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想起 附篇
敖篇一:坐在隔壁的那个人
入学时是夏天,而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老师说新学期要换新座位,让班上同学能有更多的机会认识彼此。高岁见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新学校,新环境,新同学,要适应本来就得花上一段时间,也许还没把对方的脸孔及名字记熟,就要升上二年级了,到时候因联考分组,大家打散分开,换个新班级,结果还不是又要重新开始。
拎着书包,他好像忘了昨天刚换的新座位在哪里,走到之前坐的地方后发现已经有人坐着,他转身想了一下,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最后一列,由左边数来第二排。
心想明天不要又忘了,他暗自记着。把书包挂在桌边,他坐了下来。
早自习很快地过去,第一堂很不幸的就是他觉得最无聊的国文课;而他当然不客气地把它直接给睡掉,睡了一觉之后让他更有体力上其它的课。到中午之前,他的精神都还算不错。
坐在前面的家伙老是在抖脚,一颗脑袋摇来晃去;右边的好像对他有敌意,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至于左边的……左边靠窗的位置是一个女生,安安静静的,给他一种快要跟墙壁合而为一的感觉,让人没有太多印象。
在逐渐习惯四周气氛之后,对于这个座位,他还有一个抱怨,就是老是会晒到太阳,害他想睡觉时都得逃课去图书馆。
老师在讲台上教课,他转着笔听讲,一个不小心,笔掉到地上。那支三十五元细字钢珠笔慢慢地往左边滚去,已经滚到隔壁桌的桌脚,但左边那个女生看来没有要帮他捡的意思。
幸好他的手够长。他弯腰伸长了手臂,把自己唯一的蓝笔给捞回来。
老师正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基本、却很重要的公式变化,他坐正后准备写入课本内,却发现笔摔断水了。
真是背……前面的还在抖,右边的一见他把视线移过去就立刻盖住自己的笔记,高岁见懒得理会,转头开口问着左边的女生:
“-有没有蓝笔?借我一支。”
他只是试着问一下,语气相当随便,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毕竟从她刚才没帮他捡笔的情况来看,可能会碰钉子。
那女生转过脸来,眼镜下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什么事必须那么惊讶?他还未能理解她露出那种表情的理由,她便快速地抓起桌面上的笔袋。
他只是想借一支笔,不料,她却把整个笔袋用双手恭敬地呈递给他道:
“我、我有!”
她的神色紧张到有点异常,高岁见先是一愣,随即不觉歪了歪头,很没礼貌地笑了出来。
“呃,谢谢。”
接过她的笔袋,他打开后取出自己要借的蓝笔,然后道谢。
“-有荧光笔吗?画重点的那种。”
从那次之后,他偶尔会眼她借东西,而她也都二话不说地就借给他。她愈来愈饱满的笔袋让他联想到四次元的口袋。有一次他把忘记归还她的立可白带回家,结果隔天她已经买了个新的,还小声地说旧的就给你吧。
夹子或订书机什么的,换季鼻子过敏时还有充足面纸供应,他开始变得依赖。对他而言,左边的这个女生,就好像文具部或杂货店一样便利。
但也不过就是那样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其它交谈,他并非刻意忽略,只是纯粹地没有特别去注意。
因为那个女生之于他,就只是那样的存在而已。
又一个夏天过去,分组升上二年级,新教室与新座位,同学又换了一批,像是计算机重灌般,以前的数据都要汰旧换新了。
前面的家伙喜欢聊天,右边的女生热情地自我介绍着,后面那个是电玩迷,虽然比较吵杂,但这次的座位似乎比较有趣了。
上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带笔,于是下意识地把头转向左边,然而,他的左边却是一扇窗户。
他停住懊半晌,好像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这动作。
自己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唯一的抱怨和以前一样:会晒到太阳。
只是,心里那种宛如遗失物品的奇怪感觉是什么?
“……得去买笔才行。”
喃喃地说了一句,后面的同学拍了下他的肩膀,他这才回神过来。
转过头,他笑着和同学聊起最新的电动,
敖篇二:美丽坏女人
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是小学一年级,在父母亲和朋友的聚会上。
“叔叔好,阿姨好。”
面对不认识的两名男女,父母暗示立刻问好的礼貌,于是小男孩仰头开口,用稚女敕的声音唤道。
阿姨蹲了下来,伸手抚模小男孩的脸颊,惊叹道:
“哇,-儿子长得真的好可爱啊,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又懂得规矩,真是乖孩子。”
妈妈笑着回答:“-女儿才真是愈来愈标致了呢。我记得在念国中了是吧?”
“要升国二了。雅玟,来,跟阿姨叔叔问好。”
阿姨身旁站着一名长相美丽的少女,她也很有礼貌地道:“叔叔、阿姨好。”
少女笑起来非常漂亮,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样迷人。
阿姨对少女说:
“-是姐姐,那边不是有喷水池吗?带小意去看鱼吧,看完再拿东西吃。”
“好。”少女牵起小男孩的手,低头对他笑说:“走吧,小弟弟。”
大人们开始了他们的聚会,离开的两个小阿穿过饭店大厅,往中央的喷水池走去。
“鱼有什么好看的!”站在喷水池旁,少女突然说话了。
靶觉自己的手好像被甩开,小男孩不禁抬头看着少女。
“看什么?!讨厌的小表。”少女不再笑了,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今天本来要跟同学去玩的,都约好了还得取消,更没想到必须在这里陪你这种臭小阿,我又不是免费保母!”
她不满地碎念着一些事情,还无法理解的小男孩感觉到她应该是在生气。
“我听妈妈说你念的是贵族小学,哼……你明明是男生,怎么长得像女生啊?你身上穿的是你们学校的制服吗?还打蓝色的领结呢,真丑!”她居高临下地睨着小男孩,用一种成熟大人的口吻说道:“告诉你,我最讨厌小阿子了!”
自己被讨厌了?为什么?小男孩还是只能望着她,
她拨拨头发,懒洋洋地说:“我想吃蛋糕,不想看鱼了。我也不要陪你。”她转过身,蕾丝裙-扬起,往自助餐台走去。
小男孩跟在她身后,她察觉,恼怒斥道:“你是跟屁虫啊?”
因为回头骂人,一个没留神,她意外撞上了正端着盘子经过的服务生。
匡啷一声!两个盘子掉在地上,碎了,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响。
许多人侧目过来,少女慌忙地道歉:“啊、啊,对不起!”
服务生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利落地蹲下处理碎片。大人们听到声音赶过来,在看见现场情况后,问道:“怎么回事?”
少女指着小男孩,对叔叔阿姨以及爸爸妈妈,一脸委屈地说道:
“不关我的事,是他刚刚拉住人家的裙子,害我去撞到服务生。”
小男孩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是他和方雅玟最初认识的经过。她恶劣的性格,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他脑海里根深柢固。
快要考试了。
周垂意拿出数学课本和习作,坐在书桌前准备复习。
想起些什么,他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和月历。今天是星期五,指针刚好走到晚上七点,他皱起眉头,翻开作业。
约莫过了十分钟,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小意,”是妈妈的声音。“雅玟老师来了喔。”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门被打开来,他回过头,只见妈妈和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走进来。
“小意就拜托-了。”母亲对着少女说。
“不会。谢谢阿姨。”少女非常有礼貌地目送她离开。
一关上门,少女转过头来,像是换了张脸孔似地,走到书桌旁的床铺坐下,然后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包洋芋片和几本漫画及流行杂志。
虽然穿着很短的制服裙,却毫不在乎地翘起腿,用一种在别人家里相当没规矩的懒散姿势靠在床头上享受了起来。
“看什么?像平常那样自己念书啊。”发现他的视线,方雅玟一点都不觉惭愧地挑眉道。
升上五年级后,妈妈说要帮他请个家教,于是她出现了,但也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有教他,之后,她的行为愈来愈夸张;都跟她说了好几次,不要在床上吃东西,她偏不听,有时候他睡觉时都会压到她留下的食物残渣。
即使去告状,这个人也一定会在大人面前装乖巧,那样事情就会变得没有意义和难看。何况告状不是男孩子该做的事。
为什么是这个人来当自己的老师呢?可能是因为妈妈和阿姨是好朋友的关系吧,周垂意静静地埋首在自己的课本之中。
数学习题写完换社会,只需背诵的科目他不会花太多时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抬起头。
大概是漫画看完了,方雅玟在他桌旁一手支颐,表情无聊地道:
“喂,你每逃诹书不累啊?都不会想做点别的事吗?”
“不会。”他简洁道。
方雅玟一脸怀疑,说:“你没有娱乐吗?像是看电视打电动之类的……啊啊,等一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掌上型游戏机,她得意道:“怎样?很想玩吧?”
他看她一眼,随即望着那游戏机。
“……不想。”
“少骗人了啦!你一定很想玩吧?这是我同学借我的,里面有最新型的游戏喔。”她拿着游戏机在他眼前晃啊蔽。
他只是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她觉得很没趣,于是道:“你真是我看过最奇怪的小阿。你是不是有自闭症啊?因为不正常,所以才不喜欢玩电动吧。”
他只是对电动没兴趣而已,为什么会被说成不正常呢?因为学校老师教导他们要独立思考,所以他很认真地想着两者之间的关系。
“算了,不管你,时间到了。”看看表,她把带来的杂物全塞进书包里,又掉了几块饼干屑在他床上。站起身时,她忽然想到似地对他说道:“啊,对了,明天不是你生日吗?喏,拿去。”随便丢了包吃到一半的巧克力在他桌面,非常没有诚意。
不过,她居然知道自己生日这件事,这教他抬头望住她。
“……谢谢。”他说。虽然是她吃剩的东西。
“哼。”她一甩头,用鼻子回应。
打开门,也不说声再见就直接走了出去。
周垂意隐隐约约听到她在门口和母亲道别,用那种和他单独在一起时绝对不会出现的矫揉做作语气。
进入国中之后,她不再来家教了。
理由是因为她高三了,要准备联考,又从自然组换到社会组,没有时间教他。母亲还隐晦地补充说:他长大了,不大适合。
对他而言,家教这件事,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所以好像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念的是私立中学,一次在看见附近高中学生的制服后,他忽然发现那就是方雅玟就读的学校,因为回家的方向相同,果然有几次在公车站牌遇到她,而她理所当然地装作没看见他。
他也很识相地当个路人甲。
她的裙子很短。直到有同样制服的对照组出现,他才知道她裙子的长度原来不该是那样。她总是跟身旁的同学很愉快地笑谈着,其中,有个高个子男同学好像跟她特别要好。
她像个花痴一样,老是故意露出一双大腿,亲密地挽着那个男生的手臂,用相当甜腻的语气唤对方“岁见”。
因为实在太恶心了,即使想当成没听见都不行。
是男朋友吗?由于和他无关,周垂意也就不会想知道答案。
当然,他对她的感情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当确定坐在那边公园椅上哭泣的人就是方雅玟时,周垂意望着她,优先考虑的却是自己应不应该假装没看见。
晚上八点多,他刚上完晚自习,如果不是常走的那条路在铺柏油,他不会特别绕到这里来,也就不会遇到她了吧。
唯一可以到家的公车站牌必须穿过公园,不走过去就回不了家。
他安静地往前走,结果还是惊动了她。
因为感觉到有人,所以方雅玟抬起脸;他看到她哭红的双眼在发现他的存在后变得凶狠,用力地瞪了他一下之后,又低下头去。
明天有三科小考,另外还有讲义和作业要写……他没有停住步伐,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在定出公园后,他还是停步回头了。
路灯下,她低头哭泣的样子看起来寂寥又可怜,望着她半晌,他背着书包,缓慢地走近她。
“你干嘛?”
在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她察觉了,于是劈头就问。
“没有。”虽然她的口气很粗鲁,他还是走了过去,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你这么晚不回家还在外面乱晃,我要跟你妈讲!”她并未抬头,只是凶他。
“嗯。”他不想解释自己念的私立中学课业很重,从一年级开始就已经有晚自习。
“你很烦耶!坐在我旁边干嘛啦!走开好不好?!”她边哭边骂道。
“……-男朋友呢?”他看着对面的路灯问道。为什么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明显一顿,随即生气道:“要你管!我没有男朋友!没有!”像是在对自己说似地重复着。
他侧头望着她,随即问道:“分手了?”
她停住,跟着瞪住他。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崩溃,哭吼道:
“才没有分手呢!我们是干兄妹,以后都是干兄妹!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我也没有说过喜欢他!是我不要他的。什么大冒险游戏嘛,烂死了!那个书呆女有什么好?为什么他那么在乎她?明明就是我比较好比较漂亮啊!他的眼光这么低,我才不会喜欢他!”
他凝视她许久,然后很正经地说:“-的个性太差了,要是我,也不会选-,-要好好反省。”
闻言,她简直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眸。
“什么?!你这个臭小表居然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愤怒地站起身,连脖子都胀红了。“不过是个死小阿罢了!必你什么事啊!”她恼羞成怒地伸手打向他,怎知他竟然躲都没躲,一个巴掌就那样结结实实地落在他柔女敕的面颊上。
周垂意的脸被打歪掉,清脆的声响好像带着回音。方雅玟错愕地僵住动作,连泪都忘了流。
“啊--啊我,对不--”结果还是硬生生停住就要出口的道歉。
他缓慢地转回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火红的掌印残留在他清秀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刺目。
“……-要不要回家了?”他仰头问道。
歉疚在她泪眼匠一闪即逝,她用力地骂道:
“什……什么嘛!你这个臭小表!”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手。
他注视着她道:“现在很晚了,-是女生,穿成这样,又在哭,很危险。”这是安全常识,学校有教,报纸上有写,电视新闻常播,长辈也提醒过。
“有你在就会比较安全吗?你只不过是个死小阿而已!”装什么成熟……她恶毒地批评道。想要甩开他,他却不放手,两人的力气差不多,结果造成一场小小的攻防战。
只是,她已经哭到无力,所以先放弃了,却又边流泪边骂:“你、你这个臭小表……”
“回家了。”他微喘着说,然后站起身。
她的眼泪像是在对他说抱歉,却又死不肯低头认错。牵住她的手,他带着哭哭啼啼的她走向公车站牌。
打开房门时看见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床上,必须要有什么反应?
如果这个女人长得不但漂亮,还拥有一副窈窕好身材,大部分十七、八岁的高中男生可能会联想到某个女神降临在自己家里、说要服侍自己的有趣好康情节。但对周垂意来说,只有:“这个家伙又来了”这样的感想而已。
“-做什么?”
站在房门口,周垂意已经不想指责这个屡讲不听的入侵者。
方雅玟听到声音,这才从柔软的棉被之中探出头来。
“唔……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声音因为睡意而显得有些煽情,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条白皙的手臂,抓起放在他桌上的手表细看。“咦!那么晚了?好饿,小意,煮晚饭给我吃。”
“这是我的房间和我的床。”他说出一个再正确不过的事实。
“嗯,我知道,借我睡一下而已,你干嘛那么小器啊。还是你有藏什么书刊怕被我发现?”她翻坐起身,身上穿的是细肩带小可爱。搭上外套的话不失端庄时尚,但若是单穿,就显得暴露了。
床上一定又沾染了她的香水味。周垂意闭了闭眼,在心里无声叹息,把书包挂在椅子上。
他考上高中那一年,父亲被调到国外工作,母亲则在半年后过去照料。由于调职的时间只有三年,如果转学到国外再转回来会很不稳定,也担心难以衔接,家人和他都考虑到学业的关系,所以决定让他留下,又因为有方雅玟双亲的保证,父母才比较放心。
把钥匙寄放在叔叔阿姨家是为了方便照顾,可是怎么知道,第一个使用他家钥匙、不请自来的人居然是方雅玟。
“我上班的公司离这边很近,想睡个午觉或休息一下都很方便。”
全都是为了她自己舒服。那一天,一打开自家的门,发现里面有个人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他心里只有“无言以对”四个字。
因为她从事的是广告业,上班时间很不固定,所以经常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家里。有时候他一早起来,看见她没卸妆就睡在沙发上也是很平常的事。虽然告诉她有客房可以使用,她却任性地说他的床比较舒服,除此之外,她只愿意窝在沙发里。
吃的东西他弄,弄乱的床铺或客厅他收拾,真不晓得是谁在照顾谁。
“今天开高中同学会喔,你知道吧,我的高中同学会。”
他在烧开水准备煮面,她却忽然挨进他身边没头没脑地说道。
“我找了那个吕欣欣当主办人,还把同学会的事告诉岁见,所以我们一起去了。”她放低声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听。
“这几年我一直看着岁见,他身边始终没人,知道他很想见那个人。真是无聊啊,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么久呢?简直像笨蛋一样!扒呵,我今天看到吕欣欣,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不擅言词,连被人无理责怪都不会解释,还装作不认识岁见的样子。嘿!这次见面之后,岁见就会明白我比较好。”
……-对他不也是一直念念不忘吗?笨的人绝对不只他们而已。
他始终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
吃完饭后,她离开他家,走前还抱怨他煮的面有够难吃。
从那天之后,他突然感觉家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而等他发现时,她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来。
在第三次段考完的那个中午,他回家打开门时看见玄关处有双高跟鞋,竟有种终于可以放下心的奇异感受。
没有意外的,他在自己房间里找到她。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是我的床。”这件事他必须一再重复地告诉她。
床中央的隆起在听见他的声音后仅只动了一下。
懊像有吸鼻子的声音。他停了停,问:“今天太阳很大,-不热?”
“……要你管。”她闷在被子里说。
他望着那团固执的隆起良久,然后问:“怎么了?”
隆起似乎稍微动了下,随即被单被用力地掀开来。
一颗枕头朝他飞砸过来,周垂意反应敏捷,微侧首避过。
“我不热!我没事!我知道这是你的床!我怎么晓得你今天这么早回来,让我睡一下又不会怎样!”
方雅玟一头乱发,身上的套装也皱得像咸菜干,坐在他床上,一脸刚刚大哭过的狼狈表情。
“我今逃谖考,比较早放学。”他平静地睇视着她。
她用手背擦去眼泪,无理取闹地骂道:“你段考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稀氨睡你的死人床,只是家里有妈妈在,办公室又一堆人,如果知道你今天会那么早回来,我就不会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句,却教她的泪水成串地掉落。
“哪、哪有什么事!我看他们最近感情很好,所以写了信去破坏他们。怎么?我就是个性差,所以岁见才不选我,我嫉妒他们就要再续前缘了,像连续剧里那样没人喜欢的坏配角一样,开始从中作梗,只要成功了,我就可以把岁见抢过来!”她抬头挺胸又理直气壮地说着,表情却异常脆弱。
“-写了什么信?”周垂意走到书桌旁,把书包放好,拉开椅子坐下。
“他们以前玩的大冒险游戏,岁见就是被骗过,所以我说岁见是为了找她算帐才去找她的,就算她假装不认识也不行……”她低下头。
那些事,他曾从她那里听来一些片段。
“-是真的在破坏他们吗?”他淡淡地道:“还是,-其实想要帮助他们解开误会?”
“我才不是那么好心的料!”她抓紧被单迅速说道。“……看到他们那副样子我就不耐烦,最好让他们大吵一架,吵翻了以后就不会来烦我了。为了得到她的手机号码,我提出要做网页那种无聊要求,岁见居然也答应了。那个讨厌麻烦的人啊!一下子找我问她新家的地址,一下子又找我问她旧住处的地址,虽然我……我在高中毕业前告白被拒绝之后说要当
他的干妹,他也真的把我当成妹妹那样对待,但是,其实、其实我……”
“其实-并不想当他的干妹,而是在等他是吗?”他低声道。她的眼泪一直滴在床铺里,濡成一块深色的痕迹,他不觉伸出手接下。
泪珠掉在掌心里,有点温温的。
她的视线完全模糊了,哭着对他辩解说:
“拜托!我才没有那么专情呢,我只是……只是……不甘心……而已……”
彬许是真的,或许她只是在说谎维护自己的自尊,但对他而言,那都无所谓。
不过,为什么他总是看见她失恋哭泣的脸呢?
“是吗?”他凝视着她泪痕凌乱的容颜,忽然说:“-知道为什么我不让-睡我的床吗?”
她只顾着悼念自己终于逝去,再也无法挽回的单恋,并没有理会他。
于是他抓住她的手腕,这才令她抬起脸来。
周垂意漂亮的眼睛睇着她,突然一个使力,瞬间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床铺上面。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发现自己竞躺在棉被里面。她简直吓了一大跳,只得瞠着泪眼,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什、什么?”她错愕地问道。
他慢慢说道:“虽然-的性格还是一样差,但我不再是小阿子了,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应该擅自进入男人的房间,或是衣衫不整地睡在男人的床上,这些都是错误的行为。”
“你,你装什么大人!太好笑了吧!”她笑不出来。被压在床上,又是这么近的距离,明明是个不必放在眼里的臭小阿,现在却让她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放开……放手……”想要挣扎,结果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明明他就长得一张秀气的脸,虽然高,看起来却很瘦,怎地力气会变得这么大?!
“像这样,我若是要对-做什么都可以。”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恐吓的话,倾身逼近她,她吓得立刻转开头,气急败坏地喊道:“放手啦!你这个死小表,你敢对我怎么样的话,我绝对,绝对会……”一时之间竟“绝对”不出个所以然,她满脸慌张。
他垂眸睇着她半晌,直到她额上冒出明显汗意,才松手放开她。
“以后不可以睡我的床,不要随便进我房间。”直起身后,他对她说道。
她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直到三魂七魄都归位后,立刻气得爆炸。
翻身抄起他书桌上的东西朝他背后狂丢过去,她胀红着脸怒道:
“你搞什么鬼!我比你大六岁又十一个月耶!你懂不懂得尊重长辈?居然这样欺负人!什么男人!你不要笑死我了,你国小的时候长得跟女生一样,生日时我差点没买裙子送你;国中的时候我还想帮你报名美少女选拔!现在只不过长高了一点就开始得意了?用暴力胁迫人的人最低级了!我就是要在你的房间睡你的床,你想怎么样?!”
多年的单恋终于划下没有结果的休止符,准备放声好好地大哭一场的,但是,从刚刚开始,她已经忘了这件痛苦难受的事,泪水也不知不觉地停了。
周垂意走出房间,任由她在里面发飙,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笔筒滚落到自己脚后跟,他心里只想着等一下房间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惨状。
中午还没吃饭,他打开冰箱,发现已经没有东西了,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泡面,按下热水瓶煮沸的开关,然后把面条和调味包倒在碗里,等待。
方雅玟还在里面哇哇叫嚷着,让他的耳朵痛了起来,他开始觉得应该让她窝在被子里闷着哭才对。
等一下她一定会说不想吃泡面,真麻烦!贬和这个超恶劣的女人在一起的男人,一定得被强迫看清她美丽外表之下所有丑陋的缺点,然后又必须能够忍受她糟糕至极的个性才行吧。
“……会有那种人吗……”
他喃喃念着。然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