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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容 第八章

作者:镜水

爬爬爬,又爬爬爬,再爬爬爬!

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

懊累好累好累,好累啊!

瘦矮的小身影,穿著宽松的男装,戴著一顶皱布帽,一脚踩上大树枝干,气喘吁吁地往上看一眼,离那墙头居然还有一小段距离。

“可恶!”功夫没学好,不然直接飞过去就好了。“哇呀!”不小、心踩空一脚,那看起来像是个少年的孩子顺著树干一滑落在地。

尘沙飞扬,落叶四起。

“痛痛痛!”两泡眼泪爆了出来,少年抚著臀,很可怜地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瞪著那砖墙。“我就不相信我过不去!”要比是吗?哼!

站直身,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少年猛然踢向旁边大树干侧借力一跃,身子拔高,踩向另一根分校再往上跳,再借力踩,如此反覆几次,总算爬到了比刚才更高的地方。

这回都没有踏空脚,连少年自己都觉得奇迹不可思议。

“唉呀呀!”落地的方式还学不完善,少年抱著粗干边惊呼边站稳。朝下看一眼,忍不住偷笑。“嘿嘿……这几个月总算没白练,有点点进步哟!”自己夸奖都觉得不好意思呢。

接著拍拍老树,又轻笑:“对不住啊,刚刚把你踢疼了吧?叶子掉满地,反正秋末了,你也该换新衣。不要那么计较喽!”稚气的嗓音女敕女敕地说著。

少年从树上爬到墙头,拉长脖子往下瞧,是一片草地,里面可没好运到有树可爬。“有点高……虽然都是草,也会痛吧?”不行不行,都还没开始,怎么能想著退缩呢?

心里默念几句阿弥陀怫,少年纵身往下一跳!

虽然没摔个狗吃屎,但也差不了多少。小小的身体被下坠的力道弄得腿软,在脚底碰到地面的瞬间,就唉呀一声往旁滚了去。

翻过身,少年躺在软软的草皮上,帽子掉了,黑亮美丽的发辫也掉了出来,几根顽皮的乌丝还跑到面颊旁扬著,没了遮掩,少年有些露了馅儿,大大的眼睛、晶女敕的双唇、一张美丽的小脸,他——不,她,是容湛语。

噢……真的有点痛,尤其是背和腰,不过呢……

她挂上一抹满足又愉悦的笑。

“终于到了,耶!”伸长手,暖暖的阳光从指缝中洒泄在她身上。“好舒服喔……”这几天较冷,还以为没机会晒著太阳呢!

“你也未免太悠哉了吧?”若不是小师弟上山帮二师兄采药,她大概才跨进师门就破了功。

掺杂著浓重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吓”跳,忙坐起身,就见一名身穿淡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摇扇走近。

她瞠目。“你——”

“咱们两个彼此都见过,所以报名介绍这一项就省略了。”三师兄微微一笑,眯起绝美的眼睛,“大海捎来了信,我还以为是问我安好,结果里面写的都是你这个麻烦精……”他怨念十足地撒嘴,而后又轻柔低语:“请问容姑娘,来此拜访所为何事?”虽然他早已知道,但还是坏心地问。

容湛语只感觉到背后有冷风在吹,奇怪,天上的日头明明很暖啊!

“我、我这次不是离家出走!”担心他跑去告密,她急急澄清。“是我姑姑叫我来拿回那个锦囊的!”因为爹知道那个锦囊对姑姑有多重要,又只有她能辨得出那独特的绣纹,加上姑姑的保证,所以,爹才答应让她跟著正好要去办事又会路过这附近的七哥来了。

“喔,原来如此。”三师兄又笑,好美、好……恐怖!从怀中掏出锦囊,他丢给她。“你拿到了,可以走了,不送。”旋过脚跟,他毫不理会她的错愕。

她呆呆地看著手中那锦囊,慢了好半晌才想到要回神。

“等、等等!”她追到他面前站著,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定定地对上那双妖美的眸。“锦囊是姑姑帮我向爹找的藉口,是我——是我想来找尉迟昭的。”视线没有移动,她展现她的诚意与真心。

“他娶老婆了。”三师兄闲闲地扇著摺扇。

“什么!?”她大惊失色,宛若五雷轰顶,脑中一片杂乱,胸口疼痛不已。才不过短短数月……他竟……她跟他果真无缘吗……

“骗你的。”啊,他今天真是好心肠。

容湛语傻傻地抬起头,就见他一手负后,一手仍是优雅地摇扇。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呃?”

真是笨。“我说——”他轻轻弯腰,魅眼勾笑。“那是骗你的。”

他的眸瞳,更近看,在最深层的地方,有种极为妖艳的魔异感,迷醉且蛊惑,轻易慑人魂神。

但她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你干嘛骗我!”无聊、有病、吃饱没事干!一股冲脑的血液让她原地爆发,大吼出声。要不是他是尉迟昭敬重的师兄,加上答应姑姑别闹事的条件,她直一想拿把大刀将眼前的男人狠狠劈成两半!

“那你,又为何骗我小师弟?”三师兄仍是一派悠闲,用著他美美的嘴唇笑道:“你累他一路、害他重伤,还丢了个大难题给他解,他不会向你讨,但我会。”他的语调温和,表情也没变化,若是别人,肯定以为他在说笑。

但容湛语就是能察觉到他字句间的隐隐薄怒和惩戒意味,或许,是因为,他也和她同样都很关心尉迟昭的缘故。

“我……很对不住。”她怒火遽消,垂著手,很认真地道歉。“但是,我来,并不是为了同情不舍,或著赎罪。”她凝睇著他。

三师兄没有开口,只是瞅著她,良久良久,他才合起扇子。

“只要你别伤他,我不会插手。”他迈开步伐,示意她跟上。

容湛语先是一喜,随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睇著他的背影,挣扎许久,才出声问道:“你……你知不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三师兄脚步一顿,很快地日过身,美眸难掩诧异:“你看过他的脸?”

“嗯。”她迟疑地点头。

“何时?他给你看的?”他追问。小师弟的反应并不像——他奇怪地盯著她。

莫非……小师弟不晓得?

她蹙著眉,没有回答,反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很重要吗?”她站得直挺挺地,说话的时候,大眼也没有移动半分。

三师兄一愣,跟著,他拍起扇子大笑。

“哈哈!不重要,你说的对,那的确是一点也不重要!”他的笑眼不再有所防备。“好极,你合格了,安全了。那个答案,等他自己愿意亲口告诉你。”语毕,他继续往前走,还是不时笑出了声。

容湛语原是不解他说什么安全的,后来才想到,他的意思是:若她敢因为尉迟昭的容貌而看轻尉迟昭,他绝对不轻饶。

她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这三师兄,人是很怪,却是关怀尉迟昭的人。

所以,她一点都不怕。

跑上前,她开始和三师兄热络地讨论起来。

☆★☆

不知她过得好吗?

匆匆数月已过,想来她应该恢复生气了吧?

伤好了,是不是如愿去游山玩水了呢?抑或者……找到了可依赖的匹配男子托付终身?

尉迟昭手中的草药被他捏断了枝,发出轻响,他这才回过神,失笑自己的心不在焉。

既要放手,就莫再留恋。他是多想,也多虑了。

他……以为自己也能忘得快,但,被搅乱的湖水,表面上虽恢复了平静,可里头呢?只有湖水自己明白,那波纹,究竟侵入的有多深、多刻骨……

想起那晚,女敕白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他、离开他,执意和他同进退,强忍的满盈泪,看到他睁开眼的喜悦放心……那汹涌的波涛,就将他再也无法自欺的卷没了。

这数月来,他曾回忆过他们之间的每一片段,他总算肯承认面对,他是她隐瞒身分的帮凶。他并非真正看不出她的年纪,一开始他虽辨不出,但之后相处,他总有疑窦,只是,他回避去证实,也不愿戳破。

除了师门的人,他少有与人接触的机会,这是头一回,在不自觉中彷佛被某人吸引,起初他不明那是什么情感,而后,他细细地思忆,才逐渐察觉到他似乎也跟她一样……

她是那么开朗,跟她在一起,总能听到开怀的畅笑,所以……是他私心……是他……不舍那银铃般的娇俏笑声……

离去时,她伤透心又万般无奈的神情萦荡在他眼前,总……挥之不去……

“莫要留恋。”莫要……他低低吟道。

断得不留情,对他们都好。

一整心思,他正要将晒过的药草分类取下,忽地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声音。

“谁?”

必首一望,只来得及瞧见隐蔽在叶枝后的一片灰色衣角。

他略感奇怪,师门里的人就算身有要事来去匆忙,也必定会打声招呼再不见人影。空气中飘来清香,他移动视线,看到不远处的木桌上摆放著一个黑木托盘,盘上则有一蓝纹盅。

傍他的吗?他睇著自己的合院,四周无人。

焙步上前掀开盅盖,甘甜的鲜味弥满当场。

清澄透明,香沉不浓,是人参鸡汤。

他更疑惑。这山上的人,吃食都是随意,并不求精致,只要能温饱就好。虽是有一位大婶帮他们煮饭,但从未弄过这种熬炖汤品啊。

想到前些日子三师兄还开玩笑地说他伤势虽愈,却又瘦了几两肉,得好好补一补。莫非是三师兄请大婶特地为他煮的?

一阵暖意上心头,他微微笑。

因为在师门里,是自己家,所以,人的防心自然就减低许多。

纵使尉迟昭耳力再好,他也没注意到,藏在好多株竹子后的黑炭小脸。

也是笑著的。

☆★☆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他就要来了!”

容湛语身上依然是一袭男装,提著水桶,她满头大汗,拼死命地将木盆汪满热水,好不容易有了八分满,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她吓一跳,就想从窗口爬出去,脚步微顿,她掏出胸怀里的一个小瓶子,点了几滴在大木盆中,见门就要被打开,她大步跨上窗棂,惊险地在被人看到前跃出。

她混进这里已经快半个月,除了尽心尽力地打理他的起居饮食,将他养胖养好些,到现在还是连他的面都不敢见。

她怕啊!怕他不见她,把她赶回去;更怕他看到她会生气,讨厌她的多此好几举。能拖多久就多久,因为她……还想多看他几眼啊……

已经不再如以往细女敕的手指在纸窗上偷偷戳破一个洞,恰巧看见他的背影,她忍不住捂著嘴,悄悄蹲下,笑得开心。

他是不是觉得很疑惑呢?这几天吃的菜有没有变得比较合胃口呢?如果他有一些些喜欢,那她再辛苦都值得。

将身子贴在屋墙上,她每一个动作都好轻,就怕他察觉外头有人。

尉迟昭的确是感觉很疑惑。

先是三餐起了变化,五个师兄弟里,就只有他一天还有两次多馀的汤品或点心送到房里;然后是起居,合院外的落叶绝不会留两天,简单的桌椅也被擦拭得亮亮闪闪,宛若如新,就连沐浴时的水——

是谁?是谁那么细心地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他曾询问过三师兄,三师兄只是用纸扇遮著脸,含糊地说是有个专惹麻烦的笨蛋被他逮到,便唤那人作牛作马地服侍,给予薄惩。

他奇怪地睇视著满盆热气蒸腾的水,薄雾的水气中彷佛还飘著一股安人心神的清香……

三师兄的性子一向不按牌理,处事没个准则,会这样罚人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总觉得有异。

纤长的手指伸入木盆,掬起一小水洼在掌心之中,淡香四溢。

一个被罚的人,会有如此好心情加这种舒神的香精吗?

况且这香味好熟悉……

他抿了抿唇,无法再深思。长手拉下发上的头带,泻下一头柔顺黑发在背,他解开外袍,接著拉开中衣,露出略显瘦削却结实的肩膀……

容湛语蹲在外头,本来是想走,又担心自己脚步声太大,运气不好会被他发现,听闻后头有——声,她没想那么多就下意识地踮脚转首看,只瞧见他曲线匀称的果背和瘦直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她很控制地没有往下看,刚好他微微侧过脸,正想洗发。

她赶紧闭上眼,双手压著唇,险些惊呼出声啊!

这这这他——她——

她不是故意偷看!真的不是……好吧,她告诉过自己,做人要诚实,她是有一点点故意的……

心脏差点要跳出胸口,她面河邡赤,身体像烫熟的鱿鱼,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理智告诉她最好赶快忘记刚才的影像,可脑袋瓜却背叛她的理智,做出睁开眼睛的动作……

懊吧好吧,就看吧……她一定会负责的,他的清白被她夺得没剩多少了,她绝绝对对会扛起责任,而且这样,到时就算他又想拒绝逃避,她也能以此为胁……

唔……老天爷不要骂她,她只看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替自己找了正大光明的藉口,她缓缓地掀开眼皮,双手虽然矜持地挡在视线前面,但她大张的指缝还真难看不到东西。

将他赤果的背影尽收眼底,从直挺的颈子到肩胛,落下双臂,柔润的腰线到紧窄的……的的的——跳过!底下是修长的双腿!

她快烧焦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的一天。

他的身子每一寸都那么优美,骨架颀直有形又诱人,她并非从未看过男体,从那九个哥哥到镖局里的武师,哪个不是让她看到大?她虽长得柔弱,但却是男儿个性为多,可是只有他,因为是他,所以才能紧紧地吸引住她。

他长长的睫因为目光低垂而半敛著,唇办有著温柔的弧度。

她曾想过多次,像这样看著他的脸,不要有任何隔阂。

那个闪电的夜里,她就看到他的容貌,现在,她看得更清楚。

慢慢地,她不自觉放下手,望著他毫无遮掩的侧脸,绽出柔笑。

他很美。至少,在她眼里是美的。

因为他有一颗很漂亮的心。所以,他很美。

“你在作啥?”鬼鬼祟祟、偷偷模模的。

三师兄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她霎时从美好幻梦当中惊醒,整个人跳了起来!

“呃……啊?”还记得要很快转过身遮住那窗孔,她扯出笑。“我……我……”偷眼睨向身后。

喔!天、天啊!她好像看到正面,那是啥不不不不不!她没看到、没看到啊!什么、什么啦!?重、重点是,尉迟昭都听到声音套上衣服了!要快逃!她已经完全陷入慌乱状态。

“你在……”三师兄对上她挤眉弄眼的暗示,吊高了美眸。他刚才就瞧到她一直站在小师弟房间的窗口探头探脑,该不会在做什么坏事吧?

眼见尉迟昭就要走过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力推开三师兄就往前冲!

“我没偷看、我没偷看!”她压低声解释,乱摇著手,满脸通红,跟著又连忙改口:“不不……我会负责、我会负责!只有我能负责!不能别人喔!”跑跑跑,一下子就溜得不见了人影。

三师兄傻眼,站在原地,只见灰尘被她卷得纷飞。“什么啊……”

“咿呀”地一声,窗户被打了开来,他反射性地回过头,就看到尉迟昭只著裹衣,湿著发站在眼前。

“三师兄?”他的语调还是一样柔,一向温和的表情却添了些困惑。

他睇向三师兄身后,没有半个人,但他……刚才的确是听到不属于三师兄的声音……

三师兄站在外面,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从薄薄的衣服底下露出的光滑肌肤,顿了下,他往屋子里面看去,就见到木盆里的热水还在冒烟。

他一呆——啪擦!脑中某条线断裂,手中的玉制扇柄差点没被他捏碎。

那死丫头——

居然敢不知羞地偷看他小师弟洗澡!?

可怕啊!四方镖局的大小姐,果然一如传闻中胆大包天!大海那小子还骗他说她其实很乖巧?

啊啊啊!小师弟啊!师兄对不起你啊,你可怜无辜的清白被毁啦,糟蹋啦、染黑啦!

惫什么“我会负责”……八字都还没一撇,竟敢先下手为强……小师弟一向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如今却被一个妖女给……

他要去庙里求符,挂个十几二十道,助小师弟趋邪避凶,诸恶退散!

三师兄勾著美美的双眸,非常歉疚地望著尉迟昭,眼角有著晶莹泪痕。

“小师——”

“三师兄,刚刚是你站在窗外吗?”轻软如丝棉的嗓音柔柔地问著。

三师兄悲愤的情操登时被打回原形,骨头酥成烧饼,落下一地香脆碎屑。

“呃……”他维持尔雅微笑,打开纸扇猛摇,额上却隐隐冒出汗水。“小师弟,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不然会著凉……

也会被他扑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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