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情深 第一章
那一夜,六岁的小赵骞睡著睡著,莫名的不安感让他夜半里惊醒过来。
沉寂的黑夜中偶有几声鸟啼,沙沙作响的是窗外的竹林子,拍打在纸窗上的树影紊乱得像是疯魔……快下雨了吧?何时刮起这么大的风呢?坐在房里的他越看越怕,四周的黑暗可有躲藏著骇人的怪物,不断地朝他逼近。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怕,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想去找个人陪陪自己时,却听到门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快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人了。”
“不,等我一下,让我先去跟骞儿道别。”
“还道什么别,万一惊醒小少爷,那我们就走不了了。花奴,你已经答应我了不是吗?既然要跟我走,一切放不下的也得放下。
道别反而徒增伤感,让自己更难过罢了。反正以后咱们还是会有自己的孩子,我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别再横生枝节了。”
“可……可是……”
是娘的声音?赵骞拉开门,果然是娘亲,还有那名才来没多久的管家。他早熟的脸蛋儿两湖黑水晶亮闪闪地盯著娘亲,天真的仰起头问道:“娘,这么晚了,你和管家叔叔要到哪里去?”
“骞……骞儿?”赵花奴大惊失色,脸色发青,“你怎么还没睡?”
“娘你要去哪里?骞儿也要跟。”
“骞儿,娘没有要去哪里呀!”赵花奴只得强自镇定,蹲子环抱著儿子的小肩膀,“来,跟娘进房里去,娘带你去睡觉,乖!”
骗人,他刚刚明明听见……可是惯于听从大人……的他,还是乖乖跟著娘亲回到房里,让她哄著自己上床,盖好被子。小脸从厚重的棉被底下探出来,不放心地再问了一次,“娘,你真的没有要离开骞儿吧?”
“傻孩子,娘怎么舍得离开骞儿呢?骞儿又乖又听话的。来,快点睡了,娘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不好呀?”
他柔顺的点点头,在娘亲甜美的摇篮曲声中,他打了个长长的呼,缓缓地入睡。赵花奴看著睡著的儿子,模著他的小脸蛋,一滴清泪落在他的颊边,“儿子,千万别恨娘,娘也不想骗你的,可是我实在无法再和你爹爹生活下去了。我爱那个人……对不起,请你原谅娘的自私。若是带著你,你爹爹一定不会让我离开。不要恨我,长大后你也会明白娘这么做的理由,再见了,我的儿呀!”
昆仑山深处,终年云雾缭绕,乍到此地的人,总会产生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苍苍郁郁的无边森林环伺,若隐若现的云雾与宁静的风鸣树影,在在令人放松、安详。
她只想在午后阳光穿过绿荫时,垂钓于溪边,咬枝小草稍作小憩,这样悠哉的过著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索慈总是把昆仑山当成是她的秘密避难场所,当她被凡尘的琐事逼烦了,她就躲到这山中来,享受宁静,学学仙人般的,不问世事,不问人世贪嗔痴。
仰躺在溪边青草地上的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嚼著青草。
温润如玉的和煦阳光像是热恋的情郎,恋恋不舍的抚触在她年轻充满弹性的柔肤上,却又不忍留下半点烫伤的痕迹,深怕破坏了这俏丽无双的容颜。向来有点顽皮的樱唇,半微启,更显得她皓齿如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哼著小调儿。
曲儿几不成调,但她自得其乐的唱著:“鱼儿哥耶,鱼儿妹,快快来到我身边,愿者上钩,半点不求。来得慢哉,来得快,咱可好好成朋友。鱼儿友,友鱼儿,慈儿就爱鱼儿当食友。”
旁人若不细听,只道那黄鹦鸟儿不知在哼唱些什么咧!
空中传来“笃”、“笃”两声,曲儿忽然断唱了,躺在地上的苗条身躯一跃而起,她模模小脑袋瓜子,大声喊著:“好痛喔,你这个死老家伙居然敢偷袭我?你躲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两粒果子又从林子里没头没脑的朝她的嘴巴直击而来,这会她早有准备,腰一弯,千钧一发的躲过了此般暗器。
“对师父这么没礼貌,你本来就该打。啥叫偷袭来著?师父打徒儿是天经地义,我不打你,你会成什么大器?”
“不要脸,躲在暗处伤人,有本事,你倒给我出来呀!”索慈笑嫣嫣的双手叉在腰上说:“我知道你干啥躲著不出来,敢情是你和人打赌赌输了,现在脸上写著王八两字,所以不好意思,是还不是?”
“哼哼哼,你这黄毛丫头别得意,是谁拜了我为师的?既然为师的是大王八,那我收的徒弟个个都成了小王八,你也跑不掉,小小王八。”树上飘然跃下一名白髯老者,一身朴素蓝道袍,手持白羽扇,气度风雅地现身。
“终于肯现身了?”索慈微笑道。“不觉得跌股?少面子了?”
“你这丫头片子,除了会找为师的麻烦外,还会些什么?”
“还会逗您佬开心呀。”她顺口接道:“您瞧,现在风火雷三位大哥都各有归宿,天天忙于国事家事,根本就鲜少来探望您老人家,只剩下我这位最小的徒儿,天天来您这儿陪您拌拌子邬,钓钓鱼儿的,讨您开心。您说到底我对您老人家是好还是不好呢?”
望著她闪烁著古怪精灵的黝黑双眸,流光华转之间还带点刁钻,这丫头就是有这本事,能把人逼得几近气极了,却又逗得你觉得事情没啥大不了的。不知不觉就气消了,也顺遂了她的心意儿。
昆仑天佬伸出两指掐住她的鼻子说:“你这臭丫头呀,真该感谢你爹娘给了你一个这样标致可爱的小脸蛋儿,任凭你胡作非为,总是会忍不住被你给讨了欢喜,饶了你。想对你生气都板不起脸来。”
索慈嘟嘟嘴,“不依了,师父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来著?”
“现在呀!你说话的口气,好像索慈就这一张爹娘给的脸,不长脑袋似的。我是那样肤浅?只靠脸皮来讨好处的人吗?我不依啦!”
他摇头轻叹道:“越来越精明了,你这丫头。师父可要骂你太贪心了,寻常人能有容貌一项就已经谢谢天老爷赏饭吃,想不到你竟然贪心到连脑袋都要胜人一等。这么贪,小心天老爷罚你嫁给一个又丑又蠢的夫君。”
“名师出高徒呀!”索慈不以为意的嘻笑道:“况且慈儿一点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什么借口可以不嫁人的?”请到这件事,昆仑天佬马上收起和蔼的面孔,严厉地问道。
“就算王八也有绿豆配,你这丫头又怎么会漏系红线呢?”
“呵呵,我一辈子不嫁人,日日陪师父游山玩水,逍遥人间不好吗?我是怕师父孤独,好心打算孝敬您一辈子呢!”
“这件事你就算撒娇也没用处。你哥哥已经向我报备了,现下索国一切都已步上轨道,他正积极的在为你物色一个好对象,省得九泉下你的爹娘,埋怨他这个为兄的,没有尽到照顾亲妹妹的责任。”
“不来了,连师父都和哥哥一样碎碎念了起来。”索慈跺跺脚,捂起双耳,“真受不了,我看我还是走人罢。”
“用这招对师父我是没用的,别假哭了。”看穿她的假哭招术,昆仑天佬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索图那愣哥哥,不会简简单单被你骗。”
“师父真无情。”眼泪收放自如的她吐吐舌。
“不这么厉害,我还有办法当你这小兔崽子的师父吗?”
索慈叹口气,“其实我在乎的也并非婚姻一事,有时见著哥哥嫂嫂恩爱的情状,也挺羡慕的。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呀,像哥哥们那样开通的男子没有几人。世人对于女子的成见,还不是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一将来我的另一半恰巧是个死脑筋,只怕我就成了笼中囚鸟,永不得自由。那样子,我可不要。世上好玩,有趣的事儿,愉快的冒险,不可胜数呢!让我这样乖乖地守著一个空屋子等相公回家,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呸呸呸,小表说话不知分寸。什么死呀、活的,听了就让人不舒坦。”
“好、好,您老别烦,我不说就是了。”索慈掉过头去把鱼竿儿拉上,“走,咱们回破草屋去,我下厨露一手鲜鱼料理给您尝尝。包管您就啥事也不烦也不恼了。”
烤得恰到好处的酥香鱼儿、配上一壶亲酿陈年黄酒、一碗鲜鱼汤,对昆仑天佬来说就是最最愉快的人间享受了。平日对待徒弟极为严苛的他,也只有在此刻才显露出和蔼可亲的一面。而在这四名徒儿风火雷电之中,最懂得投其所好,也就只有电一人。所以每个人都宠她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这小丫头有时候真是窝心得紧呀!
“别忙了,过来这边坐下,丫头。”他招招手,指著身旁的位子说。
索慈微微一笑,将最后一碟热炒女敕芽心摆在桌上,“要我陪您喝一杯吗?师父。”
瞧著她白净可爱的俏脸蛋,昆仑天佬不禁叹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聪明伶俐,教你些什么东西,举一反三就能学起来,比起几个哥哥毫不逊色。加上反应快,心思巧敏,几乎没有事能逃过你眼睛的,从不让人多操一分心,所以呀,师父反而最最担心你,你知道吗?”
“徒儿哪一点令师父担心了?”微歪著头,索慈有点好奇。
“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句话,索慈也不知听过几百遍了。“放心,师父,徒儿会小心的。”
“唉,你这样的态度我更担心呀,你要知道就算是师父我,也有我办不到,或者是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问题。凡事不能自以为是,就算你到自己再有自信心,也要了解老天爷的安排有时是相当出人意料,无法预测的。不可自恃聪明,以为这世上没有事情能难得倒你,若你真是这样想,再如何小心谨慎也没用。”
“师父教诲,索慈哪敢不听。”
“你呀!”昆仑天佬摇摇头,轻叩她光滑的额说:“我怀疑你听进去的有几分喔!”
索慈笑笑,“别说了,菜凉不好吃。”
师徒俩动起筷子,约莫一灶香时光,索慈忽然想到什么,筷子骤然停在半空中,“说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件事我反而觉得自己笨透了,怎么都想不通。师父,您告诉我,前一阵子你警告索图哥哥的事还记得吗?您要他小心一匹……小心一匹什么马来著,那是什么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
仰头喝下一口酒,抹抹唇,他不解地反问:“有这么一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有哇!您托苍尧告诉我们兄妹俩得小心一匹什么马的,到现在我和哥哥都没遇见哪匹马是像您说的一模样……还是,师父您健忘到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被她这一激,昆仑天佬微怒地说:“啐,开起你师父的玩笑了。我托苍尧去传话,要你们小心一个人,才不是什么马儿……我还记得我特意交代了苍尧,把占卜的结果告诉你们。”
“咦?不是马的名字吗?是个人呀!”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一匹马啦!”昆仑天佬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木箱里东翻西找的,口中还念念有辞说:“奇怪,我记得是摆放在这边的……应该就在这里……啊炳,找到了找到了。”
一只被烧得漆黑的龟壳放在桌面上,“你自己看看吧,那上面显现了一个人形,还隐约可得见三个字,我只是把占卜上的结果告诉了苍尧,要他转达。难不成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把师父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丙然上面是如昆仑天佬所言,有个人形,还有些看不太真切的裂痕,照师父所解的八宝马来看……难道是个名字……索慈沉思了一会儿,八……宝……马……该不会是……宝……八马……这么一组合一下,一个字顿时浮现她脑海。
骞!赵骞吧!
她豁然开朗的一击掌说:“原来是他呀!可惜现在才明白师父的警告,已晚一步,哥哥和赵家的冤仇已解,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哥哥所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我看事情结束了。”
“好,能解决最好。”昆仑天佬微有醉意地说:“来来,我们继续喝吧。”
晓得那匹八宝马指的原是赵骞,索慈心中一颗大石也落了地。
现在赵家与索家已经达成和解也获得和平。虽然不知能维持多久,但她相信在响娘嫂子的努力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是太好了。
楚国首都,鄢郢。
“如何?赵公子,这批货的货色是否令你满意呢?”
赵骞微微颔首,“不愧是最精于制造兵器的楚国,加上你这位闻名于世的兵器炼制家,我的确感到相当的满意。”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能令赵公子感到满意是我王某人的荣幸,这次接获贵国大量兵器的订单,我曾感到极度惶恐,深怕不能达到您要求的水准。所以每把剑、弓的铸杂诩是我亲身监督我的弟子们炼制,一把把经过我的检验,才敢于今日交货给赵公子。”
“辛苦你了。”赵骞向左近的手下微微招个手,随从立刻搬上一只木箱,置于桌上,打开木盒后,露出的是一盒满满的金元宝。
“这些是你的酬金,请过目。”
立刻被金子吸引了目光,对方高兴地点起金子来。好半晌后,满意地收起木盒说道:“没错、没错,赵公子果真如传说中的慷慨大方,王某谢过公子的厚赏。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和您作生意。”
“只要你生产的兵器品质能达到我的要求,机会不怕没有。”
两人又交谈些琐事之后,商人高高兴与地捧著金子离去了。赵骞打发众人离开房间,自己仅带著一名随从到客栈外的街市去散步。大街上人来人往,因端午佳节近,充满采买过节物品的市井小民,而显得喜气洋洋,非比寻常的热闹滚滚。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因公来楚国办事了。这个南方的国度,比起北方的大国总是生了些拘谨,多了分活力。街上的姑娘大方的与情郎对唱著情曲儿,自然而不矫揉造作的表达彼此的情意。这让初来乍到之人,多半会对于楚国人的民风开放感到诧异。其他国的卫道人士,总喜欢据此批评楚国人太过逸乐,但是赵骞倒是认为与其偷偷模模,背著众人做尽些不可告人之事,楚国人公开的赞赏与调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些。
信步走在充满活力的街市上,赵骞浑然不觉自己已吸引了诸多姑娘家的目光。他高大挺拔的北方人身材,在这南方国度里显得鹤立出众,一身简单白袍腰系美玉的翩翩风采,一眼即可让人看出他那不凡的身家。更不用说他俊气中带著浓厚男子气概的容貌,鼻如悬玉,眼如星,一双剑眉恰到好处的衬托出那双凤眼里的无比睿智。像他这般略有点淡淡邪魅气质,亦正亦邪的美男子其实不多见,会让人看得目不转睛,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变到一摊摆卖著珍奇古玩的摊子时,赵骞看上了一只琥珀麒麟,而驻留下脚步。正待询价,街上却突然骚乱了起来,他转过身去,只看见一匹马儿在大街上放蹄狂奔,眼看已撞倒数人,众人皆慌忙闪躲。
“快点让开呀,我控制不了这匹马儿,快点让开!啊!”只见马背上一个伏在马身上的女娃儿不住地大喊著。那娇小的身子看来是驾驭不住那匹座骑的。
就在眨眼间,一名妇人正抱著一个女乃娃儿要走过街,眼看要与这匹疯马撞上之际,赵骞不自觉地出手,将他手上的那块琥珀麒麟打向马头,说来也很巧,街角也千钧一发的窜出一条黑色的身影,火速的把妇人与女乃娃儿往街边一拉,迅速得让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马儿因为被打痛了头,改变了驰向而撞进了一间客栈,才止下了脚步。而妇人与女乃娃儿则毫发无伤地坐倒在街边的泥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当一切于刹那间落幕时,有些人根本还搞不清楚整个事是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的。
“哇!我的……我的琥珀……”珍玩小贩急得快哭了出来。
“放心,损失算在我头上。”赵骞指示随从去和珍玩小贩议价,自己倒是赶过去看看那匹马和马的主人有无大碍。
但是在他赶到那儿之前,那名黑衣少年已经先一步将困在疯马背上的姑娘解救下来。“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受伤?”
吓得浑身直发抖的姑娘抬起头来,“没……没有……”
“你确定吗?站不站得起来?”
“可以,只是……”姑娘双唇颤抖的试著起身,但一下子就倒在少年的身上,“对不起,可是我的腿发软……一时间站不起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少年微微一笑,双手搀起了她,“不是我,是另有其人不知用什么法子打偏了马头,这才令马儿停下。我只来得及搭救妇人与小娃儿。你要是没事,我就放心了,还得去查看……”
“不用看,妇人已经没事离开了。”恰巧走入客栈内查看情况的赵骞听见两人的对谈,于是插口说道:“还真是奇遇呀,没想到会在这边看到你,索──”赵骞看一眼索慈那身少年郎的打扮,识趣地笑说:“索‘兄弟’。”
索慈诧异地眸子一张,但随即恢复常色,笑道:“我道是谁,能有那绝妙功夫用暗器把马头打偏,原来是你呀。赵当家的,怎么有空出来玩呢?现在赵国不是百废待举,忙得很吗?你这位爷儿不去处理国事,却在外边游山玩水,不好吧?”
“既然索兄弟有这闲情雅致出来游玩,为什么我就没这闲空忙中偷闲呢?”
真是冤家路窄,才说与赵家恩怨已了,偏又在这小小楚国给遇上了。下山头一天就看到不想看的人,真够倒楣的。说起来,其实索慈从第一眼就看赵骞不顺眼,不为别的,光是“赵家人”这三个字,就足以判他“惹人嫌”的罪过了。她承认这家伙的确有资格和她那几位哥哥较量,不论相貌、武术或是权谋,的确超群绝伦,但她就不喜欢这人脸上永远挂著那种……天才专有的傲慢笑容,仿佛世界是踩在脚底,而把他人都看扁似的。
懊吧,她的确是对赵骞有偏见,但她不认为自己错看了他。
“说得也是,你有空没空,我哪有资格干涉。”索慈虚假的敷衍道。
两人眼波交会的一刻间,像有无形的电波在角力著。
被夹困在两人之间的小泵娘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请问……”
懊死的,差点都忘了这儿不是战场。索慈忙把头转回来,“噢,你已经可以站得住啦,太好了。这位先生才是用暗器救了你的人,你若要谢,就谢他吧!我要走了。”
“不,请等一下下。”那名小泵娘扯住了索慈的衣袖,看著赵骞说:“你们两位都是救命恩人,也都是合格的人,请你们先不要走。”
“合格?什么合格?”索慈不记得她有参加或报名了什么比武大赛。
“嗯……这个……,”绞著手的小泵娘面露难色地说:“其实……这个……我是城内大户宋家的丫鬟,呃……想谢谢两位救命之恩,能否请两位到宋家一趟。这事对我很重要,我相信老爷一定对两位公子有重赏的。”
“我不要什么谢礼。”索慈毅然地挑起一眉,“而且我说过了,真正救了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赵骞用只有索慈听得到的音量说:“把事推到我身上来了?索兄弟。”
她也同样低声得意地回道:“怎么?难道你不想承认?这是好事呐,人家不知要怎么谢谢你,你还是去瞧瞧吧!”
“要去就一起去,你别想跑。”赵骞一把捉住了索慈的手腕,大声地告诉那名小泵娘说:“我坚持与这位公子同进退,他去我就去,他不去我也不去。因为要是没有他抢先救下妇人和娃儿,我说不定反而害了你,姑娘。所以我坚持这分荣耀要与这位公子同享,不过他要是不肯接受……那我也只好跟他一样婉谢你了。”
小泵娘闻言立刻掉头看向索慈,泪眼汪汪的说:“请您一定要答应我,公子,请到宋府来,让我家老爷好好答谢你们。”
拜狠瞪著赵骞一眼,索慈从牙缝里低声说:“你……这本来就没我的事,你干啥一定要扯上我?”
赵骞微微一笑说:“若真要问我什么原因……可能是你生气的模样还挺可爱的,所以我就喜欢惹你生气。”
真想一脚朝他那嚣张的俊脸上端去,可是众目睽睽,索慈也只得忍下。“这笔帐我不会忘的,赵‘大公子’。”
“真高兴你这么念著我。”
“对呀,我很快就会‘缅怀’起你这张令人忍不住想修理的脸。”
赵骞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换来旁人侧目。
禁不过宋家丫鬟的苦苦哀求,而赵骞又把所有不去的罪过全扔给她,最后索慈当然是不忍心见她空手而返被主人责罚,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浪费一点时间,陪这名小泵娘回到宋府。
不过她不打算收任何报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应该的,收取报酬反而会让她觉得不舒坦。
而且,这件事怎么看都有蹊跷,她不禁侧头对身旁的赵骞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名小女仆坚持要我们回她主子家里。从来没听过有主子会为了别人救了他的一名小丫鬟,而赐予重赏的。”
赵骞微微一笑,“你没想到有更奇怪的一点吗?”
“哪一点?”
“现在那匹马看起来非常正常,一点也看不出它曾失去控制、发狂过。”
这么说来。索慈也觉得有道理,她存疑的蹙起眉尖,“你是不是心中有个底了?知道这里面搞啥花样?”
“说是花样嘛,也算不太上,不过若我猜得没错,那匹马不是无缘无故发疯的,再大胆些猜测,这整件事都是有人预谋好的。至于目的,我则不确定。”
“那我们不是被人给设计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看赵骞如此安之若素,索慈倒有点不悦地说:“既然早知道人家在撒网捕鱼,你还没事把我拖下水。我可没那么多空闲陪你惹是生非。”
“这么说就有失公允了,我以为你会坚持不来,乐得清静些,是谁自己心软应了那小丫鬟的请求呢?”
眼看著被他占了“理”字上风,索慈就算想发飙也无处骂起,只好气呼呼的直转黑眼珠。
进了门后,小丫鬟请他们在大厅等候,自己则从偏厅的门里进去。索慈一坐上客榻,但是赵骞却自得其乐地四处观赏著墙上悬挂的书法诗书。这个人就算是只身入了贼窝,恐怕也是如斯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惊慌吧?索慈犹记得那次他被她五花大绑的时,只些微动了怒的情况。但一旦当他得悉那是响娘嫂子的好意设计后,就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异样了。
侧厅门传来脚步声,随著脚步声出现了的是一位华服的中年汉子,以及方才的小女仆,她躬身向索慈与赵骞说:“两位公子,这位就是我们宋府老爷。”
“就是你们阻止了那匹狂马吗?”宋老爷子模模他的唇上的八字胡说:“嗯!懊,两位都是青年才俊。不错不错。办得好,小办,这儿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是,老爷。”
宋老爷子信步到主榻上坐下,一边指著索慈身边的位子说:“两位请坐,喝口茶吧。我有些事想与两位谈谈。”
到底这人的葫芦里在卖弄什么玄虚?索慈微微一笑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宋老爷不必介意。”
“很好,年纪轻轻却颇为谦虚。”宋爷频频点头,“不瞒两位,其实那匹马并未发狂,只是吃了数鞭受惊而已。之所以会安排它在大街上狂奔,另有重要的目的。”
一切都如赵骞所料,他扬起一眉,故意装出讶异神色,“咦?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戏?恕在下愚昧,敢问为什么要特别演这场戏呢?”
“两位都是外地客吧?你们的口音与形貌不太像是本地人。”
索慈与赵骞相视点头。宋老爷子满意地一笑,模著他的胡髯说:“这一点我料到了,若是本地人就会明白我在做些什么。不过两位是外地客,那我就简短的说。随便找一个鄢郢人来问,都知道我宋某有位国色天香、才艺双修的掌上明珠。说起我的宝贝女儿,什么都好,就是目光过人,虽已届适婚之龄,却迟迟不肯结婚。急坏了我这个爹爹,上门求婚的王公贵卿不知几凡,她不是推说那人空有虚名没有才气,就是嫌他长得不称头惹人嫌,怎么都不肯答应下嫁。”
“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了,就命她非得在三个月内决定结婚对象。而我那冰雪聪明的掌上明珠也给我出了个课题,她说要她嫁可以,但那人必须有运气与胆识。今天的这场戏就是她刻意安排的。”
“清明时节的街上人潮汹涌,她想找一个有办法临危不乱、解除危机的好汉做丈夫,她答应我若是今日有人能毫无损伤地把马儿勒住,她就嫁给他。想必我说到这边,两位好汉都知道我极宠爱我这唯一的女儿,所以她说出口的事我也就答应了。”
“我们宋家在楚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任谁娶了我女儿决计不会吃亏的。当然也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能入赘我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完这番话,索慈只觉荒谬到极点。“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娶你的女儿?”
“呃……因为当初没想到会有两位,不过没关系,我把选择权交给我女儿,她一定能在两位当中挑出她喜欢的一位。”
“别开玩笑了!”索慈生气的站起来,“我可无意让人挑来捡去的。真是不敢相信竟有人拿别人的生命来开玩笑。演这种戏,万一今天我们俩不在那儿,没有人适时的解救那妇人与娃儿,现下就有两条宝贵的生命断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像你们这种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看的人,还谈什么婚事。就算你女儿长得有如天仙下凡,我也没兴趣!”
赵骞没像索慈那么冲动,他带著温和的笑脸跟著索慈起身,“嗯,我亦有同感,宋老爷。请恕我们告辞。”
“你们站住!”侧厅的珠帘唏哗啦地被掀开,里面娉婷的步出的是一位头戴翠步摇,身著露肩绣花丝棠的姑娘,浑身的香气随著她飘在身后的双披坎肩儿向厅内四散开来。
的确算得上是位美人儿,姑且不论那傲慢的气质,鹅蛋脸与女性化的樱唇、细柳眉,有足以令男人倾倒的资格。
“没有人能拒绝我宋灵,只有我拒绝人的分。你们能有这资格做我的夫君就该感天谢地了。未来有我这位贤内助,想要出人头地攀上各国公卿又有何难?诸侯巴不得能娶我做他们的妻子,你们却如此不识相,把我的婚姻大事与一、两位小平民百姓的命摆在一起谈论,哼,简直是不识抬举。”
这种跋扈的女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哪一点好。论容貌,她远远不及自己那几位嫂嫂们呢!美女,她索慈看得可多了。
“或许是我不识抬举,不过也可能是你把你自己抬举得太高了一点,宋小姐。恕我没那福分娶你当妻子,从此一跃入龙门。也许……别人会愿意吧?”索慈刻意看了赵骞一眼,当场把烫手山芋
丢给了他。
宋灵没想到有人会如此识她如草芥,居然还胆敢拒绝她,或许这刺激过大,所以一时间她也只能顺著索慈的目光看到了赵骞,但是赵骞却轻轻一笑。
“这个嘛……其实我早已有心上人,所以……”
“你这公子哪来的心上人?”索慈才不会让他好过。
赵骞扬起邪恶的一眉,“当然有,其实我对于你的兴趣大过于宋姑娘。”他用指尖轻挑起索慈的下巴,当著众人的面,竟就亲了下去……“你!”此吻快如闪电,却真真切切碰到了她的唇,杏眼圆睁的索慈连要打他一巴掌都给忘了,她忙著擦自己的嘴唇。
其余的人反应就更好笑了,因为两个男人亲吻的场面是够惊骇人的(当然他们都以为索慈是少年郎……),他们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吓得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到极点。
“所以,对于宋姑娘的美意,我也只好拒绝了。”赵骞亲热的拥著索慈的肩,“如果没其他事,请原谅我们先行离开。”赵骞风度十足的和厅内众人欠了欠身,即拥著索慈出了厅门。
留下的是气得发抖的宋灵,她双手紧握,气得身子直打颤,这真是她这辈子受过最大的奇耻大辱。被人当面拒绝也就算了,另一个人竟然完全践踏她身为女性的自尊,这种耻辱,她说什么也吞不下去。
“来人呀!”
“是,小姐有何吩咐?”
“立刻给我去调查出那两人的来路、身分、居住的地方,还有我要知道他们来楚国做什么,马上去查。”
“灵儿?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宋灵换上一张阴森的怒容,再漂亮的脸一旦显出毒刺,也美不起来。“爹爹你别管,总之我宋灵决不成为一个大笑柄。没有人可以这样侮辱我,还能全身而退离开。哼!”
宋父拿她没办法地叹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