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从子 第四章
“你不能去啊,真的不能去啊……”
必到下人房里之后,关羽翩在房内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一直到夜深依旧不停歇,还要关戒觉回心转意,赶紧随她把包袱整理好,准备随时逃离。
搬竖她的仇家甚多,再追加一人也无妨,现下是非逃不可了。
“我都答应王爷了,怎能出尔反尔?”关戒觉捂住她聒噪的嘴,示意关兰芷仍在沉睡中,要她放轻声些。“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惹上的,害得我现下非得帮你不可。”
他装作有些微怒,但实际上可以为她分忧解劳,他倒是挺开心的。
“我……”呜,她知道是她一时口坑邙犯了错,但这后果不该是由他承担。
天晓得王爷说“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倘若他真是意图要“染指”他的话,教她死后怎么去见他爹啊?
不要啊!她铁定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要她知道事情真相,倒不如要她去死还来得痛快,可她若真是双眼合上了,往后谁来保护他们兄妹俩?她本该要保护他们的,可如今却害得他非得要……呜,这不成啦!
“他只说了要我明儿个到书房去找他,你犯不着这么紧张吧?”他斜睨着她。
有没有搞错?她现下是哭真的还是哭假的?
老是瞧她在演戏,瞧久了连他也分不清楚她的眼泪到底是真还是假,但唯一肯定的是她的眼泪是可以“贩卖”的,而且还“价值不菲”呢。
“你不懂啦……”
这样不成啦,一定会出事的,呜!她并不是有心要诅咒戒觉出事,而是铁勒王爷根本就是一副存心不良的模样,倘若真让戒觉去服侍他的话,岂不是要小羊儿送入虎口?她宁可一头撞死在墙上,也不愿意他为了她付出这么多。
这可是一个少年郎的清白哪,虽说他老是不听话,总是会顶撞她或欺负她,但他绝对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孩儿。
呜呜,她的戒觉长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一定会让包心大起的王爷给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该怎么办,要她如何是好?
老天爷啊,为何她犯的错,却要戒觉来替她承担?
“我不懂什么啦?看你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好像王爷会把我给吃了似的。”关戒觉疑惑地拧紧眉头。
必羽翩抿紧唇瓣,哀怨地睐着他。
是啊,他就是要把你给吃了啊!她多想跟他说明白,但是不敢明说啊,生怕他会恨她,可是……倘若不说的话,岂不是会害他失去清白?
不成!与其日后后悔,她宁愿选择携儿带女,连夜潜逃。
“戒觉,咱们走吧,现下就走,你把小兰芷给抱好,我先去探探情况。”没错!就这么决定,她不能再放任自个儿三心二意、优柔寡断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卑落,她便先微开了门房,活似作贼般地左瞄右瞟,却发觉这下人房的外头居然有侍卫看守着,她不禁无奈地跌坐在门边。
怎么办?
她的花拳绣腿要虚晃两招倒还可以,但若要同外头那两个彪形大汉对打,那肯定会被打死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
必戒觉不解地走向她,想要拉她起身,却反倒被她拉到她身旁。
“喂!你又不是我娘,你怎能同我这么接近!”
他愈是想要推开她,愈是被她紧抱在怀里,教涨红了俊脸的他,不知该如何以对。
“呜呜,戒觉……我不忍心啊,是我犯的错,为何却是你为我承承?”
要硬闯吗?绝对死定!可若是不逃,岂不是要受这恶王爷的欺凌?
“应该只是当府里的长工罢了,你犯不着一副好像我要去送死的模样吧?”他蹙一眉头,压根儿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我从未上工过,也不懂得一些规矩,但是你也不用这般大惊小敝吧?”
她今儿个确实是失常极了,完全不像是平时嚣张跋扈的她,而且还把他抱得死紧,想不到她性情像男人,可身子却是恁地柔软,教他脸红心跳,直想将她给推开。
“哎哟,你怎么推得这么大力啊!”被关戒觉推倒在地的关羽翩揉了揉撞到门板的肩头,忿然地瞪着他。
她这么担心他的安危,想不到他居然……她好痛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你别老是窝在我身边,你到底懂不懂妇道啊?”难为情的火焰在脸上蔓延,他有些不自然地蹲回炕边,准备就寝。
“你是我儿子,我担忧你,想抱抱你都不成吗?”她这个当后娘的,有这么失败吗?
“好,既然你当我是你儿子,那么夫死从子的道理,你应该晓得吧?你若是真把自个儿当成是我娘亲的话,我说的话你就非听不可!”
他火大地掀开被子,以怒瞪着她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明儿个是我头一天上工,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卑落,他便拉过被子蒙住头,把脸转向炕床,把对话就此打住。
“咦?”
怎么可以这样?她这么担心他,他却拿这些老教条来堵她的嘴,那可是她以往的辞令耶。
戒觉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必羽翩像是无头苍蝇般地在王府里东奔西跑,可府里有数地方是她所不能进人的,因此她只好像个傻子,站在厅外等着,连午膳也不用了。
“这王爷该不会真把戒觉给吃了吧?”
她找了一整个上午都找不到人,他到底是把他给藏到哪里去了?倘若是在府里的话,他们都是要用膳的吧,不可能到现在还没瞧见人。
“谁准你站在这外头的?”
铁战野似鬼魅般的声音突地响起,吓得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她忙不迭地睐去,就见关戒党推着不良于行的铁勒王爷,出现在她的身旁。
“奴婢替王爷送午膳来。”她淡淡地说,双眼直睇着关戒觉,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身躯和神态。
“既然已经送来了,还不退下?”铁战野冷睇她一眼,随即又命令:“戒觉,推我入厅里。”
这女人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仿若忘了她昨天的放肆,忘了他若是要治她的罪,可是轻而易举的。他找关戒觉来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她便着急地站在厅外,未免太不把他这王爷放在眼里了吧?
“王爷,奴婢可否同戒觉说两句话?”她努力地摆出可怜之态。
可怜她吧,她现下只不过是个心怜孩儿的娘罢了,她只是想问问他,他是不是一切安好。
饼了半晌,铁战野依旧无动于衷,关戒觉不由得屈身询问他。
“王爷?”
“先把本王推到里头。”
铁战野扬起一抹恶意的笑,直盯着一脸忧心忡忡的关羽翩。
她担忧关戒觉?她是怕他会把他给吃了不成?既然她是在担忧的话,那就再多担心一会儿吧。
“是。”关戒党连忙回答,他朝关羽翩摇了摇头,随即便推着铁战野进到厅里。
这样就想打发她关羽翩?休想!她都已经找了一整个上午,好不容易找着戒觉了,怎能不找他把话给问清楚?
必羽翩不管铁战野到底允还是不允,她冲进里头一把就将关戒觉往外拖。
“我问你,他有没有对你怎样?”尚未到门边,她便小心地附在关戒觉的耳边轻声问道。
她知道这下子又得再挨王爷一顿骂了,可要骂也成,等她把话问完,再骂也不迟。
“他有没有对你上下其手?”
“你在说什么啊?王爷为什么要对我上下其手?”关戒觉连忙扯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你到底是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怕王爷又怪罪下来?你还要我再替你担罪吗?”
“我”
难道这王爷什么都没做?难道是她想歪了?要不然她的戒觉长得说有多俊秀就有多俊秀,他怎么可能不心动?除非他根本不好男色!
必羽翩偷偷地觑了铁战野一眼,发觉他那双深沉的眼眸正在刺刺地看着她,教她的心猛然一震,她赶紧移开视线,不让他发觉她在偷觑他。
“你快点出去,要是惹恼王爷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关戒觉狠下心把她往厅外推,硬是让她退出去。
“可是我话……”还没问完哪。
“让她进来。”铁战野的声晋再起,是不容拂逆的命令。
闻言,关羽翩与关戒觉同时看着他,他们犹豫了下,生怕铁战野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法子要欺负他们了。
“还不进来?”铁战野低斥一声。
怎么?难不成他是会吃人吗?这一对母子可真是同一个鼻孔出气,仿若他嘴里真长了獠牙,避之唯恐不及。
“是。”
必戒觉连忙应答,他发汗的手紧紧地将关羽翩的手握住库着她踏人偏厅,犹如进人猛兽之洞穴般地步步为营。
必羽翩有些意外地抬眼睐着关戒觉。
唷,他想保护她吗?
扒呵,他虽然嘴巴不说,甚至老爱同她抬扛,但他终究还是尊敬她的,定是将她当娘看待的。呜呜,戒觉待她这么好,她一定要赤忱相对。
“今天的午膳是你掌厨的?”铁战野的表情冷淡,却没放过关戒觉不合情理地紧握关羽翩的柔荑。
尽避她是后娘,他也不应有此种举动吧?这动作应该是对自个儿心仪的人才会有的,而他……难不成是对自个儿的后娘动情了?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极为微妙的情愫存在。
“是,是奴婢掌厨的,不知合不合王爷的口味?”她欠了欠身,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卑微。
唉,都是自找的,要不然她今儿个也不会陷人这种处境,搞得自个儿非但抽不了身,连戒觉也被她拖下水。
“难吃。”铁战野睇着一桌子看似极为美味的佳肴。
“嗄?”她一愣。“王爷尚未用膳,岂知……”
“本王向来不食用这下等菜肴,全给本王撤下,要另一个厨子再开灶。”铁战野冷声说道。
她果真是从未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居然拿这粗糙食物便想要填他这一张只咽得进玉食珍馐的嘴,不过——倘若要当暖床的玩物,倒是可以姑且玩之。
“等等!王爷根本连尝都没尝,岂能认定这菜肴定是难吃?”这下子,她可不从了。她虽是一直惦记着戒觉的安危,但这食肴她可是没有半点马虎,他连尝都没尝,便喊撤下,要她怎么能服?
谁说一定要御席八珍才是好味?她不用那些珍贵食材便能做出好吃的菜肴,那才是真功夫。
“本王用不着尝便知晓合不合意。”他哂笑地道。
必羽翩眯起丽眸,直想要赏他一拳。太可恶了,这王公贵族都是这副模样吗?简直是被宠坏了嘛!
她昂然地走向前,拿起银著夹了一片烘鸭肉片放到小苞饼上头,再沾上她特制的沾酱,不由分说地凑到铁战野唇边。
“请王爷尝尝。”这虽不是上等的美食,但绝对是可以教他食指大动的味道。
铁战野错愕地看着她,“撤下!”他微恼地低喝一声。
太放肆了,她居然敢如此造次,忘了他对她有多大的恩惠,居然没磕头答谢他的不杀之恩。倘若不是要个孩子来当他的子嗣,要不是关戒觉尚有许多来历未查清,他岂会容她在此放肆!
“不,请王爷先尝一口,若这食肴真不合王爷的味儿,奴婢立即撤下。”明明是很好吃的东西啊,想嫌她做得难吃,至少也要先尝过再说吧。这些东西,府外的百姓想吃,倒还不一定吃得到哩。
铁战野怒不可遏地瞪着她,难以置信她竟会恁地大胆,不断地向他的耐性宣战。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这样,尽避他的腿已经瘸了,也无人敢对他如此地无礼,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百姓,甚至是个寡妇,居然……
“娘,你别这样!”
必戒觉站在一旁,早就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自个儿到底该不该阻止。然瞧见铁战野丕变的脸色,他发觉自个儿若是再不出声的话,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我有什么不对?”她扁起嘴,“戒觉,你也尝过我的手艺啊,尽避你看我再不顺眼,至少我的手艺可没让你嫌过。”她不敢说自个儿的厨艺极佳,但是她自信绝对不差。
“娘,你把这儿当成是哪里了?”关戒党重叹一声。
她到底是怎么着?她以往不是聪明得很吗,怎么这当头却这么不知变通?她这方法若是对付一般的富商,可说是无往不利,但这儿不是一般府邸,这里可是铁勒王府,要是不顺王爷的意,可是会被杀头的。
“是王府又如何?我做的菜又没有下毒,况且是色香味俱全,为何不尝尝?这些东西是一般百姓想吃也吃不到的。王府要是如此地富裕,可供挥霍的话,为何不开仓济贫?老是要撤走不合味的食物,可知道这是多么地暴殄天物。”她光是想到这满桌的菜肴要被倒掉,她就心痛。
他的腿瘸了不打紧,替他备顶轿子,她带他一路往江南走,他就会知首京城富庶得教人害怕。
“本王要如何暴殄天物,与你何干?你一个小小厨娘,胆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未免也太造次了!”浑厚的嗓音带着骇人的杀气,铁战野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她。
他是瘸了,是走不了,可好歹他还是个王爷,他是这个王府的主子,他的命令是不容置喙的,然她竟是如此地看轻他。
必羽翩见他张嘴,便立即将烘鸭肉片卷给塞入他口中。
“尝尝看,味儿铁定是不差。”她很有自信。
铁战野挑起浓眉,立即把口中的烘鸭肉片卷给吐出口,丝毫不留情面给她。
“咦?”她没料到他会来这招,令她有些傻眼。
哎呀,他这德行岂不是比戒觉还要糟糕?她本来是可以不用这么做的地可以乖乖地撤下菜肴,可先不论她为了这一桌菜肴下了多少苦功,他也该要晓得食物不可浪费的道理呀。
真是让人给宠坏的王爷,一人高高在上地待在这么大的府邸里,没事把自个儿搞得唯我独尊、傲慢狂妄,仿若谁都不能罔顾他的命令,却又听不进谏言,这是哪门子的做法?太不合情理了吧?
以为他吐了出来,她便无计可施了吗?
斑哼,她对这种孤僻的爷儿向来是最有一套的了,不吃?她偏要他吃不可。
她突地夹起一片鱼肉,快速地在他尚未合口之前塞人他口中,可他却再次将鱼肉吐出,令她为之气结。
“王爷……”她气得咬牙切齿。
铁战野冷睇着她,摹地露出一抹坏坏的笑,狂傲地挂在嘴角上;她真以为她要他吃这等粗食,他就非吃不可吗?
她是恁地刁蛮无礼,但也无妨,尚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里,横竖与她这一来一往,倒也是挺好玩的。倘若她真想要玩……也可,反正这几年来,已不见能与他针锋相对之人,同她过过招,也无不可。
必羽翩气得牙痒痒的,直想要往他身上啃上一口,然在见到他恶意挑衅的笑容之后,她也跟着挑眉勾笑。
他真以为她无计可施了吗?
她不疾不徐地夹起一片卤羊肉片放人自己口中缓缓地咀嚼,笑看着一脸铁青的关戒觉,再睐向一脸错愕的铁战野,她笑得更加娇艳了。
冷不防的,她单手精住铁战野的下巴,如鹰般地迅速俯子,将嘴里的羊肉递人他口中,见他的双眼霎时瞪若铜铃,她不由得暗自得意。
如何?这么一来,她不就得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