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15
庄维先把男人带回客厅里,让他坐在沙发上。睡袍的带子散了,庄维想了一想,并不帮他系上,就那么敞著,看肩上的牙印惫清晰著,而后才去开门。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却不由微微一愣。
“庄先生,”门外笑容可掬的是任宁远手下送货的年轻人,“任先生让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庄维低头看看那大纸箱子,皱起眉:“这都是什么?”
“这些我也不清楚,”对方笑得讨人喜欢,帮著把东西搬进屋,很识趣地不去看不该看的,“任先生交代我,看你要是方便了,麻烦你下去一趟,他在楼下等著。”
庄维不予理睬,关了门,忙去把那坐著打喷嚏的男人紧紧包起来,搂在怀里。边给男人擤鼻涕,边用脚去打开那纸箱。送来的却是些衣物鞋袜之类,都是洗过叠好的。
庄维咬牙低骂了一声,还是起身换了衣服下楼。
任宁远的车子停在那里,人却在车外站著,见庄维过来,便抬眼望著,点头打了招呼:“他今天怎么样了?”
庄维用力把箱子往他脚前一扔:“你送这些破烂来是什么意思?”
任宁远低头看了看从箱子开口掉出来的衬衫:“这些都是他以前用惯了的,比再买的合适些。”
“他用不著了。我会给他买新的,我不至于养不起。”
任宁远看著他:“庄维,你不了解他。”
庄维笑了笑:“怎么会,我早上还刚很‘深入’地了解过他,他也很喜欢呢。”
任宁远没再说话,过了半天才轻微咳嗽了一声:“你别那样对他。他是个病人。你等他,好一些……”
“有你在,他怎么好得起来?”
“我明白,我不见他,”任宁远顿了顿,“你也,对他小心些。”
庄维渐渐有些烦躁起来:“知道了。没什么事我要上去了,他现在就是个傻的,没了我不行。”
“庄维,”任宁远叫住他,“你知道的,他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弄醒他,他慢慢会恢复的。你去告诉他,小珂很想他,等他好了,她就会来看他。”
庄维哼了一声:“没必要吧。我觉得他现在这样挺好的。他想逃避现实,就让他逃避好了。”
“他不能一辈子躲在幻觉里。”
庄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怎么不能。我供他吃穿,他也听我的话。他跟著我能过得很好。”
“庄维,他不是一条狗。”
白皙的男人脸色一时有些发青,而后又笑了:“那当然,我不会跟狗的。”
任宁远在长久的沈默里望著他,终于说:“庄维,他很辛苦,他也不能接受男人,拜托你,别拿他泄欲。”
容貌高傲的男人只耸了耸肩膀。
任宁远放低了声音:“如果他好不起来,你没有耐心再照顾他,请你记得告诉我。”
必到屋内,看男人还在原处呆著,没有制造半点麻烦,比最好的宠物还要老实。庄维坐到他身边,把他搂过来,让他在怀里靠著。
“嗯,我不够了解你吗?”
男人当然不会回答。庄维去拿了盒冰淇淋,一点点喂给他吃,然后很自然地舌忝了他弄脏了的嘴角,接著深入吻了他。
男人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逐渐因习惯而成的温顺。被亲吻也不再出声了,自顾自想事情似的,只在庄维粗暴地咬他舌尖的时候才会因为痛而缩起来。
这男人的世界现在变得很简单,只要没有痛苦的感觉他就会很安静,只要加以强迫他就会接受。
这种单一的反应模式让庄维觉得很易于操纵,也可以肆意放纵。
把沾了冰淇淋的手指放到他嘴里,他也就乖乖舌忝了;含著巧克力喂给他吃,他就会张开嘴,之后的深吻也变得顺理成章。
庄维有些著迷于这种情色的游戏,虽然只是单方面的。男人的浑然不觉和愈发的迟钝反而会让这些行为变得格外性感,令人兴奋不已。
对弱者施虐,这再正常不过。什么都不做,那才是过分考验一个人的自制力和良知。
庄维这一天过得很刺激而婬糜。作为现实的女圭女圭,男人比虚拟想象中的要美好很多,令人高涨。
庄维轻而易举地,就在他身上实现了自己有过的各种低级想象,亲吻他,抚模他,在床上纵情纠缠,强迫他做了很多事。
除了会带来疼痛的插入,其他的几乎都尝试过了,这男人实在太容易摆布,挣扎都是微弱的。
最美妙的是,外界发生的这一切都根本不会进到他的脑子里去。就算庄维前一个小时刚把他按在桌子上欺凌过,他之后对著这玩弄过他的男人,也还是呆呆的,不懂得要逃跑。
庄维在满足了最后一次之后,终于给缩成一团的男人穿上衣服。
这是妙不可言的一天。任宁远太多虑了,这种生活怎么会不好,庄维觉得他简直要爱死这种为所欲为的体验了,他甚至连后面几天要怎么玩都有了打算。
曲同秋应该也没有异议,整个过程他没什么痛楚可言。而且渐渐的,他也会自我保护似的。只要庄维一亲他,模他大腿,他就立刻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说不定还缩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安逸世界里睡著了,很安然。
他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比这时更和睦美满过。
农历新年已经近了,晚上外面陆陆续续有人放焰火,庄维把男人抱到阳台上去,坐在同一张椅子里看这火树银花。
“你喜欢吗?”
男人没有反应,还在茫然,嘴角有一点被弄出来的伤痕。
“很美吧,曲同秋。”
男人专心致志地,自己想自己的,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曲同秋。”
“……”
“曲同秋,我……”
男人终于动了一下,是因为烟火的嫌诏而抬头去看天空。
庄维把他抱著,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男人只因为脖子上的凉意而缩起肩膀。第二天庄维很早就醒了,曲同秋还在他怀里,睡得很沈,呼吸规律平稳。傻了的好处就是没有心事,不会失眠。
庄维瞧了他一会儿,亲了他,最后捏著他的鼻子把他弄醒。
“该起来了。”
男人坐起身,因为茫然而显得依赖,庄维从衣柜里挑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觉得不合适,就又换一套,像摆弄穿衣游戏的女圭女圭一样摆弄他。他虽然年纪大了,性格和长相也都没那么可爱,庄维不知怎么的,却并不觉得厌倦。
今天得去杂志社一趟,过年前还有些事要做,庄维不想把这男人丢给别人照看,自己带了他出门。
反正他很安静,裹在AlexanderMcQueen的深色外套里,也没有特别不合身,帽子压低一些,旁人顶多觉得他孤僻,也看不出来他的失常。
庄维忙碌的时候,就让他在一边坐著,放一本杂志在他面前的桌上,给他一杯热茶,这样让他的安静看起来不至于太奇怪。
等到可以休息的时间,庄维回头去看,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庄维略微惊慌地去找,所幸很快就看到陈列架后面露出的自己那件外套的小小一角。
“曲同秋?”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架上拿到一个黑色长发的芭比女圭女圭,那是以前拍照用过的样品,早已过时了,男人却如获至宝,双手握著,坐在角落里,做梦一样的表情。
“曲同秋。”
男人没反应,梦游似的,在虚假的平和里安稳地呆著,样子很幸福。
庄维出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搂著他,亲了他的脖子。男人被亲吻著,也还一心一意对著那女圭女圭,心满意足的。
“想要就给你好了,我帮你拿个盒子装。”
要把它从男人手里拿走,男人手指却抠得紧紧的,并不吭声,只死死抓著,有些惊惶。
拉扯了半天也没能让男人松手,庄维咬了一下牙,骂道:“曲同秋。你别再傻了。这是假的。”
曲同秋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在那个世界里根本听不见他。
对峙里庄维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凉,还是先放手,去替男人擦了脸上的汗:“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男人拿著女圭女圭就愈发温顺,吃了定心丸一样,连那种无措的空虚都消失了,似乎被满满的幸福感涨著。庄维带他上了车,给他牢牢系好安全带,而后才发动车子。
车子开到别墅外面,远远停著,门口站了个穿粉红色公主外套的黑头发小泵娘,正东张西望,等著什么似的。
庄维问身边的男人:“你看见了吗?”
男人隔著车窗看看那小女孩,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女圭女圭,然后再看看她,明显地混乱起来。
没等他看够,很快门里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牵了小泵娘的手,把她领进去了。
庄维看著那之前还一脸幸福满足的男人,有了些不带恶意的残忍:“曲同秋。”
他把他从逃避的幻觉里硬生生拔了出来。那个灰暗模糊的,像影子一样淡薄的存在突然颤抖起来。
“曲同秋,这才是真实。”
男人回来以后生病了,连日受凉引起的理所当然的发烧而已,但庄维知道他很痛苦,从麻木不仁到恢复痛觉只有一瞬间,离血淋淋的伤口愈合却还很遥远。虽然他什么苦也没说出口,终究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连喝点水都痛得发抖。
庄维托著盘子推门进来,在床角缩著的男人受惊地动了一下,出声乞求道:“别,别开灯……”
庄维在黑暗里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模了他的脸,皮肤的触感还是烫的惊人。
“又做恶梦了?”
男人一头的汗,模起来是冰凉的。
“梦见什么,难受就说出来吧。”
“……我自己……”
“嗯?”
“我梦到……读大学时候的我……他就坐在那里……”
“……”
“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
“我想告诉他一些事情……”
他曾经有过唯一一场认真的恋爱,有爱过他的妻子,有寄托了他所有父爱的小女儿,有任宁远。
有著这些,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他都努力熬过去了。生活如此艰辛,但他因为它们而充满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突然有个男声在他耳边轻轻说:“都是骗你的”
他像做了跌落悬崖的恶梦一样,在一头冷汗和惊恐的心跳里惊醒过来。
却发现现实就是恶梦。
庄维模了模他的头,拨开他汗湿了的头发。
“曲同秋,来不及的,没人能回到过去。但你的人生还没结束,你别想不开。”
的确。才三十来岁,他还可以再活同样多的岁数,似乎还有无限的未来,有著无限的可能。
只是他最好最重要的那些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他在梦里想重新活过,想要回自己被谎言践踏了的十几年,想提醒那个愚钝的小胖子很多东西。醒来却只有高烧之下的一点眼泪。
“喝粥吧,加了点荷叶,”庄维拿过冷毛巾给他擦了脸,缓了燥热,“要是敢碰荤腥了,跟我说一声。”
曲同秋靠著床头勉强坐起来,像被人用烂了的抹布似的,皱而旧,全无价值。
“就别逞强拿碗了。你张嘴就好。”
男人在沈默里咽了一些温热的粥下去,因为口腔的疼痛而显得动作迟缓,而后在含糊里轻声说:“谢谢。”
庄维有些尴尬,他知道男人多少是记得被他亵玩的那些事的,两碗粥和一把药片跟赤身的百般欺辱比起来,连半分仁慈也谈不上,但也只说:“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
男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明天该走了。”
庄维看著他:“去哪里?”
男人没吭声,过了一阵子才说:“我……我回老家吧。”
尽避他没说,庄维却也感受到了“只要不是这里就好”的虚弱信号。他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他像个只吃些草梗即可裹月复的羊,这里却是食肉的世界。他不是谁的朋友和亲人爱人,他只是食物。
“你是要逃跑吗。”
男人没回应。取笑他是懦夫,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根本算不上是刺激。
“不向任宁远讨回公道也无所谓?”
他对于“公道”,已经没有期待了。就算任宁远肯补偿他,也没法把毁了他的还回来。也许会有一些赔偿金,富人常常这样结帐。
“把你女儿留给他也没关系?”
男人轻微颤抖了一下:“不是我女儿……”
“就算不是你生的,你真的舍得吗?”
“……”
男人两眼发红地忍耐著的模样看起来愈发可怜,庄维扯松了一下领口的扣子,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这么说吧,你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成天在那盼著你回去过年。如果你无所谓,那当我没说过。如果你舍不得她,那我倒是可以帮你的。”
“……”
“宁远那里,我替你去谈,实在不行就法庭上见,交给我,你就用不著担心。”
男人竭力克制著,但缩紧的肩膀还是有了动摇。庄维望著他后领里露出来的微红的脖颈:“你带著曲珂,不想留在T城,如果愿意的话,就来美国吧,我会让手续变得容易。”
“……”
“在美国你就能重新开始了,你不是想从头来过吗。住处我有的是,学校和工作我都会帮你们联络。生活不需要发愁。”
“……”
“你们安心过日子就好,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们。”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著,庄维只看他手指颤抖的幅度,就知道这对他诱惑有多大。
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在诱惑和恐惧之间徒劳挣扎著的弱小男人,看在眼里会让人心头发痒,呼吸加重。
庄维在轻微的卑劣感里,又说了一遍:“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
庄维推开门,带进一些雨气。声响很轻微,床上面向内侧躺著的男人还是有了动静,在被窝里撑起身来,转过头,脸还烧得红通通的,眼睛在昏暗里有微弱的亮度。
那屏息的期待让庄维在开口之前停顿了一下。
“他没答应。”
男人过了一会儿,发出了然的“啊”的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低声说:“辛苦你……”
“你别泄气。没事的,还是能争取。”
“……”
只是谁都明白上了法庭事情就复杂而坎坷得多,没法不让曲珂面对大人的真实世界,而她毕竟还只是个小阿子。
“不过还有一件,你应该会觉得是好事,”庄维走到床边坐下,“他想让曲珂来看你。怎么样?”
男人一下子睁大眼睛,张开嘴喘息,却没有声音。
庄维有些意外:“你不想见?慢慢想清楚,不想我明天就回绝他了。”
曲同秋从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声,脸上憋红著,有了些微的扭曲。
他答不出来。
在重逢的欣喜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
敝复神智不是治愈,而只是最艰难的开始,他还在被那些伤口折磨,只靠庄维描述的渺茫的美好希望来镇痛。他甚至不敢往回看。
把曲珂推到他面前来,他不知道他能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
小女儿是他最珍惜的,唯一的财富。也是他被侮辱被损害的这一生最鲜活的证据。
他一定会忍不住蹲下来紧紧抱住她,但那时候胸口也会被搂在怀里的尖刀刺穿。那一点父亲的幸福,也是夹著巨大的痛楚。
而没有人知道。
洗过澡,把男人换下来的汗湿的衣服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洗衣篮,庄维拿了枕头和毛毯,睡在沙发上。
两人有过那样一次经历,同床共枕不止是尴尬,而是挑战了。但这对曲同秋来说是相当值得感激的体贴和慷慨,不由连声道谢。
“因为你是病人,等你好了你就去睡浴白。”
“谢谢……”
半夜里庄维看了夜光挂锺上的指针位置,在沙发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叫他:“曲同秋。”
“嗯……”
“你还睡不著吗?”
“嗯……”
“你尽避睡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安心休息就是了。”
男人沈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谢谢……”
庄维望著天花板,过了许久仍然听得见男人被失眠煎熬的细小声响。
“曲同秋。”
“嗯。”
“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
“可能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
“那次你借我的DVD影碟里里,有一张是同性恋光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它借给我。”
“……”
“既然那次你不愿意,很抱歉侵犯了你。可能你也不是我想的那样。”
男人没再有声音,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庄维在等待回应的寂静里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醒来的时候,大概也只过了一个小时,依旧是夜半漆黑的时刻,庄维调转了一下视线,对面的大床显得空旷,上面只剩下微乱的被褥。
“曲同秋,曲同秋?!”
浴室,客厅,厨房里,都没有人,外套和鞋子也被穿走了,庄维骂了声“FUCK”,套上衣服拿了伞就推门出去。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看见数字正显示到了一楼,庄维边骂边捶著墙上的向下键,而电梯照旧一如既往地迟缓运行。
电梯上下二十几层的时间里那男人搞不好已经走远了,想到这个庄维就暴躁不堪。一到一楼大厅他就往外冲,却看见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个瘦削的黑影。
庄维咬起了牙:“曲同秋!”
男人脚踩在雨地里,人虽坐在屋檐下,半个身体也被打湿了,庄维见他这窝囊样子就一肚子火,骂道:“你发什么神经?跑到这里来淋雨?你以为你几岁了?多大的人了,还矫情!”
男人被骂得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我睡不著……我想出来走走……”
“大半夜的走什么?睡不著就吃片安眠药,这么晚还闹事,你是想吓谁啊?”庄维恼怒地扯了他一把,“还淋雨,你嫌你病得不够麻烦是不是?”
“我……我这样好受点……”
“淋雨好受个屁!你青春期?!惫爱玩这个?”
男人在他泄愤的拉扯里胃痛一般忍耐地弯下腰,揪著头发,低声说:“庄维……我难受。”
“……”
“我睡不著……我想出来走走……我没办法……我……”
庄维看不见男人埋进膝盖间的脸,只能看见弯曲的脊背,和颤抖的瘦得青筋暴突的双手。
“曲同秋……”
卑说了一半,庄维突然就闭上嘴。一瞬间里他猛地意识到,他以为他理解男人的痛苦,其实他没有。
别人的痛苦只像个小水洼,他看见了,知道那是什么,但不知道那有多深。身在其中的人,所受的煎熬,他根本无法体会。
旁观者眼里,什么样的事故都很轻淡,他即使在同情中,也是鄙夷男人的表现,觉得伤心过后就该康复,至今想不开实在是脆弱。
只是被朋友性侵了,只是被朋友骗了,只是被戴了绿帽子,只是养了别人的女儿。
只是,这些“只是”加起来,就是男人的整个世界。那人什么都没有了。
庄维站了一会儿,在台阶上坐下来,在难耐的沈默里开口:“我陪你吧。”
“……”
“我带了伞,要去草地那里走走吗?”
男人被模著后脑勺,终于勉强抬起头来,因为眼里的泪水而不怎么敢去看庄维。
“难受你就哭出来吧,没什么。”
并不是掉了眼泪就是懦夫,是他忍下去的实在太多了。
“会冷吗?”
庄维把自己的外套也给了他,撑起伞。
“你想找个人说点什么的话,我可以听你说。没事的。”
男人在战栗里被抓住手掌,却终究没抽回来。
他现在太痛苦,一点温柔都会显得格外安抚,这是他伤口所得到的仅有的一点清凉。
庄维出门回来,带了些外卖的热菜。屋里已经被打扫整理过了,连日来堆积在洗衣篮的衣物也不见了,洗衣机轻声嗡嗡震动著,曲同秋低头坐在桌子前面,眼前摊了份报纸。
庄维把纸盒放到桌上:“在找工作?”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想……打份……短工……”
“你病罢好,别太勉强了。”
“……该……有点收入……”
男人还是怯懦,说话声音低沈,语速也慢了很多,那晚在雨里说了整夜的话,也是这样,断断续续的,费力地一个个找字眼来倾诉,表达他自己。
即使精神状态不好,也会默不作声下床做了家务,挣扎著要振作起来,这让庄维觉得很可爱。
“对了,我帮你想好了,明天早上和你女儿见面,怎么样?”
曲同秋应了一声,样子就有些慌了,筷子胡乱夹了东西,送到嘴边之前还是掉进盘子里。
庄维看著他:“喂,你别从现在就开始紧张啊。”
“……”
“你一定得面对的,放轻松一点。还有,你是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要过年了,别这么晦气。等下去剪个头买身新衣服。”
“……”
“再说,明天总得像样点,你不想被你女儿嫌弃吧?”
曲同秋有些动摇起来:“我……穿什么比较好……”
吃过饭庄维带他出门,不仅剪头发,还全身去角质,按摩推油,从头到脚折腾,痛得他忍著声音哼哼。
曲同秋小声说“算了……”,庄维就骂他:“你还想不想弄干净了?”
等被搓了一遍蒸过一番,男人就跟煮熟了能吃了一般红通通的,带点香气。
“舒服多了吧,是不是觉得头都变轻了。”
“谢谢……”
“只剩衣服,你就该彻底辞旧迎新了,”庄维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喂,跟紧我,别走丢了。”
选一身衣服鞋子没花多少时间,男人从试衣间出来,有些不自信,庄维看他一眼,咳了两声,又看一眼:“这才像样啊。就这么穿著吧。”
“谢谢……”
“别美了,记得这是我挑的。”
男人忙点头:“我会……还钱……”
庄维又骂他:“算了吧,大过年的你触什么霉头。”
买好东西,庄维带他又转了一圈,这个城市里“年味”已是最浓郁的时候,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能让最消沈的人也生出些高兴来。
“对了,明晚我们去酒吧过年吧,在家呆著没意思。你不知道除夕夜同志吧有多热闹。”
曲同秋迟疑地看看他:“酒吧……”
“你就是圈子太小了,才容易钻牛角尖,该多认识一些人。酒吧里过年气氛很好,你该试试。”
“我……不是同性恋。”
庄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不是。”
“我本来就不是……”
庄维懒洋洋的:“很多人在他们是之前,一直都不是。”
“我真的不是……”
“跟你发生过关系的男人比女人还多,你还说不是?”
“……”
尴尬的沈默里庄维开口道了歉:“对不起。”
男人看著自己的鞋子:“没,没关系……”
“不过啊,你真别太死心眼了。说实话,我觉得,你要是早点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说不定日子还会好过点呢。”
“别,别说这个了……”
曲同秋很久没出过门了,走在路上就有些不自在,缩著肩膀,但并没有急著回去的意思,还在东张西望。
“怎么了?”
“我想……借点钱?”
“嗯?”
曲同秋不好意思了:“给,给小珂……买个礼物。”
庄维笑著看他:“走吧。”
两人在店里挑了一条围巾,白底桃粉的图案十分可爱,手感也柔软厚实。包装好了,曲同秋就揣在怀里,显然有些高兴起来。
歇下来庄维在路边买了两杯焦糖玛奇朵,曲同秋喝得小心翼翼,伸长了脖子。
“干嘛这么费力啊。”
“衣服……怕弄脏了……”
“你别紧张过度了,要见的只是你女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庄维拿过空杯子揉了扔进垃圾桶,“吃晚饭去吧,我定了位置。”
这个时分餐厅里已经是繁忙,除了预留的位置,楼上全满了。两人在挑高了半层的楼上靠扶栏坐著,这个角度用来欣赏等下的乐队表演是最好的,不管曲同秋能不能欣赏得来。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酒也开好了,曲同秋却只低头切盘子里的肉排:“我……酒量不好……”
“喝一点红酒也不会怎么样。”
“但是……”男人的声音和手都突然收住,刀子一滑,“当”地切在盘子上。
斑大的男人带著个小泵娘从门口进来,在楼下的一个空桌位入座。
从曲同秋的角度能看得很清楚,小女孩的头发显得更长了,不知怎么打理的,缎子一样闪闪发亮,衬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皮肤愈发雪白,配上简洁精致的羊绒裙子,活像个小鲍主。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漂亮得多。
庄维看著他:“要过去和他们说话吗?”
男人紧张得额头上都出了汗,像被定住了似的,眼睛只望著他们,动也不能动,手攥得紧紧的。
任宁远看完菜单,点好菜,曲珂抬头看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容很可爱,应该是相当高兴的话题,任宁远也露出一点微笑。
小女孩接著从袋子里拿了条围巾出来。曲同秋记得那个,女儿对手工没耐心,撒娇说要织来送他当父亲节礼物,织了一年也只有半截胳膊长,一直都收起来放著。
而它现在居然完工了。
曲同秋眼巴巴望著,而后小女孩站起身来,越过桌子,把它绕在任宁远的脖子上。
曲同秋过了一会儿把眼光转回来,双手放在腿上,望著盘子,却也没再吃,木头一样沈默著,很久才低声说:“我,我想回去……”
庄维看著他:“曲同秋……”
“我这……衣服……能退吗?”
“……”
“你,你把礼物,给他们……我就……不去了……”
庄维是把曲同秋背回来的。明知道自己酒量差还是去喝了许多酒的男人,显然是彻底放弃了。因为看不到希望而不再打算挣扎,认命了似的,像是把他怎么样都好。
一路他都糊涂地在庄维背上趴著,因为难受而不安地扭动,渐渐觉得那脸颊和脖颈的冰凉触感舒服,就把脸贴上去来回磨蹭。
庄维在门口腾出一只手找钥匙,几次对不准锁孔,警告地“喂”了一声,而男人还在迷糊地蹭著他。
“你真是个麻烦。”
总算进了门,庄维让他从背上下来,扯掉他的鞋子,扶他去浴室,拿湿毛巾给他擦脸和手。动作称不上温柔,就跟擦玻璃差不多。
“嘴巴臭死了,张嘴。”庄维给他灌了一口漱口水,而后忙一把捏住他下巴:“喂,没让你喝,不许咽下去!”
曲同秋也由著摆布,大概是知道这世上只剩下庄维可以让他亲近和信赖,就分外卑微地温顺。
“再漱一遍,快点。”
漱口水的味道显然让男人不舒服,灌了第二次,再吐出来的就不止是水了。翻江倒海吐完一阵,咳了半天,男人意识到什么似的,迷糊地挣扎著说:“不要……弄脏衣服……”,而后模索著解扣子,把那身昂贵的新衣月兑了,才放心地跪在马桶边上呕吐。
庄维在可怜里又觉得心烦意乱,等他吐完了,去拿个睡袍把他裹上,草草给他洗漱干净,然后抱回卧室去。
他并不打算趁人之危,但有时候伤感反而是种催情剂,伤心的男人躺在那里就显得很可口。
而男人即使在醉意里也觉得很孤独似的,被身边人的体温和气息吸引著,不由自主就贴上去。
庄维看著他慢慢钻进自己怀里:“你这样算是在骚扰我吗?”
然而男人找了一个舒服的安稳姿势,就不再动了。庄维瞪著他:“没那个意思,就别折腾别人。”
男人迟钝著,因为难受而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只把头贴在他胸口。
庄维有些烦躁地把他拨开:“你不会妄想我会让你抱著睡一觉吧?当我不是男人吗?没有你好受我难受的道理。”
被粗鲁地推开,男人也就不敢再靠过去,有些畏缩,迷糊地找个角落蜷起来。
庄维在安静里却又愈发的心浮气躁,转头看著曲同秋带了醉意的软弱的脸,忍不住把手放在他脸颊上,男人觉得舒服地贴近了磨蹭,一拿开,男人就有些茫然。逗小狈一样。
庄维来回逗弄了他几次,终于还是把他抱在怀里:“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
“要我安慰你,是有代价的。”
他从床头抽屉拿了润滑剂出来,男人还趴在他胸口,半睡半醒的,全然不知道危险。
“你不讨厌我吧。”
“……”
庄维扶住他的后脑勺,含住那冰凉的嘴唇,和他接吻。曲同秋也并不抵抗,这么久以来难得有觉得舒服的时候,只有点懵懂地等著,茫然又顺从。
庄维一点点亲著他,把手探进那本来就系得不紧的睡袍里,揉捏他的胸口,臀部。亲得他透不过气来地不安扭动,才把他翻过身,侧躺著从背后搂著他。边亲吻他脖颈,边把手伸进他两腿之间他,在男人慌张的喘息里逗弄著他,等足够湿润之后,便从侧面缓缓插入。
男人感觉到疼痛而轻微地挣扎,庄维被夹得紧紧的,愈发克制不住,停不下来地握住他的腰,边他,试图让他放松。
“曲同秋……乖一点……”
男人还在因为被侵入的不适而抵抗。
“等下就好了……没事的……我会给你好的体验。”
这样的诱哄在刚开始的痛楚里显然没什么说服力,男人还在扭动,弄得庄维呼吸都乱了,只能搂紧他,难耐地咬住他的脖子。
“我想要你……”
男人总算安静下来,迷糊中忍耐著把头埋在枕头里,连声音也努力忍住了。
有人肯要他,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庄维还没睁眼,就知道曲同秋在看他。整晚都抱著这男人,压得他手臂发麻,两人也算都睡得安稳。而清醒过来的男人显然是被发生过的婬靡事情吓著了,正屏住棒吸,悄悄要摆月兑那侵入双腿之间的东西。
带点恶质地搂住那瘦削的满是淤青的腰,趴在他身上的男人就慌了,僵在那里,又因为疼痛,脸上表情都生硬了。
庄维亲了他一下,觉得他有些可怜,想到昨晚自己在他身上做过的种种,不由心情也温柔起来,就说:“喂,我会负责的。”
男人还在这场性事的冲击里,茫然失措著:“我……你……”
“别说你不是同性恋。昨晚你是愿意的,也高潮了。你对我有感觉,你承认吧。”
男人愣了半天,才颤抖著嘴唇:“但,但是……”
庄维看著他:“跟著我没什么不好,你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吧。”
“……”
“我没逼你,”庄维起了身,对著那赶紧掉转视线避开他的男人尽量放软口气,“你习惯了就会好的。我去洗澡,你再睡一会儿。”
等庄维从浴室出来,男人还蜷在被子里,连头也蒙住了。
棒著被子也能感觉得到他的混乱,庄维在床边坐下,模了他发抖的背:“今天真的不跟他们见面?”
男人忍耐著,过一会儿才勉强发出近似哽咽的含糊声音:“算了……”
庄维斟酌著措辞,他不是耐心和温柔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在男人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做了最卑劣的事,他有责任说些能让男人觉得好受的话:“不见他们也没什么,离开他们,你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
“我说真的,你以前的辛苦,一大半都是因为他们吧。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他们付出了,只为自己活著,你会轻松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
试探著掀开被子,并没有遭到什么反抗,庄维就从背后抱住那颤抖著把头顶在膝盖上的男人。
“我会帮你。你把自己交给我就好。”
“……”
“以前的人生既然是错的,你不如试试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