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仙 第一章
风云变色之前。
悠闲的缦缦浮云顺着清风缓栘在苍碧青霄间,笑看天上人间、红尘俗世,更不染眷恋地趋风而行。
风势加大,将天际一抹龙形氤云吹散得支离破碎。
这阵风并非来自山谷峰峦,更无关四季变迁,而是出自于一只摊扬的掌心,以与神佛相似的法力将白云玩弄于鼓掌之间,时而以指为笔,以云为墨,以天为纸,谱写着首首咏物诗词或墨画;时而像个恶劣的顽童,打乱满天宁静,徒留残云断丝。
手掌的主人仰卧在莽苍茵海上,成为葱葱青翠中最突兀的点缀。
他,激起狂风,吹乱了云间,也吹乱了自己披散的黑色发丝,让唇间慵懒却又融合著嚣狂的轻笑隐蔽在拂动的鬓发之下。
他,已经维持着同样的笑容、同样懒散的卧躺姿势,三天两夜,偶尔戏戏风、玩玩云,仿佛惬意又自得其乐。
他,不是凡人。
他是神,却不是庇佑苍生的善佛慈仙,因为他没有所谓的菩萨心肠,对苍生的千祈万求更加不屑一顾,宁愿镇日无所事事地窝在这处人间仙境,做着毫无助益的闲事。
人有好坏之分,神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邪神,至少所有仙佛都是如此看待他,因为在那群自以为是的伪善者眼中,他的宿命是毁天灭地的恶神,仿佛他存在一日,便是天界人间最大的威胁,只可惜他们料错了一点——他压根对这种过度劳心劳力的宿命感到可笑,更没有任何兴致照着他们“假想”的未来而走。
所以他的惬意及慵懒,算是做给那些大罗神仙看的戏码,证明他是个胸无大志又毫无威胁的废神破仙,称称他们的心,也如如自己的愿,何乐而不为?
扁瞧那些大罗神仙在他面前恐惧地抖散了老骨头,在他背后又指指点点地控诉着他还没实行的灭逃隈行就令他生厌。他知道众神真正怕的并不是他,而是沉睡在他体内的神剑——辟邪。
一把能诛仙斩佛的蚀心神剑。
他又笑了,笑得深沉而莫名。
摊开的手掌一收,放过了朵朵被戏要的云彩,发丝也因风势猝止而流泄在他肩胛上,由动转静。
日光下微眯的眸子缓缓合闭,双手支着后脑勺,状似沉沉睡去,只是镶嵌在唇边的笑意,从不曾卸除。
又一阵风来,与他的法力所致的冷冽清风相异,山谷间的微风轻轻柔柔,不带寒意地流窜在树梢间、草野间,叶摩枝擦的沙沙声响回荡不休。
懊轻好巧的跫音悄悄来到他仰躺的身躯边,以为风声能掩去脚步声,接着便传来某种家伙啃食仙果的咀嚼,啧啧有声。
唇边笑意加深,几乎是带着敬佩,敬佩那只胆敢偷吃他采来的红艳仙果的家伙——不知死活。
啃完了一颗仙果,那只偷儿再朝下一颗进击。
背对着他的身影还未曾察觉仙果的主人翁已经睁开双眼,懒懒地托着腮帮子,看着那只神似于龙的小野兽一举一动。
“我还以为是条小龙,仔细一看才发觉你没有龙角。”笑声破口而出。
小野兽一怔,回首对上他的眼。
“仙果的滋味不错?”他再问,小野兽似乎仍处于惊吓状态,连嘴里叨着的果子滚落到他手上也毫无所觉。
“你……不,你是螭?”是只小雌螭呵。他的长指先是滑过小螭兽的鳞甲,缓缓游栘到她的下颚,一挑一挑地逗弄她,像对待宠物似的。
螭,形状似龙,却无角,与龙一样象征祥瑞的神兽。
小螭兽圆滚滚的大眼眨了眨,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对于她的偷吃有任何不悦,半晌过去,她仍只在他眼底看到和善的笑意及温柔。
小螭兽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差点忘了,这山头总会有几只迷途的蠢傻神兽出没。虽然你打扰了我的休寐,但无妨……因为我找到更有趣的游戏。”这可比玩弄那些没生命的云朵来得有趣百倍。
他的指磨蹭得小螭兽发出咯咯的满意吁鸣,小小的颚缘赖在他掌间——这招逗宠物的抚触对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螭兽银亮的眼儿眯成细缝,像只正享受着主人的听话猫儿。
“好乖。”他赞赏着。
小螭兽更贴近他的指尖,贪婪地要求更多。
“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我就赏你一份礼。”
他左手轻弹,一道无形神力笼罩着小螭兽细长身躯,薄扁荧荧里,螭形身躯开始拉长,原先撒娇的兽鸣转为哀哀呜咽,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痛楚。
“忍忍。”
他仍是笑,但此时在她扭曲的脸孔中所见到的笑靥,却变得恍惚。那样的笑意就像是……冷眼笑看着她的莫名痛苦。
龙一般的尾分裂为细白而匀称的双腿,尖爪龙臂拉长为原先的三臂之长,须鬓化为异常乌亮的发丝,脸形由兽化人,布满鳞片的寸寸皮肤在强烈的撕扯痛楚下褪去,却不见任何血肉模糊的惨状,徒余光洁柔女敕的雪肌。
痛吟声渐渐歇止,只有满额的冷汗提醒着她所承受过的异疼。
她的下颚仍搁在他掌间,不同的是她由他眼中看到的自己……
模样奇怪的自己!她的尖牙?她的鳞片?她的螭鬓?
“啊……啊……”她才开口,发觉原有的兽鸣声竞也变得不伦不类,眼瞳中的惊愕更加剧烈。
“不过是助你炼化为人形,犯不着大惊小敝。”
炼化为人形?小螭兽惊疑的瞳儿转成惊喜,摊开自己的双掌,收拢,再摊开……掌心瞧瞧,掌背翻翻,这就是人形?就是她还得花上五百年才可能修成的模样?
他伸手抹去她一头汗,指尖停留在她眉宇之间,“眉如远山,不画而黛。”语末,两道整齐而细长的柳叶眉成形,“唇红齿白,齿如瓠犀,肤如凝脂,领如蝤跻,手如柔荑。”
他每低吟一回,指掌便在她脸上、身上抹出语词中的模样。
“啊……”这男人是什么身分?为何轻轻松松便能让她拥有人的形体?太神了!
“如你所猜,我就是神。”他给予正解。
他是神?小螭兽眸间的迷糊越来越浓。
拜地缘之赐,她曾见过不少神人,圣洁的神圣气质自是毋庸置疑,更遑论神人一身九龙四凤冠或冕级,身披云纹团龙的精致绣服;反观眼前的男人,虽然自始至终都是浅笑盈盈,却察觉不到半丝的慈味善心,衣着也仅是纶了金边的缁墨帛服,长发不羁地任其飞舞……
与她记忆中的神尊相去甚远啊。
他自是明白她眼底写满的疑惑,却毫无解释之意,缓缓抚过她的颈项,突地一顿。“你的眸色稍浅了些……近乎银瞳……”
扬手正欲施法让她的眼变成黑白分明的翦翦秋波,又停了下来。她几乎完完全全按照他的希冀成形,一个绝世惊艳的无双美人,但……
让她保有最原本的一小部分又何妨?反正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小小游戏罢了。
他放下手掌,迳自地笑。
她眨眨眼,未着片缕的身子一如最纯净的初生婴娃,浓而长的青丝披散其上半掩住彪圆雪白,衬着芳芳青草及煌煌日光,无邪又冶艳。
游戏的准备过程终了,接下来轮到他尽兴。
不待她透彻明了他的目的,厚掌直接将她扯进胸膛间,薄唇吮住她的耳珠子,小螭兽仍是满脸困惑,感受着喷吐在她颊边灼烫的男性气息,以及揉握在胸前那双点燃火源的厚实大掌。
她发出好生疑惑的细细低鸣。
被压躺在苒苒草地上,刺痒的不适在光果背脊上感受更加明显,她蠕蠕新化的人形,少了青墨色的硬鳞保护,这些扎人的小草放肆地在她肌肤上划下红痕,何况身躯上还有一道噬人的重量将她围困在草地及灼烫胸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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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啦的水声由擎天巨岩间冲刷而下,喷溅起半天高的水雾,犹如仙境的氤氲水烟袅袅弥漫,蒙胧而顽长的身影缓缓步入潺潺泉中,光果的肌理上所凝结的晶亮水珠,分不清是泉中奔腾的残滴,抑或纵情驰骋后的贪欢汗水。
他长及腰问的黑发发尾没入温泉之中,双臂间搂抱着疲累的软软娇躯,一触及泉水,小螭兽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溜离健壮的臂膀,躲避在一块巨岩之后,只露出好防备、好恐慌的银瞳儿瞅着他瞧。
酸软的双腿不知是因初化人形的不适应,还是他过度在她身上放纵的恶果,所幸在泉水泱泱的浮力中,负载了她身躯大部分的晕眩痛楚。
她的瞳儿里只写着避之唯恐不及。
“过来,我替你疗伤。”他朝她伸出手,脸上不见任何反省——她身上的伤全是他一手造成。
眼眸不自在地瞟了瞟,躲隐在巨岩后的身子硬是朝水里下滑半寸,将口鼻全浸入清泉中,吐出咕噜咕噜的小气泡,活像是她正在水中咒骂着他。
“快些。”他的笑仍在,口气却强硬。
小螭兽没反应,身子甚至做了向后逃窜的准备。
水翦眼眸圆溜溜地瞧清逃难路线,生疏的四肢辅助她泅水的逃离速度,才转身,背后平静的水波突地激成一片透明水帘阻挡她的去路,在她来下及发出惨叫之前,水帘轰地瘫垮,巨大的浪潮将她卷向了噙苦笑意的他。
“啊——咕噜——啊——咕噜噜——”惨叫声搭配着溺水声,可怜兮兮。
滔滔浪卷之中,细白双臂胡乱地找着能支撑她不被泉浪吞噬的物品,甫揪住一根很像树根的东西,她立即死巴着不敢放。
瞬间,风乎浪静。
她的四肢紧紧攀附在唯一浮木——他的身上。
无法抑止的猛咳,哽在鼻腔及喉头的清泉竟灼热得令人难受。
“乖乖听话不是很好吗?”他的声音由她头顶上方传来,不怒反笑。
“咳咳咳……”她咳得说不出话。
“瞧你可怜的模样。”语气上的同情并不代表实质上的怜悯。
小螭兽顺了气,发觉自己钳抱着他的手脚,想离开,他却不肯松手。银眸对上他沉潭似的黑瞳,咿咿呀呀地要他放手。
他恍若末闻,迳自为她清洗起如绸缎般的青丝,把玩的指尖不经意地抚过她身上轻重不一的淤红吮痕,她想挣扎,身子却被掌握在他另只五指山内。
泼溅的清水轻巧地拍打在吹弹可破的白皙上,凝结的珠儿透过璨阳,反射出微微七彩晶亮,顺着滑腻的曲线滴落,销魂得令人想入非非。
“螭儿,以后我就这样唤你。”他的嗓音低沉,甫餍足的欲火再度在眸间燃起。
原先正噘着小嘴,视线只注意那只努力揉乱她发丝的大掌的她,因他突来之语而收回专注,银眸眨了眨。
“明儿个,我在这儿等你。”他又道。
对她的身子似乎尚未尽兴,而他并不介意在这处隐密仙境中豢养一只宠物来打发时间。
小螭兽瞪大眼,忙不迭摇蔽脑袋,奈何他的五指缠绕在她发间,不容许她做出太大的反抗动作。
“我既然敢放你走,自是有把握你会听话,你信不信?”笑意未减。
小螭兽脑袋仍呈现小幅度的甩晃。
她若有机会逃跑,又岂会傻傻地再投罗网?哼。
他执起她的手,“我大可直接在你身上下‘缚魂咒’,让你不得不准时在这儿等我,但这道咒的后果太严重,万一时辰一过,你的身躯便会四分五裂、魂飞魄散,我担心你若只是睡过头,或是耽搁了些时间便落得如此下场,情何以堪,你说是不?”
他的威胁已经足够吓掉她三魂,再搭配上噙在他薄唇边的浅笑,让小螭兽只觉得浸在温热泉里的身躯不断发冷打颤。
“螭儿,来,告诉我,你会自己乖乖赴约——还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当然,这两者对我而言都不麻烦的。”言下之意,他并不介意花费些微神力来施行“缚魂咒”。
小螭兽困难地咽咽津液,胡乱地用纤指猛点自己的鼻尖,又指指地。
“喔,你会自己来?”他问得故意。
小螭兽点头如捣蒜。
“确定?”
螓首加重力道,保证她的人格——不,是螭格。
“不勉强?”
不不不,当然不勉强,呜呜。
“真听话,让人还想再好生疼爱一番。”他又模模她的小巧下巴,而小螭兽的动物本能让她又眯起眼眸享受他不经意的疼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