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处女 第四章
暖风轻扫。
人行道上处处是行色匆匆的路人,申繁语牵着老大不情愿的申墨走进位于凯悦饭店。
“我想吃家里冰箱的粽子,妈咪,我们回家好不好?”
闻有申繁语弯下腰,温柔地试着说服固执的儿子,“晚上再吃粽子,现在妈咪想带你见爹地。”
“爹地在这里?”
她点点头,“他从西班牙来见你,你要有礼貌,明白吗?不可以不理人。”
“我是乖孩子,当然会有礼貌。”
对于突然出现的父亲,申墨没有太多的感觉,他是小阿子,大人要他去哪,他就去哪,反正大人的自以为是他已经很习惯了。
“见了爹地要叫人。”她再次提醒。
“知道了,妈咪,你已经说了二十次了。”申墨取笑她。
她直起身,往大厅服务台看去。该死的,她不该同他约在他房里见的。
“妈咪,你很紧张吗?”墨儿问。
她回过神。“呃?”
“我觉得妈咪有一点紧张,爹地是不是很凶?”
“凶?不会啊,爹地对人很客气,妈咪的德文是向爹地学的哦。”
因为暗恋,令她对德文产生了莫名的兴趣,没想到德文竟成了她无心插柳柳成阴的谋生工具。
“爹地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他会不要我们?”申墨撒了出嘴,心里有着不服气。
她一时语塞,定了定神后才说:“爹地没有不要你,他不知道你的存在,现在他知道了,所以想认识你。”
申墨不再问话,跟着申繁语乘电梯上楼。
便昀放穿着一袋黑丝衬衫和同色西装裤,正坐在皮椅上等着她。
莫名地,他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
此时出门声响起。
“进来。”他说。
她进来了,牵着她替他生下的儿子。
男孩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瞧,反倒是她,美睫下的眼睛水蒙蒙的,和六年前的她似没有太大的改变。
“叫爹地。”她说。
但是男孩摇摇头,“不叫。”
申繁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墨儿,叫爹地才是妈咪的乖儿子。”她为儿子的不合作感到有些懊恼。
“没关系,第一次见面你不能要求他太多。”广昀放冷笑着,再也没有比他的冷笑让人听起来更心寒的。
“我来早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点点头,“过来,坐下。”
申墨走向他,在他身旁坐下,而她则坐在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上。
“吃饱了吗?”他问申墨。
“早餐吃了。”申墨老实回答。
便昀放听见儿子的回话,笑意更深了,她把他的儿子生得极漂亮,五官像他,但神韵里有她的影子。
她是个倾城美人,自然让生下的孩子带了外形俊美的基因,这个孩子很有个性,像他。
“想吃什么?”他又问。
“粽子,妈咪包了好吃的粽子。”申墨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眼前的父亲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这个父亲太威严,太有力量,太高大,和他接触的一般男人——母亲的爱慕者很不相同。
“你会包粽子?”他问她。
只见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难,看了梦华的母亲包过一回就学起来了。”
“这么说来端午节时我有口福了?”他盯着她看,定定地审视着。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可有可无地道。
“墨儿,从今天开始你多了个爹地,有什么事除了找妈咪商量之外还可以和爹地商量。”
申墨坦率地问:“为什么我从今天开始才有个爹地?”
“因为你妈咪忘了通知爹地有了你。”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她很敏感,她感觉到广昀放话中有话,他是在怪她吗?怪她自作主张生下孩子?他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多了个孩子又不能不负责任,所以他话里有浓浓的指责味儿。
她是不得已的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不曾使出什么狐媚手段,生下他的孩子,也是苍天的安排。
一夜的错误,一生的纠缠。
他身上慑人的气质过于畏人,君临天下的气魄予人压迫感,可是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示弱。
申墨站起身四处走动,饭店的房间高贵整齐,有上流社会人物的品味。
“这个房间比我们家还大许多。”申墨看出来了。
“喜欢吗?”广昀放问。
“住饭店很浪费钱,妈咪说要节剩”
申繁语有丝骄傲,庆幸自己的儿子心还向着她,不以认了富贵的父亲就忘了她这个平凡母亲。
“我在这里买了房子。”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我以为你住边了西班牙。”她胡乱接话,真的,她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
“这些年住饼许多地方,有荒凉的沙漠,有人间净土般的香格里拉,该是我定下来的时候了。”他淡然地说。
“定下来?为什么选在这里?”她不解。
只见他一双阴鸷的眼锁住她,“除非你想住其他地方?”
“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有些迷糊了。
“房子是为了你和墨儿买的。”
她一时错愕,“为什么?”
“这是补偿。”
她倒抽一口冷气,“我不要补偿,生下墨儿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欠我什么,请你收回你的好意,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下你的东西。”
懊像她生孩子只为了讹他、诈他,天啊,她不曾想在他身上讹诈一分一毫。
“随你怎么想,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辛苦度日。”他的声音是冷的,用来掩饰他内心的慌张,他从未像今天这么口拙,一个女人,生下他孩子的女人,他对她竟然如此陌生。
“广老师——”她想说些什么。
他打断她:“你唤我一声老师,就请你尊重我的安排,给我机会与我的儿子培养感情。”
他的话,她显然无法反驳。
新家有个小报园,园里种了一棵大桃树,长满树叶的枝桠挺立着,申墨蹲身在树下挖着蚯蚓,而申繁语,则躺在花园的摇篮上吹风。
住进这里是三天前的事了,她拒绝不了他,只好配合他。她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很早就出门,很晚才回家。
这是他的家吧!
懊奇怪的感觉,她住在他的家里;想都没想过的事,它竟然发生了。
昨日是周日,他带墨儿出海钓鱼,经过一天的相处,父子俩似多了些亲情,至少墨儿爹地长、爹地短地说着他的事,不再见外。
“妈咪,爹地很会钓鱼耶。又肥又大的鱼在海里游着,可是就逃不过爹地的钓竿。”申墨说着。
她笑看着申墨,“你呢?学会钓鱼了吗?”
“学会了,爹地直夸我聪明,谷阿姨也夸我聪明。”申墨天真地道。
“谷阿姨?”她敏感地问。
“爹地带着谷阿姨出海钓鱼,谷阿姨怕我掉进海里一直拉着我的手呢!”
“怕你掉进海里……”
比阿姨……是他的红颜知己吧!一定是的.她不该觉得惊讶埃像他这么出色的男人,有几个红颜知己也很正常啊!
她在意什么呢?广昀放不属于她,她没有所有权,更没有权干涉,她得管好自己妒忌的心,别泄露了太多情绪让人看笑话。
“妈咪认不认识谷阿姨?”
“不认识。”她回过神。
“谷阿姨是个律师耶,爹地说要和谷阿姨讨论领养我的手续。”
领养?他已经想到这一层了,速度真快啊,她呢?有没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她的?
没有吧!他提到的是领养,不是其他。
其他什么?她联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她以为会有一个浪漫的婚礼吗?
“谷阿姨很年轻吧?”
女人就是这样,先比青春,再比容貌,比完容貌再论气质丰采和家世背景。没办法不这么想,她面对的男人叫广昀放,一颗无法触及的星辰。
“和妈咪一样年轻。”
“漂亮吗?”
申墨看了一眼母亲,“妈咪比较漂亮、”
她不确定儿子是不是在准她迷汤,可她就是听得很舒服,从小到大未曾像此刻如此在意过美丑的。
“爹地很重视你,你要听爹地的话。”
“我已经够听话了,如果爹地要我叫谷阿姨妈咪,我也要听他的话吗?”
蓦地,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叫谷阿姨妈咪?”
“我觉得爹地对谷阿姨很好,谷阿姨也很喜欢爹地,如果爹地和谷阿姨结婚,我是不是要叫谷阿姨妈咪?”
她颤了下,“你觉得呢?”
“谷阿姨是对我很好,可我已经有妈咪了,我不会再叫别的阿姨妈咪。”申墨们着头说:“妈咪,你看我挖了好多蚯蚓,下回爹地带我去钓鱼时我要用蚯蚓做鱼饵。”
“爹地有没有说和谷阿姨什么时候结婚?”那一天就是她下台一鞠躬的时候了。
“爹地没说。妈咪,我不要和你分开,以后爹地有了谷阿姨,我就不住这里了,我要和妈咪住一起”
她忍住想掉泪的冲动,他现在已经计划领养墨儿了,她根本争不过他。
“和爹地住在一起还是可以常常和妈咪见面啊,或许妈咪会在附近租个小房子。”
“妈咪可以争取爹地啊!你不是教我要活得有骨气,不可以轻易被打倒吗?”
“妈咪不想争取爹地,爹地有自己的选择,你是大孩子了,大人世界里有一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就像太阳往东边升起,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它从西边升起。”
“妈咪说的话好深奥。”申墨一脸的似懂非懂。
璀璨之星PUB
膘着嘈杂的人声,广昀放酌着小酒。
“吃饱了吗?”
陪着他的人是谷湘沅,聪明精于的女律师,谁都看得出她在等他,许多年了。不曾改变过,人说等久了就是她的,她却没有这种幸福。
至少目前为止她看不出此种等待有结束的可能性。
“很饱。”广昀放淡淡地说。
“不回家吃饭没关系吗?”她顺口问,点燃淡烟吞吐着。
“你这样问很奇怪。”
“墨儿和她会等你吧!”
他耸耸肩,“她见了我像躲瘟疫一样。”
同住一个屋格下,有交集的地方少得可怜,她避着他,他什么也没多问,就是这样,相敬如“冰”的两个人。
“你是寒星嘛!她既爱你又怕你。”
他冷笑一声,“怕我是真,爱我则不可能,一个误了她青春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人爱的?”
“若是我就会爱。”她坦白道。
他未置一词。
“你想领养墨儿?”她又问。
“没错,他是我儿子,我不想他身份证栏上写着父不详。”这会是最大的谬误。
“那和她商量了吗?”
“和谁?”他不经心地嘟哝。
“申繁语,墨儿的母亲。”她好奇他的想法。
他深思半晌,“她会同意,她一定会同意的。”他就是知道。
“她舍得放弃孩子的监护权?她不够爱墨儿吗?”
他想也不想道:“在身份上我是墨儿的父亲,她是墨儿的母亲,但是她敬我如师。”
“老师?怎么会?”她第一次听闻。
“很多年前,我教了她三个月的德文。”他很少向人提起这段往事,也许下意识里他不希望他们是师生关系。
“她现在翻译德文?”
他颔首,“她翻译得极好,不论用字、意境都很好。”
“她是为了你精研德文?”
这他可不认为,“我没这么伟大。”
“昀放,我很想知道,你会要她吗?”
“这个问题翔风也问过我。”他领了一下,目光有些遥远,“没想过。”
“不够动心?”她有丝喜悦,看来她又有希望了。
他玩世不恭地一笑,“何谓动心?她生下了我的子嗣,我对她有责任。”
“就只是这样?”
他点点头,“就是这样?”
“她一定很伤心,你竟是这么无情。”
便昀放之于她;是一种挑战,她很想征服他。得到他,能成为他的妻子将是件多么得意的事啊!
眼高于顶的她,自认足以匹配的男人少如世上百岁人瑞,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嫁人了,偏偏在她生命中出现了他,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多情则滥情,你希望我滥情?”他失笑。
“翔风说你还念着依依,是真的吗?”
她在常依依的葬礼上遇见他,知道所有关于常依依和他之间的事。
起初,她因为他的痴情而心折,很快地便爱上了他。
“依依……”他喃语,念着许久不曾吐出的名字。
“忘不了是吗?”她吃醋地道。
“快十年了。”
她点点头,“要记住一个死去的人十年,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是少数中的异数。”她真羡慕常依依。
“她的死我有责任。”心不再痛,却有遗憾。
他们分开时彼此间有些小争执,他没和她和好就跟着冒险队远征寻找香格里拉,她追寻而去却途中遇险,死得冤也死得惨。
“依依说你们打算订婚的。”
她和常依依是高中同学。
他一愣,“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打算订婚吗?”他不记得求过婚。
“是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的。”
“我想我若是想娶一个女人为妻会直接到法院公证,不会多此一举还订婚。”
“那是依依误会了?”她觉得好笑。
“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她走了这么多年,曾经有过的感觉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心修热抽搐了下,“永远不会改变?在你心目中,依依是无人可取代的是吗?”
“是的。”他说。
“因为她死了?”
“没错。”他不否认。
死亡带走了一些东西,却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在走与留之间,有情人难得。
比湘玩心里窃喜着,至少她的情敌是个死去的人,她不需要和死人争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至于那个申繁语,她本以为是个多硬的石头呢!原来昀放并不在意她。
翻译的工作很自由,不用赶着上下班打卡,一切在斗室里就能搞定。
以前,翻译的稿酬要养自己,养墨儿;如今成了她自己的积蓄。
他不要她分担一分一毫,她争执过几回,就像每一回一样,她是投降的那一个。
早上,为了申墨的点心费,她很不好意思地说:“儿子也有我的分,不能老拿你的钱。”
“你出了五年的心力,我要怎么跟你算?”他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堵住她的口。
“可那是应该的。”申繁语忙不迭地道。
“我现在何尝不是应该的?”他理直气壮地道。
她反驳:“是我自己要把墨儿生下来的,不能拖累你。”
“没有我,你能生吗?”他嗤笑一声。
闻言,她脸红得像苹果,“我不能老花你的钱,这显得我很自私。”
“你一点也不自私,相反地,我觉得你很大方。”永远替他着想的繁语,只要遇上他的事,她就不禁替他想很多。
“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养成依附你的习惯。”
便昀放激诧,“自己的哪个家庭?”
“没什么,我是假设那一天的到来。”她低下头不想说。
他以一种锐利的眼神凝望她,半晌后,笑了开来。“你猜测我就要结婚了?跟谁?”
她摇摇头,“不知道,广老师的意中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别再叫我广老师,墨儿听了会觉得很奇怪,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往,我不要他以为他的出生是场错误的结合,污秽的性。”
闻言,她咬了咬精致的唇,“你认为那一夜很污秽吗?”
“不!你呢?”他目光炯炯地盯住她。
“不。”她摇摇头。
“你为什么到西班牙找我?”他一直想问。
“因为……因为我接到一个女人打的电话……那个女人自称是你的妻子,她说你就要死了想……想见我一面……我知道我很傻,一点判断力也没有,你怎么可能会想见我一面嘛……你根本不记得我。”她说得断断续续,面孔发烫。
他皱眉不解道:“什么女人?我没有妻子啊!”
她颔首,“我知道你没有妻子,是我自己蠢,误入了陷阱,可怜的是谁设下这个陷阱我却一无所知。”
“原来是这样,你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千里迢迢去西班牙?”
她说不出内心的千言万语,有些她自认为丢人的难以启齿,怕他看不起她的痴情。
“我以为你……快死了。”她垂下螓首。
“为什么?”他追问。
她抬眼,“什么为什么?”
“我的死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没有道理啊,她根本算不上认识他,她有什么理由为了他远行?
她被逼得不知如何是好,临时想到一个很好的搪塞理由,“因为你是老师嘛!天地君亲师,那是我应该做的。”
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她,似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没有一个学生会为了教她三个月德文的老师这么做,你的解释不合理。”
他总有本事令她手足无措,哑口无言。
“我说过我很傻、很蠢,现在的我,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墨儿和你的一切开销由我负担。”他暂时不再追问。
“我不需要你养我。”
他知道她的个性并不如外表般柔弱,“你很固执。”
她只是抿着嘴。
“那个男人不希望你用我的钱是吗?”他探问。
“什么男人?”她跟不上他的问题。
“带着女儿的男人。”他说。
“叶盛书?”
“他限制你用我的钱?”
她摇头,“他限制不了我。”
“那是姓白的那个家伙啰?”他对她后头跟着的狂峰浪蝶可是清楚得很。
“景祥不知道你是墨儿的父亲。”
白景祥出国了,去东京出差,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两天后领养手续办好,我希望带墨儿参加亚洲科技的社交宴会,正式将他介绍给外界认识。”
这……她能反对吗?“墨儿愿意我就同意。”
“他会愿意的。”他胸有成竹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