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好跩 第四章
如果以为经过上次争辩的事件,她和方士麒两人就达成和解了,就太小看他们两人的战斗力了,他和她依然会各持己见,冲突的次数可多了。
“这又不是军队受训,你干么老是带新兵训练似的?”
“孩子做错事就要骂,不能宠!骂几句就哭,将来怎么受得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才会犯错,教他们不就好了。”
“我也是这样长大的,我要我的孩子禁得起责骂,不准太软弱,将来才不怕挫折!”
“我不是说不能骂他们,至少在他们第一次犯错时,要先教他们!”
“你很啰嗦耶!”
“你才是老古板!”
如果他的目光像屠龙刀一样锐利,那么她的眼神就像倚天剑一样刚硬,两人之间互不相让,他嫌她管太多,她嫌他太霸道,但是不管怎么争辩,他们之间有一个默契,就是对事不对人。
她瞥见墙上的时钟,突然中断话题。
“啊,你该出门了。”
他一怔,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发现的确是该出门了,立刻结束话题。
两人像是刚才没吵过架似的,各自做各自的正事,方士麒去更衣室换上西装,系好领带,当他再出来时,她已经帮他把该带的笔电和随身行李箱都准备好了。
“我后天回来,孩子们拜托你了。”
“没问题,去忙你的生意吧,喏,这张注意事项我帮你放在前面口袋,记得看。”
他一脸疑惑。“什么注意事项?”
“回来时给孩子们买的礼物,我帮你想好了,都是很容易买到手的,你可以交给你的随行助理去办。”
他怔怔的望着她,想不到她如此细心,连这点都帮他想到了。
她也望着他。“干么?”
“没事,走了。”
前一分钟,他们可以争道理争得脸河邡赤、互不相让,下一分钟,他们可以神色自若的在生活细节上交代事情,态度平和自然得像是刚才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彬许他们在对待孩子的意见上有很大的歧见,但是事情归事情,沟通归沟通,绝不会因为对方看法跟自己不同而延伸到情绪上的对立,两人都在职场上打滚,懂得分寸的拿捏,该停止辩论时就会停止,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除了那次他们在孩子房间里争论,之后他们的争论只在书房里,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但出了书房,便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在他出客厅门之前,她拉住他,引得他回头,脸上有着疑惑。
“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微笑的提醒他。
方士麒先是一怔,立即会意她的意思,不由得整个人僵住,浓浓的眉毛都挤向眉心了。
“一定要吗?”
“不是我要,是他们要,你看看他们的表情。”眼珠子瞟一瞟下面。
在她提示下,他的目光往下移到六双睁大眼睛的雏鸟,一个个巴望着他,像是怕他一飞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似的要哭要哭的表情。
他望着孩子,心头一紧,将孩子们不舍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大丈夫刚硬的心也为此软化了,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蹲张开双臂,对孩子们轻道:“过来。”
他一开口,原本不敢上前的孩子们像是终于得到了通行证,一拥而上投入他怀抱里。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也惊讶于自己的忽略,有多久没像这样抱抱孩子了?
他用尽心力赚钱,以为这样就是对孩子好,却忘了孩子需要的是他多一些的陪伴。也许她说得对,不管再多的物质享受,孩子们要的,只是他的拥抱。
双臂悄悄收紧这一窝亲爱的孩子,他以为是他拥抱了孩子,其实,是孩子们的小手拥抱了他。失去妻子时,他痛不欲生,是孩子们给了他力量,让他支撑到现在。
彬许,是他怕自己变软弱,因为他不能倒下去,所以才用严厉包装自己,当他要求孩子们坚强时,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怕自己倒下去,却不晓得这么做,让孩子们寂寞了。
毋须任何的言语,在亲子的互相拥抱中,已经充分传递彼此心中的感受,他爱孩子们,孩子们也爱他。
看着这一幕,于欢琪也弯起了嘴角,静静的守在一旁,为此情此景悄悄的感动着,这男人虽然很固执,但是最后该做的,他还是做到了。
方士麒出门去赶飞机后,她也张罗着孩子们收拾书包上学去,开车一一将老大、老二和双胞胎送到学校,接着再将两个小的送到幼稚园去。
把孩子全送到学校后,她立刻坐高铁赶到台北去医院探望女乃女乃。
当她来到医院病房门前时,人未进门,就在外面听到不少笑声。
女乃女乃住的是许多病床的大病房,原本她希望能让女乃女乃住两人一间的病房,人少比较清静,但女乃女乃说这样太无聊,聊逃谠象太少,不够热闹。
她当时还认为女乃女乃是为了省钱,又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执意不肯,不过现在看来,女乃女乃是真的喜欢热闹,即使住院,女乃女乃还是那么爽朗。
“阿文,你漂亮的孙女来啦。”
文女乃女乃转头一瞧,立即朝她挥挥手,脸上有着惊喜和慈爱,见到女乃女乃的笑容,于欢琪也不禁弯起了嘴角,朝女乃女乃走去。
“你怎么来啦?”
“来看你啊。”握住女乃女乃伸来的手,拉了张椅子在女乃女乃床旁坐下。“你身子怎么样?”
“好多啦,老毛病了。”
她知道,这是女乃女乃的口头禅,喜欢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想让她操心。
“你怎么来了,孩子呢?”
“就知道你会问,放心啦,我当然是打理好一切才上台北的,下午再去接人就好了。”
女乃女乃呵呵的笑着,并且从头到脚仔细的看她。“你精神不错啊。”
“明明很憔悴好不好,我都快被六个孩子累死了。”
“呵呵,通常会这么说的人,表示还罩得住,我相信我的孙女会搞定一切,她学习能力很强的。”这话也顺道说给旁人听。
“灌迷汤没用啦,我知道你的伎俩了啦。”
“什么伎俩啊?”
“哼,少装蒜,你呀,居然跟对方说我温柔似水、小鸟依人、贤妻良母、胆子小。”
文女乃女乃不但不愧疚,还哈哈大笑。“你知道了呀。”
“你也扯得太瞎了吧?骗我就算了,还骗人家雇主。”
“我的孙女的确是这样啊。”
“哼,狡辩。”
“在你出社会工作前,你温柔可人,凡事体贴人,总是争着要帮我做家事,那时候的你,的确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有贤妻良母的才华呀。”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你忘了,我老人家可没忘。”文女乃女乃彷佛回到从前似的,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每次停电时,你总是哭着要找我,下雨打雷时,非要来跟女乃女乃挤,才敢闭上眼睛睡觉,那时候的你,胆小得让人既心疼又怜爱。”
于欢琪几乎都忘了自己二十岁前是什么样子了,经女乃女乃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原来她以前真的很胆小,只不过出社会历练久了,她也渐渐抛弃了那些会让她被人视为柔弱的东西,一心只想当个刚强的女人。
懊吧,这话还算有理。
“那你为什么骗我说他温文儒雅、一脸斯文,长得像王力宏?”
“他的确很斯文呀。”
“但他一点也不像王力宏啊。”
“我没说他长得像王力宏,而是说他斯文的感觉像王力宏。”
于欢琪翻了个大白眼。有点败给女乃女乃,这样也能掰!
“好,不跟你辩这个,但你说他斯文就太夸张了,他粗鲁得很。”
“那是因为他身边少了一个女人,男人的温柔,需要有一个女人来激发他的潜力,温柔才会显现出来,到时候你就会瞧见,他是多么的斯文。”
“可是,我也是女人啊,我每天跟他相处,怎么没看见他斯文过?”
“那是因为你没给他机会。”
“我?”
“你在他面前时,一定从来不示弱,表现得很强悍,对不对?”
她一时哑口,因为女乃女乃完全说对了,她习惯了不在人前显现软弱,尤其是男人面前,习惯这样武装自己,久了,她也几乎忘了什么是柔软。
苍老的手,将孙女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语气充满了疼爱。
“女乃女乃最喜欢帮你梳头发,因为你的头发很软,模起来很舒服,记得你以前总是把一头长发放下来,为何现在总是包起来呢?”
“这样比较方便,我喜欢包起来。”她嘟起嘴,在女乃女乃面前,露出了小孙女的任性。
文女乃女乃不以为意,眼中充满了慈爱,轻笑道:“可惜了,头发是女人展现女人味的一项武器呢,女乃女乃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因为这样的你很柔软,可以融化任何刚强的东西。”
女乃女乃也不跟她辩驳,语气中没有任何勉强,只是模模她的小脸,就像小时候那样。
有多久了,这份温柔的触感是那么让她怀念,女乃女乃这双粗糙的手,包含了她所有的回忆,当她难过、感到挫折时,这带着薄茧的手掌总是温柔的滑过她的脸蛋,或是轻轻拍抚她的背,赐给她安心的力量,疗伤她的心痛。
在她记忆中,女乃女乃几乎没有打骂过她,总是默默的用行动和微笑来影响她。
“你跟方先生处得还好吧?”
说到方士麒呀,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跟女乃女乃抱怨他的霸道。
“他这人啊,不但固执,又严肃又鸭霸,为了小阿的事,我跟他争辩不知多少次了,真是讲不听的男人,女乃女乃你知道吗?他真的很跩耶!”
“喔?那你倒说说看,他是怎么个跩法?”
在方家这些日子以来,明明是六个孩子让她忙得鸡飞狗跳,但是说到最大的挑战,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方士麒,而且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这男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全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漏掉,她要女乃女乃知道这人有多固执,多么跩,还要女乃女乃评评理。
她叽哩呱啦的说着,没发现自己打从进来没多久,话题就一直绕着方士麒,开口闭口都是方士麒,脑子里想的全是方士麒,而文女乃女乃只是静静的倾听,一双睿智的老眼始终眯笑着。
在滔滔不绝数落方士麒的十大罪状后,她总算有一吐怨气的感觉。
“女乃女乃你说,他是不是死脑筋、嘴巴不甜、感觉迟钝,还怪我太挑?!”
文女乃女乃听完,心中已经有数,但她没有论断谁对谁错,保持一派的爽朗,语态轻柔的告诉她。
“男人是一种要面子的动物,他们很怕当弱者,因为示弱会要了他的命,会被人误以为他们很没用,那会让他们失去价值,所以总是习惯以强者姿态出现,因为社会对他们的要求是如此。但是当他们身边有了女人之后,这让他有机会卸下刚强的一面,展现出柔软,因为女人的无助和柔弱,会激发他们温柔体贴的潜力,而当一个女人走进他们内心时,他们会愿意为你屈膝,臣服在你面前——”
她观察孙女,确定琪琪还听得下去,继续巧妙的说道。
“不过,男人很笨的,在他展现出柔软的一面时,需要女人的引导,否则他们根本不晓得该如何放下刚强。别看他们一副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什么都很行的样子,事实上他们只是表面装酷,内心也会旁徨无助,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要开口问,只会默默的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得浑身是伤后,也只会暗暗舌忝舐伤口,不懂得求救,这就是男人。”
默默听着女乃女乃这番话,她也垂下眼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抬眼。
“是吗?”
女乃女乃微笑轻轻点头。
于欢琪没有再辩解,而是细细品味女乃女乃刚才说的一席话,女乃女乃说话总像一股甘泉,会滋润人心。对于男人,于欢琪从没用过这种角度去看男人,也因此她才会陷入深思。
文女乃女乃不会急着要孙女懂,而是给孙女时间去消化,她知道琪琪很聪明,更是个时时求进步的人。
在努力思考女乃女乃的话后,于欢琪大概明白了女乃女乃的意思,她自认很聪明,但是聪明同时也遮蔽了她的眼,才会看不清一些事。
方士麒急着教导孩子,她却是急着要纠正他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和他犯了同样的错,她只看到孩子们内心的需求,却没想到男人也需要时间学习,这么说来,反倒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常常把方士麒逼入死角,从这角度去看,便会发现方士麒其实是个很大方的男人,因为若是换成其他雇主,可能早把她给解雇了。
她呼出一口气。“我懂了!”
“我就知道你会懂。”
“女乃女乃,我很笨。”
“你当然不笨,你很聪明。”
“那只是在工作上,对男人,我一点都不了解。”
“那就看简单一点,把男人当孩子就好了。”
“当孩子?”她又糊涂了,不明白女乃女乃的意思。
文女乃女乃拍拍孙女的手,耐心的告诉她。
“在某些方面,男人像孩子一样好胜、任性、硬脾气,所以他们特别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我们就给他们时间,不要急,慢慢来,但是要记住喔,我们虽然可以把男人当孩子,却绝不能让自己变成他们的妈。”
听了女乃女乃这番话,于欢琪像是生平头一次发现女乃女乃的另一面,升起刮目相看的佩服之心。
“哇,女乃女乃,我从来都不晓得,原来你对男人这么有一套喔。”
“那当然喽,想当年你女乃女乃年轻时,也是很有男人缘的。”
“不只年轻时,现在医院啊,每逃诩有一堆阿公喜欢围绕在你女乃女乃四周、陪她说话聊天呢。”一旁的护士小声的提供八卦消息,让于欢琪诧异的睁大眼睛。
“咦?真的?”
“你女乃女乃是阿公杀手喔。”
“哇,怎么说、怎么说?”
“有个阿公很喜欢你女乃女乃,每逃诩从楼下的病房跑上来找你女乃女乃聊天。”
“耶?有这种事?真的吗?女乃女乃。”她转头新奇的盯着女乃女乃,却难得见到女乃女乃一脸尴尬。
“哎呀,那又没什么,只是聊得来的朋友啦。”
百,稀奇喔,女乃女乃竟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可见其中一定有谱,她赶忙向护士打听。
“那位阿公长得什么样子?”
“人家阿公可是斯文人,风度很好喔,而且人家是天天来找你女乃女乃喔。”
“喔?原来是斯文人啊——”她故意拉长尾音,一脸奸笑的盯着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原来你也喜欢斯文人,呵呵呵。”
“干么笑得这么邪恶,人家只是朋友,别乱想。”
炳,女乃女乃居然脸红了,真想不到呀,原来女人不管到了几岁,心中永远保留一处小女人的浪漫。
必想女乃女乃这一生,爷爷去世以后,女乃女乃也没再改嫁,爸妈在她小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所以她从小由女乃女乃抚养长大,受到笑口常开的女乃女乃影响,她也活得乐天知命,个性开朗,做事积极。
在她心目中,女乃女乃是最伟大的,因为每当她受到委屈时,女乃女乃总有办法把她明明是很悲惨的故事讲成一件好笑的事,让她破涕为笑,所以她最爱女乃女乃了,女乃女乃是她的宝。
她渐渐明白一个家庭主妇的辛苦了,再也不敢看轻带孩子这件事,因为这需要爱心、耐心、体谅、包容,以及无怨的付出。
“来了来了。”护士突然过来向她咬耳朵。
“谁?”
“就是刚才说的那位斯文的老先生呀。”护士对她指指外头,就见病房门外果然站了一位斯文的老先生,老先生虽然年纪大,却如护士所说的,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他正是来找女乃女乃聊天的。
原本活泼乐天的女乃女乃,说也巧,果然变得柔顺起来,没像刚才那样和大家聊天时爽朗不羁的呵呵大笑,虽然女乃女乃也是开心的,却是属于那种含蓄腼腆的欢喜。
原来他们两位老人家,每逃诩会差不多在这个时间一块儿到医院前的绿地走走,女乃女乃因为她这孙女来访而想委婉的推拒,于欢琪当然不会让她这么做,她立刻说明自己还得赶回台中,并且和对方谈笑了几句后,便假装要走人了。
事实上,她是偷偷跟在女乃女乃和那位老先生后头,看着他们一块儿散步,一块儿坐在树荫下的凉椅上谈心,他们的背影看在她眼中,如此安详,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欣慰和感动。
她笑了,心中为女乃女乃高兴不已,虽然女乃女乃有她这个孙女,但是女乃女乃仍是需要一个伴的,那个伴,并不是儿孙可以取代的。
她好开心,女乃女乃在有生之年还可以找到一个谈得来的伴,她希望女乃女乃的情感有所依托,她真心向上天祈祷。
今天的收获满满,来这一趟是对的,她知道该如何修正自己的做法了。
等着看吧,她会想办法改善方士麒和孩子们的相处方式,让两方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才符合她对工作要求完美的个性,不只是做事,也要照顾到顾客的权益。
既然要做保母,就要做到最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搭高铁赶回台中,刚好可以去接孩子们放学,时间真是拿捏得太好了。
兴冲冲的踏上归途,今晚,她打算带孩子们去外头吃好料,孩子们一定很开心,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也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