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英雄 第一○回 平地涌灵泉 火雾千重 独飞健羽 蛮荒寻异宝 关山万里 同探神峰
成全见丁埃先颇惊惶,忽然把脚一顿,拔下佩刀、弹弓,便要迎上前去。便把隐形壁取出,抢向人蟒前面,低声喝道:“丁兄、老青,无须惊惶,请随我来。”说罢,先把身往侧面深草中纵去。丁埃不知何意,还在张皇,成全已朝南州打一手势,将隐形壁递过。笑道:“三哥请用此宝将人蟒一齐隐去,我除此贼,以免后患。”南州点头应诺,刚告丁埃说身形已隐,成全已朝三贼迎上前去,假装不期而遇,刚一对面,立即回奔。
三贼见有生人,一面急追,一面口吹唿哨,大喝有贼。成全一言不发,回头就跑,往草树中钻去。三贼见敌人怕他,越发胆壮,迫得更急,不料追到深草里面,敌人忽然失踪。
三贼中有一个是妖道的徒弟,当夜本想擒两只小猴回去驯养。及发现三人一蟒走来,依了同来二贼,说此蟒十分厉害,此时最好不去理它,等各人来了再说。妖徒自恃学会了一点邪法,昨日追蟒又曾在场,不以为然,便同迫了下来。一见敌人失踪,正待行使邪法,忽听叭的一声,先挨了一个大嘴巴。跟着身上一紧,其痛彻骨,腰腿等处似将断裂。
原来成全将贼党引入月复地以后,因愤妖徒狂妄,便打了他一掌。那蟒昨日吃过妖道师徒的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时舒展长身,将妖徒一齐裹住,张口一喷,三贼当时身死,连声也未出。
成全侧耳一听,崖上哄饮之声忽止。料知贼党将要大举来追,忙告丁埃说:“贼人就来,我有法宝防身,决看不出。但是此地不能久停,这三具死尸也不能被贼党发现。
还有此蟒也要招呼一声,令其随在身旁,不可远离五丈之外。”丁埃悄答:“这个容易。”随朝那蟒把手一指,蟒便用后半身卷起三具贼尸,随同三人,由草丛中绕往森林一带走去。走出不远,便见两起贼党约有二十余人,分头赶来。因未发现先死三贼,在当地飞驰搜寻了一阵,见无异兆,火花只起了一次,人又不见,以为贼党无心走火,或是故意开此玩笑,扰乱大家酒兴。为首两贼更吃得酒气醺醺,同声埋怨说:“这里素无自己人来,只我们这两起打猎的,因那猛兽厉害,夜间极少出堡。许是哪位仁兄,见我们终日打猎,饮酒吃肉,昨天小山主又发给我们几个唱娃,以为得了宠,心不忿气,故意引诱我们,也未可知。你看如此好月色,天又刚黑不久,就有敌人,也可不是这时候。
还有我们碉堡望楼形势多好,为防金丝猴恶闹,来偷兵器,猛兽成群来攻,照例有人分班眺望。此是要口,居高临下,除却那片森林,无论人兽经过,全看得见,如若有警,早已发现。如今连放信号的自己人均未见到一个,可知他故意来此,放完一把野火溜走。
可惜晚了一步,只顾搜敌,没想到自己人作怪。否则,将他捉住,非罚他一顿好酒不可。”另一老贼却说:“当地夜间,蛇蟒毒虫甚多,野兽之类成群出游,如无多人准备,谁敢前来?事情可疑,还是留心些好。”群贼酒兴正浓,全部附和为首两贼,反把老贼嘲笑几句,一同回转。
其实三人与蟒因在贼党左近野草之内,闻言知道无事,等贼党走远,重又前行,约有半里多路,便入森林。南州笑问丁埃:“贼党望楼,颇具形胜,你弟兄平日经过,岂不被他发现?”丁埃答说:“本来平日不经此路,另有僻径。贼党建这望楼,也是最近的事。虽然熟于地理,又与贼党相识,可以公然请求入山采药,到底要差得多。”说时那蟒忽然急走下去,转眼穿人树林深处,忽然掉头回看,似因离开太远,看不见三人,有些惊疑,略一停顿,重又往前驰去。甫州笑说:“那蟒不知何往。它如回来,便看不见我们了。”丁埃笑答:“此蟒必是去弃贼尸,它颇有灵性,能鉴别人的气味,少时自会寻来。那条雌蟒,照例和它形影不离,此时不见迎来,必有原因。还有林中新发现的尖嘴怪兽和那金丝猴,听说均甚厉害,尚未见过,故须留意。”南州笑说:“丁兄不必多虑,我二人带有防身隐形之宝,到了危急之时,并能飞行逃走。你最好只顾自己,莫管我们。万一被贼党发现,装作在山下被我二人擒住,强迫来此,因惧山贼,不敢引往大寨,知道林有毒蟒,意欲借蟒暗算等语。免得事若不成,徒自危及身家,于事无补。
若我二人大败被擒,自有解救,到时你只管向贼卖好,不必在意。”南州原防连累对方,先安个根。丁埃先还不肯,后经南州再三劝说,方始应了。
当夜月明如画,飞云岭虽是一座孤峰,峰顶形如三叶灵芝合在一起,一高一低,都是平野丘陵。高的一片布满森林,相隔贼巢较远。开头一段,入林不深,空山无人。穿行明月松荫之间,月华如火,遍地流云,夜景幽绝。南州方在赞妙,忽听哞的一声怒吼远远传来。抬头一看,前面已是森林深处,一眼望过去黑沉沉的。暗影中矗立着一些树干,大都数抱以上,上面虬枝交错,结为树幕,不见一丝天光。再听兽吼之声,甚是猛恶,从未听过。料知前途是林中最险之地,笑问:“这个可就是丁兄所说的怪兽么?听这吼声如此洪厉,兽身定必长大极了。”
丁埃接口答道:“此兽看去比狼大不多少,初发现时贼党无心相遇,并还是几个好手,竟被伤了好几个。最厉害的是,这东西皮肉坚韧,多快的刀都不易砍进。那枣形怪头比铁还坚。一张尖嘴铁锹也似,不论多坚硬的东西,扎上就是一个大洞,当时透穿。
跑起来又是一窝蜂,稍微激怒,群起拼命。性更灵警,并会爬树。遇见对头,先是四下分散,再往当中合围。另外分出几个最凶的纵向崖上和树枝中间埋伏,以断仇敌归路。
直和行军布阵一样。听贼党说,有一次因为怪兽伤人,犯了众怒。它那皮又极温软,做成衣服,寻常刀剑决砍不透。小贼下令,打算全数杀死,由上而下,每人做上一身皮衣。
当时所有妖道均在老寨,只有两妖徒在此,自恃邪法,夸下海口,带了两名贼党,前往搜杀。不料被兽群围住,虽被邪法杀死了几个,怪兽也已逃散,其行如风,又是分逃。
妖徒只朝一面穷追,做梦也没想到,这东西复仇心甚,始而见机逃走,仇人一走,立时暗中赶来,脚步极轻。等到妖徒警觉,已是无及,全被那钢铁一样的尖嘴透胸刺过,只逃走了一名盗党。小贼自是愤怒,命人往老寨请来两个妖道,满山穷搜,前后也打死了百十个,再搜便不再见。可是人一走单,不是惨死,便是失踪。因那东西并不吃荤,死人伤处,多是前后心一个大洞,极容易认,知是怪兽所为,偏查不出它的巢穴所在。跟着,老寨不知有何事故,小贼得信赶去,才冷了下来。日前小贼重又下令,非将这群怪兽一齐除去不可。听说这几日费了不少的力,共才擒到三只大的,由此声影全无。虽疑已被杀光,因为以前常受怪兽袭击,伤人不少,一到夜间,便藏在堡楼之内,谁也不敢随便走出。
“今日还听贼党说,这东西机警万分,决未死光,偏生藏处甚秘,近日连吼声都听不到,想起伤人时的惨状,还在胆寒。此时刚黑不久,忽听吼声,实是奇怪。小弟生长此山,不特林中野兽吼声动作全所深知,有的并还日久成了相识,又能闻风分辨出是何野兽。这声音从未听过,必是此兽无疑。前日新来妖人铁葫芦,说此是滇缅深山之中所产异兽,名为火仇。它那兽皮做成衣服,能御水火,越是年老的功效越大。有的头脑中并藏有宝珠,也有辟火灵效。可惜来得稍晚,兽头已然弃去,死后再取,要差得多。最好能够生擒到那大的,恩威并用,迫令献出,方是上品。于是下令生擒,并还亲自出马,谁知一个也未擒到,连那许多丢掉的兽头也一个不曾寻见。方才闻那风味,这类火犹似还不在少数呢。”
说时,三人已然走入黑暗之中,成全因知林中无人,惟恐那蟒寻来看不见人,便将隐形壁收起。及至越走越深,忽又闻到火犰吼声,相隔已近。艺高人胆大,忘了法宝已撤,只顾前行。想照预计,由森林后面取路,作大半环形,暗入贼巢,相机发难,就便观看林中奇景。丁埃因感二蟒救命之恩,看出当夜雌蟒必有事故,也想就便查看一下。
天色尚早,崔、成二人也未理会。在暗林中走了一阵,虽是练就目力,也觉气闷。正想那蟒如何久不见来,忽见前面昏林中现出大片银光。定睛一看,乃是一片方圆数亩的水塘,清波停匀,宛如明镜。一轮明月已近中天,暗影中看去,显得月华分外皎洁。心中一喜,待要赶去。丁埃迎着前面吹来的山风略微闻嗅,忽然失惊道:“前面不少从未闻到过的野兽气味,定是怪兽火犹无疑。”成全笑答:“无妨。”丁埃不知隐身法已撤,随同前进,那池塘四外森林包围,两面是小山危崖,一面是大片平地,便是众人来路。
快要出林,忽听怪号两声,两条黑影突由左侧高崖之上纵入水内,激得水花四溅,池面上闪动起万点银光。定眼一看,原来方才纵落的正是前说怪兽火犹。那东西生得通体乌光黑亮,大头小嘴,身长约三四尺。四条短腿看去坚强有力,下面并有利爪隐隐外露。
目如碧电,光射数尺。东西不大,看去神态果是狞恶,动作如飞。本在池中游泳翻腾,追逐为戏,忽似有什事故,不约而同,昂首向天,怒吼了一声,同往原纵落的危崖之上窜去。那崖壁立池边,高约数丈,毫无攀附着足之处,有的地方并还往里凹进,便是猿猱,也难援上。那四条火犰竟如壁虎一般,游行上去。还未到顶,又是两条黑影急射而下,直落水中,好似中途闻得同类惊告,不及收势,身已纵落。刚一落水,重又掉头,一声怒吼,往上纵去。三人正不知是何用意。
成全好奇,觉那怪兽火犰的神态滑稽,周身紧皮,油光滑亮,十分美观,意欲就便前往观看,正待开口,忽听丁埃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原来身后突又掩来了数十只火犹,数十双兽目明灯也似注定三人,身往后缩,大有得而甘心之势。成全见状,猛想起隐形壁不曾在手,来势如此凶恶,自己或者无妨,丁埃如何能敌?忙喝:“三哥留意。”正待拉了丁埃一同飞起,忽听嘘嘘之声,一条蓝影突从斜刺里长虹飞射,直蹿过来,拦在三人面前,正是那条雄蟒,口里嘘嘘乱叫。那些火犰本来作势欲扑,吃雄蟒一拦,一齐停住,不再前进。同时崖上又起了两声兽吼,群犹一齐应和,轰轰之声响震林野。雄蟒拦住火犹以后,便朝三人把头一点,取路往右边崖上绕行过去。成全见它不时掉头回看,身后火犹正纷纷蹿入池中,贴着崖壁爬行上去。丁埃又在催走,成全笑道:“丁兄无须着忙,等这群火犹上去,我们再上不迟。”说时,那蟒已上顶崖,回顾三人未来,不住点头急叫。成全笑呼:“三哥留意,我们飞上去吧。”随将丁埃左膀挽住,施展仙法,飞身直上。
到顶一看,乃是一片平地,当中盘着一条同样大蟒,已然奄奄待毙。雄蟒已盘向那蟒身上,眼望三人,似有求助之意。蟒旁蹲踞着几只大的火犹,各把一双怪眼,注视三人。丁埃道:“这是那条雌蟒,不知何故受伤。我囊中虽带着各种伤药,能否医治,还不一定呢。”雄蟒闻言,重又急叫起来。崔、成二人觉这类形态狞恶的毒蟒怪兽,竟会如此驯善,见了生人毫无恶意,好生奇怪。雄蟒见雌蟒神态委顿,急得浑身抖颤,不住哀鸣求救,比起人世夫妻还要显得情真意挚,二人不禁大为感动。丁埃已走向蟒的身前,从头到尾,仔细查看,雄蟒立时避开。丁埃便问:“伤处只有尾部一片,余者虽有皮鳞抓破之处,并不甚重,为何如此厉害?莫非还有别的伤处不成?”雌蟒将头抬了两抬,似要挣扎起身,伤重无力,重又卧倒神气。雄蟒忙赶上去,急叫了两声,头朝雌蟒一躬,再张口咬住蟒身轻轻一扳,雌蟒前半身立时翻转。丁埃低头一看,大声道:“雌蟒伤势如此沉重,我这伤药,恐难治好呢。”崔、成二人见那雌蟒自头以下,皮鳞去了二尺来长一片;另有一处伤口大只蚕豆,直流紫血,腥臭异常,血外肿起一个大包,里面皮肉似正溃烂下去。痛得那蟒皮鳞乱颤,行动皆难,痛苦已极,看去十分可怜。
雄蟒看出丁埃为难,越发惶急,转向崔、成二人不住点头,意似求告。南州心软,见此惨状,想起前奉大方真人之命,往探冷魂峪,行时每人赐了几粒丹药,原为御寒止饥避邪之用。因以前服过六阳丸等御寒灵药,真人也说此是预备万一之用,未说非服不可,后到魔宫,并未服用,留存至今。何不取出一丸,试看有无灵效?便和丁埃说了。
丁埃答说:“此蟒前胸似被妖人飞剑扫中,将皮鳞刮去了一大片,硬伤虽重,因我世代打猎,采药为生,为防蛇兽咬伤,配有不少伤药,均具灵效,随身佩带而外,林中窝棚内也存有不少,自信此伤尚能医治。只这小伤口,不知妖人用何邪法,毒气甚重,外面虽只豆大小孔,内里皮肉已多溃烂。幸非致命所在,蛇蟒又身长,与别的野兽不同,否则早已毒气攻心而死。此蟒神志已然昏迷,去死不远,凭我那几样专治伤毒的药决难医治。既有仙赐灵丹,再好没有,只惜中毒已深,至少也须两粒:先用一粒塞人伤口,再用一粒放进口内,或可免死。偏生此蟒毒气大重,它恐伤人,虽将毒气闭住,此时已痛得失去知觉,牙关紧咬,如何能够塞入口内?”成全笑说:“无妨,我那隐形之宝万邪不侵,多重毒气也不至于受伤。你且把它伤口塞上一粒,看其有无灵效,再打主意。”
丁埃谢诺接过,折了两根细枝,夹着灵丹,轻轻放向雌蟒伤口之内,在旁等候。同时取出身旁伤药,打算死马当着活马治,双管齐下,试上一试。
待不一会,忽然蟒伤口内有紫烟冒出。那蟒本来昏昏欲死,忽然醒转,好似痛苦难禁,口中急吼,腾跃欲起,势甚猛恶。成全忙喊:“丁兄,此时蟒口张开,何不将那灵丹丢向口内?”丁埃还未及答,雄蟒早飞蹿过去,将雌蟒缠紧,连声急叫,不令挣扎。
同时一条黑影箭一般由斜刺里一棵大树上飞射下来,还未到地,便大声急呼:“你们快些躲开,再迟就来不及了。”闻声人坠。紧跟着,又是一声兽啸。三人见来的是一个身穿兽皮,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黑人。因听来意不恶,尤其那些火犹照例不容生人近前,黑人一到,不特没有发威,反倒摇头摆尾,不住欢跃,似和来人十分相熟情景。后闻兽啸,纷纷闪避,空出大片地面。
黑人见崔、成二人朝他注视,不曾退避,急道:“那蟒伤处奇毒无比,不多一会,伤包必破,所喷毒水沾着一点,当时溃烂,连骨头一同化去,就有仙丹也来不及。你们怎不听好话,想找死么?”说罢扬手,一掌一个,朝二人推去。二人见丁埃正往一旁闪开,只当双方相识。南州未等手掌上身,已先闪避。成全见对方行动鲁莽,通身漆黑,月光之下,现出满口白牙,相貌神情全都丑怪,心中好笑,想试对方力量如何,不曾闪避。不料来人竟是行家,上来只用了两成力,及见对方故作不知,当是有心掂他斤两,不禁有气,也不发话,就势施展内家劲功,单臂用力,往前一按。成全方觉神力惊人,黑人见力已用尽,对方纹丝不动,赌气把手一甩,冷笑道:“既不怕死,便由你吧。”
说罢,舍下成全,便往蟒前赶去。先由身旁取出一个阔口玉瓶,将蟒伤口罩住。回头又作了一声兽啸,对成全喝道:“此蟒曾中妖人毒钉,伤处奇毒,再有三四个时辰,全身均化脓血。先是通身肿胀,等则全身烂完,伤口忽然迸裂,毒水四射,无论人兽,沾着一点,当时如火烧一样,一片紫烟,直烂到底,至多个把时辰,任多结实坚强体格,必死无救。此蟒想是年久通灵,又与别的生物不同,沾了身长便宜,居然由今日中午,挨到如今,此时理应身死。我为救它,费了许多事,往返数百里,好容易求得灵药,想将毒水收去,将其救醒。无奈此瓶大小,恐难把伤包全数罩住。万一多一破口,被那毒水猛射出来,休说是你,便是一块山石,也被烧焦。如非事情奇怪,到了此时,伤包还未胀破,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你也凶多吉少。就是想看,也应避开正面,何必非送死不可呢?”
成全见这黑人生得短小精悍,双瞳炯炯,目光如电,说话十分天真,含笑答道:
“老弟只管下手,无须管我。”黑人好似有气,说一声:“好。”便将头上所戴面具皮套拉下,双手已戴上皮套,就势将玉瓶往下一按,伤口内立有紫烟由瓶隙四周漏出。黑人笑道:“这事奇怪。我知这类毒钉奇毒无比,心想此蟒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未必能够赶上。以为皮鳞坚厚,毒气在里溃烂,不知存有多少蟒水,谁知水并不多。如非事前将蟒救出,这么大一条毒蟒的膏血被妖人得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呢。”说时,那蟒吃黑人用玉瓶一按伤口,好似痛极,口中急叫不已。
雄蟒见妻子受苦,也自怒吼发威。刚掉头作势,待朝黑人蹿去,旁立群犹忽然同声怒吼,好似阻止那蟒,不令前进神气。崔、成、丁三人看出有异,连忙喝止。雄蟒也似明白过来,刚一收势,黑人已将玉瓶拿起,看了看,先朝雄蟒喝道:“如不是我带了这群火犹,将你妻子由妖人手里救回,给它先服了一丸丹药,保住性命,早已化成脓血而死。你这长虫,为何不知好歹,朝我发威作难?那妖人专找这类奇毒无比的虫蟒,炼那毒钉,如被得去,不知要害多少好人。你如不信,待我用这毒水一试,就知它的厉害了。”说罢,将瓶往外略倒,毒水只两三滴落在地上,连草带石土,当时便焦黑了一大片。
成全看出黑人天真心热,等他说完,笑问:“这样蟒便医好了么?”黑人答道:
“今日之事,好些出我意料。这玉瓶中藏有灵药,专一吸收毒水。我也并非爱惜此蟒,只因毒气太重,妖人有什夭良,恐他将毒水收去炼那毒钉。这条死蟒通身仍有奇毒,人不能近,必用妖法弃置山野之中,任其腐烂。日子一久,湿气熏蒸,结为毒瘴,蔓延开去,必害无数生灵。有时遇见狂风,吹往山外,不论人兽闻着那股气味,当时倒毙,周身发黑而死,端的恶毒非常。本意如能救活,我有消毒之法,将那两枚毒牙拔去,便可不致伤人。否则用此玉瓶,将所有毒水收尽,再用瓶中灵药化去蟒身余毒之后,看其是否有通人意,向它商量,把蟒口毒牙拔下。只要不伤人,便给它再眼灵丹一粒,不消数日,便可复原。谁知毒气并未十分蔓延,无须用那灵丹也可复原,岂非奇事,看你们神气,似与二蟒相识,莫非是救它来的么?”三人因知黑人也是妖人之敌,便把来意大略说了。
黑人喜道:“照此说来,我们是好朋友了。这里妖人共是师徒四个,我从万里之外跟踪来此。因他们邪法厉害,我又人单势孤,只凭这些火犹和数十个金丝猴,对付贼党自然有余,要敌妖人师徒却非对手。到此月余,费了不少心力,并未成功。虽也杀死了一个妖徒,十九个贼党,火犹也被他们杀死不少。如非神僧指点,附近山中住有一位异人可以求助,事前又学会防身之法,连我也为所杀。难得你三人到此,正好合力同心,一齐下手。”成全见他说个不完,摇头晃脑,神态可笑,笑道:“我们自然和你同仇敌忾,但此二蟒素不伤害生灵,无须拔它毒牙,再说它月复有内丹,拔也无用。这层暂且不提。你姓甚名谁?何故与妖人为仇?又能驯养这许多猛兽,是何原故?我们囊中带有酒食,足够一顿,趁着此时尚早,何不就这月亮底下同饮两杯,说上一回,你看可否?”
黑人笑道:“你们带有酒肉,那大好了。实不相瞒,为报父母之仇,万里远来,只在山中采掘些黄精山果之类充饥,久未吃过好东西,酒更不曾沾唇了。”成全忙和南州取出行囊中的酒肉,择一高旷之地,四人同坐,细一盘问。
原来黑人名叫蓝蛟,以前居家滇南洛明尔峰附近,从小生具异禀。父母均是当地矿工。这年山中来了两个妖道,强迫乃父往矿中采取一种实物,取得之后,不给工资,稍微争论,便遭惨杀。乃母殉夫自杀,死前遗命,令爱子长大,寻找妖道,代父报仇。蓝蛟原曾见过妖道两次,乃父死时,如若在家,必与妖道拼命,也难免死。乃母知他天性刚烈,再三叮嘱,必寻到仙人拜师,学成法术,满了年岁,方可前往。蓝蛟见母服毒身亡,悲痛欲死,因已答应在先,只得遵照遗嘱行事。葬殓之后,便往深山中到处搜寻仙人踪迹,始终未遇一个。后来实在无法,仗着天赋异禀,身轻力大,能通兽语,在雪山遇到一群火犹,看出是天生猛兽,忽发奇想,先将兽语暗中学会,再借机会用计收服。
苞着又收了一群金丝猴,也是灵警猛恶之物。妄想借这两种异兽之力报仇雪恨。
事有凑巧。不久遇见妖道在川藏交界与人斗法,未用刀枪器械,便将敌人杀死许多。
明知邪法厉害,因是寻访多年,不曾见到,忽然相遇,一路尾随下来,走不多远,妖道忽然纵遁光飞走。因见仇人扬手便是烈火狂风,飞刀飞箭,又能腾空飞行,自己只有一身蛮力,如何能与为敌?气愤情急之下,向天悲号痛哭,一会急晕过去。醒来发现所收异兽成群赶来,身边站着一个和尚,含笑说道:“空自悲哭,有何用处?您那仇人,能在天空飞走,凭你此时,能奈他何?”蓝蛟知道火犰、金猴猛恶非常,决不容人近身,那和尚站在群兽包围之中,如无其事,群兽也不伤他。又想:“我的心事,和尚如何得知?必是神僧无疑。”猛触灵机,跪地求告。和尚道:“报仇今非其时。你那仇人,四年之后必往北天山,与一贼党联合。可拿我柬帖,照我所说途向地址,寻一异人拜师。
他必不收,却可学成几件防身法宝,以待机缘,平日遇事也可求助。他见此柬,多为难也不袖手。”说罢,忽然不见,忙向空拜谢。
带了一群猛兽,穿行荒山之中,受尽辛苦艰危,绕行万余里,历时年余,才到北天山。照着和尚所说,寻到一异人,一看,乃是一个面容枯瘦的秃顶老人。独个儿隐居在山阴危崖小洞之中,四外崇山峻岭,冰雪万丈,悲风惨惨,奇冷非常,休说不见人迹,连猿鸟也难飞渡。到时,老人正在坐关。蓝蛟跪地苦求。老人先是瞑目若死,怎么呼号哀求,也无回音。最后取出和尚柬帖,未及开口,老人忽然睁眼笑道:“既是长指禅师命来,何不早说?此地宛如寒冰地狱,便你所带野兽也难停留。你可另觅向阳山洞居住,每月初七八两日中午,天气较暖,可来此一行,我稍微传你一点防身之法便了。”蓝蛟复仇心盛,执意不肯,说:“弟子为报亲仇,死都不怕,何况寒冷。”老人见他意诚,令把兽群遣往向阳地方等候,将其留住左近洞内,每隔数日,传授一次。蓝蛟也真坚忍,在当地受了两年多的酷寒之苦,才学了些法术。因感师恩,又知老人早就走火坐僵,不能行动,日常随侍甚是殷勤。老人辟谷多年,新近上半身才能活动,能进饮食。蓝蛟问出师父喜吃瓜果和松子、黄精之类,除令金丝猴到处寻觅外,有时竟不辞劳苦,往返千余里,亲往采掘。老人对他也颇期爱。
蓝蛟自从学会防身法术,几次哭求,去报父仇。老人均说时机未至,不令前往。这日,蓝蛟偶往飞云岭采掘黄精,发现后山有一大寨,中住多人。心想:“神僧曾说仇人要来此山。”心中一动,忙去窥探,仇人师徒果在其内,立时归告。老人仍是不许。后经再三苦求,隔有半月,才运玄机推算,对蓝蛟说:“报仇之事,时机还是未到,先去无妨,只可暗中窥探,至少须在一月之后,方兔凶险。”蓝蛟敬信老人,本来记在心里,想忍耐月余,再行下手,无奈复仇心切。第二日正想去往寨中窥看,不料贼党同一妖徒发现所带异兽,反先寻来。总算留了一点心,不曾亲身先上,只用兽语令群犹前扑。这类异兽猛恶精灵,又最忠义,本来见不得生人,再奉主人之命,立时一拥齐上。贼党虽被杀死两人,群犹和金丝猴也被杀死了好几个。蓝蛟看出不妙,暗中冒险行法相助。妖徒骤不及防,虽被杀死,另两妖徒忽然赶来。如非蓝蛟见机,仙法防身,并命群犰四下逃散,当时便有灭亡之祸,本身也遭惨杀。心想:“妖徒已如此厉害,妖师可知。”忙又归告老人,哭求相助。老人怒说:“你不听良言,平白死了许多火犹,再要不知进退,连你命也难保。”说完又赐了一道防身飞遁灵符,以防万一。蓝蛟因老人不曾禁其前往,心终不死,仍往窥探,先想将火犰、金丝猴撤退。无奈这两种异兽因同类惨死,全都复仇心盛,加以林中山粮野果甚多,又有极好青泉,均是犰、猴所喜,不舍离去,只得听之。
这日发现雌蟒身中毒钉,被邪法擒去。因在森林日久,常见二蟒与群犹一起游行,群猴同仇敌忾,坚欲往救,自己也想就便窥探,当时想好计策,因所带金丝猴力大身轻,井能御风飞行,灵巧非常,命群猴先往贼巢粮仓放火,自率群犹往救雌蟒。恰巧妖道刚走,只妖徒奉命守候,想等雌蟒全身化成毒水,再用邪法收去,炼那毒钉。蟒身长大,毒气又重,禁蟒之处在崖凹内。见有火警,妖徒便先赶去。仅有两个相互看守的贼党正在生火,架起铁锅,准备收炼毒汁,不料群犰拥来,当时杀死。那蟒颇有灵性,受伤被擒,自知非敌,惟恐所炼内丹被仇敌发现,始终不曾出口,并忍受苦痛,准备妖道亲来收毒时,猛喷丹毒,与之拼命,本在装死。群执一到,将妖道木栅攻破,立时蹿出,只破栅时因有邪法禁制,无力打开。后由群犰掘洞而入,无意之中将栅内邪法破去,比较费了点事。因蟒被擒不久,伤毒虽重,尚未布满全身,尚能行动,又是情急逃命之际,容容易易,便逃回了森林。
蓝蛟见蟒力已竭,伤毒全发。以前曾听老人说过,妖道专收这类毒虫蛇蟒的汁水,炼那飞钉害人。当地既有两条毒蟒,便须留意,如被妖道擒去,立即归报。初意只恐妖道收去毒汁,救蟒并不十分热心。匆匆赶回求教,老人面前已放着一个玉瓶。并说:
“救蟒之事,已有同道说过,玉瓶便他所借。急速赶回,先将毒汁收去。那蟒如不害人,救醒之后,便可放走。此去越快越好,否则救蟒不成,那么长大的蟒尸必留大害,毒水如收不完,也是未来隐患。”蓝蛟不知老人早算知一切经过,奉命立即赶来。不料蟒并未死,毒汁恰好装满一瓶。照着老人所传,将瓶封闭,藏向怀中。再和三人一谈,竟是同道,越发喜出望外,当时便要赶去。
成全笑道:“此时还早,照你所说,雌蟒失踪,贼党被杀,小贼和妖徒决不甘休,早应寻来。可我们来时,贼巢似颇安静,望楼中的贼党也正哄饮。不是另有凶谋,便是想等明日大举搜山,或等妖师回来,用邪法毒手一网打尽。妖道是你杀父之仇,此时前往,无异打草惊蛇,败更无辜,何苦来呢?依我之见,大家先不要动,由我和崔三哥前往探明虚实,再唤你们。妖道邪法如真厉害,我弟兄自会知难而退,另打主意。否则,我飞回送情,你带了兽群同往夹攻,休说妖道,连贼党也休想跑月兑一个。我二人有法宝隐身,飞行甚快,事情不成,也连累不到你们,岂非进退皆宜么?”丁埃首先赞好。
蓝蚊略一寻思,也未开口,只用兽语叫了两声,立有两只似猴非猴的异兽凌空飞坠。
三人见那大的一只比人还高,通身黄毛,油光滑亮。小的一只通体白毛如霜,突额高颧,二目深陷,外有黑圈,约有龙眼大小,一双火眼闪闪生光,手脚瘦硬如铁,身上均是极短的茸毛,行动之间,闪幻起千重波纹,油光水滑,映月生辉,好看已极。面毛却长得多,根根矗立,钢针也似。一张阔口,唇红如血,张口便露出两排钉形利齿。脑后各披着巴掌大一缕金发,长约六七寸,由头顶起,直达后股,作一长条,格外美观。行动敏捷,刚劲多力,形态狞恶,从所未见。丁埃也说:“世代打猎,什么样的怪兽都见过,昔年也曾打到过几只金丝猴,没有这么大,形态也不一样。看它脑后长发金线也似,难怪能飞。这东西休说常人,当其发威之时,便是虎豹之类猛兽,也禁不起它一爪。这等猛恶之物,初次见到。不必太多,此行如能得胜,就凭这两只金丝猴和那许多火犹,贼党休想逃月兑一个。”
蓝蛟朝白猴用兽语说了儿句,白猴长啸一声,立时腾空飞去,月光之下,仿佛一条银鱼,上附一溜金星,比乌飞还快,竟由森林上空飞去,几个起落,便已无踪,美观已极。跟着,黄猴引吭一声长啸,隔不一时,便听树声如潮,林中枝叶寨饵乱响。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大群黄白影子带着呼呼狂风,由森林树梢上踏枝飞跃而来,其行如飞,居高临下,看得逼真,认出全是前见金丝猴的同类,只是大小不一,为数约有八九十个之多,晃眼到达,飞上崖顶。蓝蛟又用兽语叫了几声,为首大黄猴便率群猴退去。这时崖上尚有百十只火犰盘踞四外,有的蹲在树上,因其目光特亮,望去宛如一二百盏明灯环绕四外,顿成奇观。雌蟒连服灵药,待了这些时,也已醒转,虽未复原,已不似方才狼狈欲死之状。雄蟒好似喜极,盘绕在旁,并头交颈,不时伸舌,舐那胸前伤处,看去恩爱非常。本全未走,群猴一退,二蟒和群犹互朝蓝蛟叫了几声,蓝蛟含笑点头,一声欢啸,当时起了骚动,只听树枝乱响,砂石惊飞,连兽带蟒,纷纷退去,晃眼之间,崖上只剩四人。仰望天空,一色澄碧,大半轮明月清辉皎洁,所有山石林木,都似铺上一层水银,到处亮晶晶的,天空中不见丝毫云影。俯视贼巢那一面,正有一条白云,长带也似,横亘林野之间,夜景越发空灵清丽。
成全因见蓝蛟遣走群兽,心疑报仇情急,命往贼巢进攻,正要询问。蓝蛟已先说道:
“这里离贼巢甚远,单这一片森林,就有数十里方圆。贼巢前面,也有森林挡住,多好目力也看不见。我知贼党近日越发骄狂,当此酒醉饭饱之余,这时前往,再好没有。”
成全被他一岔,忘了询问,正和南州商议起身。蓝蛟笑说:“我命金丝猴它们埋伏贼巢附近,它们认得你们三人,只要遇上一个,立可进攻,以免往返大远,耽误时间。贼巢前面有一高峰,距此约有两三里路,峰上多是窟窿,容易藏身。难得今夜明月如画,你们只一走动,我便能看见,何况猴儿它们耳目最灵,不用找它们,它们也会找你们,这样省事得多。”说罢,不俟答言,双足一顿,便由崖顶纵往森林树梢之上,相隔十余丈,人如箭一般斜射过去。到了上面,踏枝穿行,宛如飞鸟,转瞬便是老远。崔、成二人,明知蓝蛟此行难免冒失涉险,继一想:“此人在此已久,所说老人必是一位有道之士,既在暗中相助,决无妨害。”便由他去,也未追赶,只令丁埃先在林中窝棚等候,同往贼巢飞去。
初意妖道不知来未,现有隐形壁护身,近又学会飞行,必能进退裕如。没料到自从日间妖徒一死,毒蟒被人救走,小贼觉出事情太怪,如非有法力的劲敌,毒蟒已有邪法禁制,怎会被人救走?那蟒本中毒钉,万无生理,据妖徒说,已然快死,这么长大之物,只救火这一会工夫,没了影子,心疑铁堡仇敌寻上门来。知道毒蟒可炼飞针,先用法术摄走,至多一两日内,必要上门生事,越想越怕。小贼素来阴险深沉,大敌当前,声色不动。于是暗下密令,命群贼暗中留意,务持镇静,不是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多事,静等大援到来,再行抵敌。同时忙令妖徒去往大寨,告急求救。这时妖党已全来到,内中颇有能手,由寨前起,直达后寨,共设下几层邪法埋伏。崔、成二人因不知道,索性隐形人内,窥探好了虚实,再打主意也好。偏生贪功心切,到时见贼巢灯光甚稀,到处静悄悄的,好似酒醉饭饱,人已入睡,一时大意。心想:“擒贼擒王,最该死是那小贼龙飞。照此情形,分明没有防备,莫如暗入后寨,先把小贼除去,再相机行事。”这一心粗胆壮,把先前稳扎稳打的主意忘了个干净。细查贼巢之中,有的地方连灯光都没有,全不像有丝毫防备情景。
崔南州首先提议分头查探,成全因隐形壁不能分用,还在劝阻。忽见两贼对坐月下,已然半醉,还在赌酒不休。掩将过去一听,内一个道:“今天那火烧得奇怪,大蟒又无故失踪。如今几位小仙全都走了,要来一个会法术的人,大家全都了账。老寨诸位仙人罗汉,偏都有事,要过五天才来。老山主白天命人传令,令我们暂时同往老寨躲避,以免敌人厉害,顾不过来。小山主偏守定那婆娘,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反说监牢旁有一洞,必是那些怪兽将蟒救走,如是铁堡强敌,早已不了。既然过了这一天,不见人来,可知无事。我想天下事小心总好。你看大敌当前,小山主只顾快活,丝毫不打主意。这一顿酒,由午前吃起,直到此时,烂醉如泥,才抱了婆娘,倒头就睡。幸而仇敌不知我们内中空虚,否则随便派两个有法力的来,谁也休想活命。”另一个道:“你怎随便乱说?
小山主性情甚暴,如被听去,谁当得了?铁堡强敌决不知道这里,否则哪有如此安静?
我看仇敌不会寻来,倒是森林中两种怪兽实在凶猛,又最合群。此时全寨上下七八百人,倒有一大半睡熟,下余也都吃醉,有的已经倒卧在地上。那金丝猴何等凶猛灵巧,前后爪如钢钩一般,抓上一下,当时月复破肠流。火犹更是奇怪,遇见人就拼命,前仆后继,全不怕死。那日用火围攻,竟被突围逃走,一个也未受伤。虽被小仙长杀死一两只,还被它伤了一个弟兄,算是抵过。若被暗中掩来,寨中一个会法力的人都没有,全军覆没,实在意中,真比铁堡强敌还可虑呢。”
二人一听,心胆更壮。因听丁埃说过,寨中贼人全都极恶穷凶,无一善良,上去一剑一个,全数杀死。其实二人原是奉命诱敌,这一套话早就想好,装作酒醉,坐在寨前,周而复始,说个不休,所说也是大同小异。二人只要再等一会,便可听出破绽。杀人之后,如将贼尸移向远处,也较好些。因为贼巢灯火稀疏,静沉沉的,又听这等说法,连成全那么精细的人,也被瞒过。轻敌之念一起,于是步步皆错。也不再拦阻南州,略微商谈,便自分头下手。准备寻到后寨,先杀龙飞,然后由内而外,杀将出来,同时放火为号,引那兽群来攻,先把飞云岭贼巢扫平。再回铁堡多约几人,索性一气赶往老巢,把这时腋之患除去,以免往洛明尔峰火窟取宝时,再有后顾之忧。
二人原由正门入内,一东一西,首先窥探贼党虚实和死贼所说真假。到了后寨会合之后,再从小贼龙飞起,由内而外,杀将出来。主意打定,进门便即分手。事有凑巧,妖道头层寨门便没有禁制。方才恰有数贼外出,妖道见天尚早,又知群贼均是龙飞亲信,少时必回,埋伏没有复原,以致二人深入重地,彼此都不知道。否则,必然触动禁制,二人一见邪法厉害,必在隐形壁护身之下,同时遁走,何致出事。也是南州该有这场虚惊。成全先是轻敌,任其分开。及至进了头层寨门,因见寨中房舍众多,灯光点点,灿若繁星,与方才外面所见不同,心中生疑。正想追上南州,仍合一路,以免有失,忽听锣声大震,回顾身后,寨门已隐。原来二人入门不久,正遇先出数贼由外回来,发现两具贼尸,立照妖道所说发动警号,鸣锣报警。妖道师徒同了几个妖党,正和龙飞在第五层山堂之上对弃饮酒,连接警报,首将埋伏发动,再用邪法查看,南州立被发现。龙飞由妖光中照见来人果是铁堡仇敌,又惊又怒,忙告妖道,仇敌决不止一人到此,料是分路人寨。于是一面留神查看,一面倒转阵法。南州立被妖道隔开,诱入重地围住,几乎送命,暂且不提。
成全仗有隐形壁护身,虽然未被发现,但也陷入妖阵之中,不能月兑出。后来苦觅南州不见,到处暗暗沉沉,方向全迷,走投无路,心念南州安危,不禁性起。暗忖:“方才不该放三哥一人独行,自己在负智囊,倘有不测,何颜再见诸兄姊妹?好在这面隐形壁兼有防身御敌妙用,多厉害的邪法也拦不住,莫如给他乱冲一气,只要寻见三哥与之会合,便可无事。”主意打定,先是朝前猛冲。后见邪法厉害,所到之处,不是烈焰如潮,四面涌来;便是火箭毒钉,暴雨一般当头散下,四面夹攻:更有妖烟邪雾,夹着各色妖光,狂涌上来。无论冲向何方,都是如此邪法,越来越厉害。未了几次,妖道似因阵中烟光不住被人冲动,始终不见人影,不禁大怒,现身入阵,手持一面妖幡,一枝上发鬼火的妖剑,随着敌人所冲之处,将幡连晃。举剑一指,剑尖上便有酒杯大小一团团的碧光飞起,朝前激射,纷纷爆炸,宛如霹雳连珠,声势越发惊人。成全虽仗法宝防身隐形,看去也颇惊心眩目。尤其妖幡厉害,只一展动,便觉头昏目眩,心神欲飞,差一点没有倒地。总算成全机智灵警,九宫奇珍非比寻常,开头虽然几遭暗算,几次晃过,生了戒心,左闪右避,不与邪幡对面,果然好些。后又试出,照着大方真人所传静摄心神之法,加意运用,也可无事。只找不出门户方向。妖道用尽方法,不见敌人踪影,暴怒如雷,更以全力施为。另外几个同党,一见持久无功,纷纷入阵相助。成全见邪法虽不能侵害自己,但是身陷阵中,无法月兑身,尤其是甫州不知吉凶下落,几次打算由上飞走,也和四面一样,烟光迷漫,火雨星飞,休想冲逃得出。
又隔了些时,忽然急中生智。暗忖:“这样冲逃,决难月兑身。何不以进为退,试上一试?”想到这里,冷不防运用全力,猛朝前面妖人身前冲去,口中大喝:“我乃长白三老刘真人门下弟子,今日奉命诛杀尔等妖邪,故意在此诱敌。你们上当,还不自知,在用邪法,可曾见到我的影子么?”随说,扬手便是一串连珠暗器打将出去。众妖人久闻长白三老威名,闻言大惊,以为敌人不知如何厉害,忙以全力抵御。成全原是虚声恫吓,暗器一出手,乘着妖人心慌情虚,只顾注意身前,微一疏忽之际,倏地转身,猛以全力朝相反方向倒退回飞。本意乘着妖人不见自己,冷不防退向一旁,静以观变,不去激动埋伏,万一妖人误认逃走,立可月兑险,谁知无意之中,居然得了便宜。众妖人本就觉着敌人隐形神妙,不可捉模,连用邪法猛攻,均无用处,心中惊疑。又听对方果是前辈仙人门下,越发心慌。就这彼此相顾,微一疏神之际,成全已朝后猛力一冲,倒退出去。初意是想敌人追迫太紧,不问逃向何方,均不免于烦扰,打算冷不防避开当地,择一较远之处,避开些时,略微缓气,再作计较。只要能仗着法宝隐形,静静藏在一旁,等敌人以为人已月兑险,转动阵法,再行逃出,往寻南州下落。不料逃的一面正是大寨山堂,妖人先前频将阵法倒转,以为敌人必往外逃,无意之中生出成见;这时又只防到敌人以全力来拼,不曾留意,成全身形又隐,一不留神,竞被滑月兑。等到发现不曾来拼,忙将阵法倒转,人已不知去向。事情再巧没有,众妖人竟始终没有看出敌人怎么走的。
后见阵中没有反应,敌人已逃,忙即分头搜索,哪里还能找得丝毫影迹。
成全由妖阵倒退时,原不知身后何地。猛觉眼前一花,暗影中似有一座大门,被自己冲入,忙往旁一闪。目光到处,灯光明亮,已落在三堂之内。身旁正有一人由横里走过,差一点没有撞上。那人也是一个贼党,原是由东而西,欲往窗前观战,猛觉一股疾风迎面扫过,四顾无人,以为事出偶然,也未在意。成全见状,知已月兑困,料定妖人发现人已逃走,定必分人追赶,欲等贼党回来,略探虚实再走。待不一会,龙飞果率群贼,陪一红脸妖道同回。成全暗忖:“此时杀贼,易如反掌。无如南州吉凶莫测,投鼠忌器,且听他说些什么,再作计较。”便坐一旁静听。小贼首说:“真人你看,敌人逃时好些可疑,我法力浅薄,难于观察。如被冲将进来,隐在一旁,却讨厌呢。”妖道笑说:
“我想这厮只擅隐身之法,未见用甚法宝飞剑,十九知难而退。你看方才门外两人被杀情形,分明打着见人就杀主意。山堂上还有几个弟兄在座,如被冲人,岂能如此安静?
为防万一对头行刺,已为你行法护身,敌人只一动手,立时被擒。我想这个不会。倒是他那同党被朱道友困入埋伏之内,但有神光护体。所用金戈更似穿云顶藏珍之一,威力更大,朱道友门人和今日约来之同伴,倒被伤了两个。如非敌人不知禁法妙用,早被逃出阵去。我吃上两杯,再往相助如何?”
成全一听,南州虽然被困,人尚无恙,便放了心。决计查探明了虚实,再寻南州,相机行事。谁知妖道竟不起身。龙飞似因今日来敌一个不曾擒到,心中烦急,几次想催妖道起身,去助另一妖党擒捉南州。妖道老是推托,不肯起身。成全先觉奇怪,后听口风,仿佛妖道和那姓朱同党貌合心违,知道来人不易打发,更恐吃亏丢脸,因此脸上含有一种怯敌之意。成全心想:“时已不早,似此相持,何时算完?”又听小贼龙飞信口咒骂,神情可恶,不禁怒从心起,意欲试上一下,能将小贼就便除去更好,否则去援南州,也还不迟。谁知刚走离小贼身前七八尺,手中宝剑已然举起,待要刺去,似有一种力量挡住。先是剑尖微微一震,小贼身后立现出五条恶鬼影子,张牙舞爪,似要迎面扑来。才知妖道前言不虚,忙即纵退。忽听妖道一声断喝:“在这里了。”扬手便是大蓬碧阴阴的鬼火飞钉,直朝方才立处打到。成全看出邪法厉害,仗着机警胆大,形势早已看清,一见不妙,本应往山堂后逃出,却不直走,先向外逃,快到门口,倏地转身,闪向一个贼头身后。妖道误认敌人必往外逃,以为门外早有布置,也未追赶,拔后妖幡,往外一挥,外面埋伏立即发动。成全早已掉头向内,隐在那贼头身后,亦步亦趋,等其转身,立时避开妖道,由后门赶出,往偏院驰去。还未到达,便见隔院广场之上大片浓雾,现出一幢神光和一道戈形金光,往来飞舞。忽想:“自己只仗隐形壁防身,忘了使用大方真人所赐竹叶灵符。没想到威力如此神妙,看南州此时神情,决可无害。”
意欲暂缓下去,先往贼巢粮仓放火,调虎离山,使其心情惑乱,再援南州出险,以免二人同时被困。
成全刚转身要走,忽听东北方鸣锣之声,随听人声呐喊,远近相应。升高一望。东北方火光大作,正是贼巢存粮之所,初以为事出偶然。想道:“来时丁埃曾说,贼巢建立不久,本山所开田亩又未成熟。新近小贼想背老贼扩充实力,到处招纳亡命,江湖绿林闻风依附,入伙者日众。岭上虽有极好地利,无如林木太多,须费不少人力,才能大量开辟。这班盗贼享惯现成,哪有如此闲心。小贼又只好大喜功,并无深谋远虑,见老寨地土肥美,存粮又丰,取用方便,也就不甚在意。管粮的人知道龙飞性情不好,明知非计,不敢与抗,也不敢告知老贼。小贼私心太重,妄想离开老贼,独树一帜,假说近来强敌虎视眈眈,多此一个分寨要好得多,粮食也应两处存放才妥。老贼信以为真,小贼竟将存粮要去多半,向新来贼党夸耀,说飞云岭新寨人多粮足,牛马成群。实则均是老寨搬来,寨前寨后设下四座粮仓,并有十多处牛棚、马圈。此时东北方已然火起,何不乘机再往余下三面,乱放野火,烧他一个痛快?”
成全主意打定,还未起身,眼看群贼纷纷往东北方赶去,西南方忽又火光大作,烈焰上升,群贼又呜锣往救,还未赶到,眼看四面火起。只听人声鼎沸,烈焰如潮,呐喊之声震撼天地,寨中群贼纷出救火,乱成一片。随见四妖徒往当地赶来,投入下面雾阵之中。忽听空中喝道:“朱道友,怎这半天,未将敌人擒住?如今四面火起,粮仓尽燃,山风又大,被困这厮关系重要,千万不可放其逃走。你如制他不住,我来接替,你帮助他们救人去如何?”随听下面有人笑答:“吴道友,这厮虽是凡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一道太清灵符、一柄古神戈,虽被困住,尚未成擒,但我尚不至于被对头从容逃走。倒是本寨四面森林,山风又大,如若引发野火,只恐难救。我自问法力浅薄,顾全不到,还是道友偏劳,我与敌人相持,你自救人去吧。”姓吴的妖道冷笑了两声,也未回答,便已飞走。成全暗忖:“妖道邪法甚高,这类人为的火至多惑乱人心,一施邪法,便能熄灭,但听那口吻,似非容易,是何原故?南州本就难于月兑身,如今敌人又添了几个帮手,岂不更难应付?这火放得虽好,阵中妖道并未引开,岂非徒劳?”正想下去一试,忽听姓朱的妖道喝道:“姓崔的,这里原是火山,又有几处油井,四面森林,一有野火将那油井引发,地震立起,多高法力也难熄灭,何苦玉石俱焚,白送性命?听我良言相劝,只要将古神戈给我留下,便可月兑身。你意如何?”
话未说完,猛听兽吼之声,杂以厉啸。刚听出是前见异兽和蓝蛟吼啸之声,西南边火场中忽纵起好几只金丝猴,跟着又见好些火犹,冲烟冒火而出。金丝猴一出现,便腾空飞起,踏着树枝,飞跃跳掷,接连几个起落,便已失踪。那群火犹本由火里冲出,走不多远,内有两个大的忽又回身,往烈火中蹿去。不多一会,一头火犰驮着一人,由火中飞驰出来,正是蓝蛟,手中还挽着一个人头,又有几条大火仇两边护卫,一同向前突驰,不时昂头,口喷黑气。后面的火犰也纷纷追出,看去竟无一个受伤的,下余三面,也有这类异兽出现。有时遇见妖徒群贼喊杀阻路,还未上前,倏地黄影连闪,猴、犰同时由身后猛袭过来。有的更由树抄、高崖之上流星下射,突然飞坠,朝为首妖徒扑去,一下便把头颈扼住,当时抓死,向旁一甩,再向贼党扑去。这类猛兽,也不知哪里来的,藏处极巧,突然出现。妖徒空有邪法,竟无所施,略一挣扎,便已毙命,微闻惨号之声隐隐传来。妖徒为数不多,每群贼党只一二人在内。妖徒一死,群贼如何是这类猛兽之敌,晃眼之间,死亡殆尽。内有两个见机先逃的,逃出不远,吃金丝猴飞身追上,当时抓死。蓝蛟已骑火犹穿林而驰,转瞬失踪。下余兽群均由四外火场出现,齐朝东南方抢去,疾行如飞。始而遇见贼党,还是见人就杀,落后兽群刚一发威怒吼,前左右三面立即回身夹攻。到了后来,贼党只要回头惊窜,便不再追。
那火也越烧越猛,成全偶一回顾,不禁大惊。原来妖道之言已验,除东南方上风头以外,下余三面的森林野草全被点燃,天已变成红色。时见群贼狂喊奔逃,四下逃窜。
无奈上风一面,这类猛恶无比的异兽到处都是,近前必死,谁也不敢过去,下余三面,大半成了火海。内有数十贼党好容易逃离火场,已快出险,走向西南一面,看神气似想避开当地,越崖而过。不料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旋风,将那点燃的断树残枝一齐卷起,满空飞舞,带着大片浓烟,由群贼头上越过,火山也似往下飞坠,前面野麻草树立被引燃,于是前后皆火。群贼齐声悲号,惊呼逃窜,跑不几步,身后火烟已潮涌而来,当时便被卷去,成了焦炭。
成全猛又想起:“贼党空巢救火,只姓朱的妖道尚与三哥相持。贼巢相隔火场,最远不过数十百步,如能月兑身还可飞走,如被困入火中凶多吉少。前见妖道邪法似非寻常,为何不见施为?”忽听妖道又在恫吓南州,令其献出神戈,免被火焚。南州也正厉声大喝,还未听清,目光到处,瞥见东北方火场上空停着一片乌云,约有亩许大小,下面冒起一股粗约尺许的烟柱,乌云正压其上,离地不过十来丈,好似相持不下。忽然轰的一声,乌云爆散,化为残云断絮,纷纷消灭,烟柱立时冲霄而起。随听地底殷殷雷鸣,杂以轰轰隆隆之声,仿佛全山都在震撼神气,不禁惊疑。又听下面妖道大声疾呼:“后山火井已被点燃,地底成了洪炉,转眼地震就要发作,你们快些逃走。这厮不听良言,我等待他震死之后,再取他的法宝,也是一样。”随见众妖徒纷纷由下面逃出。成全闻言,又惊又怒,更不寻思,大喝:“三哥何在?待我杀这妖道。”话刚说完,忽听下面妖道惨号之声。成全情急救人,也在隐形壁护身之下冲人阵内,刚一到地,觉着天气奇冷。
下时情急,为防邪法厉害,曾将大方真人所赐灵符取在手上,以防万一,刚一招展,寒气立止。目光到处,瞥见前面满地银花飞舞中,妖道已横尸地上,上空邪烟立被冲开一个大洞。崔南州在一片神光护身之下,刚将古神戈收回,待要离地飞起。成全心中一喜,忙即赶过。
二人刚一会合,地底雷鸣水沸之声,已如百子连珠炮一般,一路响将过来,地皮也在隐隐震撼,仰望上空,已被黑烟火云布满。喊声:“不好!”匆匆不暇多言,忙同飞起。刚一离地,便是大片浓烟随着狂风卷到。二人冲烟冒火,朝上急飞。刚一飞出火焰层上,遥望后山那面,黑烟中已冒起一根火柱。轰轰隆隆之声震耳欲聋,地底已在波动。
森林那面地势较高,相隔较远,虽未波及,贼巢附近三面皆是烈火包围,所有林木杂草全被点燃。尤其东北方石油爆炸之区,已成了一片火海。此与寻常野火不同,只见烈焰熊熊,上冲霄汉,火头高如山岳,似狂涛一般涌到,晃眼之间,遍地通红。天空云层早被冲破一个大洞,当顶成了一片暗赤色的天幕,四边密云多被映成了红霞。地震已起,地面先似波浪一般,接连两个起伏,忽然连声大震。有的大片崩塌,陷一大洞;有的不是黑水高涌,便是冒起大股黑色浓烟,其臭无比,沾着一点火星,当时便燃,成一火柱,冲天直上;再不便是一声大震,地面当时震裂,现出一条条又大又长的深沟,眼看许多山石林木,雪崩也似陆沉下去。贼寨山堂有好几百间房舍,十九震塌,相继火起。随着地面波动,宛如江湖行舟,遇见惊涛骇浪,起伏震撼。于风火烈烟之中,略一转顾,又崩塌了一大片,或被火潮卷去,声势越发惊人。满山头上,已无贼党影迹。方觉火势猛烈,真个奇观,隐闻群兽吼啸之声。
猛想起蓝蛟和那许多异兽尚在森林之内,来路绝壑已因地震崩裂了一大片,地道想也崩塌,逃路已断。就能免于地震波及,那火迟早也必蔓延过去,森林再一着火,无论人兽,谁也休想逃命。成全正打算飞往森林,先将丁、蓝二人救走,南州忽道:“我为妖道所困,虽仗神符护身,不曾受害,月兑身却是艰难。后听妖道师徒对语,得知东北方有一石油洞,已被点燃。这座飞云岭,不久便要发生地震,全部陆沉,沸石熔沙,发生烧山浩劫。为想夺我这柄古神戈,一面遣走妖徒,一面向我恫吓。我先不理。后见地皮不住摇晃,妖道神情慌张,似想将我困在阵中烧死,自行逃走。事已危急,忽想起从冷魂峪魔宫中所得地寒针,多厉害的火势均能消灭,本意取出,防备万一。不料妖道贪心不死,倒转阵法,口发狂言,迫我降伏,一时气他不过,将针朝他打去。出手只是亮晶晶一根银针,化为万点银花爆炸。妖道刚一伏诛,你便飞来。”话未说完,成全偶朝身后一看,贼巢已全部火起,只南州方才被困之处凝结着一团冷雾,浓厚异常,不特风吹不散,并还逐渐往四周蔓延开去。所过之处,那火挨着便即熄灭,忽然心动。暗忖:
“洛明尔峰火穴之火,听说比常火威力要大十倍,地寒针尚且能破,何况这类野火。”
成全心念才动,风头忽转,正往森林左角掠过,转眼烧燃了一大片。不禁大惊,无暇多谈,同往森林飞去。遥闻群兽吼啸之声隐隐传来,知道这类通灵异兽多有感觉,必是知道大祸将临,情急悲号。那两人也不知逃往何方,这一大片森林,如何能够找到?
丁、蓝二人孝友义气,如若葬身火穴,焉有天理?心方代他们愁虑,快要到达,忽听地底轰轰乱响,一直朝向前去。紧跟着山摇地撼,一声大震,地底立时震陷了一个方圆百余亩的大洞,一蓬黑烟夹着大股山石草木,突然高涌数十百丈。二人遁光竟被震荡出去好几十丈。同时黑烟中的烈焰好似数万条火蛇,一齐朝上乱窜,火光乱射,左近森林立被点燃。再看东北方,那根撑天火柱竟降低了十之七八,退向绝壑之下。那宽约十余丈的沟壑,因离火穴最近,大半崩塌,成了一条火。两岸崖石全被烧成流质,瀑布也似顺崖而下,知道火穴全燃,地底已成了一座极大洪炉,内中山石全被烧化。新震裂的火穴较大,有了出口,可以宣泄,故此原来火穴火势降低。经此一来,地震虽较先前缓和,不致蔓延大广,已燃火势必更猛烈,全山非成焦炭,化为劫灰不可。
南州为人最是热心义勇,心想:“巨灾已成,虽是乱山之中,除贼党外,只有两个好人,到底也有无数生物。别的不说,单那许多异兽,和这大片森林,就此葬送,也太可惜。”一时情急,也没和成全商讨,竟将地寒针朝火穴中打去,为防火力太大,连发三针。成全先前虽见那团冷雾,因南州初用此针,又未看出它的妙用。及见南州飞针出手,才一近火,立发为亿万银花,当空爆炸,朝那火穴之中压将下去。刚看出银花震散以后,化为一片寒云冷雾,大幕也似,凡是有火之处,全被罩住。因雪中火势奇猛,虽觉小小一根银针,具有如此威力,匆忙中还不看出火力大减。等到二三两针相继打下,见那冷雾越来越浓,凡是有火之处,宛如磁石引针,暗中吸引,狂潮一般急涌过去,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森林左角本已焚烧了二百亩方圆一大片,吃那冷云电驰过去,往下一压,当时消灭。那根冲天火柱也被那灰白的冷雾,由上而下,一口钟般紧紧罩住,内中火光黑影不住闪动,似在逐渐减少。自己凌空下视,又在旁边,相隔何止百丈,先前忘用灵符神光护身,竟然冷得难受。才知魔宫异宝,妙用无边。忙把南州唤住,不令再发。
成全四望来路野火,仍如火海一般。心想:“地面太广,这地寒针虽然还有好些,须备异日火窟取宝之用,其势不能再多消耗。”忽听地底水响,宛如潮涌。再一细看,那比火柱还要高大的冷云寒雾,忽往火穴之中压下,那根火柱似已熄灭,不见丝毫光影。
心正奇怪,那灰白色的冷雾降离地面二三十丈,似将火穴填满,更不再往下压。忽又展布开来,朝那有火之处涌去,开头甚慢,邻近火场,突似触电一样,急涌过去,多厉害的火势,扑着便自熄灭。心想:“地寒针发生妙用,这满山烈火必为冷雾所灭。此时正好往寻丁、蓝二人。”刚飞离火场不远,忽听轰的一声,跟着乒里乓啦,连声乱响,以为又有变故,定睛回望。原来火场那一带地层深处满是天然石油,着火以后,内里全燃,地层不是烧化,便是爆炸,再吃地寒针冷雾一逼,火势立灭,当时塌了好几片。有的清泉滚滚,现出两片大湖荡,内有几处激射起一根根的水柱,冲霄直上,又疾又猛,哗哗之声响震山野。就这前后不到半盏茶时,火势已全熄灭。水旁都有一团团的冷雾自行移动,似要由分而合,朝东北角那团大的涌去。细一查看,水柱并不是水,竟是石油,想不到一场野火,生出这等富源。
天色早已大明。本来满山劫灰,遍地焦痕,自从那几处大湖荡一出现,有的被新涌起的清泉冲走,有的塌入地底,除水面上略有一些断木残枝,随同激流翻滚急旋,逐渐下沉而外,只靠近火场边上,略有一些烧焦的树木,与远近湖光一映,越显得水碧山清,景物奇秀。油柱共是四根,偏在后山绝壑,景物荒寒之区。这类石油,前在铁堡曾见人民用过,乃北天山天然富源,点灯当火之外,还可就地掘穴,引那油气通行各处,以为民用。凡是这类产油之区,多半是寸草不生的沙漠童山,当地偏有这么好的风景水源,天气又极温和。只要将盗党扫平,立可召集人民来此开辟,岂不又多一处世外桃源?心方一喜,忽想起:“昨夜那些盗党不知何往。就说葬身火穴之内,也应发现尸骨。何况内中还有几个妖人以及小贼龙飞,都擅飞行,决不至于被火烧死。莫如寻到丁、蓝二人,略说几句,急速回山,乘此时机扫平老寨。否则,贼党定必卷土重来,又留后患。”
成全心念才动,忽听空中呼呼风声,由东南方天空中远远飞来一片黑云。初见时似只数尺方圆一片黑云,晃眼加大,电驰飞来,中射两点金红光华,还未到达,便听天风海涛之声甚是洪烈。定睛一看,正是雪衣老人弟子钟灵骑了乌鹏,电驰飞至。崔、成二人本在为难,一见钟灵骑鹏飞降,心中一喜,忙即赶上前去。跟着一阵狂风过处,眼前一暗,钟灵已落向地上。乌鹏两翼风力,煽得邻近林木萧萧,声如潮涌,起伏不停,端的猛恶已极。三人见面,钟灵笑道:“恭喜二位,无意中建此大功德,并为铁堡辟一富源,真乃可喜之事。只是二位不久便要先赴洛明尔峰,暗中准备,以待李七兄夫妇到后,一同下手。当地邻近妖窟,来时所遇怪人父子,到时也要前往,势颇艰险,全仗机警胆大,才能成功。对方金灵筠更须善处,只可暗助,不宜露出形迹。”
随传雪衣老人之命,告以机宜,大意是说:昨夜盗党全被杀死,只小贼龙飞被一妖道救走。因这次开辟飞云岭贼巢,龙飞曾与老寨中几个父执老贼力争,又在贼父龙天化面前夸下海口,刚愎凶险,狂傲成性,自觉损兵折将,还在其次。最难堪的是,因为一时私心,意欲离开老贼,独树一帜,借着开荒为名,把老贼多年聚敛的各种农具物品、牛羊牲畜,差不多全运了来,不料一夜之间,全数烧光。妻子姬妾也全被烧死。除先前救火的妖人师徒而外,无论人畜,一齐葬身火窟。自己也仅以身免,连衣服都没一件整的,身上还受了两处火伤。自觉神情狼狈,无颜见人。又听妖道说起火是人为,内有铁堡仇敌主持,并说起铁堡势盛,仇敌多是长白三老门下,日前混元祖师尚且不胜,何况你我。龙飞不知妖道也是无颜回见老贼,用话试探,愧愤交集之下,立志复仇。由此寻师学道,苦炼法宝飞剑,在未报仇以前,不再回山,力请妖道指点明路。妖道见被激动,告以老寨有两个同道,均与自己面和心违,不料地火猛烈,遭此惨败。另一同党比他法力要高,尚为仇敌所杀,门人又被怪兽抓死,看出大势已去,只得保了小山主一同遁走,如再回山,必受奚落。“你既有志报仇,我也和你一样。现在五台、华山、崆峒三派均在大开山门,广收弟子,莫如给老山主留下一信,你我同往投师,炼成法术,再报此仇,你看可好?”
龙飞气道:“老头子年老昏庸,不知好歹。他开创这片基业,我出力最多。近见根基日固,财产众多,听信小婆娘的话,只想就此养老,不再前进。自从混元祖师斗败负气回山,越发胆小,全没想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早晚是个大害,你不寻他,他也寻你,岂是闭门自保,便可无事?我不因他胆小气人,也不会闹到这等狼狈。反正他不先将铁堡仇敌除去,不久必有灭亡之忧,我去见他作什?”妖道虽觉小贼天性凉薄,全无父子之情,好在都是这类丧尽天良的妖邪,也未放在心上,略微商谈,便同起身。
龙飞不愿与老贼和寨中诸人相见,人又死光,又和妖道一走,故此三五日内,老寨贼党不会得知。好在人都烧死,无什争斗形迹,只要不赶往老寨杀贼,龙天化必以为是天灾地震,暂时不会疑心铁堡所为。加以这场大火,老贼多年聚敛的精华,已被小贼损失十之七八。老贼心贪,又多顾虑,想起连遭惨败,又遇天灾,妖道和龙飞又同溜走,详情一概不知,定必惊疑胆怯,只要铁堡诸人不去寻他,决不敢再来侵犯。令崔、成二人归告诸侠,等李琦夫妇回山,各照预计行事,分别赶往洛明尔峰接应等情。
崔、成二人听完,大喜拜谢。并说:“前与怪人父子约定,归途前往会合,此是两个好帮手,可要约了同行?”钟灵笑道:“长指禅师佛法高深,不可思议,他既将你二人引往石屋,与怪人父子相见,必有深意。来时家师虽未明言,听那口气,你们不寻他,也必命两怪人寻你们。二兄只照家师所说行事,十九成功。如果不愿违约,起身时先往一探。如见灵境云封,无须强行入内,只在谷外通诚祝告,自有回音。与怪人同去固好,但是此行并非一到便可下手。那怪人的对头相隔火窟并不甚远,近年自知大劫将临,非将另一本道书得到,不能免死。为此日夜苦心筹计,祭炼邪法异宝。意欲深入火窟,强迫怪人之妻献出此书,并将怪人父子召回,双方讲和,同炼道书,抵御天劫。事后再用阴谋暗算,将男女三怪人除去。因此设上法坛,上悬宝境,正对峰下火窟,以防近年机密泄漏,致被外人得知;或是怪人父子求来大援,将女怪人救走,同习道书,与他为难。
防备严密,法力颇高,又兼正邪两家之长。二兄本非其敌,所幸持有一面隐形壁和两道防身灵符,决可无害,行事仍须谨慎才好。
“还有那地寒针乃魔宫至宝,不可轻用。咋夜火势,如若用法得当,只须朝那火眼掷下一根,似这类石油引烧的地火,不消个把时辰,即可消灭。便是后来不连发那三针,时候一久,那万年阴寒之气所炼至宝已然发散,遇见烈火,自生感应,早晚将其消灭,只这片森林难于保全罢了。崔兄连发三针,不特过于耗费,除有一小半已为烈火对消,化生出两片湖荡清泉而外,下余寒毒之气尚多,停滞当地,风吹不散,反而有害。家师令我来此,一半便为收它。
“至于二兄新交两友,丁埃生长本山,深知地理天时,油井火发以后,便恐发生巨灾,仗着是在上风,早已逃过对崖,回家候信去了。蓝蛟誓报亲仇,得有异人指教,埋伏林内,等妖道过时,暗用飞刀行刺,将妖道人头割下,自己也受了伤。幸而火犰忠义,灵猴机警,动作如飞,双方合力,将其救走,由两个大金丝猴抱持保护,越过对崖,送往异人那里,医伤求救。下余群兽,也纷纷寻路逃走。后来风势逆转,地震火起,那没逃完的本来危险,恰值崔兄连放三枚地寒针,消灭烈火,才得转危为安,从容逃去。此时森林中已无人兽踪迹,二兄也无须再见他们。那火犹天生异禀,不畏烈火焚烧,内有两只大的,更炼有丹气,多厉害的火势也难伤它们。蓝蛟日内便得异人传授,火窟之行他也有份。此子甚孝,到时不妨助他一臂,彼此有益。收这寒毒之气并非容易,耿师兄少时也还要来。我令乌鹏先送二兄回去如何?”
崔、成二人知道钟灵年轻胆大,法力不高,每次出外,多仗乌鹏盘空保护,又听出寒毒之气十分难收,又在贼巢附近,惟恐有失,再四辞谢。钟灵也未深劝。二人见他似欲自己快走,料有原因,只得殷勤话别,各纵遁光,往铁堡飞去。
到后一看,黄建、万方雄出去未归,李琦夫妇也未回转。王藩、张婉,昨日被桓平接走,说是大老刘真人召见。只段泉、金国士两人尚在。见面以后,同见堡主,说完此行经过。中迟一听飞云岭发现富源,又有那么好的天时地利,也颇心喜。随说桓平来时,提起老贼九头狮子龙天化和武成、武凯、武凤诸人,自从连遭惨败,凶焰尽敛,暂时已无来犯之意,但贼运也还未终,吩咐众人暂时不要招惹。且等火窟藏珍取回之后,老贼也请来厉害妖党,到时再与一决胜负,立可扫平贼巢,永除后患。并说:“前日本山发现一处山洞,内里甚深,已命数人前往探险。方才来报,已然深入三四十里,尚无止境,方向正与飞云岭相对。据舍侄说,飞云岭离此号称有数百里之遥,只因沿途尽是高山峻岭,冰峰雪崖,须要绕越,故觉颇远。实则如走直径,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路。如能打通,将那石油引来本山,岂非绝妙?既有仙人之命,料无他虑,何况长白三仙神目如电,雪衣老人师徒遇事前知,决不坐视,诸位贤侄,只管起身便了。”众人退出以后,金国士本欲随行,因和兰珠约定,想了想,只嘱二人留意,不曾同往。
崔、成二人一出铁堡,先赴两怪人之约,并谒长指禅师,请示机宜。到后一看,果然谷口云封,休说入内,连途径都找不到。朝着里面通诚求见,也无回音。觉与前言不甚相符,但是无法人内,只得罢了。随照钟灵所说途向,往洛明尔峰飞去。
峰在滇甫乱山之中,四围千百里,森林包围,当中一片沙漠。靠着沙漠之左,涌起大片峰崖,有一条又大又深的绝壑,下面便是前古火山出口。外观火势虽止,只不时冒起大片烟云,实则地底蕴蓄烈火毒焰,数量并不在少,离崖百余丈以下,便被这类烈焰布满,时高时低,升沉不定,因此方圆三千里内,亘古以来,素无人烟。尤其沙漠之中,终年地热如火,越近火峰越热得厉害。上面烈日当空,下面热沙如炽,稍微挨近沙漠边沿,便被那奇热之气逼得喘不过气来。除却一种生长在热沙中的毒虫火蚂而外,千百里广漠见不到一点生物。人一倒地,当时昏死,晃眼全身焦枯。而那森林地带,闷热潮湿,暑气郁蒸,气候不良,瘴病四起,更有各种毒虫大蟒盘踞其中,奇形怪状,人近立毙,到处莽菁纵横,无法立足。走着走着,忽然倾盆大雨,瀑布也似,由林隙中往下飞降,平地水深数尺。好容易把地面上蒸腾的热气冲掉,得到一点凉爽,人却浸在水中,水泥沾湿,寸步难行,一不小心,便会误踏沙窝虫穴之中。或受雨后飞出的毒蝇之类包围侵袭,任你多么强健的人,当时咬死,成了骨架。再不便是大如车轮的毒蟒,张开血盆大口,穿云而来,只听树声如潮,飒飒乱响,腥风刚一入鼻,回顾同伴,已被大蟒吞去。
林中又是深黑如夜,极少遇到阳光。便附近当地的山民前往樵采,也只在森林边界一带走动,稍有警兆,立时飞奔逃回,谁也不敢深入。连森林丛中沙漠,自古以来老是暗沉沉赤阴阴,空中下望,仿佛一大圈碧绿的树海,当中浮着一片火云,宛如死域,险恶异常。
妖道所居,原在峰阴,相隔只数百里。因那一带炎热之气,被大片峰崖挡住,四时温暖如春,并不甚热。中经怪人布置多年,种满奇花异草。以前无甚阻隔,只要知道底细,便可寻到。自从妖道阴谋占据以后,因其贪狡量小,明知当地有火峰森林,丛山遮蔽,地势偏僻,不知底细的人,便由空中飞过,也难发现,仍恐外人入境,把原有地名改作百花城;并用法力筑起一圈花墙,看去锦屏绣帐,随着山形绵亘不断,灿如紫霞,实则中伏危机,到处多是邪法禁制,埋伏重重。
崔、成二人仗着仙人指点,深知地理,为避妖人目光,飞到森林上空,便行下落。
依了崔南州,仗着法宝防身,冒着暑热,直飞洛明尔峰火穴之上,先观察好了形势,与穴中被困的女怪人互相商议,告以来意,同待时机,免得由峡后绕行惊动妖人,惹出事来。成全未置可否。等到越过森林,到了沙漠地带,欲往前飞,天越炎热,防身法宝简直不能丝毫离开,稍一撤去,立有一股奇热之气扑上身来,仿佛一篷烈火当头扑下,连头脸都要烧焦神气,几乎把气闭住,才知厉害。心想:“这等热法,如何能够抵挡?”
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小心戒备,仗着那面隐形壁防身,直飞峰前危崖之上。方始停住,四外一看,只见前面来路是大片广原,红尘漠漠,所有沙上崖石,全都火也似红。时见一缕缕的白烟由地上飞起,虽不甚高,远近都是,上面不见天光,只是一片暗红色火雾笼罩大地,四围树林均被这类层层雾影遮蔽。以二人的目力,仅能看出数十丈左近,再远便不能见。立身的高崖,常年受那烈火消熔焚烤,石质已酥,有的宛如锯齿,有的残破不堪,无一完整之处。稍不留意,踏上一脚,立时崩塌了一大片。再往岩下一看,当地好似一座大山,忽然地震,火山爆发,烈火由地下上冲,将那山头和中部一带整个揭去,全山立分为二,火势狂烈,火口一带崖石全被烧化,成了沸浆。日久年深,火口越来越大,将那裂口烧成一条椭圆形的绝壑,长达二百来里,最近之处也有三数十里之宽。
斑出天汉,上半虽被烈火冲碎烧化,残余这一大半离地仍有千百丈。二人立处,恰当火眼附近,是一崖缺,比较最低,离地也有七八十丈。
二人原以为一个已经熄灭的火山,就算余火未消,不过常发火烟,至多不过数十丈方圆。先见天时那等奇热,方圆数百里以内全被火云烟雾笼罩,已是惊奇,还没想到宇宙威力之大,至于如此。上来只顾查看来路平原上的景物,仅觉那片千百丈的断崖险峻雄伟,横亘平原之上,并未见有火烟冒起。崖那面一峰刺天,高出云表,下半虽有暗雾笼罩,峰顶却有一片灰白,仿佛上载积雪。心还在想:“峰腰以上,气候必定高寒。相隔只百余里高远,当地天气太热,难于久留。待观察完了形势,去往峰上,觅地栖身,免得受热。”因那立处断崖缺口也有百余丈宽的崖顶,不曾留意下面。及至回身,走往崖口,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目光到处,那宽达数十里,长约二百来里的绝壑,其深竟不可测,下面已被浓烟火雾布满。单那有火云的一带,相隔地面便有四五百丈,下面还不知有多深。一眼望过去,烟飞雾涌,波涛澎湃,简直是片火海。烟雾层中,时有两三根黑色烟柱,中杂万点火星,时高时低,隐现于浓烟火云之中。仗着法宝防身,虽未感到烤炙,稍一挨近,便觉力量奇大,再要前进,并非容易,情知厉害,不敢大意。
待了一会,除觉火势狂烈之外,四顾茫茫,那缺口是否雪衣老人所说之处,也拿不定。左近又有妖道伏伺,稍微疏忽,必受其害。所奉使命,又极烦难。南州主张先把安身之处寻到,再照雪衣老人仙示而行。成全想试验那火威力到底多大,一看四外,除被烈火烤酥的童山秃崖而外,休说生物,草都见不到一根。想起来时金国十和任龙知道此行是往南部炎荒之区,食物艰难,即使峰阴森林之中,山粮野果到处都是,像铁堡那等饮食,决难吃到,因而干粮之外,又带了不少腌腊之物和两大葫芦美酒。本觉太多,嫌其累赘,如非南州想起良友好意,再三劝阻,早在途中丢掉。这时想起无物可投,便把身后所背行囊取下。因为南荒天热,行囊之中只一小包换洗单衣。好在法宝防身,不畏水火寒暑,飞近森林时,早把出山时所着寒衣月兑下,觅一山洞藏好,里面满是食物。本意随便取上一点,丢人壑中,试那火力。谁知就方才途中稍微开放宝光那一会,竟被火力侵进,国士亲手制的一包路菜已然腐臭,那些腌腊风干之物也都走油。试取了一块干肉往壑中抛去,以查看火势,火力竟大得出奇,虽是用力,也只抛出十余丈远近。只见一股轻烟微微一冒,鼻端闻到一股焦臭之气,也未见其下落,便已失踪。那火力之猛,休说深入壑底火穴,便在上面,只要离开宝光防护之外,便不烧焦成灰,也休想活命。
再取一小块干肉放在崖石之上,人刚走开,便听吱吱两声,当时烧焦,油烟冒处,成了一块焦炭。才知附近崖石都热得如烧红的炭一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