于万劫不复之境,武史蒙羞!幸有少施主力挽狂澜,独手回天,无量功德,可追先‘武圣’过之无不及,老衲等回山之后,将请示各掌门公议如何对少施王冠以尊荣。”

笆棠心中大为激动,诚挚地道:“除魔卫道,武林本份,何况晚辈家仇牵索,大师所言,决不敢当。”

“少施主不必太谦,老衲就此告退!”

说完,顶礼而退。

笆棠呆了一呆之后,向南宫长老道:“何以不见丐帮代表?”

“哦!丐帮帮主新丧,该代表已于数日前赶返!”

“本门白长老呢?”

“奉召回宫,安排祭典与少主接位事宜!”

“哦!请问太夫人近况可好?”

南宫长老黯然道:“天数已定,人力无法挽回,日薄西山,为时不远了!”

笆棠仰首苍穹,内心感慨万端,如果没有太夫人识拔,自己没有今日,幸而太夫人在临别时交待的几件心愿,业已一一完成,算是聊报鸿恩于万一。

久久之后,才感伤地道:“长老,我祭奠完先茔之后,立即回宫!”

“好,早去早回太夫人定已望眼欲穿了!”

“玉牒门在各大城镇设立的‘武场’……”

“众怒难休,让各门派去解决吧!”

“告辞!”

“请!”

笆棠与外公“三目老人”、姨母“奇门令主”、表弟林鹏,与“奇门派”随行弟子一行十余人,取道奔向“圣墓”。

“青衣剑客司徒望”原本决定与发妻程琦去救治爱女司徒霜,临时改变主意,由程琦单独前往,自己随甘棠一行去拜祭,圣墓。

圣墓,在圣城原址。

圣城化为劫灰之后,中原武林道收尸拣骨,在原址建造了一座巨冢,称为“圣墓”以供同道凭吊,追念。

凄风吹拂野草,阴沉沉的天宇似乎垂得很低。

笆棠一行十余人,来到了“圣墓”之前,从人摆上香烛纸马,西门嵩的头颅,是主要的祭品,列在居中。

镑人上香跪拜之后,甘棠伏跪墓前,痛哭失声。

这是他劫后十一年来,第一次大放悲声,似乎把所有的积愤,哀伤、愁苦,在泪水中倾泻而尽。

香烟袅袅,纸灰飞扬,一条黑色人影从墓后冉冉而出。

“奇门令主朱玉芳”首先惊喜地唤了一声:“琼妹!”

接着“三目老人”和“青衣剑客”出声招呼。

林鹏雀跃叩前,大声道:“姨妈,找得我们好苦,我姐姐呢?”

笆棠蓦然抬头,来的竟是她母亲“凤凰女朱琼芳”,短短时间的隔离,她忽然变得苍老了,也憔悴了,头上的白发,不知添了几许,甘棠明白这原因,他曾深深地刺伤了慈母心,一时之间,愧、悔、哀、伤交集。

身形一长,跌跌撞撞地爬伏母亲脚前,双手抱住母亲双腿,泪如泉涌,嘶哑着声音泣唤道:“妈,饶恕孩儿、忤逆不孝!”

“凤凰女”本来像冰块般的面容,开始融化、改变,泪珠扑籁籁纷滚而落,手抚爱儿头顶,凄幽地道:“孩子,妈永远不会怪你!”

地惨、天愁、人悲、在场的无不落泪。

这场面,的确相当感人。

“青衣剑客”抱拳一揖,道:“大嫂还记得小弟吗?”

“凤凰女”泪眼凄迷,定眼看了良久,才惊异地道:“你,司徒贤弟?”

墓前,母子等历述经过,所有的误会,全部澄清。

笆棠不安地道:“妈,表姐呢?”

“孩子,你严重地伤了她的心!”

“孩儿知罪了!”

“她与我一道,住在离此不远的山间。”

“奇门令主”插口道:“棠儿,你喜欢表姐吗?”

笆棠忸怩地讪讪道:“是的!”

“我把她许给你!”

“凤凰女”破颜一笑道:“孩子,快叩谢你姨母!”

笆棠依言下跪。

“青衣剑客”朗声道:“我来做个现成的大媒吧!”

天空阴郁渐散,透出一缕阳光。

笆棠禀明母亲,必须即日赶回“天绝地宫”,母子等约定一月之后,在洛阳城厢的巨宅团聚,并为他与林云举行婚礼。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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