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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第八章

作者:镜水

开始放寒假了。

但是即将考试的三年级生仍然要到学校上辅导课,学校排出来的课程表,只有过年那段时间可以休息一星期。

先前由于家里的因素,梁知夏毫无念书的心思,现在要开始振作,但一直荒废的学业,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过来的。农历年前的学测,她是完全赶不上了,夏天的指考,或许还可以拼一拼。

就算考不好也没关系,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有努力的空间,所以她想试试看。

每天,上完白天的辅导课后就留在学校里自习,到下午她就回家煮晚饭,不再加班的父亲最近大概考虑到她是考生,所以常留言说会带外食回来,虽然彼此对话还是相当少,但已经改善到两人一起吃饭了。

即使无法恢复到和以前完全一样,但是,事情慢慢地往好的方向走着。

按学后从未想过以后该怎么办的她,现在却有余力开始考虑关于未来的事,之前那段每逃诩觉得心力交瘁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模糊了。

皑导课结束后,梁知夏推开椅子,从座位上起身,想要去找班导讨论升学的事,以前发的调查问卷,她艘没有缴回,前两天在书包里发现,她认真思考过后填好了。

才步至门口,上次抢走她羽毛的男同学突然用肩膀撞她,把她挤开,然后看也不看她地走出去。她站稳脚步后,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跟着离开教室。

本来老是对她恶作剧的两位男同学,其中一个自从她当场在他面前踩桌子之后,和班上大部分人一样,比较没理她了,另外一个则相反,因为被老师抓住,让他丢脸,所以好像跟生气了。

至于她,依旧无所谓,因为那并不是她在意的人。

才下一层楼,就看见白恩露和一个女学生站在女儿墙边交谈,因为距离有点远,她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女学生的表情满难过的,于是白恩露有一点楞住,随即掏出口袋里的面纸给女学生,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梁知夏伫立在走廊上,见白恩露从手中的文件夹里去出一些资料,拿到女学生面前,低头和对方专注讨论着,之后那女学生点了点头,然后似乎道了谢,跟着就走离。

女学生和刚才其他上完辅导课的同学一样,越过梁知夏,走向她身后的楼梯。梁知夏只是注视着白恩露,直到他抬起眼来发现她。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一愣,一副她站在那里干嘛的表情。

“老师。”梁知夏唤道,朝他走近。

他“嗯”了一声,道:

“你今天也要留在学校看书?”

听到他的问话,她有些愣住。

“老师知道我会留在学校?”

“嘎?嗯。”他微顿后点头,说:“有时候晚一点走,会看到你正好离开学校。”

梁知夏望着他。

“老师不是中午就回去了?”大部分老师都是没课就走了。

“嗯……有时候有点事会留到下午。学生有问题的话,也比较好找到我。”当三年级导师责任很重……他模着后颈说。

她忽然发现,他好像常做这个动作。

“刚刚跟你讲话的……那个学生,也是有问题吗?”她垂下眼眸问。

“一些升学方面的事。学测刚考完,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他睇着她。

听起来就是顺口问的确,她启纯道:

“我没考学测,”因为之前都没读书。

“是吗?”他好像有点意外,但又不是太意外。“那你是要拼七月的指考了?不管如何,好好考虑一下想念哪所学校,到时候成绩出来,重要是的是志愿要怎么填,如果有什么疑问,找你们导师好好商量。”

“我现在就要去找了。”她瞅着他。

“欸,啊。”他似乎感觉她的态度有点奇怪,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浮气噪的。她想到刚才那个女同学,是白恩露班上的吧?会和班导那样谈话,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去注意过,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还以为他只对自己一个温柔,所以才在见过那幅景象时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她……是真的觉得讨厌,像是要确认这种情绪,梁知夏一手不觉放在胸口上,连自己都觉得好奇怪。

他是导师,班上学生找他,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而她,跟本不是他那班的,却还一直在找他麻烦。心里那份小气又有点幼稚的情绪,让她吓了一跳。

她不能确定这种心情会出现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同学可以被他教,还是他对那个同学好。只是,她莫名地满脸通红起来。

“我……我要走了。”梁知夏转过身,想要立刻离开。

“喂。”白恩露唤住了她。“你……没事了?”他问。

梁知夏回首望住他。

“……恩,”她用力点头。

听到她的回答,他一笑。

“那就好。”

看见他笑,她心脏漏跳一拍,脸又变得更红了。

她快步总下楼梯,睇见刚才的那个女同学正在前方,和身旁的朋友说话——“没想到白老师不错呢,我跟他说我觉得自己没有考到水准,他完全没有责怪我考坏了,只跟我说还有机会,还拿了升学参考资料给我,叫我随时都可以再去找他谈,刚刚不小心在他面前哭了,好丢脸喔。”

“那个资料不是之前给过了吗?”

“对啊,好像他看到我哭了,有点手忙脚乱。”

“之前没跟他混熟,快毕业了,好可惜……”

两个同学叹息现在才发现导师人不错,但是和他相处的时光已经没剩多少了。梁知夏跟在他们身后,只听到这里,然后两人就往校门走去,她也就朝办公室的方向继续前进。

把志愿调查表交给自己的导师,导师一副没想到的表情,还说了几句欣慰的话,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三年级的导师,也正在跟班上学生讲话,这种场面不喜气,她也不像刚才那样,出现相同的情绪。

所以,她并不是在嫉妒别人的导师比较好。

不晓得为何,脸颊发烫起来。他跟导师致谢之后,走出办公室,赶忙想着其他事好转移注意力。

败久没加班的父亲今天出差,所以不会在家,大概是担心她误会,父亲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表现出不想去的样子,还请了那位女性友人的儿子来家里。

案亲的女性友人之前偶尔会带着儿子来吃晚餐,后来可能是觉得已经不需要她来维持气氛,就没再来拜访了。

因为那女人今天晚上刚好值班,所以小男孩放学会直接到她家,父亲嘴巴上说是请她帮忙照顾小男孩,实际上是要他们两人一起作伴,才不会有事发生。

小男孩在电话里说下午去过外婆家之后就会来,所以,她今天要早点回去,决定晚餐煮不辣的咖喱饭,她回教室整理东西,拿起书包后就离开学校。

她离开没多久,一个小男孩出现在校门口。

门口警卫发现他,问道:

“你有什么事?没大人带你吗?”

小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成熟表情,说:

“警卫叔叔好。我想找三年级的梁知夏姐姐。”

“嘎?”警卫抓抓头。“是你姐姐吗?三年级……”

正迟疑着要不要打电话帮忙广播,有个背著书包的男学生经过校门听到了,遂停下脚步。

“三年级的梁知夏?啊啊,我认识,我跟她同班,我带他去找吧。”男学生跟警卫说。

警卫看看他,的确是本校三年级学生,便道:

“那谢谢你了。”也省去他一桩事。

“不客气。”男学生一笑,对小男孩努着下巴,道:“走吧。”

小男孩因为警卫叔叔点头了,所以没有怀疑的跟男学生进入校内。

男学生带他到某建筑物,然后开始爬楼梯,在前方一直走着,都没有回头,小男孩虽然跟他跟得气喘吁吁的,但是没有喊累,只是认证地往上爬。

男学生在四楼停住,指着某间教室道:

“就在那里。”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笑着道谢,随即小跑步到那间教室门口。

里面好像没人,他困惑地探头进去察看,真的没有半个人。

他回头,想问刚才那个大哥哥,对方却已经不见人影。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小阿子。

他正准备要下楼找人,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另外一间教室穿来声音,一是他想着自己刚才一定是看错大哥哥指的地方,于是往走廊底那间发出声音的教室走去。

没看见人,一样空空的教室里却一直有着“扣、扣”的声响,小男孩走进去,在窗边木柜发现已掉落的夹层,因为被风吹,所以打在墙壁上才制造出了声音。

他眨眨大眼睛,转身正欲离开,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忽然从未关的窗户吹进,“碰”地一大声,把这间教室唯一的门给关上了。

小男孩上前开门,却转不动门锁,没有办法打开,他又试了几次,小手握拳在门板上敲着。

“大哥哥!”他对着外面喊道,“我被关起来了……警卫叔叔……”

稚女敕的童音回荡在偏僻无人经过的建筑物角落,没有人可以听见。

因为一直等不到门铃响起,梁知夏翻了电话簿,先打电话给小男孩的妈妈,但是在医院工作的女人并未接电话,之后她查来点纪录,和小男孩的外婆家联络,外公外婆却说小男孩早就已经离开了,临走前还说想去大姐姐的学校看看。

她怕老人家担心,没敢多说什么就收线了。上次小男孩来家里吃饭的时候,的确有跟她聊到学校的事,他说以后会念附近的国中,好奇问他就读的高中在哪里,她指着窗外告诉他在很近的地方。

他是搭公车来的,学校离站牌不远,他是直接去学校找她了吗?

但也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啊!她没有办法确定,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外头西落的夕阳,主线有一点不安起来。

应该坚持起接他的。小男孩跟她说外婆家并没有很远,坐一班公车就可以到她家,还说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搭公车,所以没关系,不用麻烦她接送,她那时只觉得小男孩表现得好懂事,所以顺了他,要是那时坚持去带他就好了。

她手中握着话机。满心后悔与内疚。父亲在别处出差工作,小男孩的妈妈依旧没有接电话,只不过失联了几个小时,警察也不会理她,不知该找谁求援。她忐忑心慌,最后她拜托隔壁邻居帮忙注意,若有小阿来按她家门铃就通知她,之后就拿着手机和钥匙冲了出去。

一边沿着河堤奔跑着,她一边按下输入手机后没打过的那个号码。

“喂?”

通话那方传来白恩露接起的声音,梁知夏道:

“老、老师!”

“……是你。”他有点迟疑,但还是认出来了。“什么事?”他问。

“老师,我、我……”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打给他,只是、只是因为她很害怕,所以想跟他说话。

“什么?”他疑问道。

“我……啊!”她一路奔至学校,远远地就看到白恩露人坐在脚踏车上,正在学校后门的路口等红灯,于是她想也没想,喊道:“老师!”

“嘎?”他一脸讶异,转头看到她,又望向手中的手机。

原来老师还在学校没走。梁知夏停在他面前,拼命地喘着气,一手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袖子。

“老师。”他唤,连自己都没发现那声音充满依赖。

“怎么了?”他瞅住她。

“我……”她深呼吸几次,总酸可以好好说话,“我……在找一个小朋友,他可能到学校来找我”发现自己拉着他的袖子,他脸一红,悄悄放开手。

“是吗?”他回头看了校园内一眼。“我没见到什么小阿子……小朋友多小?先去问一下警卫。”他提醒道。

“恩。”她点头,总算没那么慌张无措了。

边跟上他,边告诉他小男孩是小学四年级,还大致形容了一下外貌以及事情经过,两人走到前门的警卫室,不巧警卫已经准时五点下班,天也暗了,连操场上打球的学生都已经回家,学校里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

“伤脑筋……”白恩露一手拉着背包的带子。“……你确定那个小朋友有来?”

“我……”不确定。梁知夏低下头,但是,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我明白了。”他只说一句。“不要那种表情,我会帮你找。”

“咦?”什么表情?她抬起眼。

“不然,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他睇着她问。

她……不知道,梁知夏只能望住他。

他似乎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稍微移开目光,将脚踏车暂时停在门口。

“别发呆了,你去那边找。”他指着某方。

“好。”她应道,然后看着他往反方向跑开去。

她也没有停留,转过身去找人。

虽然她根本没办法确定,也许只是太紧张而已,但老师还是愿意帮她,胸口泛起一股温暖,心情却还是沉重的,她不认为小男孩是那种会玩到忘记时间的孩子,希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找了第一和第二教学大楼,都没有收获,她又饶到建筑物后面,平常白天就只有想要抽烟的学生会躲来的偏僻地方,在天色变暗后更是有一股阴森的气氛。

她想起之前自己晚上爬到教学大楼顶楼,那时与其说不害怕,不如说她是什么都不在乎。

绑来,又遇到那些神气的事情,她相信有另一个世界。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怕,但是现在,她没有一点畏惧的感觉。

大楼后放是一团低矮的树丛,她正想跨进去,就听到上方传来呼喊的声音——“大姐姐!”

“咦?”她一愣,很快地抬起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小男孩贴站在四楼的水泥墙外边,立足处只有几十公分的狭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十分惊险。

她错愕喊道:

“你不要动!等我!”

在楼梯间狂跑着,她掏出手机按下白恩露的号码,只紧急说了地方。飞奔到楼上,她停在最后一间教师前,门是关住的,她转动门把,却坏掉卡住不会动,用力往内推了两次,还是不行,于是她退后助跑,使劲用肩膀去撞,“砰”的一声,总算把门顶开。

她冲到窗户旁边,立刻抓住窗框往外看,小男孩就站在外墙边缘处,正好两间教室的中央。

“大、大姐姐,对不起,我被关起来了,因为一直打不开门,又没人听到我的声音,逃诩要黑了,所以、所以,我才从外面爬到隔壁……”

小男孩白着一张脸,明明很害怕,连嘴唇都在发抖了,却又极度勉强自己,表现出没事的模样。

梁知夏也告诉自己要镇定,朝他站的地方,将手伸长到极限,她安抚道:

“没关系,把手给我。”

小男孩很努力地把小手伸给她,指尖彼此碰触到的那刻,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也因为这一刹那的放松,小男孩脚微软,身体就那样失去平和。

懊像慢动作的镜头一样。

梁知夏看见小男孩脚步不稳就要跌下去,她想要抓住他,却只模到他的手指。

一瞬间,她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和妈妈当时车祸的景象。

那个时候,她也模到妈妈的手了。

“不行!”

梁知夏大喊一声,手臂一撑,整个身体已经离开窗户。

她想到的并不是自己将会如何那种事情,而是如果她眼睁睁看着小男孩摔下去,她一定会极度自责和懊恼。

就像她亲眼目睹妈妈在她面前被撞一样。

她不是奋不顾身,她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是、只是不能也绝对不要再看到那种事情而已。

坠落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她只能紧紧握住小男孩的手,甚至连想要护住他都办不到。

从四楼掉下去,一定会很痛吧。她闭上双眸想着。

然而,她却重重地摔进一副温暖的胸腔之中。

“什——”

梁知夏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腾空停在二楼的高度,和小男孩一起,被一双手臂牢牢护抱着。

她抬起视线,看见白恩露的脸,他满头大汗,一脸紧张。

是他。又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瞳眸变成金色的,背上甚至有一双雪白的翅膀。

他们,就这样飞在半空中。

她私蓄一片空白,不觉开口道:

“老师……”

“小心!”

他才将她的头按在肩膀上护住,梁知夏就感觉他们笔直往下坠,之后便狠狠跌进下面的树丛之中。

白恩露紧紧抱住了她,当了垫背,所以她并没有摔伤,同样在他怀里的小男孩也被保护得好好的,只是似乎在坠楼之时就已吓昏。面颊贴着白恩露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她飞快回过神,撑起手臂,坐在他身上膛着大眼。

“噢……”

白恩露痛的申吟,他的眼睛回复成黑色的了,背后的那一双翅膀已经消失无踪,却有数不清的白色羽毛飞散开来。

梁知夏不禁抬起头来,身手去触模着。

“这是……”

仿佛摔落的玻璃成为碎片溅起,消失的翅膀化为无数羽毛飞扬在她身旁,天已全黑,在月光下,那羽毛无比柔软而美丽,洁白得不可思议。

一声细小的铃铛声响起,让她愣住。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在她周围四处飘散的羽毛,一根接着一根化成细粉消失,铃铃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在那些羽毛之中,清楚地看见了一个人形黑影。

“咦……妈……妈?”梁知夏愣愣地对黑影唤出口,然后,在一瞬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用力喊道:“妈妈!”

那是妈妈。

铃铛声响个不停,梁知夏双手紧握成拳,那些从母亲过世之后,所有强自忍住的情绪和感情全在此时此刻溃堤了,泪水在瞬间泉涌出来,她昂首朝着黑影道:

“妈妈,对不起!我、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我的态度很不好,说了让你生气的话,一直想跟你道歉……”铃铛声又强变弱,她万分慌乱,不知道黑影什么时候会小时,几乎是拼了命的、不停地说着:“我学会煮饭了……衣服也不会洗坏了,现在家事我都会做了,也已经跟爸爸和好了……很多书没念,要开始用功,但我、会加油……会加油……会……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眼泪盈眶,泣不成声,哽咽得几乎没办法再说下去。

铃铛声渐渐变小,黑色影子也开始转淡。

“啊!”她抬起手想要组织,却只是徒劳。“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喜欢妈妈……”

无法留住影子,她哭得更厉害了。在被泪水淹没的蒙胧视野里,她看到那抹黑影朝她伸出手,极为温柔地模了下她的头。

“妈妈要走了。再见了,知夏。”

不知从哪里传来非常微小的说话声音,梁知夏膛睁着一双泪眼,泪水不停不停地掉落,她一直一直凝望着,知道黑色的影子完全小时。

“呜……”她难忍悲伤地低下头,极为伤心地哭泣,恍惚地看着身下的白恩露,她哑声道:“……老师。”

她只说了这句,之后就昏厥过去。

意识沉睡之际,梁知夏蒙胧想起那个树女生说的话——光只有人类是无法使用羽毛的,所以,妈妈之前也许一直都陪在她身旁,才会借着羽毛现身,她果然一开始就没有认错。

再次恢复知觉,她人已经在医院里。

辫迷前的记忆让她才睁眼就立刻坐起身来,把刚好走进病房的护士小姐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问着护士,其他两个人在哪里。护士小姐告诉她,小男孩就在她隔壁床好好睡着,毫发无伤,她也没事,只是因为情绪太激动才会昏倒。

梁知夏很快转过头,望见小男孩香甜的睡颜,稍微不紧张了。

“那老师呢?”她有担心地问。

“你们老师啊,他……”走廊上有跑步声,护士小姐微皱眉,才走到门边要看是谁,忽然就有人冲了进来。

“知……知夏!”

望见父亲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病房门口,梁知夏最先反应是愣住,跟着不自居往后退了一步。

她……她又出以外了,这次也害得男孩进医院,她、她——“啊,我……”因为害怕父亲生气,她不禁低下头,连嘴唇都微微发起抖来。

她不是故意的……感觉父亲大跨步地朝自己走近,她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

“你……你这孩子在做什么啊!”

被父亲一把抱住的时候,她真的完全傻住了,圆膛的眼睛,一下子蓄满泪水,立刻哭了出来。

“对不起……”父亲没有生她的气,是担心她。

又一阵脚步声,这回是小男孩的母亲一脸惊慌地出现,在知道两人都平安无事之后,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护士小姐露出没辙的表情,提醒他们不可以在医院跑步,讲话要小声一点,然后道:

“送你们来的老师说,你们是从二楼掉下来的?虽然说是二楼,但没有骨折,连一点外伤都没有,真是很幸运呢。”

其实不是二楼。梁知夏赶紧问:

“老师呢?”她没有看见白恩露。

“那个老师啊……”护士小姐说着,忍不住掩着嘴。

“老师怎么了?”梁知夏担心地问。

“他没事,只有皮肉伤。在你这间对面的病房。”年轻的护士小姐比着外面,安抚说道。“只是啊,他把我们都吓坏了,你昏倒了不晓得,你们老师果着上半身,背上因为撕裂伤还一直流着血,就这样背着你又抱着小男生,出现在我们急诊室。你们学校离这里很近,所以他好像是自己跑过来的,才跨进医院,他就倒地不起了,那个画面超级壮烈的。”

堡士小姐有趣地说着。梁知夏想要立刻去看白恩露,但之后医生就进来了。

医生检查过后,说了他明天就可以出院,等他们离开,父亲和女性友人也顺便去办手续,她下床推着点滴架,赶忙走到对面病房。

白恩露闭着眼眸,以趴姿在病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充裕亲眼确定他平安,梁知夏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在他的病床边坐下,看见他的背部贴满纱布,是大面积的伤口,绷带都还渗着血。

她并不是在作梦吧?

老师的背上有一双翅膀。

仿佛在回应她似的,她望见白恩露慢慢地张开瞳眸。

巴他对视,她完全不觉得讨厌或害怕,甚至也不想问他为什么拥有那双不可思议的羽翼,就只是轻声道:

“老师。”她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仅是有一点自言自语的开口道:“发生车祸的那天,我和妈妈吵架了,在马路上,争执了起来,其实,我连和妈妈吵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一点印象,知道我的态度很不好,说了很过分的气话,然后,那个喝醉酒开车的人就驾车撞了过来……我、我没有被撞当时的记忆,恢复意识之后,只知道妈妈已经过世了。我有时候会想,说不定是我太生气,所以真的推她去撞车……”她说,流下了眼泪。

泪水让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梁知夏慢慢道:

“可是……在掉下楼的时候,我想起了一点点。妈妈她,好像推了我一下……所以,我活下来了。”她相当悲伤地低下头,从眼睛里涌出的泪水爬满她的脸颊。“其实,学校顶楼的锁都是我弄坏的……我站在顶楼,看着下面,想过很多次,也许死掉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但是,我又不能丢下爸爸……我总是一直想,好想再见妈妈一次,当面跟她说话,我有好多话来不及说,无论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相信……”

她哽咽道:

“我明明知道妈妈没办法复活的,但是,我……我只是……一直很想道歉……想要当面跟她说对不起……”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喂。”

躺在病床上的白恩露出声唤了她,于是梁知夏抬起泪湿的眼眸。

他困难地移动手臂,模着她低垂的头,说道:

“你……不要再哭了。笑……比较好。”

她凝视着他,虽然眼泪还是流不停,却勉强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

他看到以后,浅浅地笑了。

“什么嘛,果然变可爱了……”

迷蒙地说完这句话,他沉重的眼睑再度合上,抬起的手臂也跟着虚软掉下。

梁知夏握住他的手,抵放在自己额前,用双掌紧紧包覆住。

本来,在最后一根羽毛用掉之后,她打算在每年妈妈的忌日,都到坟前跟妈妈说那些她,心里不停在想着的话,及时妈妈听不见,她也要一直说。但是现在,妈妈听见了。

她的黑暗世界,有了关。

她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却实现了。

一切都是因为和老师相遇的关系。倾前上前,她情不自禁地在他面颊上极轻地吻了一吻。

“老师,你好像天使。”

她细声说。额头一直轻抵在他脸旁,好久都没有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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