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我们在相恋 第四章
把厨房清理干净后,沙昔非提了一桶水和地拖到客听;扫地、洗衣、买菜,一大堆工作等着做。那个死老太婆,不累死她是绝不会甘休。
“小姐,这个我来做就好了,你休息一下。”陈嫂好心想帮忙。卓老太不许她们喊她“少女乃女乃”,可是她的身份又不同于她们帮佣的,又是卓晋生带回来的未婚妻,只得笼统地称呼她一声小姐。
“美枝。”陈嫂回头叫另一个在擦桌椅的女孩。“你先把工作搁着,帮小姐把后头那些衣服洗洗。”
“这怎么可以!你们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沙昔非推辞不允。
“没关系。这些工作我们都做惯了,应付得来。”陈嫂硬把地拖要过去。
沙昔非争让一下,就不再坚持了。偷偷在心里暗笑。
像这种好意,能利用就该多利用,她如果傻傻地任着挪死老太婆虐待折磨,恐怕白花花的钞票还没赚到,她就先累死了。
“你到那边椅子躺一下,休息休息吧!地板拖好了,我会叫你的。”陈嫂笑得纯朴又和蔼。“这个时候,老太太在睡午觉;老爷和太太以及少爷小姐们也都不在,屋里只有我们,找他才好敢帮你。”
“谢谢你,陈嫂。”欺骗利用那张纯朴的笑脸,沙昔非实在有点于心不忍。可是,这是她自愿的,她可没有耍甚么不良的手段。再说,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嘛,能者多劳,本也是天经地义。
她心安理得地歪到椅子上,大大舒了一口气。腰酸背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这件事,实在愈想愈背。也不过才拿了六十万,和东尼王三七分账后,只剩四十来万,却要在这里当两个月的全日女佣和女工,愈想愈不划算。
两个月,她少说也可以解决两件麻烦,起码有近二十万的收入,虽然净收不到卓晋生给的酬劳的三分之一,可是却自在得很,也不必受虐待。饶她那么精打细算,这会还当真失算了。
“唉!”她重重叹口气,一松气,眼皮就钝起来,打个大呵欠,伸了长懒腰。由体内升出一股倦怠,传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往长椅侧身一躺。才刚躺下,身后就传来卓老太干瘪挑剔的质问不满。
“你在做甚么?”那声音真的教她梦魇。“把自己该做的工作推给别人,却在这里偷懒。你这样,怎么成为我们卓家的媳妇?”
“对不起!我只是……呢,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沙昔非立刻跳起来,稍息,立正,动也不敢动,不敢造次。
陈嫂立刻赶过来,替沙昔非解释说:“老太太,这不关小姐的事,是我看小姐太累了,所以自己主动要帮忙的。”
“陈嫂。”卓老太不悦地说:“我不是交代过你,不准帮她的忙的吗?才这点工作就嫌累,一点苦也吃不了,要怎么当我们家的媳妇?下次不准你再多事了,听到了没有?”
“是的。我明白。”陈嫂除了说是,也不敢再多说,对沙昔非爱莫能助。
“还有你--”卓老太把话转回沙昔非身上。“如果你对我有甚么不满,直说无妨,不必委曲求全;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拦你,但如果你想当我们卓家的媳妇,可就得遵守这个家的规矩,不许任性随便。”
“是的,女乃女乃。”沙昔非在心中诅咒卓老太千次万次,表情态度还是恭恭敬敬。她天天祈祷她跌倒摔跤,断几根骨头、扭伤腰甚么的,偏偏卓老太硬朗得比她还健康。
卓老太把话挑明了--她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走人,反正她摆明了就是要整死她、累死她,逼到她撒退方肯罢休;她就是要虐待她,一直到她投降为止。
只是,老太婆高就高在她即使对她这外人再怎么不满、凶脸,也绝不会对她恶言相向,就像她对她那种既不承认又半允的态度,她明明就想逼她自动走人,偏偏却又用得一副管教准孙媳妇的态度,虐待都虐待得有理。
“快去把衣服洗洗,拿到外头晒去。”卓老太瞪瞪眼,赶着沙昔非干活去。
她对沙昔非的观感,其实没甚么好坏。今天若来的是别的女孩,她也是一样的态度,总之,她卓家嫡长孙子的媳妇人选,她已经决定好。她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是!”沙昔非恭敬领旨,连气都不敢多喘。
绑院里,美枝听到风声,早已赶紧闪人。在甬通里碰到她,只敢悄悄对她递个眼色,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这个家,没人敢不听卓老太的话。
外头阳光大好,高高的天、蓝蓝的风景,云淡风又轻。美枝洗好大半的衣服半浸在一盆清澈透明的凉水中,映着凉蓝的天,把长天下的世界尽傍敛影在那盆透明的水镜里。
沙昔非踢掉鞋子,赤脚踩进那盆浸满衣服的大水盆,用力踩着,一边打开水龙头注入新水。天上来的水哗啦啦,配合她踩脚的节奏,水珠四溅,溅得周遭一片湿,她自己也满身湿。
“真是的!都甚么时代了,洗个衣服还得跟个苦力一样,这么原始!”好玩归好玩,但撑不到十分钟,她就大感吃不消,嘴巴不禁嘀咕埋怨起来。
现在家电用品那么普遍,哪个家庭家里不随便摆个一两台洗衣机的?而且流行的都是全自动的,容量大、洗净力强,洗衣服全是机器的事,根本连根手指头都可以不必动。
偏偏卓家这个太上祖女乃女乃,人长得古板,个性也古董死板,她嫌机器洗得不够干净,洗衣机洗好的衣服,坚持非得再用手清洗一遍不可。而这个倒楣的差事。自然就落在她这个倒楣的全日女佣加女工身上。
“真搞不懂那个老太婆!有钱不会享受,非得过得这么辛苦,自作践不可!”心情一不好,埋怨起来就不留口德。
天气那么好,她却得窝在这里做苦工,实在有点没道理。不知道她那个妈和东尼王怎么样了?来了几天,她都还没跟他们联络过。
懊不容易,盆里残滞的肥皂泡沫都被水濯清了。她关掉水龙头,把衣服倒进月兑水槽,呆呆地等着衣服月兑干。
卓家的院地实在大得可以,有树有草有水,还有小桥,在那里头跑跑跳跳、玩玩捉迷藏,想来一定很过瘾,可惜,姓卓的这家子,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偌大的庭地,放任它鸟叫虫鸣青蛙跳,光是大得好看。
她转了三百六十度,前后左右看看。数大就是美,这土地这么大,换成钞票,想必大大的一堆,美美的,光是看,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洗衣机哔哔叫,提醒她衣服月兑干了。满满的一大盆。
她架好晒衣竿。月兑掉的鞋子,她懒得再穿上,干脆打赤脚;地上被她方才溅得一片湿,赤脚踩来,别有一股沁凉。
凉凉的水气,宛像一条丝,由足心直钻窜进她的心田,穿梭骚荡,直要她再也难安--她从衣服后探头望望四野,再望望天空。
望着那么好的阳光,那么高高蓝蓝的天空--体内那些不安分的因子开始骚动起来了。她小心看看左右,倾听屋里头的动静,丢下晒了一半的衣服,施施然地往前漫步而去,边走还边抬头甩手伸赖腰,一路吹着口哨。
她在小桥边捡了一处树荫坐下来,靠着树干。随手拔了几根山草放进嘴巴里,要嚼不嚼。这里离屋子够远,她可以放心地休息睡大头觉,偶尔偷个懒应该不会太糟糕。
凉风徐徐吹来。午后这种风,最容易催人入梦,让人神魂飘送。她的身子愈坐愈斜,浑身布满慵懒。
就当她意识开始蒙-的时候,不远的附近猛不防传来男女类似争吵的声响,音波像刺一样,害她不提防地吃了大大一惊,随即纯醒。
她懒懒地翻个身,躺在地上,稍微抬起头看个究竟。只见卓英生抓着卓瑶,态度很急,口气也显得浮躁激动。
“小瑶,你不要老是躲着我。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要知道--”
“别这样!英生。”卓瑶偏着头,避开卓英生满腔咄咄逼人的激动热情。“你明知道这件事我根本无法自己作主,不要再逼我了。”委屈的神态,柔弱得恁般可怜。
看情形,是三角习题的另一道问题。沙昔非看了几眼卓瑶,垂下抬酸的头,重新翻个身,脸朝天空躺着。
不干她的事。她只管当做没看到。
她跟卓瑶照面的次数不多,每次卓瑶看到她,老远就把头一低,文静地走开,两个人面对面说不到十句话。卓瑶长得就是那种文静水秀的典型;弯弯细细的眉毛,秀气巧挺的鼻梁,抹了一点胭脂红的菱角嘴,以及两只有甚么心事净往里藏的幽情眼眸。全身上下,罩满了柔静的气质,未语先含羞;姿态如杨柳,风吹两腮生韵柔,整个人就是那种古典文婉女子的一个活生生写照。
英雄爱美人,大抵上,爱的就是像卓瑶这等叫英雄柔肠寸断的美人。
沙昔非合上眼,存心睡她的大头觉。卓英生对卓瑶的情急,偏偏一字一句清楚地传进她耳朵。
“小瑶,你别一直避开我。看着我--”
声音顿了一下,换上卓瑶微弱的低噫声,大概是卓英生强逼着卓瑶看他,便扳住她的脸或下巴甚么的吧!
“不要管女乃女乃说甚么,我要知道的是你心里的想法。你喜欢的是我,对不对?告诉我,我要知道!”
“英生,我们别谈这个了。放开我,你抓得我手好痛。”卓瑶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无奈。
“不!我不放!”卓英生简直鲁莽又霸道。“除非你告诉我!小瑶,我求求你!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你要我怎么说?女乃女乃的话,我不能不听--”
“当然可以!”卓英生情急地插嘴。“女乃女乃她太不讲理了,硬要你嫁给大哥,一点都不管你的想法。小瑶,你必须把你的想法告诉女乃女乃,不能任由女乃女乃决定你的感情!”
情绪激动得回荡,却久久没有回答。
四下突然静寂起来,卓瑶显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才又响起,显得很无力;光听那声音,就可以想像她脸上可能附带的勉强表情。沙昔非好奇地爬起来,探头去望。
“我们别再说这些了。好吗?英生?”卓瑶还是偏着头,躲避着卓英生炽热急切的目光。“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怕女乃女乃有事情找我。”
“小瑶!”卓英生既无奈失望,又急切地不肯放弃。“你别老是这样逃避问题!看着我!版诉我,我要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女乃女乃却硬要把你嫁给大哥,但我绝对不会放弃,一定要力争到底!”
卓英生信誓旦旦,差不多要把一颗心挖出来以示证明;卓瑶却始终回避他的眼光,态度模棱两可、暧昧不清,不肯表明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和感情。
但旁观者清。卓瑶那种回避的态度,沙昔非一看就知道卓英生大概没指望。那个大白痴,却一直搞不清楚状况。
“英生,你别这样,否则,又要惹女乃女乃生气。”卓瑶说。
“我管不了那么多。”卓英生为爱义无反顾。“小瑶,我喜欢你,我绝对不放弃。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别答应女乃女乃嫁给大哥。”
“我反对也没有用。”卓瑶缓缓地说道。
卓英生急了。“怎么会没用?只要你不肯,女乃女乃她也没办法;只要你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迫你跟大哥结婚。更何况,大哥已经订婚,还把大嫂带了回来……”
他说到此,卓瑶微微变了脸色。
“除非……”卓英生语气多疑试探,和着不确定。“你喜欢大哥?”
“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卓瑶把话岔开,逃避卓英生的试探。
“小瑶,你别再逃避,这件事再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难道你愿意听女乃女乃的安排,嫁给大哥?”
卓瑶回避的态度,让卓英生万分的着急,迟迟地听不到他心急的答案,更使他心焦如焚。
“我不知道……”卓瑶被逼得不得不开口,柔弱无奈地摇头,含泪纷纷。“我求你不要再逼我了,英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瑶!”卓英生死不放弃。
“我不知道……”卓瑶挣月兑他,慢慢后退。低头说:“女乃女乃怎么说,我就只能怎么做。”
“小瑶!”卓英生简直不相信他听到的,上前想挽住他的爱。
卓瑶转身跑开,逃避着他的呼唤。
“小瑶!”卓英生一声一声追着,一声一声焦急难耐。
卓瑶没有回头,愈跑愈远。
卓英生沮丧地回头,踢踢脚底的杂草,往小桥畔这处树荫走来;沙昔非暗叫不好,要躲已经来不及。
“我可甚么都没看到。”沙昔非摆个不相干的表情,高宣此地无银三百两。随手拔根草放进嘴里,索性翻身躺下,不去理他。
卓英生愣了一下。走也不是,垂头丧气地坐到她身旁。
“刚刚……你都看到了?”他简直像只斗败的公鸡。
“我不是说了吗?我甚么都没看到。”沙昔非只想明哲保身。
卓英生愁眉苦脸地瞅着她,瞅得她心安理不得。
她只得弃守,坐起来说:“好吧!我看到了。只看到一点。”并且以示关心地画蛇添足,自找麻烦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大嫂,我--”
“不要叫我大嫂,听起来真弩扭。”
“也好。我自己叫得也觉得很弩扭,你看起来比小瑶还年轻,当情人都嫌小。”
“你这算是在赞美我吗?”沙昔非似笑非笑。
她不小了,二十过半岁,早就已经过了被好看的男人称赞就神魂颠倒的年纪,“畸零业”那些软骨头的男人,一个一个才都骗她不动。
“算是吧!不过,你的气质跟小瑶迥然不同。”
“你很喜欢她?”
卓英生迟疑一下,才点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没有遇过比她更好的女孩。”
“可是,她是你妹妹呢!”沙昔非忍不住,提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我说了你别生气。你们这样,不是吗?”
“啊?”卓英生反应钝了一下。意外多于惊讶,惊讶甚于不快。“你还不知道吗?难道大哥没有告诉你?”
就、是、没、有。沙昔非脑袋左摇右晃,连晃了四次。
那个该死的卓晋生就是甚么都不肯告诉她,屁都不肯多放一个,拿她当笨老鼠耍。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原来你甚么都不知道。”卓英生下意识地摇摇头。坦然说:“小瑶并不是我们的亲妹妹,她跟我们兄弟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懂了。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你女乃女乃为甚么死要把她和你大哥凑成一堆不可?”稍一松神,沙昔非粗俗的个性就泄露出来,忘了在说话之前先在脑袋壳里过滤一遍。
卓英生倒似没注意,也不以为意,戏剧化地先叹口气,叹得很是无可奈何。光听那声叹息的长度,沙昔非心里就有数,事情一扯起来,准是个长长的故事。
“这跟女乃女乃和昭茹姑姑有关。”卓英生无精打采地扫了身旁的杂草一掌。那迢迢的过去,对他的爱情无疑是沉重的阻碍。
事情说复杂,其实也不太复杂。
卓老太从小就被卖到卓夫人家,专门伺候卓夫人,两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为伴长大,所以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姊妹。卓夫人嫁给卓老爷,她也便跟着陪嫁过来。
卓夫人体弱多病,便让卓老爷将卓老太收作二房。卓老太先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卓英生的父亲;随后卓夫人也生了个女儿昭茹,过后不久,却便因病饼世。母以子写贵;卓夫人过世后,卓老爷便将卓老太扶正,成为卓家的夫人。
卓老太虽然扶正,却始终不忘自己的身份出身。她对待卓夫人生的女儿虽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亲爱之中总存有一种主卑之分,态度总不敢稍有放松-越,让格地守着传统伦理礼法的规矩。她的思想守旧,即使身份已改,认知观念中依然固执地守着从属的关系;在卓老爷也因病去世后,她便坚持由卓昭茹招赘继承家业财产。
卓晋生的父亲因为意外早逝;卓昭茹又遗传了她母亲体弱多病的体质,长年卧病休养,因此,卓晋生几乎是由卓英生的父母带大。而因长年无法与母亲如同常人般的偎暖相依,卓晋生从小的心灵中,便对体弱多病的母亲有种潜藏的思恋孺慕之情。他的心目中,母亲便是一切。
为了便于照料卓昭茹,卓老太从远房亲友的邻坊中,找了个孤儿来伺候卓昭茹的起居。那女孩就是卓瑶了。
卓瑶文静乖巧,古典的气质和卓昭茹很有几分相似;卓昭茹很喜欢她,似乎跟卓老太提过几次,打算收养卓瑶,或者让她成为卓家的媳妇。
因此,卓瑶被当作养女和养媳的身份养大;与卓晋生、英生两兄弟,三个人从小无猜,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卓晋生十九岁时,卓昭茹病弱而逝。这以后,卓晋生便一直郁郁寡欢,卓瑶一直从旁安慰他;而对有着和他母亲相似的文静典雅气质的卓瑶,卓晋生很自然地将恋慕的情怀移情到她身上,加上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观望之下。两人的感情理所当然的与日增长。
可是,卓英生也喜欢卓瑶,而且感情坦率明显,毫不相让。卓瑶夹在两兄弟之间,进退不是,内心真正的感情,反倒不能说明白。尤其,卓老太更作主,漠视卓英生的抗议不满,坚持要让卓晋生娶卓瑶,并且继承卓家的财产事业。
对于继承的事,卓英生没意见;但对于卓瑶的事,他死不肯放弃。
可不管他怎么说,卓晋生是卓家的嫡长孙子,卓家的财产本来就都是他的,卓瑶本来也就应该嫁给他,并且由他继承卓家的家业。
所以,卓英生三番两次追着卓瑶,要她表明她的心迹;但卓瑶老是逃避着他的追问,被逼急了也只是很无奈地表示她只能以卓老太的意思为意思。
而后,出乎卓老太意料地,卓晋生末肯听从她的安排答应和卓瑶结婚,也不肯继承卓家的事业。他说那是他舅父花费苦心维持经营,应该由卓英生继承才对;他甚至自作决定订了自己的婚事,并且将未婚妻--也就是她沙昔非,带回卓家来。
偏偏,卓老太固执得像条牛一样,她的坚持丝毫不因为情势而改变。她以为卓晋生或许是因为想成全卓英生,而牺牲自己。“卓家的一切,本来就都是他的”--所以,怎么说,她都不肯改变她的决定,坚持她的坚持。
事情就这么僵着。
“你那个祖女乃女乃还真舍得!扁这土地就好几亿的家重咧!当真就都这么阔地要塞给你大哥!”沙昔非啧啧地摇头,替卓老太这边莫名的舍不得。听完长长的故事,她就只对财产这点感心动。
卓英生表情奇怪地瞥她一眼,似乎有些讶异她粗俗的语气。不过,就那么一眼,并没将它放在心上。
“那也没甚么。女乃女乃说得没错,大哥是卓家的嫡长孙子,卓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他的。”他淡然说道:“女乃女乃要大哥继承家业,我是不会跟他争的。”
“哦?你倒很看得开嘛!”沙昔非扬扬眉,扬得有些讽刺。“既然你这么看得开,干嘛还为了一个女人,跟你大哥争得你死我活的?”
卓英生微微涨紫了脸。“那是两回事!财产我可以不要,可是小瑶……小瑶的事不一样……”他漫拔着一旁的杂草,继续又说道:“我们三个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一直很喜欢小瑶,女乃女乃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却硬要小瑶嫁给大哥,我……我……”情绪微微激动起来,呐呐地说不下去。
“你大哥他也喜欢小瑶吗?”沙昔非问。
卓英生沉默末答。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碍着她的“身份”,不好实话实说。
他这样不说话,沙昔非也不好说话。隔一会,卓英生才又开口说道:“大哥和我,还有小瑶,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小瑶的个性气质,有某些方面很像昭茹姑姑,而大哥对昭茹姑姑的感情一向很深--我想……大概吧!”最后一句话,语焉不详,不过,意思倒呼之欲出。他停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大哥拒绝跟小瑶结婚,也许……呃,也许是为了成全我,可是,不管如何,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做!我不是不领大哥的情,如果他真的喜欢小瑶,而小瑶也喜欢他的话,那我……我……”他一连重复了好几声“我”,涨紫了脸,再说不下去。
沙昔非晃晃脑袋想了想,仔细地推敲,说:“听你这么说,你大哥好像应该也有那么点喜欢小瑶--既然你说你们三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我问你,你大哥有过甚么表示没有?”
卓英生想了里,摇头说:“大哥他很少明白表示自己的感情。不过,他对小瑶一直很好、很温柔。”
“是吗?”沙昔非想起那天早上模糊撞见卓瑶伏靠在卓晋生肩上哭泣的情景。拉长语调说:“也许,只是也许,我想,你大哥真的有意成全你跟小瑶的事也说不定。”
九成九是如此。那卓晋生就像会干这种“牺牲自我”无聊事的人,他找上她扮演他的未婚妻,差不多就可以说明一切。
“是吗?”卓英生反问得茫茫地,好像也不知该如何了。
“我只是说“也许”。”沙昔非流气地拍拍他。“我们又不是你大哥,谁晓得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样一直“你大哥”、“你大哥”地喊叫,态度又显得很无所谓,引起卓英生几分奇怪狐疑。
“你好像不怎么在乎?”他说:“你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听见他可能心里有别的女孩,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好像这跟你没甚么关系?”
“呃……”沙昔非被他突然问得张口结舌。支吾一会,才敷衍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跟你大--嗯,我是说,我跟晋生两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在未来。对不对?”
卓英生点点头,轻易地就被说服。
“本来,我想,大哥不娶小瑶而跟你订婚,或许是为了成全我,想把小瑶让给我。但婚姻这种事。并不是儿戏,他应该不致于为此,而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而且,我看你们两人的感情好像非常好,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沙昔非坏心眼一时兴起。“如果你大哥,晋生他真的也喜欢小瑶,那你打算怎么办?”她摊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模样。“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我跟晋生已经订婚了,但女乃女乃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千方百计地想赶我走,好让晋生和小瑶结婚,继承卓家的家业。”
这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卓英生没有迟疑,神色坦然说:“果真如此,我就跟大哥公平竞争,绝不会放弃。”
“可是女乃女乃……”
“我不管女乃女乃怎么说!我是绝不会死心的。女乃女乃的独断太没道理,一点都不问问小瑶的意思,教我怎么服气!”
“哦?小瑶她怎么说?”
卓英生颓丧地摇头。“她一直逃避问题。从小她就很听女乃女乃的话,不敢违背女乃女乃的意思;女乃女乃要她嫁给大哥,她根本不敢表示任何意见。她是个内向的女孩,有甚么心事,尽贬往自己心里藏。如果小瑶她能像你一样,能勇敢表示出自己的意见就好了。唉!”好无奈的一声叹息。
“的确,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刚刚我也听到了她说话,她也只能以女乃女乃的意思为意思--”沙昔非煞有其事地帮着卓英生伤脑筋。顿了一下,才又小心试探着:“不过,英生,小瑶逃避你,会不会是因为--”故意再顿了一下,察看他的脸色。“小瑶她其实并不喜欢你?”
“不会的!”卓英生刺跳起来,涨红了脸,根本不接受。“你凭甚么这样说?我们一起长大,时常见面聊天,年龄也比较相当合适--”
“爱情跟年龄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沙昔非不急不徐地刺了一句。倒说得轻描淡写。
“可是……小瑶一直知道我喜欢她;我对她好,她也都接受!”焦急的语调,每一句都急着印证。“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比大哥久。而且,她有甚么心事,不跟旁人说的,也都会跟我说。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回答得斩钉截铁。
卓英生愠然地瞪着她,因为气愤而涨得满脸紫红。
“我只是实话实说。”沙昔非多事惹他瞪眼,硬着头皮说:“不然我问你,她可曾靠在你肩头上哭泣?”
“甚么意思?”卓英生听着皱眉,搞不懂其中的差别。
“眼泪啊!那是最重要的。女人会投到男人怀里哭泣,那才表示她对那个男人有爱有意。”
不然,就是有意勾引那个男人,企图博取他的同情。
卓英生脸色变得铁青。索求认同的期待落空,一时承受不了那股失望,也无法接受沙昔非那番似乎针对他的说辞,突然生起气来,憎恶的情绪不禁-滥开来。
他站起来,背过身,不理沙昔非。
“生气了?”沙昔非跟在他身后,探脸过去。
卓英生像小阿一样,赌气地撇开脸不看她。
“别生气了嘛!”沙昔非伸出食指划着他的手臂。软语柔媚,七分撒娇。二分央求,一分挑逗。“我又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既然你听了不高兴,我以后就都不说了,别再跟我生气喽!懊不好?”再探脸过去,求和地憨娇。
卓英生倔着气地又撇开脸不理她,甩开她的手。她不做不休,干脆将他的脸扳向她,硬要他看着她。他又转开脸,她再将他扳向她。
他生气地瞪着她;她却笑吟吟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亲吻着他。
“你在做甚么?”卓英生惊住了。那并不是轻轻的吻;整个嘴唇包吮住了他的嘴唇,他感到了她舌头的吸吮,十足是个挑逗的勾引。
沙昔非抿着嘴不说话,明亮晶莹多水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红润的嘴唇,那样饱满富弹性,鲜艳欲滴。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你……你是我大嫂啊!”卓英生气急败坏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那个红艳若招的嘴唇。
奇怪的是,她这么做,他心里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突然和失措。
“你放心!我并不是在勾引你,只是表示个亲切的招呼。好歹,我算是你未来的大嫂嘛!”沙昔非任意诌个理由,真假不清,毫无羞色。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突然发颠的理由。
卓英生不是小阿,当然不相信那种似是而非的理由,但他又不能追根究柢,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这一来,他对沙昔非产生了不同的感受,下意识也换个角度看待她。
他本来有意忽视她,这个“突然”,成了一个强大的存在,搅乱他心扉,破坏了他内在深层的平衡。
这种变化很微妙,出于不自觉。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沙昔非”这个人,而不是他大哥的未婚妻。
“怎么了?我真的吓到你了吗?”沙昔非做作地张大眼睛,朝他明晃晃地灿然笑起来,不经意似的倾身靠向他。
卓英生站着不动,也没退开,任她靠着。
“没有。”他看着沙昔非的眼,叠着卓瑶的身影;想着卓瑶的心田,映着沙昔非带笑的容颜。
爱情的发生在一刹间;变化也在一刹间,总是悄悄地,又复杂,把两股酸甜,混淆成一团纠结。
“那就好。”沙昔非抬头含笑。
这才刚开始,她决定把卓英生锁定为目标。
她略为移开身体,浅探即止。卓英生却突然抓住她,将她拉向自己,帮她拍落身上沾着的杂草。
“别动!你衣服上沾满了草屑,这样回去,要被女乃女乃看见,又有麻烦了。”
沙昔非就乖乖站着不动,任她为地拍拂。她慢慢仰起头,顺着他胸膛、颈子、下巴和脸庞的轮廓,转而望见高高的蓝天、阳光。
天气真好啊……
她不禁闭上眼睛。这样的天气适合睡懒觉,真想--
懊像有甚么事情未了……
“糟了!”她陡然张开眼睛,跳起来。“我衣服才晒到一半!我得赶快回去,不然……”
不然她就毁了。被那个死老太婆逮着,又要没完没了。
“我先走了!”她草率挥个手,丢下卓英生,逃难也似的急忙跑开。脚步颠倒摇蔽,大有随时往下栽绊的蹒跚。
卓英生本能反射地伸手想挽留,抓了一掌空。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头徒握着一掌的迷惑。
他真的迷惑了。他嘴唇上还残留着沙昔非唇热的余温,舌腔里也仍然舐留着她吮吻的味道;那种残热和味道,蚕蚀着侵入他的身体,他感觉,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她的气味。
气味是记忆的一种媒介,一旦察觉,便无所不在。他甩甩头,怎么也甩月兑不了那气味的包裹;和他的体味,融成了他感官一处神秘迷惑的记亿。
***
屋子矗得远远的,好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管怎么跑,永远都达不到。沙昔非嘴里不断地念念有辞,求神加祈祷,希望她的运气不要太背,要是让那个死老太婆发现她偷懒的话,那她今天剩下的时间,恐怕都不会太好过。
天气太好,搅得她心都四下分飞了,居然把该死的晒到一半的衣服忘得一干二净。
她连走带跳,走着走着,不时踉跄差点绊倒,索性就用跑的;跑了几步,猛不防被人给拽住手臂。
“过来!”那人硬将她拖到一旁,钳得紧紧地,力道很重,一点都不知怜香。粗鲁里,带着浓重的妒气不满和恼火。
她痛得挤眉咧嘴,只觉得骨头被捏得几乎都碎了。待看清楚“暗算”她的人后,浑身的肉痛立刻化为满肚的怒气光火。
“卓晋生,你甚么意思?干嘛埋伏在那里暗算我?我哪里得罪你了?放开我!你快把我的骨头捏碎了你知不知道?很痛!快放开我!”
“你给我老实说!你勾引英生到底有甚么企图?”卓晋生惯常平板的表情随着语调的低扬起伏而阴沉狰狞。
罢才那一幕,教他撞见得大为光火,怒气直冲、妒恼不满之余,不免怀疑沙昔非究竟在搞甚么把戏。
“勾引?我哪有那种魅力啊!”沙昔非悻悻地甩开他,惜疼地揉着自己的腕臂,皱紧的眉一直没舒展过。
“我都亲眼瞧见了,你还想抵赖吗?”卓晋生妒气恼怒实在有些没道理。
他的情绪和反应完全是直接的,忠实地反映出他的感受和心情。他想都没想,就冲动地上前拽住沙昔非。
“那个……”沙昔非一时语塞。真不巧,居然被他给撞见。她避开他的瞪视,眼神四下游移说:“那也没甚么啊!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招呼?说得真好。我倒没听过有那一种招呼方式!”卓晋生冷笑两声,逼向沙昔非,狠狠地抓住她的手扳向外头,脸色凶煞,横眉胁迫她说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扮演好你的角色,安分一点;更不准你打英生的主意,惹是生非!”
“你在担心甚么?你那个宝贝弟弟痴情得很,眼里就只有你那个宝贝妹妹,你还怕他被我勾引了不成?”沙昔非反唇相稽,语多讽刺。
她不是经常这么不识相的,只是此景此刻,她如果不回两句实在会很不舒服,被他用力扳扭的手也会觉得更痛。
卓晋生悻悻哼一声,才放开她。
“你最好别对英生动甚么歪脑筋,否则我就不饶你。”他带着强迫命令的口气,说:“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准你打他的主意,对他乱送秋波。”专制嫉妒的口吻,真比那演戏,还要来得认真和逼真三分。
“是是是!”沙昔非无意再逞口舌,顺风转舵说:“你是天,你是主,你是我的上帝和衣食父母。你吩咐的,我敢不听吗?”
一席话惹得卓晋生频频皱眉,不过,气氛却缓和多了。卓晋生恼怒渐消,只不过胸腔里还残存了那么一点醋、一点酸、一点妒意和不是滋味。
这些筛砾残网的情绪,最是他直接的反应,他自己倒不自觉。撞见那种荒唐的事情,谁不会生气!
“其实,你不必杞人忧天,就算我真的想勾引你宝贝弟弟,你那个太上祖女乃女乃那儿,就过不了关。”沙昔非流气地又添上一句。
嘴巴上说归这么说,但她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干她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懂得见风转舵。
事情才刚开始而已,没两下就玩完了,那不是很没有意思吗?卓家土大地大房子大,不顺便勾他一下,那岂不是很可惜吗?
“你只管给我扮演好你的角色就可以,其它的事少-喽!”卓晋生很不客气地横眼瞪她。
他早该想到她会打这种偷鸡模狗的主意才对!
可恶的是,她竟然把脑筋动到他弟弟身上!
沙昔非看他脸色阴晴不定,识相地不再多嘴,明哲以保身。偏偏卓晋生倒又先开口,说:“刚刚你跟英生都说了甚么?”
“也没甚么,他只是把你该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罢了。”沙昔非耸耸肩,看看他。突然神秘兮兮对他暧昧地笑了笑,甩甩手掌,手背拍拍他的胸膛,一脸流气,说道:“唷,你真的打算把你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古典美人妹妹,让给你一半血缘不到的弟弟?”
卓晋生一听,立刻明白她大概甚么都知道了。警告她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少管!”
“我当然不会管。不过,你这又何必呢?乖乖听你那个太上祖女乃女乃的话,跟小瑶结婚,继承家产那不是很好?干嘛为你老弟打算,牺牲自己成全他?你这样做,他也不见得有好处,你女乃女乃可坚持得很!再说,你那个妹妹心里在想甚么,那还很难说!”
爱情说穿了。就是“弱肉强食”的迷宫。“供需”不平衡时,“高低阶级”就出现;有办法的就占上风,没办法的就走投无路,被困死在里头。
卓晋生狠狠白她一眼,倒没甚么被看穿的狠狈,仿佛自有他的打算。
“唷!”沙昔非用手肘撞撞他,暧昧地挤挤眼。“你喜欢她对吧?”
“跟你无关!你少-嗦!”回她的一双冒黑烟的烧火煤矿眼,恨不得烧了她的厌烦不耐。
沙昔非还是很不识相,无聊又讨人厌地追着-嗦说:“我实在搞不懂,你又不像那么笨的人,就算真的为你老弟着想,也不必牺牲到这种程度,爱人、财产都要让给他!太划不来了!”摇头啧啧的,似乎百思不解,替他惋惜和舍不得。“而且,你也该为你那个宝贝的情人兼妹妹想!”她接着说道:“她嘴巴上虽说着以祖女乃女乃的意思为意思,可我看啊,她那颗心不早暗暗向着你。不然,我想她也不会靠在你肩膀上对你流着相思泪了!”
“你-嗦完了没有?这跟你没有关系,你最好给我闭嘴!”卓晋生似乎无意提起这件事,对沙昔非一连串的臆测与自以为是,惯板着没情绪的表情,偶尔眉头微皱,只感觉不耐烦。“你拿钱办事,做甚么管那么多?你只要好好演好我的未婚妻,让女乃女乃死心放弃,而让英生和小瑶结婚,并且粮承卓家,那就可以了。”
“原来,你说的“等事情办成”,就是这样的打算!”沙昔非恍然大悟。原先她一直觉得困惑,光是叫她在卓家待两个月,能成甚么事?原来卓晋生开始就算得好好的。“你当真那么舍得吗?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不是也很喜欢她吗?”她还是不明白,转转脑袋说:“不过,爱情也没甚么伟大,这点慷慨是可以做做度量,倒是把这些财牵也让给你老弟,啧啧,唉!想想,你们卓家土大地大房子大,光这片土地就值好几亿了!想了我都替你心疼舍不得!”
说来说去,她关心的还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又不是她的财产,也跟她无关,她还是操心得很起劲。
如果卓晋生真把继承权让给卓英生,又让卓瑶跟卓英生结婚的话,那她可能就没指望了;但如果照卓老太坚持的,把卓瑶推给卓晋生,卓晋生狮子口再大,约莫也不会完全把继承的财重都吞了,多少也会分些羹给卓英生--没鱼,虾也好;她再对卓英生好好下功夫,到时也是个现成的少女乃女乃,一辈子吃香喝辣,不愁银两。
“多谢你替我担心哪!”卓晋生竟然笑起来,还在语调后加个讥嘲的助词。这女人,还真不是患了普通的钱癖,满脑子想的就是钱。“我告诉你,我喜不喜欢小瑶是我的事;我继不继承家业,也是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不必替我操心!”
沙昔非哪会听不出他话里那种怪腔怪调代表的意思,自找没趣,模模鼻子说:“算我多事。反正那也不干我的事,我没事穷操心做甚么,没的自找烦恼和麻烦。”
“知道没你的事那就好!”卓晋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铁不曾没事那么好心为他瞎担心,看透她的心眼,警告她说:“你别想对英生动甚么歪脑筋,勾引他上当。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女乃女乃他们走漏半点风声,坏了我的事,酬劳拿不到不说,你跟东尼王以后也别想再在这行混了。”
他表情很认真,极尽威胁之能事。
沙昔非下意识退了一步。站在她面前的卓晋生,五爪金龙一样的张扬飞舞。哪还是当时那个一身大便色土气弩俗相、戴着一副裹了鸟屎团厚眼镜的乡巴佬!那时她就觉得他土得蹊跷,好像是刻意的障眼;及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却没料到他威胁起她来,这般一股阴冷的流氓气。这个天生的大骗子,简直比戏子还要戏子。
“你放心,那种“见义勇为”的事我才不干。”“正义”的人多半短命死得快,她不会那么不上道。必须想别的办法了。
顺其自然也行,反正卓老太固执得像条牛一样,不过,她还是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拔况,梗着一个卓瑶,卓英生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她的钩。
“我想,我还是再提醒你一下比较妥当。”卓晋生表情起了变化,现出一种真假混淆不清的莫测神色。“别忘了,阿非,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恋爱的对象可是我,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你必须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他将她的名字含在嘴里。沾了口水,再腻腻地吐出来,别有一股黏润的感觉,充满了做戏的肉麻。
沙昔非吊个白眼,没好气说:“不必你提醒。我是“职业级”的,知道该怎么做。”
她从来没有碰过任何的委托像卓晋生这么-嗦讨厌的。以往的例件,她都掌握了主导权,委托人只要跟着她做,配合一下即可。卓晋生演技高,破绽少,让她省了很多麻烦;可是,他入戏得简直太过火,假戏真做,连带害她只要稍为闪神,意识便不小心地混淆起幻影。
她在演戏,他也在演戏,假装他们在相恋的一场戏。但他的表情态度,时而暧昧难测,那样捉模不定。
“你知道就好。老是要我提醒,我也会觉得很麻烦。”卓晋生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脸,低头俯视着她。两个人俯仰相视,脸与脸对应成了一个亲密的弧度。“我知道你心里在算计甚么,最好打消那些主意。别忘了,你可是心甘情愿跟着我回来,成为我的未婚妻;到时你如果不嫁给我,而去勾引别的男人,我可跟你没完没了!”
他学她的话,真真假假地丢还给她。煤矿黑的眼眸在燃烧,逼真地像警告。语气的黏腻更甚,似是又非的表情认真又暧昧地难以臆测,直教人分辨不出虚实真假,猜不出他真正的意图。明明是在演戏,牵动出的感情偏却那么真;做戏和真实的情态之间,寻挑不出一丝破绽。现实与舞台,已然混淆成一团,模棱暧昧得难分。
沙昔非波眼凝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窥伺出一点端倪,但除了一把烧得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人,她实在看不出甚么。
那眼里真假有几分?那话里虚实各几成?黏腻又缥渺得那般难解难分。
她想他是存心作弄她的,偃息她暗里那一点苟且的心眼,教她别忘想打卓英生的主意。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演戏?”她看着他问,感觉到他扳着她脸的力量。
卓晋生扬扬眉,露出一抹奇特的以笑非笑,似乎在嘲笑,奇怪她怎么还会不知道。
“你说呢?”他将脸俯得更低。
这个姿势让沙昔非有着不好的预感。不过一刹间,她尚未提防好,后腰便被他猛然揽抱住,将她带向他怀中。她因他的强迫不由得踮起脚尖,腰间贴着他的身体,整个曲线成了一弧彷如在索情渴爱的半圆;那昂仰的脸庞、高抬的下巴,使她看起来更像是饥渴地索求着吻。
“别挣扎,女乃女乃在看着呢!”他抓住她抵挡的胳臂,顺势攀放在自己脖子后。双手揽抱住她的腰,心与心两两相贴互靠着。
沙昔非转头企图看个究竟,他抢先俯唇在她耳鬓,轻轻吹着气,耳语说:“你可听过,人生如戏?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都好,可现在,我想我是在恋爱。”
然后,一阵麻酥战栗,如先前那清晨的灼烫,由她耳际泛烧起来,重教她微微起着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