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九章
“香港的富豪派对好玩多了吧。”Eugene浅笑,在小圆桌前和晨晨一来一往地玩着扑克。“花样是比较有趣,可是有种掉进豺狼虎豹圈里的咸觉,很紧张,还得故作悠闲地提心吊胆。”她鳜着嘴整理牌面。“我这次的牌怎么这么烂?你刚刚是不是牌没洗干净?”
“偶尔也让我一手吧。”
“到底是谁该让谁呀。”大野狼居然要小绵羊手下留情。
“阿努真慢。”他闲散地摇一张牌,抽一张牌。“他还要多久才回来?”
晨晨看着牌面,挑眉耸肩。
“妳跟他这趟香港之旅,状况如何?”
她再闪躲下去就太明显了。“很好啊……大家都认定我是他现任女友,是认真要谈婚论嫁的对象,对我非常热情。现在就等阿努带我回他老家,跟他父母搭上关系。”
“应该不会。”
她一怔。“为什么?”
“以阿努那种背景的人来说,妳不会那么快就直接进到他家去。”还有得磨。
“我还要再跟他耗下去?”小脸为难地皱成一团。
“倘若假戏真做,妳就可以一举嫁进豪门了。”
“不要。”她转而斩钉截铁。“这只是现阶段任务的一部分。我回来,就是为了继续我先前的职责,建立人脉,打通管道。除此之外,我并不想跟阿努有其它的联系。”
“为什么?”
“他--…”很怪。“我对他没感觉。”
“他对妳却非常感兴趣。”
“谢了。”她没好气地抽牌。
“我很满意妳不小心抽到阿努这张大牌,省了我不少工夫。”如同意外发掘到一条快捷方式。“妳有妳特殊的直觉,会自己去找管道。但是如果有机会发展自己的感情,我也不反对。”
她不讲话,视线摆荡,似乎欲言又止。
“不过,也要对方对妳有意思才行,否则只是在倒贴。”Eugene悠哉的感叹,吊得她七上八下,不知他是不是在指杨。Eugene也不看好她和杨吗?
“妳还没死心?”
嗯哼。她惊抬视线。他确实在跟她谈杨!
“我对杨是没什么意见,但对于他跟妳唬烂,说什么我会用违约金绑死妳的事,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他淡淡垂眸,丢牌抽牌。
小人之心,君子之月复。
她也不知道杨会把Eugene设想得这么恶劣,害她不得不跟着杨流亡海外,总以为自己已沦为通缉犯。要不是她豁出去决定返台负荆请罪、勇敢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她不晓得还要被杨的“想太多”哄到什么时候。
但她一点都不怪杨,他或许……只是想藉此跟她在一起。
她实在无法责怪他。不管怎样,她就是会原谅他。
“杨为什么会进入这一行?”明明家世背景雄厚,却从事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
“妳人在曼谷,又跟在他身边,应该比我清楚。”
“没有。”她沮丧地把持着一手愈来愈糟的牌面。“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忙,就不敢乱问他,顶多自己上网找找资料,却愈看愈不明白。他那么有能力,又是东宫太子,为什么却不出来主领家族企业?”
“因为他被绑架过。”
她惊呆,直直瞪向Eugene的泰然自若。“什么?”
“他左耳的听力也是在那次绑架刑求中受损的,他没跟妳说吗?”
杨的左耳听力有问题?她都不晓得!
“事情似乎是发生在杨和他弟才刚自英国学成返泰不久,这让他重新思考了许多事,家中的经营布局也为之调整,改由他弟弟接班。”杨就此退居幕后,另辟蹊径。
牌局中断,因为有人已心不在焉。
“我知道的也仅止于此了。毕竟大家都是共事的老手,个人隐私,尽量别问。可是妳呢?妳的立场与我不同,妳为什么不问?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Eugene的呢哝,轻柔却尖锐,逼得她无处可躲。
“晨晨,若不是妳已经对他死心,妳为什么回来?”
落寞的美眸,孤单凝娣着小圆桌上的散乱牌面。
“我没有死心,从来没有过。”小小的身影,看似无助,里面却载满无比的坚决。“对于我和杨之间的未来,我是很惶恐,一直很不安,但不代表我就想放弃。”
冷眸微瞇。他不懂,这是什么逻辑。
“我自己跑回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警觉到自己真的很差、很不长进。已经先天不足了,后天又不努力,这样的我怎么跟杨长久走下去?所以,我要回来执行自己该完成的任务,有始有终,做一个可以和杨并驾齐驱的好手。”
“但他并不需要有人与他并驾齐驱。”
“可是我不想沦为他的性伴侣。”眼泪突然失控,脾气也失控。她气自己,一直非常地气。“如果、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要好好地先跟杨谈感情。我要和他一起奋斗,并肩作战,常常谈心,偶尔吵吵小架,然后再和好,很脚踏实地的建立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性关系。”
她不晓得上建立的一切,终究也会结束在。带来的美好幻觉,全是她一个人的耽溺。
“杨他根本不懂怎么谈感情,我应该一步步慢慢带他的。”
“妳带他?”
她以手背胡抹泪花,抿着上唇,倔强地吸着鼻涕。“我没有追问他太多私事,可是我始终很用心地在听在看。杨他和异性之间的交往很单薄,也难怪他面对我的时候,就用了最单薄的方式来经营。”
以为满足了彼此的需求,就算交往。
“他好可怜,根本没好好谈过感情。”只有的操作。
“妳有比他会谈感情吗?”
“我没有要跟他比啊。”她愣愣抬望Eugene,湿濡的长睫莫名呆眨。
“不然妳哪来的把握讲这种话?”彷佛占尽优势。
“因为我爱他呀。”这还用说吗?
Eugene还她的,是诡异的瞪视;似乎愤怒,似乎谴责,似乎震惊,似乎荒谬,似乎执着,似乎排斥,似乎嫉妒,似乎轻视,似乎孤立。
太多复杂的色彩,剎时流转在他眼波深处遥远的海。
记忆里曾有的一抹灿烂,他的女孩……
疾风横扫时空中的一切虚幻,俪影翻飞飘散。梦一般的回眸顾盼,深深渴望着的是他的爱。
你的中文名字好怪,可是那一定不是你取的呀。你的英文名,还比较能反映出你对自己的期待。
优秀的基因―这是你英文名字的本意。你这么向往高贵的血统吗?
巧笑倩兮,迷乱了他的心。
我把我的基因给你。
美丽的笑眼弯弯,眼瞳中老爱装载着他的影像,一瞬不瞬,又痴又傻。直到热泪满盈,波光邻邻宛若接连天际的海,飘泊着破碎了的梦、破碎了的心、破碎了的未来、破碎了的依赖。他的影像,在她的眼中,像陷入无尽的汪洋,接连至他双眸里的另一片海。渺茫天涯,找不着一隅可以不再孤单。
我把我的基因给你。
为什么?为什么?生平第一次,他迫切地感到呼吸困难,形同顿失肺脏。他胸膛剧烈抽措,形同顿失心脏。他的浑身血一收顿时凝结,封锁了他生命的温度。他的眼,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我…
“Eugene,你还好吗?”
“什么?”他骤然回神,瞬间恢复从容笑靥。
“你脸色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
“是吗?”他怡然起身,往饭店套房附设的小客厅外而去,为自己倒杯冰水,冷却一时纷乱的思绪。“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开始累了。”
她一听就知道,他不想谈。可是他的气色,真的不对劲,教人担心。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有。”回身俯视她的,仍是温文和煦的容颜。“我要妳尽可能地去配合阿努比士,快点搭上他父母,弄到邀请卡。”什么邀请卡?她不懂,却不敢问,因为…Eugene的神情太可怕。
他依旧优雅,依旧俊逸,但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彷佛他的存活,一直都只是高明的虚拟。此刻不慎泄漏的,是浓郁的死亡气息。
阿努比士对她有着阴森的觊觎,难以言喻的痴迷,几近病态的冷静,虎视耽耽。不知为何,之前她自他夜店网罗中逃月兑后,他就穷追不舍,甚至追查到Eugene的底,进而愿意提供自己作为Eugene布线的快捷方式,以换取苞她接触的契机。
她觉得毛骨悚然,毫无浪漫可言。因为阿努比士对她的兴味太诡异,绝不是单纯的爱慕,比较像是个恋尸癖的男人,殷殷期盼她快快成为一具鲜女敕的尸体。
她以前不知道有所谓的内人会,如今阿努比士带她进去拜见他母亲,她才明白,Eugene为什么称之为快捷方式。
照例,顶级饭店被选为各家贵妇们年度活动的宴会地点。政商名流的内人们,盛装齐聚一堂,为内人会本身庆生。晨晨手忙脚乱地和阿努在招待桌帮忙尽孝道,协助各个娇客寻找专属的化妆师及造型师。华丽灿烂的广阔宴会厅内,处处是身着古装反串的唐明皇与梁山伯,以及保养良好的资深美女们扮演的杨贵妃、祝英台、嫦娥、武则天及清宫太后。满场尽是主角,没有一位是配角或龙套。矜贵的内人们,自有打发生活的优雅方式,自娱娱人。
“小痹,就是她吗?”
“妈。”阿努比士伸臂迎着一名雍容步来的大唐美女,白润丰腴,贵气而温婉。“这是晨晨。晨晨,这位杨贵妃是我妈。”
“参见贵妃。”晨晨扬起俏皮的甜美笑容,很能入戏。
“不好意思啊,拉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帮忙打杂。”成熟妩媚的满月脸,弯弯的双眼,巧妙而含蓄地打量着晨晨。“因为实在是怕有不熟的人混进来,让大家玩得很不放心。”
“上回拿走一堆首饰的化妆师还没被逮到吗?”阿努比士左臂与母亲交挽着,怡然闲聊。
“逮到了又有什么用,东西还是找不回来啊。”哎……
“上回我妈她们办了个佛朗明哥舞派对,结果大家换装打扮搁下的身上首饰,会后统统不见,保全公司赔到挂了。这次妳们又陷害哪家来保?”“唷,今天怎么这么孝顺,特别关心我?”贵妃笑呵呵。“晨晨跟小痹去香港玩得怎样,有买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别说了。晨晨看没两眼就嫌无聊,我只好带她出海看夜景,吹了一夜海风,冷得我半死。”
“晨晨不喜欢那种预展酒会?”贵妃苦笑,对年轻女孩的品味有些感慨。
“不是不喜欢,而是--…”
“妈,晨晨嫌钟老的那批收藏全是假的。”
斌妃急急轻嘘,满眼尽是错愕。假的?本以为景气低迷,钟老会释出几件珍品出来应急,结果他拿出来的是赝品?钟老不是跟不少知名收藏家颇有关系吗,怎么连他的管道也有问题?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纯粹是看着玩的,请别当真。”晨晨连忙撇清。
“我看那几件明明就是真的。”他轻噱地吐槽。“用印巴画作本身的晚明风格相符,印也没有问题!”
“就跟你说了那种东西现在用计算机就可以扫描作出一样的刻印!”
“是妳的认定方式有问题,看什么都觉得可疑。妳哪懂画啊。”
“我是不懂画,但我认字。那些仿冒品就是败在题字!”
“而妳的判断老是败在自以为是。”
“哎哟哎哟。”好了好了。“算我问了不该问的东西,我收回前言。”贵妃没辙地举手投降,晨晨只好暂且跟阿努比士休兵,两人却还在背地里挤眉弄眼地沉默对杠,互不相让。“晨晨有在练字是吗?”
“她那叫涂鸦。”
晨晨一扁小嘴,满脸不愉快,不尽然是在作戏。
妳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啊?涂鸦吗”
这戏距离真实太近,不小心会触动到她的伤疤,令她惶恐。
“妳家也收藏吗?”
“啊?呃……”贵妃的笑问,还一时真把她给问傻了。“我家……没有。”
斌妃瞇眼倾头,了然于心地莞尔,似乎颇能认同她的低调躲藏。但她没有,全然是实话实说。在一出假戏里说真话,说得再真,也仍是假。
“我们家小痹,一直都很乖,难得看他会这么不爽地跟女士对呛。”
“我们不是很合得来。”晨晨抿唇勉强一笑,肺腑之言。
“是吗?”贵妃不以为然地瞟眼一呵。
“晨晨什么都好,就是调皮,又爱臭屁。”阿努比士阴险地在贵妃耳旁打小报告。“她高中时仗着自己有点小天分,就拿自己临摹的字帖哄骗她爸,换走了真迹,东窗事发后被她爸打个半死,哭到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件模事。”
“哎哟我的天哪……”贵妃捂着右颊笑到不行。“这是何必呢?”
“老羞成怒吧。”阿努比士颇能同理大男人的小尊严。“晨晨就爱跟她爸作对。所以她每逢被逼去参加书法大赛,就拿一手好字去写当日青菜批发价格每台斤多少钱啦,或写什么本期大乐透开奖号码之类的。妈妳如果是评审,妳会不会吐血?”
作践国粹至此,罪无可赦。
斌妃乐得花枝乱颤,晨晨却寒毛直竖,笑容僵愕。阿努比士怎会挖到她的隐私?底牌都被他掀了,这戏还能演吗?难道他根本就无意执行任务,只想整她取乐?
他怎么可以擅自暗查她的背景,侵犯她的个人领域?
“晨晨是有点本领,也有她的创意,可是老爱发挥在很斓的时机。她以前玩的那些破格书法游戏,当年被师长念到臭头,觉得她简直是摆明了要造反,挑衅权威。结果咧,这几年日本书道界最哈的正是这种创意流的东西。”
“哎呀……”好可惜。
“所以我说她笨,该坚持己见的时候却弄种屈从,该客观评估的时候却武断得要命。”总在不恰当的时势逞英雄。
“晨晨现在还有在写吗?”
“不……没有了。”她不喜欢这种恶毒的小把戏,完全不顾他人感觉的讥嘲。“对不起,我想去洗手间补个妆……”
“我知道。”贵妃捏握了一下晨晨发汗的小手。“我们不提这事就是了。我只是好奇,妳为什么觉得钟老的那些收藏品,败在题字上?”
怎么会好奇这个?
“行笔迟疑,墨韵呆滞,而且不够健劲。”显然是比照真迹抄录出来的。“用印可以仿造,用笔却很难重现真迹的神采。”
“因为妳也仿造过?”所以格外清楚?
“那都只是游戏之作,而且我已经不玩了。”她坦然以对。在这方面,全无什么见不得人的畏缩或闪躲。“您如果需要人替您作鉴定,现在有很多不错的专家值得推介!”
“不要不要。”贵妃娇声嫌弃。“我之前就是被所谓的鉴定家给唬了,再也不敢乱买东西。”
“因为鉴定人员与画廊是同一伙的,连手卖了我妈一堆高价垃圾。”阿努比士附在晨晨耳边轻喃,气息流转。
晨晨吓得想闪身,却被他巧妙地按住双肩,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她顿时毛骨悚然,本能性地想逃。不可以!她已经逃避过一次了,躲入杨的庇护中。结果,无能的自己依旧无能,只有拔腿就跑的功力愈来愈高竿。她不想继续窝囊下去!可是……她很怕,真的很怕!怎么办?
箝在她肩头上的双手,暗暗抚摩着掌中细腻的肤触,连同其中隐约的战栗,都是他悠然品味的一部分。他知道如何对付自己的母亲,也知道Eugene想藉他打通的管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晨晨又颇耐人寻味,好吧,就豁出去陪着玩了,享受支解她的乐趣。
这是一副相当完美精致的骨架,血肉之躯,包覆着盛载的灵魂。特别是小巧头颅里隐藏的脑,竟然可以感应出他的心思,令他着迷。
晨晨都快吓死了,赶紧假笑。“这里好热喔,我看我脸上的妆都快热到糊了,不去洗手间整顿一下不行。”
“这样吧,晨晨。”贵妃想了想,轻轻握上晨晨的小手拍抚。“我最近要参加一场私人收藏的预展,对方名额限制很严,妳就和小痹一起来,帮我看几件东西。”值不值得下手。
晨晨一时还没听懂,以为只是要她顺道帮个忙。“可以啊!”
“妈,邀请卡。”阿努比士没力地提点。“人家认妳的脸就会放行了,我们这种无名小辈没有邀请卡哪进得去?”
“好吧,那我们就三人一起约个……”阿努比士不知在母亲耳边咕哝了些什么,她拿他没辙地意思意思白他一眼,欲着讪笑,甩甩食指,才转向晨晨。“我把邀请卡放在小痹那里,我们就在预展会场见了。”
她疼爱地拍拍晨晨上臂,优雅而去,与各家内人们合拍定装照。
邀请卡?就是Eugene要她务必尽快弄到手的邀请卡吗?她这么顺利就达成任务了?她不可置信地抬望一旁的阿努比士,他淡淡挑眉,算是回应:没错,弄到手了。
娇颜剎时喜出望外,藏不住情绪,开心得不得了。
她达成任务了!她终于安全达成了她的最终使命,打通了这条管道。所有的特训成果,在此可以正式告一段落,名单与人脉建立完工!
虽然跟阿努比士分享这份喜悦满糟蹋的,但她目前实在忍不住倍欣的朵朵笑靥,大方相送,只差没扑上他来个大拥抱。
“太棒了!真的吗?”她紧握阿努比士恭贺的手。
“是的,妳成功唬倒我妈了。”
“谢谢啦,都是你在旁边推波助澜的功劳。”她才能如虎添翼。
“记得出席时的规矩。”别功亏一篑。
“当然当然。”这已经没她的事了,她当然不会出席,但她会记得提醒将代为出席的Eugene这一句。“那么邀请卡就请你转交给!”
“我不负责转交邀请卡:那是妳的职责。”不是他的。
“噢。”她一整神色,敛回自己的得意忘形。“也对,那麻烦你现在就拿给我吧。”
“这么急?”他顺势探往西装口袋。
“我不想再拖。”
“好吧,就交给妳了。”
“谢!”她还没谢完,就被搁在她掌心的东西愣住。
饭店房间的钥匙。
她差点失手把钥匙惶惶甩掉,彷佛他搁到她手上的是只浓毛大蜘蛛,惊得她惨无血色。怎么会递给她这种东西?他这是什么意思?
必应她的,是他一派漠然的温柔。“要我先上去等妳,还是妳先上去?”
不开房间,就别想拿到邀请卡。
怎么办?任务就差这么一步,为何突然又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别傻了,妳以为那种私人场跋会有那么多渠道给阿狗阿猫混进去?”他轻呵。“我妈砸了多少钱,当了多少年的冤大头,才弄到那个圈子的入场券。妳呢?妳付过多少学费?花过几分钟的工夫?”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凡事都要付代价啊,晨晨。”
“那你何不讲白了,你到底想干嘛?”
“一偿妳到我夜店那晚,没有完成的遗憾。”
“拜托。”别笑死人了。“我有欠你什么吗?你在女士的饮料里动手脚,还有脸跟我提什么遗憾?”
“我承认我不是君子,我也尊重妳的决定。”他双手怡然插在西裤口袋里,秀逸颔首。“大门在那里,妳可以自己滚出去。”
她冻住笑容,恐惧万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他满意地懒懒微扬嘴角,很高兴有人终于搞懂状况了。真是不好驯服的女孩,但就是这种个性,管教起来格外过瘾。可借的是,她熬不了多久,就会被折磨成任他予取予求的小女人,不复此时有棱有角的锐气。
有花堪折直须折。
“妳不是很急吗?不想再拖了?”
“对。”她硬是不屈不挠,正面应战。
“我是这么说过,而且我也一再说了,我要去洗手间补妆。所以,你的东西请自己保管。”她将房间钥匙愤然抛回给他,旋身而去,故作傲然地将他诡异的笑容抛诸脑后,急急逃逸。
她不是要离去,但她必须为自己制造一些缓冲的余地。她才跑到长廊尽头,就被安全人员斓下:为防宾客或工作人员携出不该带走的东西,主办单位要求中场离开者都得经过负责人确认,才能放行。
她不能让他们联络负责人阿努比士,否则形同又落回他掌中。
“我没有要离开,只是想去化妆间。”
“会场里和走廊右侧就有。”请自便。
“可是全都客满了呀,我不想跟人挤嘛。”她任性地甜甜娇慎着,耸起双肩刻意挤弄低胸礼服内的波涛汹涌,令三名铁面无私的安全人员感到很不安全。
襟口边缘隐约的粉女敕轮廓,该不会是……
突然间,切入一名不速之客。
“我带小姐到另一楼层的化妆间,你们继续守着。〕
“是……”
来者身上挂的保全识别等级比他们高,他们也只得如饥如渴地望着那人架着小妖姬,悍然拖往法场行刑……那人是谁啊?两人的身影一闪入转角另一侧的楼梯间门板后,立刻紧密纠缠,热烈拥吻,急迫到连喘息的空间也没有,遑论交谈。杨?
她好想他。离开他的这几百个小时,她分分秒秒都在想,想到数度试图偷回自己交给Eugene的护照,马上飞去找他,想到恨不得直接跳入海里游去找他,想到干脆化为女鬼死缠着他,想到几乎拔光自己的头发。
她根本就不想离开他!
他俩失去重心地跌靠在门板边的墙面上,只有混乱短促的呼吸声,什么都来不及说。娇小的身子全靠紧紧环抱他颈项的纤臂,悬在半空,以打死都不放的气魄,捆绞着他。若非他体格壮硕又身经百战,真会被她活活勒毙。
她真是爱死他了,想死他了!
杨终究还是放不下她、舍不得她、离不开她。她死而无憾!
要命……他真会被她绞杀窒息。不过,他并不排斥这种游戏……
但他一再企图进入她裙底的巨掌,被她连连扭身排斥,嫌恶地挥开,甚至狠狠掐捏他的手背,不准他乱来。如此羞辱,令他暴怒。
“妳到底在干嘛?!”他愤然在她唇前咬牙低吼。
“吻我,不要停!”她哀求着,切切哄劝着。她想死他美妙绝伦的热吻了。
“那妳干嘛不让我碰妳?!”
“不可以。”
“为什么不!”他恨然闪躲企图再度吻上来的小嘴,三贞九烈地宁死不屈。
“杨!”娇声惨啼,楚楚可怜。“让我吻你,人家要嘛。”
可是他一撩起她的裙襬,捏往性感的俏臀,立刻遭到她的猫爪刮出五道血痕。
他气到快炸掉,欲火攻心,一把推开这顽劣的死小阿。她拚命地想缠回来,却硬被他一臂遥遥撑住她前额,有效遏止她莫名其妙的攻击,为自己激昂的胀痛争取舒缓的空间。
“妳想怎样?”他力持镇定,烈火仍在焚身。“究竟要,还是不要?”
她挫败地在他严密的自我防卫下,渐渐放弃进攻,却又不死心地淬然发动奇袭。哪知她手脚筋肉都还来不及运作,他就已狠指弹打到她脑门,痛得她退避三舍,捂头哀叫。
“妳不要就别靠近我!”
“人家想要你的吻……”呜,她好苦命,爱得好惨烈。“可是我不要沦为你的gig。”
浓眉紧皱。“所以妳才离开曼谷?”
“这……有部分的原因是这样没错啦。”她尴尬地乔一下自己有点移位的暴露礼服。“因为、因为我们两个,就长远来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妳少再跟我打哑谜。”他千辛万苦,靠着各种关系及人情才得到这个可以切近她的机会,没那个闲情陪她迂回周折。“什么叫就长远来说?什么叫不能再这样下去?”
“就是……”先前奔放狂野的艳娃,突然扭扭捏捏地娇羞起来。“你还没有跟我求婚啊……”
什么跟什么?
他的怪瞪与不解,让她矜持得很不是滋味。“你忘啦?你那天不是应该要跟我求婚吗?我都已经等着要答复你了,你怎么还迟迟不问?”
“问什么?”
“问我要不要嫁给你啊。”她开始没好气起来。
“这有必要问吗?”
他这什么态度?他以为她不会说吗,啊”虽然……她是不会回绝啦,但,礼貌上还是要问一下才对呀。不然,她以后怎么跟人交代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
他仰头,吊眼长叹。好,他忍下来了,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由兽性转移到理性层面。“妳要结婚,否则我们就各自发展,是吗?”
“各自发展你个头!”她登时翻脸。“你除了我以外,还想跟什么人去各自发展?如果跟别人上床也OK的话,你何必回头来找我””
“因为有个不知死活的小阿又在―”
“我不希罕你的保护!”她被他踩到了致命的底线,无法妥协。“我知道我回来完成自己的任务会有很大的危险,但我完全不想再逃避,也不想靠你来闪躲责任,因为我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贪图你的任何好处或守护!”
“啊。”他疲惫地挑眉虚应,真服了她了。
“你的荒唐过去,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现在是属于我的了。除我以外,你不可以有别的女人!”没得好商量的!
“我几乎搞不懂妳要讲的重点是什么。”
“你求婚啊!”她怒斥。
“妳这是在恐吓吧。”
“那你就不要再碰我!”
“刚才好像是妳死命攀在我身上侵犯我吧。”
“我不想跟你谈了!”根本是在耍着她玩。“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俩的事而来,就离我远一点,别干涉我的任务!”她怨毒地跺步而去,正要恨然拉开楼梯间的门板,就被他一手轻轻按回。
“有危险,别出去。”他柔声低吟。“不要你管!”她脾气恶劣到像个被惯坏的小阿。他长长地吐出一阵鼻息。“晨晨,我混进此处的身分是正式的、合法的保全人员,不是玩假的。一旦派对上有任何状况或可疑人士―”
“我也不是玩假的!”她痛斥,瞪着他,差点气到将水花震出了眼眶。
小人儿一把推开他的魁伟守护,径自杀回宴会厅,气焰奔腾。她还以为,他是为了他俩的未来而来,以为他是为完成中断了的求婚而来。结果,他来,只是为了性、为了任务、为了守卫一名死小阿的安全。那他何不去参加联合国的人道救援组织算了?她还需要他来救吗?
未免太瞧不起人!
胆小表、弄种的男人,连句求婚的话都不敢讲出口!枉费她殷殷期待了那么久,作了那么多的大头梦,为了他捱了那么多寂寞难耐的夜晚。早知道就找个还可以的男人嫁掉,不必浪费青春等这个王八蛋。凭她现在的条件,还怕挑不到好男人?
“晨晨。”
她看也不看地甩开身后伸来的牵绊,再温柔她也无动于衷;她要的不是那些。直到她威风凛凛地步回奢华的宴会厅,才发现,偌大会场散布的各家贵妇,都满眼防备地瞪向她,彷佛踏进来的是只奇形怪状的爬虫类。怎么回事?她呆立宴会厅的大门前,万众瞩目,气氛不甚友善,只有轻快的音乐还在空洞流转着,似乎也正尴尬于自己的停不下来。
有人,眼神不同于其它贵妇。一是凉凉杵在一旁的阿努比士,一是一名衣着豪艳的贵气女子,歹毒地、讥诮地、轻蔑地笑望晨晨。女子一手挽着阿努比士的母亲,一副看好戏的倨傲模样。
“晨晨,妳真的是假冒名门混进来的吗?”贵妃不敢置信的质疑,一举桶进她的要害。
她的身分被识破了?怎么会?刚才明明还满顺的……
晨晨恍然大悟,转瞪阿努比士。他不作任何反应,倒是贵妃,对晨晨此举相当反感,柔声直斥!
“不是我儿子揭穿妳的底,是宇蓓好心帮我们去打探出来的!”
宇蓓?就是贵妃身旁的女子?她不认识这个宇蓓,但在不少社交场跋见过她,约略知道她家世辉煌,但态度明显地不友善,所以她从不去惹宇蓓这号人物。这个人为什么会掀她的底,好像跟她有仇似的?
“妳说啊。是我们冤枉妳了,还是妳确实是居心不良,别有他图混进来的?”晨晨傻住,尚在贵妃幡然变脸的错愕中。刚刚疼她入骨的慈祥贵妇,怎么突然变了一个样?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她有做什么必须受这般鄙视的事吗?
“妳根本就不是什么出身良好的女孩?”贵妃嫌恶地轻吟。“太可耻了。为了混进这圈子,勾搭上我儿子,假冒名门千金。妳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她并没有……
“你们这些保全人员是晾在那里做什么用的?”宇蓓不耐烦地高声抱怨,其间夹杂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女的搞不好是诈骗集团混进来探路的耶。”
在场斌妇们闻言色变,惊呼声与慌张气氛乱了场面,逐渐失控。
诈骗集团?
“我不是!”晨晨惶惶左右张望,试图澄清。“我只是!”
一只巨掌悍然箝住她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拎起。她骇然抬望,她最熟悉的杨,此刻正板着陌生的铁血面孔,彷佛不认识她。残酷的手劲,也毫不怜香惜玉,有如当她是某种劣等的存在。
“这位小姐,请妳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