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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员高手 第九章

作者:季蔷

当赵希惟赶到医院的时候,映入眼瞳的一幕几乎令他心碎。他的妹妹——他那面容总是苍白、却总是挂着浅浅微笑的妹妹,如今整张清秀脸庞全陷在透明的人工呼吸器里,无助地微微起伏着。

她怎么了?难不成这次发病真如此严重?竟连呼吸也需要机器辅助了?

他瞪着病床上的妹妹,瞪着默默站在她床边、显然刚刚对她施以急救的医护人员,喉头疼痛地哽着。

他想问话,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问不出口,只能愣愣地僵立原地。

最后,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于品甜扬起低哑的嗓音,“婉儿——没事吧?她现在情况如何?”,听闻她的问题,几个平素跟婉儿交情不错的护士惊颤地互看一眼,接着同时垂下头,悄然离去,留下神色黯然的医生。

◎◎◎

“你就是婉儿口中的于姐吧?”医生主动走向她,“我是婉儿的主治医生。”

“你好。”于品甜勉强自己轻轻颔首,“她——怎么了?”

医生摇头。

她看着,一颗心逐渐沉落,“什么意思?”

“她——时间不多了。”他哑声道,幽暗的眸光只敢凝定于品甜,不敢朝一旁木然的赵希惟瞥去,“她现在完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你们……跟她说说话吧,也许她还有什么话想告诉你们。”

泪水,刺痛了于品甜的眼眸,她冲上前,一把扯住医生白色的衣袖,忍不住激动,“不……不可能,医生,婉儿不可能——她今天下午人还好好的,而且,明天是她的生日啊,她不可能……”

“于小姐,请你别这样。”医生抓住她的手臂,“不能连你也失去冷静。”冷涩的话语是暗示,也是警告。

于品甜愕然,怔立数秒,接着,眸光一转。

病床边,一个男人木然跪着,他垂着头,一语不发,惟有紧紧拽住白色床单的双手泄漏了他仓皇的情绪。

希惟——

望着默默跪在妹妹身畔的男人,于晶甜心中大痛,她身子一晃,忽地松开了医生。

绑者长叹一口气,“跟婉儿说说话吧。”他说,一面走近病床,深呼吸片刻,终于狠下心来拔开了罩在赵婉儿脸上的呼吸器。

病房里,一片寂静,惟有病人短促不匀的气息。不一会儿,那气息似乎顺了,逐渐悠长,逐渐绵远。

而那对嵌在苍白脸孔上的黑瞳,缓缓扬起——◎◎◎

“哥哥,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们?”小女孩仰起头,清亮的眼眸漾着楚楚的泪。

“别哭,婉儿,哥哥在这里啊。”

“哥哥,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们?”小女孩依然执着,“别的同学都有父母,可我,却只有哥哥——”

“难道哥哥对你不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扮哥对我最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坐我隔壁的男生说,一定是我不乖,所以爸妈才不要我。”

“别听他胡说八道!”少年剑眉一紧,语气炙烈,“婉儿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大家疼你都还来不及昵,你瞧院长和院里的老师,哪一个不疼你?不喜欢你?”

“可是——”

“爸爸妈妈离开我们并不是因为你,是他们自己不好。”

“你放心吧,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

“真的。”

“哥哥,你永远、永远都不能丢下我哦,你保证。”

“嗯,我保证不离开婉儿,永远,永远——”

◎◎◎

饼往的誓言依然清晰地在耳畔回旋,可现在,却是她要离开他了——望着满脸痛楚的兄长,赵婉儿心脏强烈揪紧。

她对不起他,真的对不起。

“哥哥,”她扬起冰凉玉手,颤颤抚向他同样冰凉的脸颊,“你别……别难过。”

“你痛吗?婉儿,你是不是很疼?”他抓住她的手,哑声问。

“我不疼。刚刚还痛得只想晕过去,可现在,一点也不了。”她清清地笑,“一点也不。”

这是什么意思?这表示她现在处于回光返照的时候吗?

赵希惟听着,不但不觉宽慰,一颗心反而提到喉头。

婉儿……就连她的眸也异常清亮——

他就要失去她了吗?

一念及此,他倏地倒抽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眸。

直到妹妹沉哑的嗓音唤回他迷蒙的心神,“哥哥,哲哥哥现在在哪儿?”

“他还在美国。你想见他吗?”

“嗯。”

“我刚刚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似乎关机了。”答话的人是于品甜,她望向赵婉儿,极力克制发颤的嗓音。

“找不到他吗?”赵婉儿问,掩不住失落,可转瞬,苍白的唇又微微一扬,“找不到……也好,免得哲哥哥为我担心。”

“婉儿!”凝视着妹妹浅浅漾着笑意的面容,赵希惟忍不住惊颤。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相对于她的沉静,他——竟显得软弱……

“哥哥。”柔软的小手温柔地抚着他脸颊,“我要走了。”

“不!”他椎心低吼,狂乱地瞪她,“别这么说,你会好的,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你这次也一定会好的!”

“哥哥……”

“别胡说八道了。来,快躺好。瞧你的手这么冰,快,把手伸进被窝,免得着凉了。”他说,一面忙乱地将她搁在他脸颊的手塞回被里。

睇着他慌乱的举动,赵婉儿喉头一哽,泪水倏地烫上眼眸。

“哥哥,”泪眼朦胧,“我真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婉儿,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嗯。”她点头,微微地笑,“哥哥,你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你说,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答应我……好好对待于姐,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错过她你会可惜一辈子的。”

赵希惟闻言,幽眸不觉一扬,望向悄然立于他身后的女人。

绑者与他眸光一相接,立刻跌落两行泪。前,蹲,伸手抚上她冰凉的前额,“什么事?你说。”

“于姐。”她对她眨眨眼,神情又俏美又调皮地,“我这个爱耍酷的哥哥就交给你了。”

于品甜呼吸一紧,没回答,只点点头。

“还有周婶——”

“她怎么了?”

“她对我——真的很好,也麻烦你照顾她了。”赵婉儿轻声说道,澄澈明瞳直直凝睇于品甜。

她立即领悟她这番话的暗示。

原采婉儿——早就知道周婶就是她亲生母亲了,她会这么求她,恐怕也有期盼她未来帮助母子和好之意。

“我知道,我一定会照顾她的。”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赵婉儿浅浅一笑,眸光一转,再度落定兄长毫无血色面庞;“哥哥。”

“嗯?”

“你……”她顿了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替我跟哲哥哥说一声——”

“说什么?”

“替我跟他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谢?对不起?”赵希惟茫然不解。

“嗯。”

“好,我会说的。”

“谢谢。”赵婉儿轻声道谢,跟着,缓缓垂落羽睫,“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你休息吧。”赵希惟急切地应道,“你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哥哥在这里陪你,好不?”

“好。”

气氛,一时陷入静寂,惟有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短促细微的呼吸,一声声,敲击着房内另外两人忐忑不安的心。

蚌地,一阵尖锐的铃声划破了静夜,震动了茫然无措的赵希惟与于品甜,也惊醒了意识朦胧的赵婉儿。

她扬起眼帘,偏头望向桌上的电子闹钟,笑了。

“我的……生日——”

“生日?”赵希惟一愣,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过午夜十二点,就是另一天的开始了。

而今天,正是婉儿二十三岁的生日。

“对不起,哥哥。我今天……不能跟你出去了——”

低柔的嗓音细细扬起,狠狠绞扭赵希惟一颗不安的心,他伸手抚模妹妹脸颊,语音发颤,“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我们下礼拜去!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再开车带你出去玩,好吗?”

赵婉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她仍然偏着头,眸光透过玻璃窗,落定在黑夜中轻轻颤动的树叶。

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

叶,终于落了,乘着夜风的羽翼在空中翩旋飞扬,嬉戏了好一会儿,才悄然停定窗棂。

对不起,哲哥哥,我等不了你了。

◎◎◎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这么悲痛,婉儿断气后,他一直跪在病床旁,既不肯承认妹妹已死的事实,也不许医护人员带走她的遗体。

他一直、一直握着妹妹冰凉的手,不停呢喃,“婉儿,你会好的,对吗?你不会丢下哥哥一个人,对吗?你说过,这世上只有我们俩最亲了,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要互相照顾一辈子,对吗?你那么乖,从来不对哥哥说谎,所以你一定会醒来,对吗?我等你,我在这里等你。”

听着一句句一厢情愿的呢喃,她的心都快碎了,泪眼迷蒙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只能跪在他身后,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希惟,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婉儿她……她已经——”

“她怎么了?”他蓦地惊跳起身,一面甩开她的手臂,一面转身用一对泛着血丝的眼眸怒瞪她,“你说她怎么了?”

“她——”于品甜摇头,泪珠一颗颗逃逸眼眶,她缓缓伸出双臂,再度拥住他,“让我抱着你,希惟,让我抱着你好吗?”

他身子一僵,却没有拒绝,由她拥抱。

她深吸口气,湿润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贴住他胸膛,“希惟,你难过吗?”

他没立刻回答,好半晌,才紧绷着嗓音回应,“什么意思?”

“你从来……不哭吗?”

“我为什么要哭?”

“希惟,你哭一哭好吗?哭出来会痛快些的。”

“我该死地为什么要哭?!”他忽地愤怒了,在她耳畔狂吼,再度试图扳开她手臂。

可她却不肯放,紧紧地抱住他。

“放开我!品甜!”

“我不放。”

“放开我!”

“不。”

“你——”他气得浑身发颤,却无可奈何,只能恨恨诅咒,“该死!”

她扬起头,透过迷蒙的泪雾望他。

“你哭什么?”他皱眉。

“我哭……是因为你不哭。”她哽着嗓音,“我哭,是因为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希惟,我真的好爱你——”

“你!”真诚而热切的表白震动了他,惊愕地瞪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爱你,希惟,真的爱你——”她哽咽着,一面说,一面不停流泪。

他听着,看着,忽然再也无法假装了,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地席卷他,热泪跟着烫上眸。

“品甜,品甜,”他紧紧抱着她,嗓音暗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婉儿走了,她是我惟一的亲人,她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了——”

“还有我啊,希惟,你还有我。”她慌忙安慰他。

他却置若罔闻,“我老是做梦,梦见母亲的背影,梦见她丢下我跟婉儿——婉儿第一次发病绑,我也经常梦见她离开我……我拼命祈祷,每一次她发病我都忍不住唉怕,我怕她终于熬不过了,怕她也会离开我,我一直、一直在心里祈祷,求上天千万别带走她。我拼命地求,拼命地求——”他语无伦次,“可老天却还是带走她了,还是让她离开我了——”

“希惟——”

“老天根本不听我!它根本不听我说道,泪水,一滴滴落上于品甜肩头。”他沉痛地

她又心疼又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期望能藉此给予他一些安慰与力量,“我在这里,希惟,我会在这里陪你。”

“品甜,品甜,你告诉我,”他忽地捧起她容颜,狂乱地模索着,“你会一直陪我吗?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我不会的,不会的。”她急切地保证。

“真的吗?”他不敢相信,幽眸闪着泪光,不确定的眼神令人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真的,你相信我,希惟。”

他凝望她,像个孩子般尽显挣扎之情的眼神灼烫于品甜的心,他仿佛极力想相信她的许诺,却又不敢放纵自己相信。他怕,怕再一次受到伤害,怕再次相信一个人,怕再次被自己最亲爱最信任的人抛弃——

被了,已经够了!

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如此痛苦,他不要再承受不愿再承受,害怕再承受。

被了……

“希惟,希惟。”望着他逐渐转为冷硬的眼神,她胸膛如遭重击,疼痛莫名,“别这样,你别这样,你相信我,相他不语,只是漠漠地看着她,幽眸深不见底。她呼吸一紧,“希惟——”他忽地推开她,别过头,“你走吧。”压抑的嗓音扯紧她的心,她不敢相信,“希惟,为什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为什么?这该是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啊!为什么要拒绝她?为什么不肯信任她?

泪水,悄然滑落于品甜颊畔,她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拾回勇气,“我不走。”她扬手握住赵希惟手臂,神态坚持,“我要在这里陪你——我会很安静,不会打扰你,可是,我一定要在这里陪你。”

他闻言,剑眉一拧,回头正想对她说些什么时,一个站在病房门前的灰色身影惊怔了他。

他倒抽一口气,瞪着乍然出现的老妇人。

注意到他的异样,于品甜跟着调转视线,“周婶!”她轻声叫唤,跟着急急走近面容苍白、全身发颤的老妇人,“你来了。”

“于小姐,婉儿她真的——”未完的嗓音消逸在空中,可谁都明白她想问什么。

于品甜捂住唇,勉强自己平静悲怆的情绪,好一会儿,才黯然点了点头。

“天!”周婶蓦地哀鸣,踉跄地奔向病床前,惶然跪倒。她颤然地模索女儿冰凉的身躯,“婉儿,婉儿!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哽咽着;字字句句都是心痛与自责。

赵希惟听了,冷眸逐渐点亮怒火。

她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怎敢对着婉儿的遗体自称母亲?她不配!从二十二年前她狠心抛弃自己的儿女起,她就不配当个母亲了!

婉儿没有母亲!她只有哥哥,只有他这个哥哥……

“你滚!谁允许你来这里的?”他激动地冲向床畔强硬拉起周婶跪倒在地的身子,像头发了狂的野兽对胆敢入侵他领地的人愤怒咆哮,“走开!你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包没资格对着婉儿自称母亲——婉儿没有妈妈!她没有!”

“希惟,希惟,妈知道自己错了,妈错了——”在儿子的怒火炮轰下,周婶又是惶恐又是心痛,一迭连声地说道,“你原谅妈好吗?原谅我好吗?我真的很后悔,这些年来一直很后悔,其实我过得也不好,一直很想念你们,一直想着再见到你们,我……”

震天怒吼逐退了周婶懊恼的自责,她全身狂烈一颤,“希惟——”

布满血丝的眼眸冷锐地圈住她,“别说你对不起我们,我们不希罕,更别说要我们原谅你,我们不会——你懂吗?不会!所以你可以走了。”

冷厉的言语如落雷,劈得周婶晕头转向,她拼命摇头,老眸含泪,“不,希惟,你别这样——”她走近他,试图攀住他手臂,“你别……”

“我要你走!听不懂吗?”他狠狠甩开她手臂,“滚!”

“我不……”

“走!走!宾出我的视线!我不要再见到你!”他蓦地崩溃了,健臂一展,用力将母亲往病房外推,“你走开,出去!”

“希惟,希惟!”一直在一旁怔然注视一切的于品甜一阵不忍,上前试图阻止他粗鲁的举动,“你别这样,她毕竟是你妈啊!”

“她不是!我没有妈!”

“你冷静一点,周婶也是因为关心婉儿才来的——你就让她看看婉儿吧,她也是婉儿的母亲啊。”

“母亲?母亲?哈哈!炳哈——”恍若听到什么可笑的名词,赵希惟蓦地仰天狂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停住宛如夜枭般刺耳的笑声,鹰眸冷冽地瞪视房内两个仓皇女子,“婉儿没有母亲——从小到大,当她需要母亲时,她哪一次在她身边?小学时,坐她隔壁的男生嘲笑她无父无母,没人要时,那个所谓的‘母亲’在哪里?婉儿第一次心脏病发作,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口口声声喊着想见妈妈时,她母亲又在哪里?毕业典礼、学校的母姐会,哪一次她的母亲出现了?哪一次她能像别的同学一样也享受到妈妈温暖的照顾?她从小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父母,除了我以外,没一个亲人,从小她就学会认命,就明白自己在这世上活不了多久,她受了这么多苦,可却从来…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笑脸迎人的——这么坚强、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她的母亲当初怎么舍得不要她?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一声声愤怒又痛苦的控诉震动了于品甜,更惊怔了同婶,两人都是一阵木然,呆立原地。

这样的控诉不仅是为了婉儿,也是为了他自己啊。他的妹妹受了多少苦,他就受了多少苦,他的母亲不该抛弃自己的女儿,又何尝该抛弃亲生儿子?

“对……对不起,希惟,是我……都是我的错——”周婶失神地哭喊,跟着,一阵锐利的疼痛忽地袭向她,她伸手捧住自己的胃,“对不起,我对不起婉儿,更对不起你——”

“周婶,周婶,你怎么了?怎么了?”发现到她的不适,于品甜紧张起来。

然而赵希惟却只是冷冷一句,“别理她,她不过想在这里争取同情。”

“希惟,周婶她有病啊。”

“是吗?”他冷哼,神态依旧漠然。

“没关系,于小姐,我没事。谢谢你……通知我,我还是……先走吧。”语毕,周婶一步一踉跄,摇摇蔽晃地离去。

于晶甜望着她显然正受病痛折磨的背影,犹豫着是否该追上去。

蚌地,赵希惟开口了,嗓音清冷,“是你叫她来这里的?”

“我——”他阴暗的眼神震惊了她,心跳不觉一停。

“你倒——好心得很啊。”他冷冷嘲讽。

“希惟,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她蓦地住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周婶是两兄妹的亲生母亲,婉儿也原谅了她,可他,却深深恨着她,也许,永远不会原谅她。

可只有原谅才能让被桎梏的灵魂得到自由啊,只有驱逐恨意,他的人生才能拨云见日——

他明白吗?他懂吗?

她会这么做不是为了周婶,是为了他啊!

“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惟,我爱你……”

“别再说爱我,我承受不起。”他冷冷地,一字一句撕扯着她柔软的心,“我不需要这种以爱为名的干涉,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

“希惟……”

“你走吧。我说过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希惟……”

“走!”他用尽全身力气狂吼。

她惶然望他,泪水不停摔落,终于,她转过身,缓缓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后许久,赵希惟才放纵自己重新跪倒病床畔,双手紧紧拽住床单,垂下一向傲然挺立的肩膀。

◎◎◎

“他就这么赶你出来了?”暗哑的嗓音在阔朗的翔鹰顶楼沙沙扬起,风呼呼吹着,牵动面对面的两人闷疼的心。于品甜闭了闭眸,“他……心情不好。”“这几天呢?他都不肯见你?”“嗯。”“你不怪他?”“怎么会?”她仰起头,颤颤地笑,“我知道他是痛到极点了,才会对我这么冷淡。”

“品甜——”望着她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容颜,纪礼哲不禁幽幽叹息,他走向她,轻轻握住她肩膀,“难为你了。”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我今天来——其实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

“一小时后你召开的高级主管会议是不是就是为了宣布第二波裁员?”

“嗯。”他下颔紧绷,“希惟马上就会把名单送过来了。”

“我能不能请你稍微缓一缓?”

“缓一缓?”他蹙眉,“你想做什么?”

“我想召集翔鹰的员工,再次说服他们接受减薪方案……”

“品甜!”他截断她,“你还没有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她坚定地回应,明眸澄澈,“我要再努力一次。”

“可是——”

“答应我,礼哲,至少把会议延到下午。”

他不语,只是默默望她,湛幽的眸底,交织着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许久,他才哑声开口,“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品甜,虽然我这几天不在国内,可我知道翔鹰内部对你的不满一直在升高,流言四窜,有人甚至说你是为了觊觎副总裁的位子才这么好出风头——他们这么说你,你难道都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她迅速接口,没有丝毫犹豫,“礼哲,让我再试一次。”

“为什么?”

“为了希惟,我一定要做到。”

他闻言一怔,“为了他?”

“不错,为了他。”强风,卷起她细长的发丝,衬着一张清秀容颜哀婉却坚决,“如果他无法再度相信人性,那他一辈子都会带着对母亲的恨意,一辈子都会活得不快乐,我不愿意……见他那样,不愿意他活得不开心。”

“品甜!”纪礼哲忍不住心折,低低唤了一声。

她扬起眼帘,澄眸蕴着伤感,蕴着激动,却有更多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我只是希望他幸福啊,礼哲,我希望他幸福!”

我希望你们幸福!希望哥哥幸福,希望你也幸福。

清雅甜美的嗓音随着于品甜的表白悠悠在纪礼哲脑海里扬起,他心脏重重一扯,身子跟着一晃。

“我……答应你,品甜,我答应……你们两个——”他哑声道,再也忍不住重击胸膛的巨大哀痛,忽地握起右拳,塞入嘴里。

他狠狠地、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仿佛意欲藉此平定波澜四起的心海。

于品甜一惊,“礼哲,你怎么了?怎么忽然……”

他没说话,只是拼命摇头,半响,才把手伸人西装内袋,掏出一条钻石项链。

她瞪着光华璀璨的项链,呆了。

那,不只是一条链子,是一串坠着钻戒的链子——设计典雅大方的钻戒,看来是为了求婚而准备的……

“我本来打算一回国就向她求婚的,可没想到——”他喉头一哽,热烫的泪滚上眸,“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人?为什么连让我跟她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为什么我的手机偏偏挑那时候没电?为什么?为什么!”

“礼哲,礼哲——”听着好友沉痛的呼号,于品甜恍然大悟,她心疼地拥住他肩膀,“难道你爱着她?你爱着婉儿?”

“不错,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却不敢告诉她,我怕她有压力,我知道她也爱我,只是怕自己活不久一直不敢告诉我——她太温柔,太善良了,我不忍心再给她加上负担,可是——”他重重喘息,几日来强自压抑的痛苦终于爆发,“太晚了,品甜,一切都太迟了!我连她的遗容都见不到,只有骨灰,只有骨灰…婉儿,婉儿!”他痛喊着,哭倒在于品甜怀里。

她慌乱抱住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拥住他。

婉儿的走让两个男人都如此悲痛,她却没有能耐给予任何一个安慰,没有力量为他们挡去巨大的悲痛。

她只是……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啊!可她好想,好想保护每一个她关心的人,尤其她深深爱着的人——

希惟!

她好想也像抱住礼哲这样紧紧拥住他,好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

她好想——让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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