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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海花 第一章

作者:雷恩那

南浦春柳暗花明

深长形寝房中,八面轩窗皆合起,染过金粉般的春阳透过镂花窗纸,光束斜斜而落再冉冉腾起,光中能清楚瞧见浮尘细粒。

她被侍童领进房中,在寝房主人的授意下,得以深入其内。

此时的她就坐在内房平榻前的胖蒲团上,即便穿着长裙,也学男子盘腿而坐,相当自在惬意。

然,她随意的姿态没能维持多久。侍童利落地卷高眼前那幕金丝竹帘,帘后宽敞平榻上,那侧躺的修长身形慢腾腾撑起,让侍童在背后垫高软枕,他半卧着,轻咳几声,幽微光线笼着他全身,散发如缎,面色似雪,那双眼显得特别深亮,让她想起养在自个儿闺房中的玄晶玉,那是她去年及笄,大姊送给她的,她把晶玉养在泉水中,玄色越变越透,黑得发亮,就似他这双美目。

她有些瞧痴了,心头懵懵的,身子麻痒,有什么在暗处骚乱。

她家大姊总说,看对眼、入了心,整个人就要飘飘然,想冲着那可爱的人儿笑,无端端地笑,而“飞霞楼”里阅人无数的七十二姝说得更直白了,倘若看对眼、入了心,就觉那人不是人,是一道上等佳肴,是香喷喷的逃陟肉、是汁丰敕的大蟠桃,惹得人内颊津液生涌,小肚皮大打响鼓,恨不得把对方吞得精光。

她奇异地感到肚饿。

明明两刻钟前,她才在外厅吃过侍童备上的各色糕点,啃掉一大颗脆红苹果,但看见这男人,她心慌慌、肚空空,竟像好几顿没吃似的。

大姊和七十二姝所形容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饿啊……好饿……

“花二姑娘,这封信确实是我师尊南浦散人的亲笔,二姑娘走了两天路程,亲自将信送达,一路辛苦了——咳……”男人一手握拳抵在嘴边低咳起来,另一手仍扣着几张信纸,侍童挨近要帮他抚胸顺气,他摇摇头,再淡淡一个眼神,伶俐的小侍童便退了开。

“公子,等会儿该服药,盛春下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去吧。”

名唤盛春的小侍童一副少年老成样,毕恭毕敬地退出寝房外,独留病恹恹的主子与一脸古怪馋相的访客。

这一方,被当成美食垂涎却浑然未觉的男人压抑喉间热气,他深呼息,目光重新落在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少女身上,缓声再道:“师尊自五年前离开南浦柳庄云游四海后,一直未有消息捎回,不知花二姑娘是何时见到他老人家?现下他人仍在江南一带吗?花二姑娘?姑娘?”

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儿蓦地一震,彷佛被人从梦境里发狠扯回。

她脸热耳热、心热喉热,冲口便道:“我叫冷香。夜寒风细花冷香。我有小名,家里人都唤我小香。”略顿,又补一句。“我大姊的小名是大香,我行二,所以是小香,你唤我小香吧!”

男人病中犹俊的冷颜明显怔了怔,眼神定定然,似是对眼前少女多出几分专注。

房内一静,他淡色薄唇忽而勾出弧度,极浅的一道。

笑了……

他、他笑了呀!

其实是偏冷味的笑,有些教人模不透,但落在花冷香眸底,男人扬唇模样却似迎阳缓绽的花、如红苗儿小小的文火,让她心窝既喜且暖,颊内泌出的津唾都快垂涎而出。

他呼息略喘,眉目间冷俊不退,仅又勾勾嘴角。

“我师尊和妳家霜姨交往多年,是忘年的知己好友,与当年江南、江北两位加入“飞霞楼”的花魁娘子亦有些渊源。“飞霞楼”内庇护各路女子,楼中众女非习武自保不可,妳们人数众多,半数以上不懂武,更无武功高绝者,是以排阵对敌最为可行。”

报冷香螓首一点,盘坐姿态改而跪起,坐在自个儿脚跟。

“你师尊也这么说呀!他几年前应我家霜姨之请,替“飞霞楼”排了十二剑阵,这次他老人家到访,竟命你那位姓余的师弟试阵,才挺过两刻,剑阵便被你的好师弟给破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酸中带呛,男人半掩在发幕内的柳眉淡挑,目底微湛。

“原来余师弟也在。”

师弟出南浦柳庄半年,就为打探师尊下落,看来是寻到人了。

美唇抿着似笑非笑的一抹,他低咳两声又道:“姑娘不必恼,我余师弟筋骨奇佳,天生的习武美材,几尽得我师尊真传,“飞霞楼”十二剑阵抵得过他两刻狠攻,练剑阵的十二位也算了得。”

“你那位散人师尊也这么说呢!”咧嘴笑,翘挺的秀鼻和下巴很有得色。“他还从楼中挑出百来位姊妹,说是可接着练二十四剑阵、三十六剑阵,甚至是七十二剑阵,再将不同阵式分内外合围,一旦练成,即便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人物必也不敌。”

他轻颔首。

“我师尊手书一封,提的便是此事,要我为“飞霞楼”新设剑阵……”

师尊向来玩性重,揽下的担子只管往他这个大弟子肩上一搁,撒手又不管了。这封信中的用辞当真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他成天窝在柳庄、躺得平平的没事干,特意找些活儿让他消遣消遣……低叹,发丝拂面,他徐慢将发拢于耳后,察觉到小泵娘仍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还拿手背擦唇拭颚,彷佛……流了口水?

“花二姑娘,除新设剑阵一事,我师尊尚在此信提及另一事,妳可清楚?花二姑娘?”小泵娘怎么老恍神?

报冷香背脊陡凛,回过神,她咽下津液,朝他绽笑。

“随波公子意随波,外头的人都称公子是最最随和之人,南浦散人也夸你是他最最好脾气的徒弟,我有小名,你唤我小香啊!”

“师尊就两个徒弟,与我余师弟相比,我脾气确实称得上好。”不过他相当怀疑师尊所谓的“夸赞”,根本是嘲弄多些,当初“随波公子”之名便是师尊胡乱捣腾出来的。

现下,小泵娘要他遂了她的意,随波顺流,又有何难?

“小香……”

“是。”那幽唤果然悦耳啊……花冷香搁在大腿上的小手忍不住搓了搓,跟着紧握成拳,颊面有两团红。

她深吸口气,脆声笑道:“信中所提的另一事,我当然清楚,南浦散人说他可怜的徒儿徒有一颗好脑袋,身子却破败得可以,他云游四海这些年头,主要是为了替病徒儿寻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的纯阳女,这纯阳女越纯越佳,需得八字纯阳,形貌筋骨也要朗丽健美,呵呵,说的就是我这模样呀!”对自个儿身容相当自信,她挺胸,下巴娇扬。

“妳晓得纯阳女的用途吗?”

她爽直点头。“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纯阴男,很纯、很纯的那种,年少时练武不当伤及心脉,因而内息太虚,需要纯阳女的鲜血护体调气。”

他将师尊的亲笔信慢吞吞收妥,声微凝道:“这并非一次便了之事,至少每隔半年都得饮一次鲜血。虽说饮血调气,可会有怎样的进展没谁敢说,要是拖上妳一辈子,妳也让我饮?”

“好啊!我让你饮。”她无一丝迟疑,答得快又明朗。

他眉宇似有波动,目光重新落在小泵娘脸上,玄瞳深深,探究着。

这一次,他方寸轻荡,终于将注意力拢向她的长相和身姿——

她并非肤若凝脂、柳身柔态的女子。

她有张小小的、温润的瓜子脸,肤色偏蜜,细眉飞挑,浓睫圈围着一双明亮大眸,眉眸间英气却也不失娇丽。

她巧鼻生得好,鼻头微微翘的模样很可爱,有些不可一世,而生得更好的是她那张桃唇,丰厚形绮,真如一颗小艳桃。

一身黑红相搭的轻便裙装将她身形大略勾勒,只觉她骨架匀称,个儿虽娇娇小小的,四肢却属修长。

不可否认,她这模样,全然符合“朗丽健美”四字,连笑都透出热力。

“柳归舟……”她忽而连名带姓唤他,蜜脸镶光似地发亮。

他没答话,仅侧了侧首等待着。

“你饮我的血吧!虽然世间很纯、很纯的纯阳女并非只我一个,但我就想你饮我一人的血便好,你别去饮其它姑娘的。”

小泵娘脑袋瓜里转些什么?

“若为几个剑阵,妳倒无须如此,我师尊既有指示,柳某定会应承下来,不教“飞霞楼”众位失望。”

报冷香晃着螓首,笑吟吟问:“柳归舟,你自个儿说,若再不饮纯阳女鲜血,继续放任身子衰败,你该怎么活?”

不能活。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

没那味纯阳女血当引子护心保脉,他再拖只怕没多少时日,而师尊更是知晓他病况,才会把这么一名绝品的纯阳女送进南浦柳庄来。

他内心苦笑,入息的薄气搔痒嗓眼。

费着劲,他暗自忍下咳嗽,却听到那娇脆声揉笑又起——

“柳归舟,没有我,你可难活了。你活不了,实在可惜,没把你救活,我会扼腕至极的,所以……你就认了我这一口血,当我的人,可好?”

依柳归舟冷若清雪的脾性,甚少有事能往他心湖掀浪,然此时际,他呼息顿了顿,薄气团结于胸,小泵娘眸中毫无掩饰的兴然和倾慕朝他兜头罩落,大方得教他怔然。

懊半晌,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他渊潭般的美目锁住她率真带艳的瞳眸,小泵娘家大抵豪放惯了,坦坦然接受他的凝注,颊红唇翘的,彷佛真十分喜欢他。

“当妳的人,是要我跟妳在一块儿,成双成对那样,是吗?”

“是!”

答得好爽快啊!

瞬间已宁定下来,柳归舟淡唇徐徐露笑,见她容如娇花满绽,陡又发亮的眸光黏上他的嘴,痴痴的、娇憨娇憨的,舍不得眨睫似的,他忽地意会到,原来,她迷上他凉淡的笑吗?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他暗叹,不禁又问:“妳芳龄多少?及笄了吗?”

“柳归舟,我十六快十七了呢!你呢?”朗音清润。

“才二八芳华呀……”他如吟一曲,似叹似笑,有什么正欲道出,小侍童在此时去而复返,手中托盘呈着一盅冒白烟的汤药,缓步走近。

“小香,妳不是想知道我几岁?过来些,我告诉妳。”柳归舟道。

报冷香先是被他唤自己小名的语调弄得几要筋软骨酥,这男人尚在病中就有这等魔力,待哪天痊愈了,岂不一笑倾人城、再笑灭人国?!

见他徐笑眨眼,她快要挺不住似地微晃螓首,跟着翘鼻微乎其微一皱,眼珠子左右溜了溜,亦眨眨眼。

“好啊!”她大方挨近他,近到两人仅剩一步之距,带药香的宽袖蓦地卷住她单臂,一股绵劲将她往平榻内侧拖去。

她顺势卸力,并未惊慌叫嚷。

叭声而出的是另有其人。

所有变故起于瞬息、止于瞬息,快如雷电。

她被带上榻,同时,假扮侍童之人泼出那盅热呼呼的玩意儿,汤汤水水朝平榻洒落,花冷香只见一幕锦被当空翻旋,倏地兜住那些液体,有几滴溅在榻面,随即发出“滋滋”响声,眨眼便蚀透软垫,毒得很哪!

“柳归舟!”来人暴眼大喝,手中多出一对七寸匕,唰唰两声划破锦被,眼见就要刺入柳归舟胸前!

三根芙蓉金针从柳归舟身后疾发,对准那人眉心、喉间和膻中三位。

报冷香发出的金针不及射中目标,可对方手中的七寸匕竟凝在半空不落,也没见柳归舟的宽袖如何挥动,那人便如飞在强风中的纸鸢,线丝陡断,扫得他身躯往后直飞,去势不歇,撞毁不少摆设。

“公子!鲍子——”正牌的盛春小侍童破门冲入,后头领着几个瞧起来颇有功夫底子的柳庄家仆。

见房内乱象,大伙儿不禁瞠目结舌,又瞥见送信来的姑娘就窝在主子榻上,主子状似挡在小泵娘面前,然瞧他面色如金,两颊透出奇异虚红,倒像是想往人家软绵绵的怀里倒落。

“公子,这人是个侏儒。”率先回神过来的家仆将那名被重手震昏的不速之客扳正身子,看清对方长相。

柳归舟点点头。“是“五华门”的屠家兄弟之一。”

小盛春听了一脸气愤。“公子,他“五华门”外表做正当营生,其实坏事全干透了!强盗奸婬,诱拐孩童,闹得南浦三川这儿人心惶惶,你看不过眼,这才献计给县太爷,将他们底细全给掀了的。偏那天官府围“五华门”拿人时,被屠家兄弟给逃了一尾,这鬼家伙还真有胆,敢上咱们柳庄来?”更可恨的是,还扮作他侍童模样!

柳归舟面无表情,只平声道:“把这人捆好交给官府。另外,让几个人到后山那条竹径探探,怕是出事了。”

南浦柳庄前有柳林,后有竹山,皆以阴阳五行之奇术设下机关,只留后山竹径方便采笋人家使用,外人能模将上来,多半是寻到那条隐匿在竹林间的小径,就怕有采笋人家经过,与姓屠的打了照面。

家仆们应声,有人已动手把瘫在地上的“尸体”抬走,侍童嘴巴动着,还说了些什么,柳归舟任那声音飘过。

一具柔软身子很亲密地挨着他,不是肌肤贴着肌肤那种亲密,而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呼息吐纳的温息,甚至是肤孔散出的体气。他背心温温热热,被烘暖着,耳中有些嗡鸣,他的单袖似乎自始至终都与姑娘家的一只藕臂交握。

这小泵娘啊,他护她于身后,而她不慌无惧,反应出乎他意料外的迅捷。

颊畔发丝轻晃,他徐徐侧过半面,玄玉般的眼对上身后近在咫尺的丽颜。

他看到她咧出两排细贝般的白牙,无丝毫忸怩,意绪朗朗。

突然,她绽笑的模样骤变,双眸厉瞠。

她杏眼原就清亮,此时瞪圆了,气势十足。

“柳归舟!”

“噗——”

紧声脆亮的叫唤一起,他心知不妙,真无力隐忍了,堵在胸臆间的鲜血冲喉而出,艳艳地喷了她半身。

柳归舟跌入阒暗中。

有模糊错觉,他像乘舟在黑川上,泛游、泛游……周遭是无尽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小舟从此逝,他的余生将在此化作永恒。

被黑暗吞噬,他并无惧意,倘若真要说,也许……或者……是有一点点怅然若失。有些事他未及尝试,有些人未及深交,再有,他在这黑川上孑然一身,连张琴也没带,小小可惜了。

“妳……妳干什么?!我家公子吐血,妳做啥把自个儿也划出一刀?是嫌我还不够忙乱吗?好啊!妳喜欢挨疼,也没谁拦妳,妳高兴划几刀就划几刀,血别乱洒就成——喂喂喂!妳扣住我家公子的头干什么?哇啊啊——妳、妳妳给他灌什么?!”

“盛春,你好吵啊!”

朗音微带娇糯,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正笑叹着,尤其“盛春”二字,她唤声淡扬,音波起伏,竟有撒娇意味儿。

他竟无端端想笑,有种诡异的舒心畅意,黑墨墨的川面忽地兴起波澜,无人掌控的小舟朝那声源而去,将他送出那团浑沌。

“妳、妳别这么喊我名字!”小侍童声颤抖,努力要抖落鸡皮疙瘩似的,跟着忿忿又嚷:“我家公子都这样了,妳还乱来?妳放手不放?再不放手,我……我跟妳单挑!”

“盛春,乖,把这封信从头给我读透了。我的血宝贵得很,你家公子多饮多强健,你再吵,我拿金针扎你。”略顿,笑道:“还要月兑你裤子,拧你肉肉的小屁。”

“妳妳妳……混、混帐!饼来过来!单挑啦!咦?耶?是上尊写给公子的信……”气蹦蹦的骂声陡然一缓,随即传出几张信纸被“唰唰唰”迅速看过的声音,接着小侍童态度大变。“快快!傍多一点!妳别小气嘛,待会儿我帮妳熬养生补血汤。那口子够不够大?要不要再多划个两道?公子、公子,嘴张大些!鲍子,咽下去啊——”

“你这小屁孩子,刚才骂谁混帐?”

“……我骂自个儿行吧!”

又想笑了。真奇啊!

他意识不定,旁人的声音如乱风过耳,他没想捕捉,却也能莫名其妙被逗乐。

温稠的液体滑过他咽喉,微腥微甜,那是鲜血独有的暖度。

他正被人喂饮,纯阳女之血原来融着奇异馨香,香味分作三段,先是温腥味,入喉前化作暖甜,落进肚月复后,他的鼻与口舌、喉与胃袋都泛异香,他下意识拉长吐纳,气息浓馥,左胸与丹田热呼呼。

他饮了她的香血。

他受形势所逼,不得不饮。

他受那气味引诱,尝过后,不能自抑。

他只好认了她这口养命血。

全身轻飘飘,如春日飞花,四肢百骸被烘得暖暖的。

这一次,他睡沈过去,进入无梦的境地……

待意识悠悠转醒,寝房中,那一大一小、一娇一躁的闹声仍在——

“妳干么月兑公子衣服?妳、妳别乱模!”小侍童紧张兮兮。

“傻孩子,我助他运功疗伤,月兑衣才好办事啊!”

“不用!”童音气急败坏。“妳那什么三脚猫功夫,根本没几分内力能使,要不是我家公子护妳,妳早被姓屠的那家伙泼得坑坑巴巴,还在这儿胡吹大气!我看啊,妳就是瞧公子生得俊,想吃公子豆腐!”

“盛春你好讨厌,知道了还说得这么响,你家公子听了要不好意思的。”

“妳——妳——我跟妳单挑到底!妳下榻来,别跟公子窝在一块儿!”气跳跳,小子现场跳加官。

“打一开始便是你家公子硬拉我上榻,他要压着我,我只好由他。再说,他现下病歪歪,我也不忍拂逆他呀!”

柳归舟以为自己正勾唇笑开,其实仅从唇缝逸出断断续续的低吟,然而这小小动静已让在场之人将注意力全汇向他,忘记上一刻闹些什么。

他睁开双目,房中摆设已换过一批。“春”字辈的侍童有三名,阳春、逢春、盛春,阳、逢二春乖乖守在平榻前,乌亮大眼惊奇地随着发言之人来回溜转,爱装老成的盛春此时竟恼得圆脸通红,胖胖颊让人想掐上一把,真可爱……可爱?他因这个想法心神更舒散,左胸的窒闷大大和缓。

他垂目瞄了眼,内襦的前襟大敞,平滑胸口竟多出一只……小手?

那状若无害的小手平贴着,似有情、若无意地慢揉,他一凛,感觉胸前男性的突点确实正遭她玩弄。

枕在女子双腿上,他忽地举袖按住胸前那只秀美“狼爪”,看向她。

“柳归舟,你可醒啦!”眸亮声清,“狼爪”的主人又露出馋样。

“公子,您运气牵动心脉旧疾,吐出好多血,郝管事已派人去寻上尊和余爷了,有他们在,能用内力护公子心脉。”盛春显然是“春”字辈的头儿,见主子醒来,三个小侍童同时挨近,仍由盛春开口说话。

“远水救不了近火。”花冷香哼了声。

“妳、妳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硬要挤出成语。

哪知花冷香竟朗声乐笑,娇躯一扑,一把抱住病美男,惹得盛春咬牙切齿,年岁更小的阳春和逢春则瞪得眼珠子都快滚落。

“公子啊——”

柳归舟无话可说,既好笑又觉无奈,只给了三个小侍童一道眼神,略挥宽袖。

盛春尽避满脸不愿,心里仍犯嘀咕,也仅能遵照主子意思,与其它二春一块儿退出寝房。

“我拉妳上榻前,妳已察觉来人不是盛春吗?”他由着姑娘搂抱,动也不动。

报冷香终于直起身子,迎向他的注视,笑盈盈。

“我是嗅到那盅毒水的气味,那股味儿与寝房内的药香大大不同,才知事情有异。柳归舟,我鼻子可灵了,咱“飞霞楼”的香料和迷香买卖,全从我那儿出货,要分辨药香和毒水味,当真易如反掌。”

他徐缓眨动略涩的双眼,面庞清冷,嘴角淡然一扬,这笑不成笑的一抹乍现,他发觉小泵娘蜜颊生晕了,便如他所预想的那样。

如此迷恋,毫无理由,真是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啊……

他将搁在胸前的那只小手翻过来,她前臂用布条裹了厚厚一层,白布仍渗出血点,按渗出的面积估量,伤口少说也过三寸。

眉峰蹙了蹙,他眼神阒静。

“我喝了妳的纯阳血。”

他饮下不少,他记得。

“你认我这口血,就认我一个,我很欢喜的。”她红着脸,或者因为害羞,也可能是太过兴奋。“柳归舟,跟我玩,好吗?”

他深深看她,忽而道:“妳二八芳华,我已二十有八,对妳来说,我是老男人了,妳仍想跟我玩?”

报冷香抓着他一绺乌发轻扫他优美的下颚,杏眸水汪汪。

“我家大姊和“飞霞楼”里的姊妹总说,看中了就得出手,不出手要后悔的。柳归舟,我不喜欢后悔,行乐须及时啊!现下你二十有八,我想跟你玩,往后你三十八、四十八、五十八了,只要我欢喜,还是要缠着你、跟你玩,我这口血总能喂你许久许久,喂多久,我就缠你多久。”

男人美目隐隐湛动,有什么掩在底层,耐人寻味又难以阐明。

沈静片刻,他似慵懒、似虚弱地低应了声,长睫微敛,模糊微笑。

“妳可别一直欺负盛春。”

闻言,花冷香蜜脸镶金,呼息一弛,手抚上他的颊面。

她露齿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眼角眉梢尽是春风。

“那我只好一直欺负你。”

于是乎,她轻扣他下巴,把红女敕女敕的小桃唇堵落,不知羞耻地玩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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