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饼遇上黑咖啡 第八局
“你说什么?麦礼成那老家伙竟然立了那样的遗嘱?!”
装潢阔气的办公室里,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猛然握住卑筒站起身来,差点撞翻了那张特地从拍卖会标来、号称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国首相丘吉尔坐过的高级古董办公椅。
“是的,总裁,我听了也很惊讶。”电话另一端传来毕恭毕敬的男声,“不过那天在高尔夫球场,我确实听见麦哲伦的妹妹麦云儿对她朋友这么说,她还说麦哲伦之所以聘温红当球团经理,也是麦礼成遗嘱里吩咐的。”
“有这等事?”男人愕然,那双平日锐利如鹰的老眸,此刻漫开些许迷惑。“麦礼成竟然要免费将球队跟球场奉送给我?”
是的,这男人正是双城集团的大老板吴清发,他曾多次对麦礼成开价想买下星宇豹,却总是无功而返,本想转而跟麦哲伦谈这笔交易的,没想到却意外得到这宝贵消息。
“这太诡异了。他是想怎样?玩死自己的儿子吗?”吴清发挑起眉,抚着下颔沉吟,“要他在一年内让星宇豹队拿到总冠军,不是天方夜谭吗?而且,还要那样一个丫头来当经理──”
“麦云儿说,麦哲伦一直怀疑他父亲跟那个女经理可能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那老家伙为了讨好自己的情妇,特地送她一支球队玩玩?”吴清发冷冷撇唇,“别傻了!我很了解那老家伙,他老归老,脑子可不糊涂,也没浪漫到拿价值几亿的资产当哄年轻女孩的礼物。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是,总裁说得是。”电话那端的男声唯唯诺诺地,“那我们现在还要不要跟麦哲伦谈交易?”
“先别这么急。”吴清发出言阻止,“你想个办法,安排麦哲伦跟我见面,让我先试探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还有,豹队的总教练你认识吧?”
“是,我们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
“要他来见我!”吴清发以命令的口气道。
“嗄?为什么?”
“因为我要跟他谈一笔生意。”鹰眸闪过诡谲的锐光,“一笔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生意。”
☆☆☆
这一个半月来,豹队的战绩像在坐溜滑梯,才刚刚攀到第四名,差点能挤上A级球队,突然间却又风云变色,连八败,再度垫底。
惨绿的纪录让球季初始因好奇而大量涌入的球迷大失所望,逐渐流失,或转而支持其他队伍,或宁愿在家看电视转播。
星宇豹队的门票收入一路下滑,球员卡等周边商品更是乏人问津,位于桃园的专属球场也因为球队战绩不佳,广告卖不出去,看板上除了自家集团的产品及形象广告外,一无所有。
就连支付球场日常维护的费用,也得靠着将球场外租的租金收入,才能勉强打平。
看着每月固定印出的财务报表,麦哲伦剑眉紧拢。简直是一笔糊涂烂帐!现金流入少得可怜,支出却高得吓人,而这还没算上一堆未到期的应付票据及帐款。
要不是还有关于温红的话题可炒,吸引一些球迷,恐怕收入还会更惨!
他不满地眯起眼,手指敲着办公桌。再这样下去,不必等今年球季结束,球团就等着宣布破产清算了──刚好让双城集团坐收渔翁之利。
念及双城集团,麦哲伦不禁想起前阵子跟吴清发的会面。
那老头像是嗅出了点什么,在两人打高尔夫球时,野兽般的锐眸总有意无意地扫向他,似乎在评估什么。
在打了九洞之后,他的爱女吴香丽也翩翩来临,她一来便娇言软语,粘着他不放。
他们想做什么?
当时他只是不动声色,思量吴清发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丙然,不久之后,那老狐狸言语中便透出端倪,旁敲侧击地问他父亲临死前是否交代了些什么,有何“特别”的嘱咐?
“能有什么特别的嘱咐?还不就叮咛我象样点,别败光麦家资产!”他故意以开玩笑的口气回应。
吴清发也干干地笑了,笑意却不及眼眸。
一阵你来我往的打太极后,吴清发见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索性话锋一转,谈起他跟吴香丽来。
“说实在,我是很希望你们小俩口在一块儿的,当年要不是香香任性,你们今天说不定已经是一对神仙美眷了。”
他听了,只是淡极一笑。
可吴香丽却反应热烈,先是跺了跺脚,娇嗔埋怨父亲不该如此当面提起,又风情万种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意味明显。
吴清发似乎也看出了女儿情意所锺,呵呵一笑,“我愈看你们俩愈登对,不如这样吧,由我这个做老爸的厚脸皮作个媒,把你们送作堆如何?”
他究竟想怎样?
对这样的提议,麦哲伦可不像吴香丽那样表现得既娇羞又妩媚,他只是定定注视固定在支架上的小白球,然后潇洒一挥。
白球飞得又高又远,一下子便上了果岭。
“好!”两父女同时喝采。
他这才转回头,眸光刻意略过吴香丽,直接凝定吴清发。
仿佛看出他内心想法,吴清发又是几声干笑,“怎么?你不信我这个媒人?我可是认真的!坦白说,我早就想跟Bruce结亲家了,可惜在他生前未能如愿。”他叹口气,“我还跟他说,如果你们这对小儿女结了婚,我就把双城的一切也都交给你打理,我们两老正好一起退休,天天打高尔夫。”
他的意思是,娶他女儿还附送价值数十亿的嫁妆?有这等好事?
麦哲伦静定拉回思绪,冷冷一笑。
那天跟吴清发会面后,他回家随口一问,妹妹立刻招出她曾在球场不小心对友人吐露父亲的遗嘱内容。
他心下顿时了然,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吴清发肯定透过某种途径得到了这消息,所以才特意约他出去探问虚实,顺便也把自己的女儿叫来当道具。
时至今日,吴清发还以为他会为了吴香丽晕头转向吗?
那老狐狸太低估了他的冷静,也太高估自己女儿的魅力……
电话铃声陡然响起,打断麦哲伦不悦的沉思,他接起话筒──
“老板,我是小刘!”声音听起来相当惊慌。
麦哲伦挑眉,“怎么了?”
“完了啦!完了啦!”小刘一径惨叫,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口气。
“究竟什么事?”
“落后十分!”小刘哀嚎,“今天不知怎么搞的,我们的球员一上场就失误连连,教练的战术运用也怪得要命,现在比数是十比零,都快九点了,才打了五局。球场来了一堆记者,争着要看我们创下联盟有史以来最多负分纪录……丢脸死了啦!”
最多负分纪录?麦哲伦凛眉不语。
“我看这下完了,咱们球队形象全毁,连带集团形象也要跟着赔进去!今天还是在我们主场比赛,我看咱们那些仅剩的球迷恐怕也要闹暴动了吧?怎么办?怎么办?”
“你冷静点!”麦哲伦喝斥,“小办……温红呢?她在球场吗?”
“当然在啊!”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从头到尾一直站在窗前瞪着球场,我从没见过她那种表情。说实在,有点可怕,跟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老板你说,万一她当场崩溃怎么办?我们最近形象已经够糟了,万一她在那些记者面前大哭大闹,我怕会──”
“我马上过去!”
不等小刘说完,麦哲伦便急急挂了电话,旋风也似的卷离办公室,连西装外套也忘了穿。
☆☆☆
球赛终于结束了。十三比零,星宇豹队大败。
丙然创下纪录了。
温红表情木然地望着一个个垂头丧气、在全场嘘声下颓然离开球场的球员们。
她知道他们一定很难过,因为她也很难过。
自从中华职棒开打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场傲无斗志与专业可言的比赛,而且,打出这种球的还是她负责管理的球队。
这其间一定有问题,否则之前还信心满满要打进前三名的球队,不会突然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蹶不振。
而她相信,问题的症结很可能跟教练团最近奇怪的战术运用有关。豹队的总教练似乎总是在错误的时候下错误的指令,搞得队员们晕头转向,人心惶惶。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教练团受了黑道威胁打假球吗?不!不会的!她怎么能这么想?
温红用力摇头,直觉地否决了这个推测。
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无论如何,她必须弄清楚!
她转身下楼,才刚踏出电梯,漫天喧嚣声浪便震动了她耳膜。
球员休息室外,记者们蠢蠢欲动,拚了命想挤进去采访,可门扉却始终紧闭,明白传达出一股冰冷拒绝之意。
一见到她娇小的身影,记者们立刻转向,朝她包围而来。
“温小姐,对豹队今天这样的表现,你有什么看法?”
“全场将近十次失误,职业球员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打球,你觉得如何?”
“有传言说可能有赌盘介入,所以豹队球员才故意放水,你认为有可能吗?”
“绝不可能!”面对一个个露出看好戏神情的记者,温红没有惊慌,她一整神色,以最严肃的口气回应,“我相信我们的球员,他们绝不可能涉嫌赌博。请让一让,谢谢!”
“温小姐──”
“我相信他们只是心理上一时疲累而已,也许是最近连败的关系,让球员们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能作为失误的理由吗?”记者们不买帐,“身为职业球员,不应该让情绪影响工作吧?”
温红胸口一窒。是啊,这的确不是借口。
事实上,这是最烂的理由了!
她无奈地咬了咬唇,正思索着要如何化解今日这场鲍关危机时,麦哲伦高挺的身影蓦然现身,霎时攫住众人的视线。
“麦先生!”
没让记者们有机会形成包围网,麦哲伦眼明手快地抓住温红的手,在几名警卫的协助下闪进球员休息室,紧紧锁上门。
“你怎么来了?”
他没说话,低头审视她苍白的容颜,“你脸色看来很差。球队输球对你刺激这么大吗?”
她黯然敛眸,“他们不该输得这么惨。”
“我早说过,这是一支烂球队。”他不屑地撇嘴。
“不是这样的……”她照例要为球队辩解,只是这一次,嗓音细软无力。
他听了,禁不住有些慌,“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
“别哭,小坝诠。”他手忙脚乱起来,扶住她肩膀,“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事情没那么严重吧?虽然分数是很难看──”顿了顿,“你千万别哭啊!”
“我没有要哭啊。”她扬睫,讶异的眼神仿佛在奇怪他怎会这么想。
他一愣。“可-──”
“我才没那么爱哭。”她嘟起嘴为自己辩解,只是口气有些心虚。“你别那么紧张嘛。”
他紧张?
麦哲伦神志一凛,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反应确实可以用“紧张”两个字来形容。
紧张?他?只因为担心她流泪?他面色一沉,阻止自己继续细想这个问题。轻轻咳了咳,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定温红掩不住忧伤的容颜。
看样子,她是真的很失望。球员们近乎可笑的演出,想必重重伤了她的心。
这一次,她不会再傻傻地坚持自己相信他们了吧?
麦哲伦深深望她,黑眸掠过一道复杂光影。
虽然没抬头看他,但温红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一定在想,这样的情况早在他预料当中,只有天真幼稚的她才会相信一支连年战绩垫底的球队。
他一定在想,他选择不相信是对的。
他一定在想,凭她一个女人绝对无力改变这样的现实。
他一定是这么想,就像他总是讥诮地看待世事人情那样,他现在一定也讥诮地看待今晚的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小坝诠。”
他的声音好温柔。他是在同情她吗?
“我……一定会做到的。”她扬起眼睫望他,苍白的唇紧咬。“在上半球季结束前,我一定会把他们推上前三名,你相信我。”
麦哲伦叹气,“你何必折磨自己?”
他不相信!她牙关又是重重一咬,“我会做到的!”
他只是沉默。
“你不相信我吗?”她受伤地。
“……你想怎么做?”
“让我上场指挥。”
“什么?”他一震。
“让我上场。”她坚定地重复,“我想亲自指挥战术。”
“你的意思是,要开除总教练吗?”
“不,不是的。”她容色一白,忽然有些慌乱,“我只是……我只是想,我可以跟他一起……”细微的嗓音淡淡消逸。
他静静看她,“你不相信总教练?你认为他故意放水打假球?”
“不!当然不是!”温红吓了一跳,连忙摇手,“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她别过头,咬住下唇,“他最近的战术运用怪怪的,不太对劲。我想,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你认为你可以做得比他好吗?”
她犹豫半晌,才慢慢点头。
“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爽快地同意。
闻言,她反倒愕然地瞧他。
“我不是说过吗?”墨瞳闪过一道光芒,“你是球团经理,我放手让你管这支球队。”
“意思是,你同意我兼任教练?”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