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 第十章
郑飞琼的事情就这样被轻轻带过去,云青萝与原修之的感情反倒因此更融洽了。
云青萝自从再嫁后所背负的心理包袱,终于被原修之用“厚颜无耻”的手段给解除了,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轻快明媚了许多,嘴角经常若有似无地挂了笑,宛如这融融的春意
,一日一日地暖了起来。
三月初三,上巳节。
一大清早,叶儿就张罗著把冬日的大衣全部取出来晒太阳,经过一日晾晒,到傍晚时会把它们收起来,到冬天时再用。
人们相信,上巳节这天晾晒衣物容易收藏,不会被损毁。
因为是节日,原修之也难得休假。
吃过早饭,夫妻俩便带著奴仆,浩浩荡荡地准备出游。
这是云青萝嫁入原家以来,第一次正式出门游玩。
她难得小阿子心性,一早就让枝儿给她盛装打扮,后来嫌裙子行动不便,又换成了一身仿男式的紧身胡服,石青色的及膝上衣,藏蓝色宽松长裤,以及到小腿肚的麂皮马靴,
头发也不盘髻,只用一枚碧玉环高高束起,从后面一看倒像个贵族小鲍子。
“若被我那些同僚看到,大概会怀疑原某有断袖之癖了。”原修之笑说。
云青萝咯咯一笑,故意用扇子托起原修之的下巴,色迷迷地对自家老公调笑,“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真俊。快快从了大爷,保证你日后吃香喝辣。”
几个离得近的丫鬟都偷偷低下头闷笑。
上巳节与水有关,所以要到河畔踏青,而金陵城最出名的河道就是秦淮河了。
出了乌衣巷向北,便是桃叶渡,从这里登船,一路向东,便能欣赏到最繁华的秦淮河风景。
原家有自己的豪华船只,云青萝站在船舷边向河畔眺望,叹息道:“虽然现在柳绿花红,景色不错,但终究不如夜晚来得迷人吧?”
原修之斜睨了她一眼,“怎么,还真的想学爷儿们喝花酒?”
云青萝同样斜睨他,呛回去:“难道你就没喝过?秦淮河出名的不是风景,是美人吧?”
“吃醋了?”
云青萝哼了一声。
“官场应酬,与同僚夜晚到过秦淮河喝酒,其中确实不乏才女丽人。”
云青萝的冷哼声更明显了。
原修之故意吊她胃口,见她真的要生气了,才缓缓道:“只可惜,女子如花,一旦流落风尘,不管原本质地如何高洁,都会被污染了颜色,成了庸脂俗粉。你家夫君眼光既高
又好洁,怎会看上她们?”
云青萝若有所思。
原修之相信以他与云青萝现在的相知,她不会误会他的话。
他所说的洁净,与良家女子的再嫁无关。不管云青萝嫁了几次,她都是干净的,她一如他初见时的模样,没有被世俗所污染。
而那些秦淮河上的女子,迎来送往,卖肉卖笑,就算那些风流才子如何吹捧,都无法抹去她们被各色男人所亵玩的污浊颜色。
虽然,她们本质上也是可怜人,但原修之不会把无谓的同情到处散播,更不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云青萝自然不会同原修之生这样莫名其妙的闲气。
她已经渐渐了解这个男人,自视甚高,又律己甚严,表面上很好说话,实则有著完美主义者的偏执与骄傲。
夫妻俩正说话,一艘绣舫从后面赶上来,舫上的女子看到云青萝,挥著罗帕喊道:“云姊姊。”
云青萝凝神望去,却是许久未见的林丹妮,她曾经的弟媳。
“妹妹也出来游玩了?”云青萝笑著打招呼。
林丹妮穿著大红苏缎上衣,翡翠撒花罗裙,头上梳著宝髻,淡扫娥眉,轻涂胭脂,看起来一副贵夫人模样。
原修之见林丹妮很想和云青萝说话,便命人在两船之间搭放了宽厚的木板,由丫鬟扶著林丹妮走了过来。
原修之对她点点头,便主动走到船舷的另一头去了。
林丹妮一直到看不见原修之的身影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地对云青萝说:“没想到姊姊离了何家,倒是走对了。原公子容貌既英俊,气质又稳重,又身居
斑位,竟是比二哥强了千倍。”
云青萝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只是淡淡一笑。
林丹妮又叹了一声。
“二哥那时狠心与姊姊和离,大概也没想到今天吧!姊姊不知道吧?他和那位长公主殿下,呵呵……”
云青萝本不想提,偏偏在两人身边伺候的枝儿好奇,接下去问:“他们如何了?娶了长公主那样的‘贤妻’,想必很快活吧?”
林丹妮用罗帕掩嘴一笑。
“可不是?快活得紧呢!二哥如愿以偿,现在升官到吏部了,管著大小辟员的升迁,忙得不得了。可是呢……听说那长公主府里有不少美貌少年,二哥偏偏也奈何不得。”
云青萝皱了皱眉。
枝儿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还有女人敢这么放荡,惊讶地问:“真的?这长公主也太过分了吧?”
林丹妮哼了一声,“谁教人家是皇族呢?还有太后护著,咱们能奈若何?公公婆婆都深以为耻,现在婆婆连门都不爱出了,就怕被人耻笑。”
“算了,休管他人闲事。对了,妹妹看起来气色颇好,可是有喜事?”云青萝插嘴。
林丹妮模了模小肮,满是喜悦地回答:“前些日子查出怀孕了。”
云青萝连忙道喜。
林丹妮却转头看著河水,眼神暗了暗。
“之前先查出两个妾怀孕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这胎能生个儿子,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
林丹妮比云青萝年纪还小,才十六七岁,就被婚姻折磨成这样死气沉沉的,让云青萝莫名伤感。
如果不是遇到原修之,她会比林丹妮更凄凉悲哀吧?
修之。
在心底默默念著这个名字,云青萝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柔情满怀。
时间流逝,很快已是四月芳菲时节。
原家的书房众多,光是东园就大大小小懊几处,而属于原修之个人的有两处,前宅和内宅各一处。
前宅的书房,是原修之办公的地方,放的多是公文档案,来往书房的也都是他的私人幕僚和书僮等等;内宅的书房,则是他闲暇时读书写字、绘画怡情的地方,由秦良行负责。
某夜,枝儿却出了内宅,来到前宅的书房。
因为前线战事,原修之婚后才几天就开始忙碌,最近更是不到半夜三更无法回到内宅去休息。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睡在书房里。
今晚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众人纷纷退下,原修之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枝儿,有些急切地问:“是不是娘子身体不舒服了?”
枝儿摇了摇头,突然在原修之面前跪下,垂泪道:“姑爷,叶儿怀孕了。”
原修之怔忡半天,狐疑地问:“叶儿?她怎么怀孕的?私通下人?还是以前就有相好的?”
枝儿悲愤地怒视著原修之。
“姑爷,您说话可得凭良心,叶儿怀的不是您的孩子吗?她现在又慌又怕,又不敢让小姐知道,怕惹她伤心,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原修之简直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恢复理智。
他冷冷地瞧著枝儿问:“我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她告诉你的?”
见原修之很快镇定自若,一副毫不心虚的样子,枝儿也不确定了。
“难道不是姑爷的?叶儿说三月中旬有一夜您晚归喝醉了,说要在外书房睡,就是皇帝大婚的那夜,秦公公怕前宅的小厮们伺候不周到,派人拿了换洗衣物到这个书房伺候,
巴暖和叶儿都去了。半夜您说口渴要喝水,和暖睡死了没动静,叶儿便到内室递水,结果……反正就是那次之后,叶儿就怀孕了,她现在又害怕又担心,呕吐得厉害,瞒也瞒不下
去了,很快就会被小姐发现异常,姑爷,您总得给个交代吧?”
原修之一面听著枝儿的诉说,一面皱著眉回忆,脸色却越来越冷。
最后他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和叶儿是忠心为主的好奴才,原来也这么自私。怎么,以为怀了我的种,就想翻身做主子了?”
枝儿脸色更加苍白,哭著说:“奴婢也没想到叶儿会做这种伤害小姐的事,奴婢已经痛骂过她一顿,可是奴婢和叶儿是表姊妹,自小家中遭了洪水与亲人失散,两人相依为命
长大的,奴婢也不能眼看她去死。当年奴婢两人差点被人贩子卖到窑子里,是小姐好心收留了我们,小姐对我们的恩德比天高。奴婢如今已经为叶儿的所作所为羞愧欲死,可是她
肚子里好歹是个小生命,奴婢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原修之冷著脸站起来。
“去内院,把所有的女仆都叫起来,我要当众处理叶儿的事。”
当时夜已晚,许多人都准备休息了,却被枝儿叫起来,又是惶恐又是不满地在兰雪堂的院子里聚集。
叶儿脸色苍白,垂手站立在一角,第一次没有陪在自家小姐身边。
巴暖站在叶儿的对面,满是嘲讽地看著她。
那一夜,难得地听到秦公公的命令去前宅书房伺候大少爷,和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机会的,没想到后来叶儿也跟过去,说她家小姐命令她过来照看。
谁想得到呢!真正趁火打劫的反而是大少女乃女乃这位陪嫁“忠仆”。
炳!真是好笑。
云青萝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最近叶儿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隐约也猜测到出了什么事,所以只是寒著脸站在原修之的身旁,沉默不语。
原修之吩咐秦公公:“取家法来。”
秦公公很快取来小阿手臂粗的家法板子。
枝儿焦急又担心地看看叶儿,再哀求地望向小姐和姑爷。
叶儿有身孕,这样的板子打下去,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原修之看著叶儿,语气平淡地说:“跪下。”
叶儿跪下,身体颤抖著,泪也流下来,却死死咬著嘴唇不吭声。
原修之手中的家法板子高高举起,快落下时,却被云青萝伸手拦住。
他看看妻子,她的目光中没有愤怒与责备,只有不解与茫然。
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荒谬的事。
她最信任,而且视若姊妹的丫鬟,爬上了她丈夫的床?
原修之叹了口气,轻轻把妻子掩在身后,板子带著暴怒戾气重重落下,发出喀嚓的声音,竟硬生生被打断了。
众女佣都吓得紧闭上眼睛,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从眼缝里偷看,才发现那板子并没落在叶儿身上,倒是落在了她眼前的青石板上。
石板被打出了裂纹,家法板子也断成了两截。
原修之握著云青萝的手,寒著脸对众人宣布:“因为她有身孕,所以家法板子暂且记下,等生完孩子再行刑。你们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谁要是想学她,想趁著我喝醉了爬上
我的床,等著你们的就是乱棍打死,丢到野外去喂狗!我的身也是你们沾得上的?想到那些攀龙附凤的心思前,先思量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不配!在我的府里做事,待遇比
别家的高,好吃好喝,居然还敢打起了主子的主意,恬不知耻!无法无天!”
众人这时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地低头应是,又同时偷眼瞧叶儿,脸神又是不屑又是羡慕。
大少女乃女乃还没听说有孕呢!这丫鬟反而先怀孕了,大少女乃女乃居然还不处置她,真是命大。
可是大伙从来没见过大少爷这样暴怒过,显然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大少爷这样的尊贵身分,连被出身低微的丫鬟婢女沾了身都觉得耻辱呢,以后还是少打他的主意吧。
待众人纷纷散去,原修之挽著云青萝的手,又叫了枝儿、叶儿一起走入内室。
云青萝的手冰凉冰凉的,让原修之又心痛又生气。
如果叶儿真是偷了他的种,绝对早就被打死了。
只是……唉。
原修之拉著妻子在床边坐下,低声对她说:“你相信是我的孩子吗?”
云青萝本能地摇了摇头,可表情还是犹疑不定。
原修之把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淡淡地说:“男人如果醉死了,那就一定没法行房。如果还能行房,那么最起码还有三分的清醒和理智。而所谓的醉酒误事,那肯定
是借口。青青,为夫就算只剩一分的清醒与理智,也不会与你之外的女子胡来的。你,可信我?”
云青萝深深地凝视著他,看著他英俊的面容与坚定深邃的眼神,点点头。
“夫君,妾身信你。”
原修之笑了。
随即,他转头看见枝儿和叶儿,面色立即又寒肃下来,冷笑道:“叶儿,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今天跟你说句实在话,如果
那真是我的种,刚才你就被我亲手打死了。我不要庶子,你们这辈子也别想靠著生个儿子女儿的捞个身分。”
叶儿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夜怎么会一时胡涂,就任凭了床上男子一把将她拽到了床上,任凭他为所欲为,并没有挣扎反抗。
彬许,她内心里也真的有著这种阴暗的念头吧!
看著小姐被姑爷千般疼宠万般呵护,看著姑爷君子如玉,英俊不凡,早早就春心已动了吧?
叶儿不像枝儿没事老爱大呼小叫的,却比枝儿心眼多,想法也多。
枝儿发现叶儿怀孕后,狠狠赏了她几巴掌,骂她不知羞耻,背叛曾经救过她们的小姐,简直枉生为人!
叶儿也曾后悔过,可是她终究存了一点妄念,庆幸自己居然能一夜就怀胎,她以为这是上天给她机会,以为能凭借著肚子里的孩子得到点实惠。
可是……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大少爷的?
原修之回头对云青萝轻声道:“你还记得皇帝大婚的那夜吗?”
云青萝点点头。
“你说喝醉了,要在前院休息,可是后来不又回来了吗?”
叶儿一惊,忍不住开口:“姑爷不是在前宅书房睡的吗?”
叶儿在被男人占有之后,并不敢留在主子的床上,含羞穿好衣服后,便偷偷溜回了后宅。
而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房间里没点灯,她也一直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又因为紧张害羞和背叛小姐的焦虑,她甚至没有发觉那男人和姑爷的声音有差别。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姑爷破身的。
“你巴不得书房里睡的是我吧?”原修之冷笑。
“难道……还有别人?”云青萝好奇地问。
“你的好丫鬟这次是真的攀上高枝了,那位的身分可比夫君我,还高贵千倍万倍啊!”原修之又是讥讽又是叹息。
云青萝啊了一声,猛然醒悟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叶儿。
“难道……难道是皇上?”
叶儿的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枝儿也瞪大了眼睛,像打量怪物一样重新看著叶儿,又回头问原修之:“姑爷,是真的?”
原修之点点头。
“皇帝大婚,却对太后指定的皇后极其不满,逃婚逃到咱家里来。因为他来了,我才叫了秦公公前去伺候,哪里想到他还叫了和暖与叶儿。平时我偶尔夜宿前宅,睡就直接睡
了,有书房里的书僮伺候就足够,哪里还会惊动后宅?”
云青萝想想,确实如原修之所说。
如果皇帝没有来,原修之不会惊动秦良行。
是了,那夜是很忙乱,她还担心丈夫醉得太厉害,不顾夜深现煮了醒酒汤,后来原修之又跑到后宅来睡,她还笑他喝醉了乱跑,他却说只有在娘子身边才睡得安稳。
云青萝和枝儿看叶儿的目光就越发复杂了,不知道该唾弃她,同情她,还是该向她恭喜。
枝儿忍不住讥讽地说:“恭喜叶娘娘,怀了龙子凤胎,您可就要一步登天了。”
叶儿只是咬著嘴唇落泪,一言不发。
原修之说:“这件事,我明日要亲自和皇上说,看他有什么打算。如果他愿意,就让叶儿进宫。只不过,那些御史大概又要抨击我献美色,谄媚君王了。”
云青萝才不管皇帝怎么办,确定叶儿怀的不是原修之的孩子,总算让她松了口气,心情好转。
才放松下来,她就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疼痛,皱著眉对著丈夫撒娇。
原修之却半点不敢马虎,立即兴师动众叫来了大夫。
苞子花白、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仔细为云青萝诊脉之后,笑说:“没事,情绪激动稍稍动了点胎气,只要喝点安胎药就好。”
原修之又惊又喜,难得失态地大声质问:“大少女乃女乃真的有孕了?”
“千真万确。我再给她开点滋补药膳的方子,这前三月至关紧要,要好好保养。”老大夫含笑点头。
背孕日期推算下来,竟是新婚后不久,比叶儿怀孕的日子还早呢!
原修之大喜过望,整晚都笑得合不拢嘴。
事后,皇帝拒绝将叶儿接进宫。
现在内宫里乱得一塌胡涂,选秀之后进了一批贵女,除了皇后之外,还封了几名妃子和美人、才人,这些女人整天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皇帝头痛得都想跷家。
笔帝玄昱羡慕地对原修之说:“朕也想像爱卿一样,只守著一个心爱的人,可惜啊,这种事情对皇帝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不将叶儿接进宫,也有为子嗣考虑的原因。
一般新皇登基之初,后宫各种权力角逐,状况不明又危险。这种时候,流产与幼儿的夭折率是最高的。
像叶儿这种没有身家背景,身分又格外低微的女子,进了后宫,别说要生孩子了,恐怕连自己的骨头都不会剩一块。
“朕就把这个孩子托付给爱卿了,如若朕日后有难……好歹也能为朕留个香火。如果朕日后能完全掌权了,国家太平了,孩子也该平安长大了,到时再和他说明身世,认祖归
宗。”皇帝对原修之这么说。
原修之考虑再三,同意了皇帝的要求。
但是,原修之还是要求记录皇帝日常生活的文书官,记载了如下内文:“某夜,帝驾临原宅,幸侍女刘氏。刘氏乃清白处子之身,后刘氏有孕。”
叶儿父亲姓刘,故称刘氏。
这些文献日后将会归档,作为记载皇帝功绩与罪责的证据,没有皇帝的允许,别人不许查看。
原修之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日后玄昱不认帐。
必家后,原修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云青萝讲了,并说会按照皇帝的意思,给叶儿一个妾的名分,把孩子也寄养在原氏名下。
云青萝沉思良久,忽然促狭地笑道:“皇帝逃婚也逃到咱家里来,那夜喝醉了酒也要你陪著睡,结果你中途落荒而逃,皇帝阴错阳差地抱了叶儿。其实不会是皇帝本来打算对
你做什么坏事吧?”
原修之哈哈干笑,连忙转开脸。
云青萝拽拽他的袖子,又笑说:“夫君真是有魅力呀,男女通杀。”
“娘子,要庄重,庄重。”原修之咳嗽一声。
云青萝哈哈大笑,倒在原修之的怀里。
原修之心满意足地抱著她,伸手温柔地抚模她已经有些紧绷但还未凸显的小肮。
“娘子,修之的魅力,只愿你一人明了就足够了。”
番外一身世之谜
原修之的嫡长女原嘉宁五岁的时候,有天突然跑进父亲的书房,问正在处理公务的父亲:“爹爹,宁儿不是您的女儿吗?宁儿的亲爹是别人吗?”
必答她的是父亲暴怒的一巴掌,她小小的身子受不住跌倒在地板上,从来没挨过打的她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她从小到大,甚至到她上了年纪,父亲老了,她唯一挨过的一次打,因为很痛,因为很重,所以她记忆深刻,永生难忘。
案亲向来把她当作心头肉一样疼爱,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小阿,弟弟妹妹都没她讨喜,所以父亲的这一巴掌给她的伤害就更严重。
可是这次父亲一点都不怜惜她,只是冷冷地呵斥一声:“滚。”
原嘉宁满月复委屈。
她只是听到下人窃窃私语,说她可能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说她的爹很可能是什么姓何的,说她娘以前还嫁过别人,所以她才来找最疼爱她的爹爹解惑,没想到爹爹根本不回
答她问题,反而动手打人。
一直以来,比起冷静矜持的娘亲,原大小姐更喜欢自己的爹爹,她以为无论自己做什么,爹爹都会纵容自己,却不料平时温柔爱笑的爹爹翻脸像翻书一样。
她根本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生气呀!
原嘉宁长大一些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娘以前确实嫁过别人,而且与前夫和离之后,迅速改嫁给了爹爹。
而且的确是婚后不久就发现怀孕,虽然也是婚后将近十一个月才生下她,虽然不管哪个大夫推算,都是婚后才怀孕的,但是这日期实在太微妙,于是就有不怀好意的丫鬟碎嘴
说娘亲的不是,说她是怀孕带胎嫁入原家,原修之白白替人家养了个女儿等等。
明白了事理的原嘉宁这才知道,当初自己那问话多么鲁莽,又是对娘亲多么重的伤害,即使事隔多年,每次回想起来,她也忍不住想打自己几个耳光。
在她的印象里,从没有能难倒爹爹的事,他只有对娘亲的事十分慎重,尽避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从容淡定,实则为娘亲做的每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确保对她有益无害才会做。
别人只要对娘亲有一点点不敬和伤害,他就会百倍地反击回去,哪怕是自己的子女伤害了妻子,他也不会原谅。
不过,长大了的原嘉宁还是忍不住偷偷问了父亲:“爹爹,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都不介意吗?”
原修之瞥了她一眼,对这个不成器的丫头是恨不得再敲她几下子。
“怀疑什么?在意什么?你娘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别说你本来就是我的种,她嫁给爹时都还是处……反正就算你骨子里流著别人的血,你也要姓原,当原家
的小阿。”
原嘉宁恍然大悟,她明白爹爹的深情,爹爹已经爱屋及乌,凡是和娘沾上边的都喜欢了。
不过,说来说去,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真的是父亲的种吗?
晚上,原修之把大女儿找他谈话的事详细告诉妻子,并且忿忿地敲了敲床头。
“岂有此理,她居然还敢怀疑自己不是老子的种。”
云青萝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么笨,到底像谁啊?又爱人云亦云的,真担心日后长大了被坏男人欺负了。”
“明儿个把她身边那些碎嘴子的丫鬟都赶出去,换几个老实可靠的。真是,这么多年了,这流言蜚语怎么就不能停歇?”
云青萝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谁教咱府里就一个叶姨娘,还整天沉默寡言,没什么八卦可传,别人就只能拿我这个正妻嚼舌根了。她们还等著看夫君把我当妒妇休出门呢。”
原修之哈哈一笑,伸手将依然魅力不减的妻子揽进怀里。
“那就让她们等吧!等到咱们一起进了棺材,再随便她们碎嘴去。”
番外二宝相花
原府的大小姐原嘉宁,自幼就崇拜爹爹。
原嘉宁是原家的嫡长女,也是“嘉”字辈里的老大,下面的亲弟妹以及叔叔家的堂弟妹众多,但因为她是这一辈里第一个出生的,所以得到家里长辈最多的疼爱,就连最爱挑
剔的祖母都很宠她。
原嘉宁的父母一生恩爱,共生育了五个儿女,按年龄排序是长女原嘉宁、次女原嘉馨、长子原嘉衍、次子原嘉衡、幼女原嘉敏。
除此之外,原嘉宁还有个庶出的弟弟,是叶姨娘生的。据说叶姨娘原来是娘亲的陪嫁丫鬟,后来因为生了个儿子才被提拔为妾室,但是叶姨娘一向不爱出门,总喜欢待在她的
小院里,也从不过问家事。
叶姨娘的儿子叫做原琅,只比原嘉宁小了半个多月,不知道为什么爹爹没有把他写入族谱,就连起名字也和他们不一样,没有加入“嘉”字的辈分排行。
原嘉宁曾经偷偷问过父亲,父亲说他是庶子,和嫡子不一样,等他十八岁以后再说。
原嘉宁还是不太明白,但是大人的世界,她向来都是一知半解,这也莫可奈何。
原嘉宁对自家娘亲却是尊敬、依赖,还有点小小的畏惧。
娘亲向来严肃,对儿女管教严格,倒是爹爹总喜欢笑咪咪地逗他们玩。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正好反过来,是慈父严母。
原嘉宁也曾小小地向父亲抱怨过,父亲笑著睨她一眼,“这样不好吗?自古慈母多败儿,你们母亲严格点才好,有我宠著你们就够了。”
“是,是。反正不管娘做什么,您都会说好。”
在原嘉宁这个小泵娘的眼里,自家娘亲实在不够婉转柔媚,不知为何能独得父亲专情这么多年?
而父亲年纪越大越有成熟魅力,家里每次新来丫鬟,都会忍不住对著父亲暗送秋波。
原嘉宁那些手帕交的父亲,哪个不是喜欢年轻娇女敕的小美女?都早早就把糟糠妻抛在脑后了,唯独自己父亲面对那些新鲜诱惑,完全无动于衷。
“你们要向爹爹学习知道吗?好男儿就要像爹爹那样为妻子守身如玉。”原嘉宁偷偷这样教育弟弟们。
小弟嘉衡翻个白眼,说:“爹爹哪里有节操了?不是还有个叶姨娘吗?”
原嘉宁无话可反驳,叶姨娘是她心头的刺,是爹爹清白历史上唯一的污点!
她气得跳脚,挥著戒尺忿忿地强词夺理,“叶姨娘不算,不算!爹爹从来都没进过她的房呢!反正,你们都给我学好了,记住了,好男人就是爹爹那样的。”
小妹妹嘉敏怯怯地问:“那好女人要像娘亲那样吗?”
二妹嘉馨也问:“不是说女人应该温婉顺从吗?娘亲那么严格,爹爹为什么喜欢她呀?”
原嘉宁其实也很想问一问呢。
原嘉宁喜爱爹爹,在她眼中,无论弟弟们也好,那些权贵之家的子弟们也好,都是些不成熟的小毛头,跟父亲一比简直都惨不忍睹。
唯一和父亲的气质有些相像的是原琅。
原琅从小就沉默寡言,小时候不讨人喜欢,总是一本正经、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慢慢长大了,倒喜欢说笑了,只是眼神越发深沉难测。
不过就算是原琅,在原嘉宁的眼里,也只是父亲的拙劣翻版而已。
原嘉宁十四岁的时候,女红学得差不多了,就费心思给父亲做了一套里衣,纯白色棉质的柔软里衣,分上衣和下裤,都是贴身穿的。
原嘉宁将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送给父亲时,原修之先愣了一下,才笑说:“难得女儿费了心思。不过,从成亲之后,爹爹的里衣就全部由你娘亲亲手做了,如果我穿别人做的里
衣,她会不高兴的。”
“啊?”原嘉宁惊讶了。
小泵娘其实并没有多想,对父亲也完全不涉及男女私情,只是单纯的对长辈的崇拜喜爱依赖而已。
“真的?”她好奇地问。
原修之点点头。
“这么多年,都是娘亲一人做的?”原嘉宁十分佩服。
“是啊。她说贴身之物,还是自己亲手做的舒服些。”
原嘉宁终于发现娘亲的一个小优点,原来她也能这么体贴呀!
“我能看看吗?”原嘉宁眨著大眼睛,期待地问。
原修之返回卧室,取了几件里衣出来,递给她看。
这些衣服,多数是白色的,也有少数淡青色、藏蓝色、米黄色,都洗得很干净,柔软而舒适。
而令原嘉宁惊奇的是,无论是上衣还是长裤的边角,都绣著同色的花纹图样。
这些花纹是相当费时费工的宝相花,纹样来自于佛教,以莲花为原型,中心为圆盘状的莲蓬,向四周呈多层放射状排列,造型饱满,雍容华丽。
这些宝相花都是与衣料同色的,是用同色的丝线绣上去的,比如白色的里衣,衣角就是白色的花纹,淡青色里衣就是淡青色花纹,不注意看不会发现绣了花。
原嘉宁学女红时,曾经试过这种同色暗绣法,知道这是最伤眼睛、最吃力的一种纹绣方式,娘亲居然在父亲所有的里衣上都绣了这样的宝相花,实在让她太吃惊了。
她一直以为娘亲冷静理智,什么时候都有条有理,却缺乏足够的热情。
难道,其实娘亲不是没有热情,只是她没有看到而已?
而且,娘亲的情,又岂是简单的热情而已?
这浓浓的爱,在这些同色的一针一线里,都密密地缝了进去。
爹爹一直穿著娘亲亲手缝制的里衣,被她的爱密密包围,难怪这么多年一直对娘亲痴情不改。
原修之见女儿一直小心翼翼地描摹著衣服上的宝相花,微笑道:“我曾劝你娘别绣这么麻烦的花样,反正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到,她却说这不是绣给别人看的。宝相花是佛教
圣花,能避凶,只要穿著它,牛鬼蛇神统统不敢近身。所以,爹爹贴身的衣物上都有绣,这是你母亲保护我的心意。”
原嘉宁痴立了半晌,然后抱著自己做的衣服离开了。
原嘉宁也试著在衣服上绣宝相花,可是第一次尝试很失败,绣得乱七八糟,难看极了,简直毁了上好的衣料。
她想著,爹爹有娘替他绣宝相花,那她呢?
她绣了宝相花,要送给谁?
她原本想把自己弄得一团糟的衣服悄悄扔掉,却被碰巧来找她的原琅看到。
原琅皱了皱眉,捡起她扔掉的衣服问:“又浪费?”
原嘉宁嘟起嘴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原琅,她气势就矮了一截,完全拿不出长姊的威风。
她扭了头硬辩:“哪里有。”
原琅看看新做的衣裤,再看看上面那歪七扭八看不出什么形状的花样,淡淡地说:“既然不要了,就给我穿吧,我原来的里衣小了。”
原嘉宁想伸手夺回来,但是被原琅一瞪,她顿时就气虚了,只好不甘心地看著他拿著她亲手做的衣物,慢慢离去。
凭什么嘛?
那是她今生绣的第一件宝相花耶!为什么要送给一个姨娘所生的庶子呀?
她的亲爹、她的亲弟弟都还没有得到她绣的衣物呢!
此时气鼓鼓的原嘉宁没有想到,不仅是她绣的第一件、第二件、第三件,一直到她老了眼花了绣不了东西了,她所有绣的宝相花统统都被这个男人理所当然地占有了。
她给他绣了一辈子的宝相花,从没觉得厌烦。
就像她的娘亲,也为她爹爹绣了一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