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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 第十六章

作者:梁凤仪

这一夜,竞之再不能好好地睡。

她越想越战栗,忽然之间想到一个严重的可能性,如果杨慕天永远不出手回击,只在一旁虎视耽耽,那么,她庄竞之这一生一世岂非就得在极度戒备当中,诚惶诚恐,永无宁日的过。

杨慕天如果真的是一流高手,他决不出招。一天不出招,等于保有他回敬庄竞之的权利。

拔时才行使这个权利,才出示这张手上的皇牌,操在杨慕天手上。

除非庄竞之狠得下心,将对方的势力完全粉碎,始策万全。

然,当日竞之含冤受屈至极,尚且狠不下心,手下留情,并未将之赶尽杀绝,又何况在今日已然发泄掉一股冤屈气之后呢?

杨慕天在法庭上,临入狱之前,曾埋下伏线,他告诉竞之,自己其实是爱她的。因为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庄竞之。而跟他匹配。

丙如是,他若在此以后不肯再出手将竞之残害的话,经年累月地网开一面的话,会更能落实了竞之相信杨慕天爱她的心,那就等于证明出庄竞之曾亲自设计陷害跟自己永恒相爱的人,这份迟来的歉疚,会更具威力折磨她下半生,直至老死。

庄竞之越想越惊,竟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从未曾像如今的觉醒,世界上最宽容的报仇是将对方一下子置之于死地。

而最最最残酷的报复手段,是以极大的宽容,引导对方,使之在自由思想与领悟下,发觉自己过往处心积累的城府、计划与行动,都是极端不必要、倒行逆施、自食其果的。

杨慕天会不会是报仇的高手呢?庄竞之无从知悉,她只能不住忧虑。这么些年来,上受过的煎熬,不计其数。然,庄竞之的心,坚硬如钢如铁。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目标与行止。从未想过会像如今的这番不知所措、茫无头绪。好像有一天活一天的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留在菲岛的日子,不会太长。

她是为出狱后,从新部署及审视自己个方面的势力而来的。这是竞之在现阶段唯一所能做到的。

迸元佑每逃诩到庄竞之跟前报道有关她仍留在菲岛的产业情况,也分别转达美国及香港的业务发展情势。多年以来,在她身边服务的人诸如麦基约克、苏世元、古元佑以至于郑玉英、罗娜等都一直忠心耿耿,让她可以全心全意在稳如磐石、财雄势大之基础上设计对付杨慕天。

对这一帮左右手,竞之无限感激、绝对信任。

迸元佑这天在跟庄竞之讨论完业务的发展之后,就给她说:

“庄小姐,你要先行拜会的菲岛各行各业与政府头头,我已逐一为你安排。”

庄竞之点头。

除了手下的一班大将要见之外,庄竞之之所以赵善鸿殁后,顺利接管了他的王国,依旧营运得宜,以及成功转运资产至海外,主要是赵善鸿嘱庄竞之谨记每一行业内可以给她庇荫的顶爷是谁,在赵善鸿的交情、庄竞之的才色以及矿业基金的奖赏三面夹攻之下,各个菲岛巨头都卖了帐。

经过设计陷害杨慕天并与他双双入狱的这一段之后,庄竞之认为她须要估量清楚仍站在自己背后卖交情的有多少人,这是她手枪内的子弹,必须明白还有多少发,才好开仗。

菲岛将是她的第一站,继而她还要回美国,才再飞返香港去,办妥全面性防御工夫静候杨慕天这条蛟龙打开金锁的一日。

庄竞之补充:“其余关系没那么亲密,地位不比这几位顶爷崇高的,我看就隆重地宴请他们一次,就可以了,不必亲自上门拜候,这些你都为我安排妥当了吧!”

“都已订了日子,广发请柬了。”

“请记得把场面弄得隆重热闹、富贵堂皇一些才好。”

“这个自然。”

第一个要亲自拜会的是菲律宾银行的主席卡山杜宁。这位银行界的老行尊年近古稀,依然坐镇银山,不肯退休。不论菲岛政权如何变易,管住粮食的大头目,始终屹立不倒。

赵善鸿生前与海外的来往帐目,全部透过这间银行的户口办理,逝世后,户口转给庄竞之,一样受到甚多的优遇礼待。

庄竞之备了一支价值近百万港元的极品长白山人参,就在一个桃木锦盒之内,准备作为孝敬。

在银行主席室的会客室内,候着卡山杜宁会面。一等就是整整三十分钟,秘书小姐一共替她添了三次咖啡,依然未见正角儿上场。

庄竞之明白,银行事务时紧时宽,有阵子利率波动利害,同业之间拆息成了棘手问题,会议一开就过了时,不足为奇。

连秘书小姐都不无尴尬,那古铜色的皮肤下,跃跃然泛了酡红,为了主人的失约、迟到,而强堆笑容试行解释说:

“杜宁先生从来不会忘记约会时间,他很守时,决不失约。”

这么一说,更显得今日的例外是对来客的不敬,秘书说罢才恍然而悟,更慌忙补充:

“故而今日一定发生了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会议有所阻滞。”

“不要紧,我反正有空。”

庄竞之打算等下去。

饼了不多久,会客室的柚木双掩重门打开,秘书小姐身后出现的并不是卡山杜宁,而是一位相当年轻的菲律宾的男士。

秘书小姐说:

“让我介绍,这位也是杜宁先生,是卡山杜宁主席的幼孙皮尔杜宁。他代替主席跟庄小姐见面。”

皮尔杜宁一见庄竞之,微微一愣。很明显地,他不相信眼前会出现如许秀色可餐的丽人,大概跟他手上的资料不符。然,只一刻的功夫,他已回复镇静,更贴切的形容,是回复了那一脸毫不打算掩饰的傲慢。有极深阅历的庄竞之,一眼便已看了出来。

“庄小姐,多谢你来看望家祖父。他因事未能跟你会面,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他向你效劳。如果诚如庄小姐在约见家祖父时所说,只为好久不见,故而亲临问候,我就得代他致以万二分的谢意。”

如此而已。

庄竞之有点不高兴,眼前这位高傲的少年郎,根本没资格代表卡山接受她的问候,论年龄、辈分、阅历,甚至资产,庄竞之都比他强。

只为他的后台不弱,故而显了一点气派,实地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黄毛小子而已。

看样子,他是那种刚刚把个学士学位,充其量是工商管理学硕士拿到手,就走进家族企业机构来做事的世家子弟,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在庄竞之的眼中,看他老几?

然,就为此,翻心一想,才觉不妥。卡山差孙儿迎迓这一招,代表什么?

对方甚至没提供资料,解释卡山失约的理由。这是极之反常的。

懊汉不吃眼前亏,庄竞之知难而退,以保身分,以留后路。

惫好,这位年轻的菲岛才俊,一直亲身送她到大门口目送她上了座驾。

出师不利,使庄竞之满肚子的狐疑。

她并没有把这个经过跟任何人提起。

她需要独个儿冷静地侦察、思考,静候事件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情况出现?

目前唯一的解释是卡山杜宁真的年事已高,很多从前的办事惯例,现今都未必会跟得十足。

第二位要登门拜望的大人物,是酒店旅游业的巨子波尔格兰度。赵善鸿逝世后,庄竞之重组产业,把马加地的酒店都注入赵氏上市的公司内,再度集资套现。波尔格兰度当时买入为数不少的新股,目下,他是赵氏企业的个人第二大股东。

既有权益在手,波尔格兰度乐于中、菲两大酒店旅游业巨子携手合作,在行业内称王称霸,历年来两个集团相处融洽,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业务上的挫折与困难。

苞到菲律宾银行去的情况刚相反,波尔格兰度老早已在会议厅恭候庄竞之。

令庄竞之微微骇异的是,会议室内不只波尔格兰度一人,且还有其他大概五六位衣着光鲜、英姿飒飒的行政大员,把一张椭圆形的深褐梨木会议桌子坐了半满,很能现出了严阵以待的气氛。

不错,人人都微笑着似在倒履相迎,但庄竞之敏锐的触觉,给她传递了一个差不多是肯定的讯息,对方并不是打算跟她握手言欢,款谈别后,应酬数语,便互相拜拜了。

一定颇有严重的事项要跟她商议,在于她一出狱回到菲律宾来之后,如此的急不及待。

她的敏感除了源于天赋聪颖的头脑之外,更为后天的商务经验所致。照说,以她这个礼貌式过访,回应的场面极其量只应是波尔格兰度带着一个特别助理之类接见,断断不可能把什么公司秘书、法律顾问、市场总监、财务执行董事等等人都叫了来,逐一向她介绍。

庄竞之当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依然相当镇定,微笑着坐了下来,态度的从容尔雅,言谈举止的轻坑邙不失稳重,还添上那张叫一般成熟男人见了会得心窝发软的美丽脸庞,竞之在众人跟前,仍有压倒性的优势。

贬议室的男士们都因为庄竞之的出现,而刹那间有点像无辞以对,静默下来,留待他们的老板去打开闷局,才再作出应有的反应。

波尔格兰度的确是头号人物,他敌得住庄竞之所发挥的定力与魅力,依然很有气派地坐上那个主席位置,跟庄竞之寒暄起来。

然,很快就已踏入正题,这显示出对方对于所提出的事情相当认真、决断,并不准备转弯抹角。

波尔格兰度说:

“这次回来,仍属短暂性质吧?你回到纽约或香港去?”

“对了,小住而已。”

“竞之,力不到不为财,你的大本营在美国,人与心又却在香港的话,菲岛业务只靠下属打理,说到底是隔了一重功夫,跟你的作风与个性不符?”

“古元佑是自己人。”

“你指今日?”

败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庄竞之立即添了戒备,这跟以前的波尔并不相同。

就在一年多前,波尔曾到香港探访过庄竞之,当时他还很切实地对竞之说:

“古元佑魄力足,你运气够,连带我都坐享其成。”

事隔一年,情势迥异。

当然,其间变化可以是山崩地裂,此来也无非要个水落石出。于是竞之坦然,说:

“对于明天,你似有建议?”

“既有所问,不妨实话实说。竞之,把你名下的酒店业出让给我的集团,如何?”

“波尔,你鸿图大略,打算傲视全国,独当一面?”

“承你贵言。”

“这个建议就相当新鲜。换言之,我需要时间考虑。当然,价格亦是其中一个问题。”

“作价三百六十个披索一股,如何?”

竞之心内大吃一惊,表面仍不动声色。

价钱实在便宜,难为对方开口。这跟打个折扣大平卖无异,她庄竞之并没有任何因由要割价求售。

这更令她满月复疑团,对波尔的不友善极表不满。只是,仍笑着说:

“然则,我以这个价钱向你提出反收购,你又可会同意?”

“高卖低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然,如果你多出一些的话,我立即拱手相让。”

竞之很聪明,并不出手,只待回应。她说:

“你的理想呢?”

波尔望向他那群手下,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由那财务执行董事在纸上写了个价,递给波尔。

“只比我刚才提出的高百分之十,不为太过吧!”

“总不能算公平。然,波尔,你是认真的。”

“非常,只两个做法,一就是你权倾天下,一就我是主宰乾坤。”

把这番话直接点说出来,就是有你没我,不能共存,亦不屑共荣。

为什么?

庄竞之心内有气,勉强把对话维持了一个得体的时间,就欠身告辞,说:

“我考虑。”

“请尽快答复。”

苞菲律宾银行卡山杜宁的表现,有一点如出一辙,就是都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以解释。

解释动机与理由并不重要,因为影响实效的成分不高。然,这是一项尊重对方的表现。不论所有的道理真实与否,最低限度是设法面面俱圆,使人人有个凭借下台,这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互利互惠的,何乐而不为?

庄竞之大惑不解。

贬不会因为她在香港闯出来的刑事罪案,使他们都不愿再跟她为伍了?

也只有这个是合理合情的解释。

竞之考虑,究竟情况有没有这么严重?

菲岛巨擘的浮沉兴衰起落比她还大者多的是,独独人们对她生了退避三舍的心?

竞之认为可能性不大。

寻出根源真相的办法,目前只有一个。就是尽快去跟那几个从前庇荫辅助她的头头会面,多抓几个实例研究。

于是庄竞之又急急拜会另一个矿业大亨巴顿卢布。

表面上会面好像不得要领,然,聚旧的形式绝对可能寓意甚深。

卢布把庄竞之约到他的巨宅晚饭,一抵埠,整个后花园挤满了人,形形式式的宾客,没有阶层的规则可寻。这就是说他们的身分高低参差不齐,有点像临时拉夫凑数的模样。这在任何一个大都会的上流社会宴会内,都不可能见到。

主人家热烈地欢迎了庄竞之,寒暄客套几句之后,立即隐没在人群之中,由着那班杂牌军围着这个绝色的东方女神,以奇矣邙讨好的目光与语气跟她热烈交通周旋。

这对庄竞之而言,是略为侮辱的。

在菲岛,她过往几年,差不多从不出席那些不属于最顶尖儿阶层的宴会。

像这阵子,在她左左右右的全是百货店的经理、小生意人、银行副总裁、政府助理部长级官员等等,都是较次一层的富贵中人而已。不是庄竞之眼高于顶,而是她恐惧这个非比寻常的安排是冲着应付她而来的。

巴顿卢布以最狡猾的太极手腕,跟庄竞之保持了相当遥远的距离。

惫剩下来的两三位要拜会的企业翘楚,讯息非常鲜明,干脆回绝了庄竞之,说暂时没有空,他日再回拜。

这就分明是借口了。

最后一家的拜望对象,庄竞之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出现。她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掌握真相。

那是国防部部长佐丹善加上将。上将跟庄竞之渊源非比寻常,她第一次见他时为佐丹及他的下属设计的宴会,令佐丹在狂喜之余,欣赏到庄竞之的聪明才智。因此以后在他跟赵善鸿每次交往之中,佐丹很器重竞之,她老早就在佐丹的心目中获得一定程度赵家的女主人地位。

这次回到菲岛来,她遭遇的情况,令她骇异。

综合多宗各案的结果,竞之下了结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曾在香港服刑一事,引起众人的恐慌,恨不得跟她疏远;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她太清楚菲律宾,更加明了这班大亨的心态,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个拥皇城、自任君主、腰缠万贯、够享够长,等闲的人与事,根本不屑一顾。

莫说是十万八千里外的一些不关己事的刑事案,就是在本土杀了人,放了火,只要跟他们扯不上边,这匪徒又有利于他们,一样有本事装聋扮懵,不当作一回事。谁个成功人士老是回顾从前而忽略目下与将来?

笔此,庄竞之更心急要寻个水落石出。

她一见到佐丹,半句多余的问候说话都没有,就微昂着头,扬起她那张俏丽美艳的脸,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向在她跟前的臣下询问问题,使人无法抗拒而不作实回应。

庄竞之始终是有气派的。

她问:

“为什么?”

就这么简单,问题却有如泰山压顶,斤两极足,使佐丹顿时语塞。

看佐丹的表情,自然知道他不是不明所以,而是无辞以对。

庄竞之站着,一动不动,有如一尊无懈可击的艺术雕像,令对方只有敬服,并无其他情绪之可言。

“竞之,在谣言未获澄清之前你不必跟这岛上的任何人大交道,甚至最好回到香港去,这对你最有利。”

“什么谣言?”

竞之追问,果然事有跷蹊。

“看在已死的朋友分上,让我知道。是不是为了我设计让杨慕天入狱一事令你们震栗与反感?”

佐丹听罢,忍不住笑,甚至大笑,戒备反而松宽了。他说:

“竞之,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事发之后,我们当中甚至有人鼓掌,希望请你回菲岛来,把你的故事拍成电影,自任女主角。亲上银幕现身说法,一定卖座。”

佐丹毕竟有着军人的豪气,越说越兴奋。

无疑,他内心对这眼前的美人,仍有一番故旧的情谊在,铁汉柔情,反而心软。

“那是为了什么?”竞之问。

佐丹当即抿着嘴,把双手插在袋内,没有答。

“上将,求你告诉我。”

这么软语一声,佐丹也不期然地叹息起来。

“你把半数以上的资产调动至美国去,原因何在?”

“赵善鸿的遗愿。”

“就这么简单?”

“复杂的谣言,至今我本人仍未听到。”

“我们有消息,你跟前朝政权搭上了关系,要加盟她的一边,积极搞回朝活动,趁马氏回乡安葬,簇拥她回国当政。鼓吹复辟的富商之中,你榜上有名,这是替她在纽约上庭辩证的美国亲信传出来的。”

庄竞之恍然大悟,难怪人人有如惊弓之鸟,忙不迭地跟她保持距离,划清界线,实行疏远。政治威势凌驾商业权贵之上,没有人愿意冒这个恶险。

“如果这个传言并不属实,你要设法澄清。因为这对你在菲岛的声望大有影响。”佐丹说。

“传言的确虚构。然,澄清与否,非我当前要务,我甚至不须要知道消息从何而来。只一点,佐丹,帮我帮到底,告诉我是不是在我入狱之后才有这个传言的?”

“距今约三个月左右的事。”

“谢谢!”

庄竞之起身告辞。

“竞之,你有什么打算?”

“你们的思疑终于有日会成为过去,不劳一朝一夕,对我有信心的朋友,我永远感谢。”

庄竞之火速赶回大宅去,以长途电话把正在纽约度假的陆佐程找着。经过这些年来的合作,他们宾主之间已经建立了颇深厚的友谊。当年赵善鸿并没有透过任何下属找到了总部在伦敦的国际侦探社,帮忙调查杨慕天的一切,,当庄竞之接手,也没有劳驾他人,一向直接跟陆佐程接触。这其间的关键,竞之是明白的。不要泄露这手上的一个调查隐秘的人物与线路,在很多事情上会有利。

“佐程,请立即销假?”

“你这命令是犯劳工条例的!我已有一年辛勤工作,每星期上班七天的纪录了,必须休息。”

“我负责赔偿。”

“究竟什么事?”

“杨慕天的事,我要继续调查他的势力网络。”

“他仍在狱中。”

“已急不及待地布下天罗地网了。”

“真的?”

“我估计。”

“这样子下去,连我都休想考虑退休了。你和他的恩怨累赘过清代女子的缠脚布,没完没了?”

“已是人在江湖,不能自拔。”

“要调查什么资料?”

“他是否串通流亡美国的菲岛前政权人物身边的一些亲信,造我的谣,使我在菲岛的人际关系受到干扰?”

“好,尽快回复你。”

庄竞之叹一口气。

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她和杨慕天同等聪明,都知道以后要比赛、要较量、需要调动的资金、人情,将是全面性的。

庄竞之赶快在出狱后。立即展开笼络,加强援引实力。

然,杨慕天比她更快,在她未出狱前,已部署兼行动,破坏她的后勤补给,裁减她王朝以外的一切势力。

以后,此等谣言所产生的阻力,可能会有不妥的副作用,对竞之起意想不到的制肘功能。

杨慕天显然在悉心为她制造障碍赛,使她逃走不易,好让他有足够时间赶上。

丙然,陆佐程实至名归,不愧是国际侦探社内一员猛将,他很快就回复竞之,说:

“你的揣测非但正确,且谣言的威力在美国也发生了同样作用。”

这是可以理解的菲岛政治的控制权在汤姆叔叔的手上,人尽皆知。若不是汤姆叔叔撑的腰,当今菲岛女总统不能荣登宝座,是美国要把旧人剔下来的,当然对站在她一边企图回国有所作为的一总人视作敌人对待。谣言在庄竞之的大本营美国,比在菲岛更具震撼力。

日后庄竞之不论向银行或其他行业提出辅助要求,也必落空,人人投鼠忌器,无谓因小失大,无端惹祸。

陆佐程说:

“杨慕天花了一千万美元,同时给予菲律宾旧日掌权人的亲信,与替她缴纳庞大法律费用的美国名人雷尼手下,制造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证据。听说美国第一银行在讨论应如何处理你名下的存款,恐防有可大可小的牵连。”

“谢谢你。请继续在我可以随时找到你的情况下度假。”

“庄小姐,”陆佐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说:“我们相交一场,恕我直言。凡事称心足矣,不要再纠缠下去,恩怨无有已时,任何一方面都不会有赢局出现。”

“多谢你,佐程,真心感谢。”

听了陆氏的报告与劝慰,竞之整个人的疲累,有点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停远去。却又不由自主地照着心意相反的方向随风飘荡。

竞之有点无神无绪,嘱司机把她开到金紫琴的邸宅去。

必菲岛之初,只跟金紫琴匆匆见过一面。

竞之想趁这喘息且感慨的时间,躲到金紫琴的住处去,不需要对方额外的呵护,只要让她静静地、安全地在亲人身边休憩一会,就已经很好了。

金紫琴看见竞之那倦容,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只陪坐在一旁。

良久,金紫琴才说:

“你这又何必呢?”

语气竟有责难之意,竞之起初不以为然,只以为金紫琴肉刺她的疲累奔波而已。

她在那贵妃沙发上微微转过身来,看到了金紫琴满眼含怨带怒,一反常态,不禁有点奇怪,说:

“琴姐,你恼我吗?”

“做人要适可而止,十清而一浊,终归是徒劳而无功的。你之有今日,固然是你聪明勤奋、斗志坚强所致。纵使是时也命也,是必要得理不饶人,也非大将之风,更不必向不是你对手的人下手,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且欠风度,有坏江湖声誉。”

竞之又再度迷惘,解了一个谜又遇上另一个谜,使她完全置身于重重莫名的困扰之内。

“琴姐,我不明白你的话。”

“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不,琴姐,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怪我对杨慕天过分?”

“对杨慕天是否过分,无人有资格批评。你前半生的日子,肯定不是人过的。然,对其他牵连在内的人,何必非要一网打尽不可。我是个江湖中人,你别把我迫到为难的地步去才好。”

“琴姐!”庄竞之整个的跳起来,心急如焚,“请把话说清楚一点!”

“你是个恩要报,仇要报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了?总不能强你改变作风吧!已经忍不住下了毒手的,也叫没法子的事,其余就请放生好了。至于小芸,你俩自有见面解释解决的机会。这么多年相处了,我是手背是肉,手心也是肉,叫我怎好做中间人?”

庄竞之苍白着脸,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怎么会扯到阮小芸的身上去。

自从赵善鸿去世后,竞之有极宽松的自由度,她托了陆佐程,在继续调查杨慕天的同时,把阮小芸一并寻了出来。

有恩报恩,她把小芸送到美国去,攻读英文,并让她在长岛定居。这个曾劝勉她,把金紫琴的地址电话告诉她,以祈当日的庄竞之能有一线生机的小知己与小恩人,终于重过意想不到的新生活。

现仍居长岛的小芸,跟庄竞之会有什么过意不去,忽然要张罗解释了?

金紫琴瞪着眼看庄竞之的表情,咬着牙说:

“你别对我说,小芸父亲与蛇头道友九等的锒铛入狱,跟你完全无关。你是大仇得报,连下仇恨都记在心上决不放过了,难怪小芸伤心。”

庄竞之扑过去,抱住了金紫琴的腿,猛地摇俺她,说:

“琴姐,琴姐,你信我,你信我,我并没有这样的。如果我要做,怎么要等到这最近才动手,我的力量在多年前已经足够。”

金紫琴忽尔无动于衷,说:

“竞之,你是个读过书的人,当然听过曾参杀人的故事。无可否认,小芸与我的信心都动摇。道友九与老阮的突然被捕入狱,控以贩卖毒品与人口之罪,是不是你的所为,虽无从证实,但,江湖上的人却心里有数。”

“为什么要思疑我?”

“小芸在长途电话中告诉我,她父亲夤夜被警察拘捕时,在杂差房听到他们说:‘你真算倒霉,姓庄那女人你都敢惹,早晚束手就擒。’”

“天!”竞之轻喊。

“竞之,你抵菲律宾这些天来,谣言四播。阿标等成班手足跑来我跟前求饶,说你要在对付了杨慕天之后,以严厉的手段整治他们。竞之,我是跟他们一路出身的人,当年自他们手上救了你,恩怨自应一笔勾销,如果你连这一口气都咽不下去而要发泄,以目前你拥有的权势,无人能左右你。然,若阿标他们有什么不测,你以后别来我家走动,别叫我琴姐。江湖上的一些规矩是要遵守的,事必要赶尽杀绝,何苦来哉!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被怪我不言之在先?”

“杨慕天!”庄竞之在心内叫喊,“你竟在我一脚踏出监狱之后,就开始把我重重围困!”

庄竞之于翌日一早,嘱咐古元佑把那个预定要举行的晚宴取消,并准备即时回港。

她要到监狱去跟杨慕天讲数。

在往机场之前,庄竞之紧握着古元佑的手,说:

“这儿的事,重托你了。”

“在我能力控制的范围之内,一定为你效劳!”古元佑这么说。

敖机飞抵香港,庄竞之一跳上座驾,就接到挂至汽车电话来的美国长途电话,是纽约办公室打来的:

“庄小姐,你可否回纽约来一趟?”

“什么事?你是谁?”

“我是若翰。”若翰怀德是麦基约克的副手。

“麦基呢?”

“他,没有上班两天了。”

“为什么?”

“庄小姐,近这星期,美国股市狂升不已,麦基一直抛空出货,直至前天,道琼斯指数再上升至百多点,他就没有再上班了。”

庄竞之呆住了。

她挂断电话,嘱司机开车到监狱去。同时把电话再接到邓炯同律师事务所去,庄竞之嘱咐:

“请代我设法安排,跟狱中的杨慕天见一面,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无论如何取蚌特别人情办妥它,我明天一早要飞到美国,没有多余时间。”

邓炯同答应着。果然,庄竞之得以顺利地在监狱的囚犯探望室内见到了杨慕天。

穿着囚衣的杨慕天,依然高大威猛,他那俊秀的五官与浑身的肌肉骨骼都挺拔顽强,有一种骄人的架势。一双粗眉大眼,炯炯有神,看牢庄竞之,竟清清楚楚地说了这句话:“你仍然艳绝人寰!”

整个探望室,光秃秃,只摆着一桌两椅,却在这一刻充满着既兴奋有恐惧、既陶醉有迷惑的气氛。令人呼吸急促、心脏狂跃。两个世纪末绝色绝艺高人的恩、怨、情、仇、爱、恨,,刹那间迸发着,像两度电光碰触。擦出目眩心荡的光芒来;又像雷电交加,冲击大地,漫山遍野的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焰,竭力将两颗矛盾至极的心融烧成灰烬。

杨慕天坐了下来,面对着庄竞之。

二人凝望,不发一言。

良久。

庄竞之问:“你部署了多久了?”

“从你入狱的那一天开始。”

居然直认不讳,益显枭雄气概。

庄竞之宛然一笑,妩媚足以匹敌对方的豪迈。

的确各有千秋,半斤八两。

“你的时间控制得极准。”竞之说。

“对,十面埋伏,伺机出击。竞之,从今而后,你的王国,将被我的形形式式游击战骚扰过够,你会发觉身边亲近的人,逐个逐个的疏远你、离开你、误会你,于是你会觉得彷徨,对所有人都信心顿失,每分每秒都觉得会有不愉快的事故发生。”杨慕天俯身向前说,“竞之,我不会放过你。我大部分的财产既已丧失在你手上,要毁灭你的基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然,善用我余下来之所有,绝对足够形成一股强劲的干扰力量,教你不得安宁。”

庄竞之表面固然不动声色,然,心上实在已经发毛。杨慕天果然聪敏狠绝。以他手上还拥有的资产论,买她身边各个亲信、制造各种不利于她的谣传、实行各式破坏她声望的行动,仍是绰绰有余。

永远消灭不了的干扰,是一种不可忽视的精神压力。有如安居于华宅之内,突然飞进一只苍蝇来,在头上不住的团团转动,是非常非常讨厌与烦躁的一回事。

杨慕天瞪着庄竞之,依然风度翩翩,款款而谈,继续说:

“多谢你披荆斩棘,排除万难地重现我的身边,向我报复。这个行动,对我发挥了两重意义。其一证实你盖世聪明、魅力四射,实在有不可多得、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一个几乎在个方面无懈可击的女人,如此死心塌地、把整个人生的目标负托在自己身上,尤其令我感动。我发觉,我非爱你不可。其二,竞之,我和你,此生此世,已证实不可分离,纠缠至殁。你明白吗?”

竞之的声音从来都美妙,即使在盛怒时,仍然控制得非常好听。她说:

“杨慕天,我后悔打蛇没有打在七英寸之上,当日对你刀下留情,让你依然有本钱与我为难。”

“不,竞之,对我,你绝对没有本事作斩草除根之举。你舍不得,真的,就这么简单,你舍不得。”

庄竞之心头颤动、眼里闪着泪光。

“竞之,不要否认了,你无非是通过报复的漂亮潇洒精密壮烈行动,去向我再一次证明你的魅力。你所期待的依然是跟我杨慕天化干戈为玉帛,双宿双栖。”

“杨慕天!”庄竞之恼羞成怒,站了起来。

“别冲动,回去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就知道我的分析极有道理。我爱你,真的,从以前直至现在,非但无时或缺,且跟你一样日益不能自拔。故而,我会追随不舍,亦步亦趋,一直在你身边,长年大月的滋扰个够。总有一天,你忍无可忍,跟我携手共创将来。”

“杨慕天,你的估计与计划如果正确,那么,你将比从前更富有,更具威势,真正的财色兼收,你是太聪明了。”

“对啊!竞之,我有信心,这一仗,我会赢,因为你爱我,是你的死门,我爱你,更是你的致命伤。只要我迫着你自觉走投无路,不堪刺激,就会平息干戈,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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