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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将军俏神偷 第四章

作者:林淮玉

不是刻意躲避,也非制造神秘,找寻了一个早上,岳楚云差点又和闲闲错身。

其实闲闲一直待在池边,看着轻风拂过水面,任时间缓缓地流逝。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身后猛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令闲闲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子。她一脸无辜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果然是你。”他的心从未曾有过如此的狂喜,幸好他掩饰得很好,若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他的情愫暗生。

她以笑代替她的答案。

“为什么冒险救我?”他开门见山地问,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那……完全是有恩报恩,我也欠你一命呀!当时在皇宫遇见你,要不是大将军你一念之仁放了我,或许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缕魂魄,所以算是扯平了。”闲闲歪着头笑说。

“不!那日你只是一时贪玩误闯皇宫,放你走算不上什么,怎可与你冒死救我相提并论呢?”岳楚云欣赏闲闲的不邀功,她还真是个奇女子。

“请将军莫放在心上,我们现在不都安全了吗?对了,你的箭伤可有好些?”

“箭伤好多了,军人在沙场作战,刀伤、剑伤在所难免,很快就能复原的。倒是姑娘,只身闯入辽营不但能够全身而退,又能拿到解药,功夫自是了得,只是不知姑娘怎会入我营内做营妓?”他觉得像她这样的奇女子,不该只是一名营妓。

闲闲皱着眉,立时垮下一张脸,面有难色。

岳楚云见状,忙解释:“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请姑娘别误会。”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轻视我,只是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入营为营妓只是一时好玩,反正出卖的是才华,又不需要卖身。”只除了要她跳舞,以及有个段青烟老是找她麻烦之外。

“那日元宵夜你说闯入皇宫是因为好玩,今日你又说当营妓也是为了好玩,你做任何事都以好不好玩来决定吗?”岳楚云还未曾见过这么淘气、顽皮的姑娘。

“是啊!不然人生有多无聊。你知道吗?到了我这个年龄的姑娘,不是已结婚就是生子了,一辈子待在丈夫身边牺牲奉献,还得忍受丈夫三妻四妾;以我的脾气,少不得要撕烂另外二妻四妾的脸以及阉了丈夫。所以不趁尚未适人之前,到四处游历一番,以后可就没机会了。”闲闲撒谎功一流,说得跟真的一样。

“原来姑娘是个不愿受命运摆弄之人。事实上,世间仍有遵循一夫一妻之人,姑娘不要悲观。”岳楚云安慰道。

“是吗?谁?你吗?”闲闲逗着他。

岳楚云倒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点头,“我的父母就是奉行一夫一妻制,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单纯多了,很适合我,相信世上也有和我一样想法的人。”

“真的吗?如果将来将军认识这样的人,麻烦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可别让我等太久;不然等我老了、丑了,就不会有人爱了。”闲闲顽皮地说。

“不会的,就算姑娘年纪再长些,同样精灵可人,娶了你的夫君同样会爱煞你的。”岳楚云头一次和个姑娘家谈到“爱”这个字眼,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自然。

“希望将军金口一开,什么好事都会发生。”闲闲转个身往前慢走,脚尖好玩地踢着小石子,嘴里哼着小调歌曲。

岳楚云双手反剪在背后,悠闲地走在一旁,他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身旁这位姑娘居然能够带给他心灵上的平静。

“那位风野,是你的好朋友?”岳楚云淡淡地问。

“是啊!他知道我入营做营妓,立刻也参加召募,大家有个伴可以互相照顾嘛!”她心无城府地说。

“你很喜欢他是吗?”岳楚云倏地心头一震,想知道她是否喜欢他。

闲闲点点头,“喜欢啊!阿风很关心我,也很照顾我,希望将军也能多多照顾他。这回将军受箭伤,阿风也帮了不少忙。”

岳楚云点点头,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

这一日,几位擅作词的营妓与数位兵士作词相娱。

闲闲本想露一手才学,却被来凑热闹的段青烟扫了兴。

段青烟不擅诗词,可惜生得一张专挑毛病的利嘴。一位姐妹词兴正高,随口即兴占了首“如梦令”——

“道是李花不是,道是梅花不是。黄黄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蓟州微醉。”

众人听后大为赞赏,在座的岳将军还赏了她一匹织锦和一方香巾。

段青烟在一旁不屑地说:“拾人牙慧。”

得赏的姐妹偏巧不巧经过段青烟身旁正准备回座,听到她讥讽的言语,不甘示弱地说:“你说我拾人牙慧,那么你会吗?我看你连句诗词都造不出来。”

“你本来就是拾人牙慧。”段青烟提高音量,想让在上座的岳将军听个仔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有什么证据?”受赏的姐妹自尊当场被践踏,十分愤怒,嗓音也不容小觑。

“对不起哦!月媚姐姐。你方才吟的那首词恰巧正牌词家吟唱时,我也在场。台州知府唐仲文曾在筵席上命严蕊姐姐当场作词以试文才。我听了煞是好听,央着姐姐抄了下来,我也学唱了一阵子,要不要我唱一遍给你听啊?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你这不是拾人牙慧是什么?白白得了将军一匹织锦、一方香巾。”

段青烟不平衡有人在将军面前比她出风头,故意拆姐妹的台。

月媚哪容得下段青烟这么欺侮人,让她当众出糗,她二话不说地抓起段青烟的一把青丝,又是扯又是拉,另一手则往她脸上以五指功作画,弄花了一张脸。

段青烟算是碰到厉害角色了,痛得哭叫,两人扭打成一团。一旁的士兵们不但不阻止,反而大声叫好,更互相押注谁才是胜者,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女人的事,岳楚云本来不愿插手,但看情况愈演愈烈,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两个扭打得已是花枝乱颤的苦情姐妹花。虽是分开了两人,但是她们嘴里恶毒的言语却没停止过。

“够了!你们两人再不闭嘴,我只好封了你们的口,三天不准吃饭、说话,听到没?”岳楚云严厉地吼道。

一听不能说话、不能吃饭,此事非同小可,终于有效地让两个女人闭了嘴。

“吟诗作对本是娱乐身心的活动,不是要你们参加科举考试,活动之前我也没有订出任何规矩,指明这个活动非要出于自己的原作。织锦与方巾本是我买来预备送给舍妹的礼物,赠予月媚姑娘除了鼓励她唱了首好词之外,还感谢她于日前不辞辛劳为受伤战士们调配伤药,你明白了吗?”岳楚云的这番话虽是对着段青烟讲,音量却也大得够让许多人都听得到。

“我们明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如果你们觉得军旅生活让你们感到委屈,待会儿向张谋士领了银两即可回乡去,这里不欢迎闹剧上演。”

本来他就十分抗拒营妓出现在他的军队里,不只是管理不易,还很容易发生婬乱的情事。虽然他已经十分谨慎地在部队开拔前订了许多规定,但还是防不胜防,他已经听到一些传言,指有些战士与营妓之间衍生了一些不名誉之事,只因为现在战事吃紧,他也就没有太多心思去整肃这事。

当然,他也明白正常人有正常人的,战场上两军对峙,人人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许多人必须用女人、歌舞来放松紧张的情绪,这也是他并未坚持不让营妓同行的主要原因。

月媚和段青烟知道自己今天闯了大祸,频频求饶:“将军,请原谅我们,我们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好自为之,下不为例。”岳楚云倒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两人打躬作揖,十分感激

“好了,你们下去吧!”岳楚云转头看向战士们,“大伙儿到广场上集合,传令下去,全员要到齐,开始下午的操练。”他威严地下令。

☆☆☆

段青烟自从那日被修理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也知道自己在将军心里并无特殊之地位,养了个把月的伤,终于恢复了旧观。主要是闲闲提供了一些外伤药,让她愈合的情况更快些,没人知道那些外伤药是从辽营偷来的。然而,这个友善的举动,倒是为闲闲赢得了段青烟的友谊。

“你真好,我的脸全是你救的,没让它留下疤痕,谢谢你。”青烟左顾右盼地照着铜镜,镜中又是原来的美人。

“药本来就是用来医病的嘛!我身上既然有,当然会拿给你用啰!我不是小气的人。”闲闲懒得居功,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个朋友嘛!她也得了好处,不是吗?

“闲闲,外头有位叫风野的战士找你。”

阿风?!又是什么事?闲闲连忙走了出去。

“有事想告诉你。”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闲闲。

闲闲知道事情不妙,拉了阿风即往远处树阴下细谈:“怎么了?你爱上了哪位姐妹要我帮忙?”

“不是,是关于苍龙杯的事!”

“苍龙杯?怎么突然又冒出这档事?”闲闲寒毛立即竖起,直冒冷汗。

“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件事一直存在着,你以为躲在这里当名快乐的营妓就啥事皆平安了啊?”风野企图点醒她。

“你知道了什么?”

“朝廷今早来了飞鸽传书,那只鸽子恰巧被我接到,我将鸽子交给岳将军,岳将军取下纸条看了之后,交给了张谋士。他们大概认为与敌情无关,所以并没有将我遣退。纸条上说,窃苍龙杯的贼可能混进了岳家军,而苍龙杯也可能被藏在军队里。”风野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

“将军准备如何处理?他要翻遍营区每一寸土地吗?”闲闲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将军认为苍龙杯不过是一只喝水酒的杯子,就算再珍贵,也比不过社稷国家的安危;这些战士比起苍龙杯不知重要多少倍,所以他决定暂不处理,以免影响士气,弄得人心惶惶。”风野当时听到岳将军的决定,也松了口气。

“将军真是英明,这么说来,我暂时还不用离开这里啰!”

“什么?你原先打算离开这里?”风野可紧张了。

“是啊!此处不宜久留,不过这要看将军的立场而定,至少留在这里,将军会是我的保护伞、避风港。”除非必要,否则她宁愿继续待在岳楚云身旁。

站在远处的岳楚云看到闲闲和风野十分亲昵地说说笑笑,以他的角度看去,只觉得两人似乎浓情蜜意,一会儿风野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低头与她说着话;一会儿她娇嗔地回嘴,好不快活。

本来,他是想来找闲闲聊聊天,他挺喜欢她的机智,也喜欢听她说话,和她在一起总让人心里感觉很舒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尤其是看到她和风野快乐地交谈,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失落感。

“岳将军,原来你在这里啊!”张谋士叫了他一声。

岳楚云转过身,“什么事?敌军有动静?”他立刻联想到这一点。

“不,是令妹楚君的来信。”

谋士透了封飞鸽传书给将军,由纸条上的笔迹看来,确实是家书不错,楚君会出了什么事?

大哥:

日前相爷到家里来,问了有关苍龙杯被窃之

事,朝中盛传苍龙杯现今应在燕云一带,相爷希望

大哥能倾全力协寻苍龙杯。

家里一切平安,勿念。

楚君

“奇怪,区区一只苍龙杯,何需如此大费周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张先生,依你之见,这当中可会有什么文章?”岳楚云将信交给张谋士,想听听他的看法。

“确实过于劳师动众。按理说,战时应该一切以战事为主,不该为了一只杯子连令妹都书了家书来,除非这苍龙杯里有什么神秘之处。”张光亮大胆臆测。

“我与先生所见略同,但是苍龙杯又怎么会在军中呢?”他狐疑地说。

“找出嫌犯,自然水落石出。”张光亮建议。

岳楚云却不表赞同,“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我军现在正处于决战之际,实在不宜为其他琐事分心,查办窃杯者反而会弄得人心惶惶,是非谣言到处乱传;我不想将军队搞得人仰马翻,至少苍龙杯与我军能不能胜辽,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谋士颔首同意。

☆☆☆

一抹斜阳,挂在杨柳树梢头,轻风拂来,吹得柳叶儿像在跳着舞。

闲闲捧了本书悠闲地坐在柳树下,她手里捧着的书是向张谋士借来的《吕氏春秋》,天地万物古今之事皆备,闲闲读来倍觉有趣。

池里的一对雁鸭正开心地戏着水,岸上一丛丛的野姜花,洁白似雪,茂盛地绽放着。读倦了书,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柳丝儿在她脸上拂来抹去,只见她穿着紫绢衫、白练裙,一副悠闲的模样。

罢练完兵的岳楚云,也来到池边,让心思纯粹静谧,什么也不烦恼。意外地瞧见在对岸的闲闲,见她认真看着书,忍住不前去打扰。

反而是她先喊了他:“岳将军也有闲情逸致来这儿闲晃?”

闲闲绑起了颗小石子,画过水面,激起一片片的涟漪,美极了。

“姑娘在看什么书?”

“我昨日向张先生借的《吕氏春秋》,看看书才不至于闷坏了,将军也常来这池边吗?”闲闲提高嗓门,深怕岳楚云听不清楚。

“不常来。闲闲姑娘常来这儿看书吧?瞧你一派悠闲的模样,真是令人羡慕。”岳楚云常幻想着这样悠闲的生活,惬意极了。将来有一天,他若离开了军职,一定也要寻一个隐密之处,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不再有杀戮的事情。

“这里挺好的,人烟罕至,不像营区那般吵杂,能够读些颇有兴味的书籍,也不会有人打扰。”闲闲大声地说道。

岳楚云见她扯开了喉咙说话,怕她喊沙哑了,立即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停在闲闲的面前。

闲闲来不及闪避,差点跌了个倒栽葱,岳楚云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

两人相视一笑,站稳后,拉开了彼此的安全距离,才开口说话。

“将军武艺高强,功夫了得,定能让辽军吃败战。”

“谢谢!战事随时一触即发,你们留在这儿并不安全,惟恐会受到波及,我希望你们能暂避至安全之处;待战火平息后,再由特使护送你们返回家乡。”

岳楚云方才想了又想,觉得将这一班营妓留下来,万一战事一发生,谁也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还是先遣她们回故里安稳些。

当然,这也意味着闲闲将随她们回开封,说来他心里真是舍不得;但是也必须顾及闲闲的安危。

“这个主意很好,我也觉得姐妹们留在这里诸多不便,挺碍手碍脚的,不如直接回乡省得麻烦。”闲闲当然乐得举双手同意,住在这里她随时有被识破身份的危险,本来早就想走人了,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弄巧成拙,所以作罢。

现在岳楚云有此打算,她当然顺水推舟地附和,最好明天就走,在这个地方留得愈久,她的小命愈不保。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尚未找着机会报答你,你就要回家乡了;若是今生无法报答,请容在下来生再报可好?”岳楚云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因顾及此战不知性命可否得以保全,故先向她做下此约定。

闲闲也猜着岳楚云为何如此说,听了十分难过,但仍强自压抑悲伤的情绪,调皮地说:“不行,欠债不能欠来世,你今世欠我,今世就得还,所以你非得好好活着不可,否则身为恩人的我绝不轻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向你讨恩情去,这没得商量。”

懊一副张狂的口吻,逗得岳楚云仰天大笑,“好一个今世欠的今世还,我岳楚云冲着你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会保住这条命,为你做牛做马。”

“我才不要将军为我做牛做马呢!我只要将军好好保重自己,为我做啥都好。”闲闲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像岳楚云这么好的人,应该要长命百岁。

“姑娘心地善良,不知回开封后是否仍住在舅舅家?”

“哦!不了。舅舅家表弟妹多,我不想再叨扰了;将军给我的银票尚未兑现,够我做点小买卖的,生活不成问题。”闲闲吓丢了魂,差点就忘了自己扯的谎。

“不知你愿不愿意到我家住?我家中有一妹子楚君,可与你做伴,互相也有个照应。”岳楚云是真心诚意想帮助她,怕她拒绝,只得邀她与楚君共住。

“不用了,我在开封尚有朋友,不好意思麻烦将军。”

完了!愈扯愈远了。

“不麻烦的。我家虽不似一般将军府华丽,可也挺舒适的,还有一处大书房,闲来无事,你也可以阅览群书。”岳楚云也不知道自己的盼望能否得到回应。

这厢,闲闲则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拒绝他才不会太过于牵强。

“将军,我是一名营妓,大宋律法规定:营妓不得与官吏有任何暧昧关系。若将军邀我住在将军府,本是一番好意却弄巧成拙,恐怕有辱将军威名;万一因此使将军蒙上不白之冤,岂是小女子能担待得起?”这么洋洋洒洒地扯出一大段,最是合情合理,岳楚云该不会一意孤行才是,毕竟名声要紧。

没想到他却说:“我不在乎,只要我清者自清,又有何惧?”

天啊!这岳楚云有毛病吗?真是死脑筋,一板一眼的,有时还挺讨人厌的。“将军的盛情我很感动。但我不能不识大体。”这么一说,不信他还有戏唱。

不料,他仍有一套唱本,“姑娘言重了,圣上要查也不会查到这一层,顶多说你是我岳楚云的远房表妹,一切顺理成章。”他说得条条有理,设想周全。

“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闲闲觉得恐怕不能适应将军府的繁文缛节,我住在乡野可能会自在些。”她忍住最后一丝耐性,献上一朵笑靥。要是他还不领情,她就要扯声大吼了,怎会有如此怪胎的将军?

“好吧!在下也不再勉强姑娘,只是想你一个弱质女子在乱世里生活,十分不安全,所以才想照顾你。”他退了一步,希望将来大家都还是朋友。

“没办法,我这人太不识好歹了。”她自我解嘲。

“不是,是我忘了你有一身好功夫,根本不用我担那么多的心。”不是吗?她都能闯入辽营轻取解药如探囊取物,他又何必费事操心呢?

“好功夫?”她听此赞美,笑得险些跌倒。是啊!偷功一流,武艺三流。

“什么事这么好笑?”岳楚云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有一天或许你会明白。”她忍住了笑。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随她放肆地笑着,只当她是想到开怀的事。这个年头,能这么开心快乐的人已不多见,她爱笑就由她去笑吧!看了也让人欢喜。

☆☆☆

一百二十名营妓,按照规定原车回开封,每辆车由三位卫兵护送回京。

大家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离情依依在所难免,就连战士们也纷纷来送行。而人气最旺的,当然非闲闲莫属。开朗、幽默、能疯、爱闹、古灵精怪、点子多、谑而不虐,人人皆不舍她离去。

闲闲呢?有何感想?应该快乐的成分多些,因为多待在宋营一天,脑袋愈是不保。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将来回到开封,大家都还有机会在街上吃饭喝茶,不一定非在蓟州窝着不可。

但是有一个人特别不放心,急得快跳脚。

“阿风,你跳上跳下做什么?”闲闲倒吊在树上,悠闲地晃前晃后,玩兴正浓。

“你要回开封,不正好自投罗网吗?”

风野一想,亦打算告“病”还乡,他把计划告诉了闲闲,却惹来一顿白眼。

“你疯了?!我只不过不准备继续躲在营区,你就要告病惫乡,你是为国为民而来,不是为了我,别做任性事。”闲闲跳下树,不以为然地说。

“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来从军的,现在理由消失了,我当然没必要再假装下去。咱们回开封做从前的买卖,比现在有趣多了。”他真的不想打仗,想到血流成河的画面,他就觉得恶心。

“好,那你回开封吧!怨我不奉陪。”闲闲笑笑地说。

“什么?你不是要回开封吗?”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蠢吗?回开封不是等于送死,我没有那么多条命可以陪他们玩。”闲闲撇撇嘴说道。

“难道你想往契丹、辽国、金国走避?”风野瞪大了眼看着她。

闲闲往前挪了挪步子,耸耸肩后说:“现在到处兵马倥偬,到哪儿都一样,何处能容我,何处便是我家。”

“闲闲,我跟你一起走好吗?”风野觉得自己好像被错置在淡水里的海水鱼,愈游愈有窒息感。

闲闲认真地看了风野一眼,“我们最好分开行动,你若和我一同离开,我的窃杯事件会牵连到你。”

“甭担心,我不怕死。”风野拍着胸脯说。

“可是,我不要你为不相干的事而死。”她略略提高音调,双手握着拳低吼。

“闲闲——”他哀求地看着她。

她仍是一副没得商量的坚决表情,“阿风,不要死脑筋,等我想出解决的方法,保住了我这条贱命后,来日再回到开封,咱们又是一对合作无间的拍档,何必急于一时。”闲闲是聪明人,杀头生意她抢着做,因有利可图,赔钱生意她可敬谢不敏。

“闲闲,你……难道不明白我的一片赤诚?”风野实在憋在心里太久了,今日见机不可失,决定向闲闲表白。

“什么一片赤诚?”这个风野最近真的挺怪的,自从听说营妓要离开后,成日跟前跟后的,除了例行的训练之外,出现在闲闲周围,已成了他惟一的任务。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知道啊!”闲闲愣愣地回答,不懂风野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的知道吗?我觉得你好像一头雾水,一脸迷惑。”风野摇头,不相信地看着她。

“阿风,我看你才是被离愁所困扰,讲起话来不知身在何处。”

闲闲往前走去,想去池边与雁鸭道别。风野跟了过去,不死心地想设法留住闲闲。

“闲闲,我说的‘喜欢’不是你以为的‘喜欢’。”风野在后头轻吼。

闲闲回过头,缓缓地转身慧黠地笑着,“阿风哥哥,我是真的知道你所指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你真的明白?”这下风野愣住了。

闲闲点点头,“要我解释吗?我看不必了吧!这种事说出口还挺难为情的。”

“你……你……全明白了?”风野简直快招架不住了。

“呃!”她促狭地轻哼了一声,转身朝池边走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风野才回过神,一直跟到池边时,他才鼓起勇气问:“你的意思呢?”

闲闲朝池里的雁鸭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告别的话,然后才回答风野的问题:“我没有意思啊!”

“没有意思是什么意思?”风野这下可急了。

“就是对你没那个意思。”闲闲拍了拍身上的草絮,站直身子,折下一截树枝,蹲在水面上画着圈子。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有的时候,谈论儿女情长,最高的境界是语焉不详。

往往稍有理智的人,愈是能够由一堆语焉不详里找到答案。

“你有心上人?”他突然这么问。

“嗯!”她点点头。

“是我认得的人吗?”他也蹲,陪她画水纹。

“认得的。”她没想到隐瞒。

“我知道了。”

“你知道?!”她侧转头,讶异至极。

“是小三子对吧!”他故意逗她。

她也笑了,知道风野是明白人,他心里应该知道那人不是小三子。

“你谁不猜,竟猜小三子,我关闲闲就不能有别的意中人吗?”她心里其实很感谢风野,没真的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不然她一定会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风野感叹一声,这一分离可能是经年了。

“闲闲——闲闲——原来你在这儿!”艳芬跑得气喘吁吁的,像是有急事。

“啥事找我?”闲闲回过身。

“快要轮到咱们的马车起程,你可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不是要吃过中饭才走吗?”

“是啊!正要开饭。风野,你不快回营区去,小心待会儿饭菜被抢完,你一样也没得吃。”艳芬和闲闲、风野是小同乡,如今身在异乡,感情自然比较好。

“走吧!”闲闲看了一眼池边的杨柳,唇角扬起一朵粲笑。

别了!杨柳岸,以及曾有的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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