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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橙 第七章

作者:单飞雪

雨过天青,昨夜一宴,四季客栈成功地藉逍遥客栈之助,重新打响了名号,一流的服务,贴心的伺候,让来客宾至如归,令街坊邻居刮目相看。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恭贺和赞扬之声,令楚老爷古板的脸孔盈满了笑意。

早膳时刻,楚老爷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橙橙……”他叫住一直托着腮,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女儿。“这次多亏有孙公子相助,爹在玉珍坊订了一打糕品,你待会儿去取了送给孙公子。”

橙橙回过神来,今日她气色饱满红润,眉宇间多了一股女人娇态。她看了看礼物,再看看爹那笑容可掬的表情,然后又望了望一脸喜孜孜的妹子。

“爹,我听说一大早就有一堆人上门恭喜你赢得了公主这贵客,看来这回你挣了好大的面子,昨儿个那样气派豪华的晚宴,许多人都对咱们四季刮目相看呢……”去——这下她的实力受到肯定了吧!

“呵呵呵……是啊是啊,听掌柜的说,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一堆人等着排队住进来,这都是孙公子大人大量帮的忙……”

“话虽如此,但是……”橙橙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手轻轻抠着桌面。“但是若没有女儿-顾全大局-,牺牲自己的-面皮-前去讨救兵,那……”言下之意很明显是等着赞美。

“笨蛋!”

楚老爷一咆,橙橙立时身子一震,她抬起脸看见老父凶恶严厉的目光。“爹……”

只见楚老爷警告地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夸奖你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冷得令人打颤。

这个……不妙,爹的眼神怪怪的。“生……生意……毕竟变好了不是吗?”是该赞美赞美她嘛?!

“笨蛋!”他拍桌怒斥。“别忘了你差点害死我们全家——”他哼了一声。“丫头,这回你能平安无事全是因为侥幸,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他食指直直戳向橙橙额头,戳得橙橙无处可躲。“你啊你,看在孙公子的面子上,我就不骂你了,还敢邀功?”

橙橙不服。“爹啊,你不觉得女儿很有生意头脑吗?”

楚老爷戳得更大力了。“你还说你还说?!”这个女儿怎么这么死脑筋,教都教不会!

莞莞把玩着头发,冷言冷语道:“就是嘛,这回差点被姊害死了,爹,你要好好骂骂她,要不,她这性子不改,难保哪天不会闯更大的搂子!”

“莞莞!”橙橙捣着被戳痛的额头,冷冷地朝妹妹一瞪。“昨天当大家都在为客栈尽心尽力时,是谁撇下工作不顾大伙儿死活跑去偷懒啊?”

“爹——”莞莞揽住案亲手臂,甜滋滋地娇嗔:“算了算了,相信姊姊受此教训,谅必会收敛不少,您别气了,喝茶,喝茶……”

一直默默喝汤的楚夫人,频频给白目的大女儿使眼色。“橙橙,你爹骂你也是为你好,这回你真是太莽撞、太冲动了,好好跟你爹道个歉就没事了。”

“道歉?”真是忍无可忍,橙橙发飙了,一手捣着被戳红了的额头,一边怒气腾腾心不甘情不愿地驳道:“再怎么样,四季生意变好,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女儿的努力不容抹煞,爹不夸奖女儿就算了,要漠视女儿的成就也罢,竟然还要我道歉?”

“什……么?!”楚老爷霍地站起,他下颚肌肉紧绷,左眼皮明显抽搐,一副山雨欲来之势,表情严酷而愤怒。“不肖女,你、你说什么?!”敢情他错骂她喽?

橙橙也冒火了,她叛逆地仰视父亲,面颊胀得嫣红,犹不知死活理直气壮地顶嘴。“女儿的确让生意变好了,一味怪我要我认错,我不服!”

橙橙倔强的话令楚老爷吹胡子瞪眼睛,瞬间怒火冲天燃烧,他握紧拳头,脸色一黯,深深吸了好大好大一口气——

不妙,莞莞拉住娘亲臂弯,脸色发白。“快,娘,再不逃小命休矣!”

“对,快逃——”楚夫人亦狼狈地抓住莞莞小手,两人火速往厅口窜,可惜为时已晚,楚老爷那雷霆霹雳,天崩地裂,鬼哭神号,山河变色的超级怒啸已经天摇地动地撼了开来。

“啊——气死我啦——”霎时厅内大蒜味充斥,人畜走避。

惫好,经年累月“长咆短咆”的训练,楚橙橙早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耳”,还懂得适时闭气逃过“毒气”攻击,当身旁的人逃的逃、倒的倒、昏的昏、吐白沫的吐白沫,而她还能直挺挺坐着安然无恙地面对老父。

怒咆过后,楚老爷体力耗尽,筋疲力竭、头昏眼花瞪着一脸无事的女儿。“你……你……”他剧烈喘气。奇怪,大家怕得要死,她怎么还一副“皮痒欠扁”的模样坐在那里?臭丫头不怕吗?“你还不乖乖给我磕头认错?”

看了看左右一片狼藉,楚橙橙慢吞吞站起来。“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说,这件事我已经忍了很多年,我再也不想忍了!”她一副抱着必死决心的模样。

楚老爷冷觑。“唔?”

橙橙轻皱琼鼻决定以死相谏,豁出去地一口气说完:“爹,拜托你,别吃那么多大蒜又大咆大吼的,我们都快被你熏死了,真的很臭耶!”

啊喳!怒火狂飙。“你、你——”楚老爷一手捣住胸口,一手颤抖地指向女儿,和橙橙忿极时的模样如出一辙。“不肖女,我被你气死了!”

“我也被您气死了——”她豁出去一连串发泄道。“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真不懂,我那么差吗?!惫是爹的眼光有问题?我这么好、这么出色、这么有智慧,爹,您都看不见吗?”

楚老爷怒发冲冠怒眉腾腾,浑身气得直颤,凶恶地瞪着女儿。

楚橙橙亦面河邡赤迎视父亲,两人愤慨的视线几乎令他们之间的空气焚烧起来。

终于楚老爷崩溃地仰天长啸。“啊——气死我啦——”口中几呼喷出火来。

“啊——我也快气死啦——”橙橙懊恼崩溃地同他一般仰天悲嚎。

两人的顽固不相上下,愤慨的表情如出一辙,好一对亲生父女,那牛脾气真是不分轩轾。

******

须臾,楚橙橙怒气腾腾步出四季直往玉珍坊。她气冲冲地穿越大街弯进密林,小径两旁碧草葱绿,气候凉爽宜人,然她心中却恍似有一团火在烧。她疾行的步伐凌乱,掩不住的心浮气躁。

楚橙橙柳眉紧凝,化不开的愁深深缠住眉眼。爹真是的,连一句赞美都舍不得说,她在他眼中真有那么差吗?哼,气死了、气死了!她这么努力,不认同就罢,用不着这样骂她吧?

“啊——气死我了!”橙橙对天长啸,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盛怒中的楚橙橙,万万想不到前方暗处一枝箭正冷冷对着她。

绊喉喉,泰肉铰冷笑,眯起寒眸,箭已然蓄势待发,他拉满弓弦热血沸腾。这一箭,这一箭将令他于杀手史上留名。

他屏气凝神,冷冷抬起嘴角。楚橙橙——受死吧!他呼吸一凛,射出手中利箭。忽然,他眼一睁,胸口一阵麻热。他愣愣抛下弓箭,低头见一柄利刃穿过胸膛,胸前一片刺目的红……怎么……怎么会……

绑方蒙面客抽回利刃无声无息踏风而去。

不是这样啊?!泰肉铰一个颠簸扑倒地上,要死的是楚橙橙,怎么会……他狼狈地匍匐前进,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会这样?在地上爬的,染满鲜血的是她才对,怎么会……他痛不欲生,欲哭无泪地缓缓爬行,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啊?!原来死的滋味这样可怕、这样恐怖,天啊!

“救我……救我……”他虚弱地悲嚎,深知自己命在旦夕。

那呼救的声音虽弱却被橙橙听到了,她仰头,凝神聆听,清清楚楚听见呼救声,她足下一蹬火速奔向发声处,惊见倒卧血泊中的泰肉铰。

“嘎?是你?!”橙橙赶紧察看他的伤势。“唉呀,你伤得很重啊!”

泰肉铰颤抖着望向来人。“楚姑娘……是你?”忽然他悲哀地笑起来。“太讽刺了,这真是太讽刺了……”

“你别说话。”橙橙立即封住他几个脉穴免去大量失血。“我马上扶你去医馆,你撑着……”她吃力扛起他,摇摇蔽晃步向医馆。

泰肉铰意识昏茫,眼前一片蒙胧,虚弱地任楚橙橙搀扶。他听见她吃力的喘息声,没几步她已经香汗淋漓疲惫不堪,然而她仍是固执地扛着他往前走。

泰肉铰恍惚地望着她认真的侧容,惭愧至极。

路前,一名白裳银发女子背手傲然挡在路中。

一见有人,橙橙加快脚步。

“姑娘、姑娘——”她喘着气,迫切地喊。“太好了,帮我,帮我扶他去医馆……”

银发女子翩然转过身来,雪白的脸庞,睥睨的眼神,月兑俗的气质,美得缥缈虚幻,不似凡人。

她近在眼前,给人的感觉却恍似隔着千山万水那般遥远。

“你就是楚橙橙?”她不客气地问。

“是是是,人命关天,你快帮我啊!”橙橙急切回道。

银发女子却只是冷冷瞥了泰肉铰一眼。“毋须费事,这人没救了。”

泰肉铰闻言身子一软,唉,吾命休矣。

橙橙勃然大怒。“人命关天,不帮就给本姑娘闪一边去!”

这话令银发女子陡然挑起一眉,哼!懊狂的口气!她双眼漠然打量楚橙橙。

“我问你,彩灯是谁送你的?”

橙橙愕然。“彩灯?你是说无极给的彩灯?”她怎么知道?泰肉铰一个痛楚的申吟将橙橙心思拉回。“唉唉唉,先别管这个,快帮我……”

银发女子咄咄逼人。“看你姿色平平,哼,怪不得要使手段要胁他娶你,可耻!”

“你说什么?!”橙橙又惊又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橙橙,有本事取消婚约和我公平竞争!”她骄傲地撂下话。

“姑娘,我不知你是谁何以口出此言——”她咬牙冷声道。“人命关天,请你高抬贵手先帮我扶他就医。”要平常被人这样惹怒了,定二话不说拔剑伺候,但此刻救人要紧,她硬是忍下这口气。

“蠢!”女子嗤之以鼻。“救他?”她脸一凛,冷哼一声。“不如先问问他为何受伤,告辞!”她转身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消失无踪,轻功恁是了得。

“喂、喂——”橙橙对着消失的人影怒咆。“见死不救,是不是人啊?!可恶……”橙橙使劲扛稳泰肉铰,咬牙前进,她一边好心安抚他。“你放心,就快到了,千万要撑住,我马上找大夫医你,没事的…”

没事?泰肉铰忽然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好怕……我不要死,我还不要死啊……爹……娘……我好怕……”

哇勒!橙橙脸绿了。“别哭……别哭……你不会死……”大男人哭个什么劲啊,真是!

“我好痛啊……我好怕啊……”他歇斯底里嚷起来。

“别哭……”他哭得橙橙耳朵都痛了。

泰肉铰已经怕得不顾形象,他衷嚎得更大声,终于橙橙抓狂了。

“我说别哭了!”橙橙怒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给我闭嘴,再哭本姑娘把你扔在这里给狗吃!”

霎时间哭声止、啜泣声起。

“很好——”橙橙卖力地咬牙前进。“你要撑住,不到最后关头,别轻易放弃,哪怕是阎王要取你性命,也得等你自个儿咽下那最后一口气,你听见了吗?”

泰肉铰努力挣扎着想看清楚她,矛盾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

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姑娘,这样热心善良又这样勇敢坚强,而他竟处心积虑地想杀掉她,只为贪图虚名……他真是该死啊!想及此,眼泪又滚了好几滴下来。

*******

白衣书生默默跟着白罗刹穿越密林。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凝视她萧瑟背影,白衣终于忍不住出声喊她。“莹……”

银发女子怔怔停步。她人一停,四周流动的气撩摧佛也跟着静止了。

“你不要再跟着我。”她冷声道,头也没回。

“莹,你这是何苦?”白衣轻叹。“情字由来最害人,你还是勘不破?”

白罗刹轻抚衣衫下方夺得的离魂宝剑,慨然吟道:“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青葱女敕指无限关爱地轻抚宝剑。“一等宝剑,该配一等剑客。”她幽然叹息。“你看见了,我比那女人更有资格嫁青罗刹。哼!那楚橙橙相貌平平、资质平庸,若不是一桩可笑的婚契,无极绝不会选她,这太不公平。”

“莹,事情没有这般简单。”白衣不忍将话说明。“相信聪明如你,该不会情愿自欺欺人。”这世上从来没人可以强迫青罗刹。

“住口!”她陡然一喝。“今夜,我欲将剑赠无极——”她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一定很惊讶,能够出入皇宫盗得离魂宝剑,也只有我白罗刹办得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那欣喜的表情。”这宝剑定能讨他欢心。

“你要送他?”白衣愕然,旋即垂下双眼。“唉……”可怜的白罗刹,一心只想讨好孙无极,他既心疼又嫉妒,却只有懊恼叹息的分。

******

医馆内,大夫竭力帮泰肉铰处理伤口。

泰肉铰瘫在床榻上,气色灰败,已然奄奄一息。

“他怎么样?”橙橙紧张地询问口

大夫摇摇头。“姑娘,你也瞧见了,他伤势太重,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

什么?橙橙愕然,旋即急道:“大夫,我好不容易把他扛到这儿来,不论要花多少银子,你一定要救活他,大夫……”

“唉,老夫定尽力相救,生死有命,姑娘还是顺其自然吧!”他缓步离开厢房。

橙橙忧心忡忡折返病榻。

泰肉铰气若游丝,痛楚地合著双眸,悲从中来无限感慨。“我终于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却是自己的血;我欲杀人,反诛自己性命。唉,报应……报应……”

“喂,你别说话,快好好休息保住元气。你安心养病我去和大夫拿药。”橙橙掉头离去。

“楚姑娘……楚姑娘,我有一事……”泰肉铰睁开眼,想喊住她,告知真相。

橙橙挥挥手。“你快休息,别再说话了。”

“但是,我有很重要……”

“耶,有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你就躺着休息别那么多废话。”橙橙推开房门头也没回。

“楚姑娘、楚姑娘——”见她要走了,他一急咆哮。“楚姑娘……”人奔了过去。

哇勒?橙橙突受一击,往前一颠,回身但见一双手紧紧抱住她双足。“你?!”橙橙嘴角抽搐,瞪着身下那不顾伤重拦住她的泰肉铰,怒从中来。“笨!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还不快滚回床上躺好?!”

泰肉铰嘴角抽搐得比她更厉害,她要早停步他还须这般费力奔过来吗?“楚姑娘……”他耗尽力气面色更苍白气息更弱了。他颤抖地揪紧她裙摆道:“我……我……有件事我再不说恐怕就……唉……我……有件事我实难启口但……”

橙橙愕然,这、这、这个欲一言又止的表情,莫非他想表白对她的情意?她赶紧截住他的话。“既然难以启口就不要说了,快,我扶你去躺好。”惨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打击他。唉,怪自己太迷人,令泰肉铰神魂颠倒宁死也要告白,真是造孽。

“你听我说——”泰肉铰抓住她双手。“我其实是……”

怎么还说?橙橙打断他的话,暗示道:“好了好了,咱们彼此心中有数就好。唉,你快快回榻上歇息。”

哇勒,她怎么不好好听他说完?泰肉铰非常虚弱了。“这很重要。”

“是,很重要。”橙橙尴尬地再一次打断他。“好好好,我明白你一番心意,但我……咳,我已名花有主,恐要辜负你,所以未免彼此难堪,你就别说白了。”

啥?!泰肉铰闻言愕然地瞪大眼睛,猛地倒抽一口气。“你误会了。”

误会?橙橙怔怔望住他。“你不是要跟我告白吗?”

泰肉铰显得非常非常虚弱,她真是白目得有够彻底。

他嘴角抽搐几近崩溃。“天大误会!楚姑娘,我乃-沙沙沙-帮内一员杀手,奉命诛杀你。”

什么?!橙橙猛然一惊松开他。“杀手帮?你是——”

“我欲取你性命反被你所救,帮主已决定另派高手格杀你。”肉铰感慨道。“姑娘,救命之恩,泰某无以为报。只是提醒姑娘小心孙无极,买通杀手的正是他们孙家,指定要在姑娘你十八岁成亲之前取你性命。”

事实的真相宛若一柄利刃直刺心扉。

楚橙橙惊讶得说不出话,无极……无极要杀她?她怔怔后退一步,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击中,骇然至极。“他要杀我……他……”怎么可能?昨晚的柔情蜜意、温情缠绵,历历在目,而丑陋的真相让她大受打击。

橙橙骇然地捣住胸口,瞠目结舌。“我真不敢相信……”莫非一切只是障眼法?他在骗她?

泰肉铰虚弱地幽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千万要保重啊……”

********

庭苑深处,楚橙橙黯然垂首,眼神茫然空洞地投向荷花池畔。

“为什么……为什么?”想着昨夜他深情款款抱拥着她入眠,想着昨夜灯下他温情的脸容,想着他在她耳畔不停轻唤她的名,更想着他那始终含笑望她的眼眉,难道那一切全是作戏?

橙橙混沌地在脑海里组织那银发女子及泰肉铰的话,她的心如陷入迷雾,痛苦旁徨,又不知所措。

孙无极啊孙无极,她重重叹息,你真忍心骗我的人骗我的心?你真会这么冷血?大费周章的买杀手行凶,果真只为保得你清白的形象?这么做太阴险也太虚伪了!你的心思怎可深沉至此?

受伤的感觉满溢胸口,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怪不得你说我有一劫。哼,分明是你布的局。

“姊——”莞莞闯进花苑。“大家都忙着招呼公主,你在这儿偷懒啊?”

橙橙默默揩去泪痕。“公主让你们去应付就绰绰有余了。”

莞莞凝视姊姊萧瑟的背影。“奇怪了,你不是最喜欢-发号施令-的吗?还不快去主持大局。”

橙橙万念俱灰,唉了一声。“何必非要我,反正我只会误事,爹很行啊,他一人足以应付各种状况,我一点都不重要,唉……”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莞莞傻了眼。“你是吃错药了吗?”没见她这么消极过。“喂,伙房等你定夺晚膳的菜色。”?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能作主……不不不……爹和你拿主意就行。唉,我不过是个庸才,不必问我了……”

“你有自知之明是不错啦!”莞莞好笑地道。“不过现在人手不足,庸才总好过没人才吧?”

莞莞习以为常地和她斗嘴,以为姊姊会如常的勃然大怒,没想她竟幽然一叹,双肩一垂。

“莞莞说得对,我有自知之明了,以后再不会强出头,再不惹事,再不跟爹顶子诤气……”反正她就要死了。

啥?莞莞惊恐地连退好几步,她是不是病了?“也……也没有那么差啦,你也是有好的地方……”

“你不用安慰我了。”橙橙红了眼眶,凝视远方,自怨自艾自怜道:“唉……这一生彷佛是一出可笑的闹剧……”而且这出闹剧打她七岁就开幕了,很快的,可能就要命丧黄泉死于非命,而这全肇因于孩童间一个荒谬的游戏惹来的,天啊,这太可笑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莞莞愕然,有……有这么严重吗?“你还在气爹是不是?”面对这样消沉的姊姊她真是不习惯,一时惊慌失措起来。“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又何必耿耿于怀?奇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被骂,应该很习惯了啊……”怎么到今天才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一事无成,情场失意……橙橙可怜兮兮地。“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姊……”到底怎么回事?莞莞困惑极了,是什么让姊姊消沉成这样?

*******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深静,寒声碎,月华如练,残灯明灭——

一扇半开的门扉,透出淡淡光晕……

房内,一条灰色身影,静坐案前,羽扇轻摇,流露出一种笃定的神采。

“爷——”慈恩附耳过去。“委托诛杀楚姑娘的,原来是已故老爷的意思。十年前他受了四季客栈楚老爷的气,于是独自前往杀手帮托了这么件事。依-沙沙沙-的教规,一旦接了案子除非本人反悔,否则格杀令不得取消。”

原来如此孙无极垂下双眼,暗暗思量。片刻,抬头命道:“将剑取来。”

取剑?慈恩愕然,爷已经很久不曾动剑,他傻傻望着爷,以为听错了。

孙无极淡淡一笑。“慈恩,取剑。”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奔往书房,不消片刻,他搬来沉重的剑盒,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地拦上案。

沉重的青铜剑盒一落案,发出浑厚的声响。盒盖上刻着古老苍劲的一行诗。

孙无极垂眸抚字轻吟:“一段世情全凭冷眼觑破,几番幽趣半从热肠换来……”喀的一声,他俐落掀开盒盖,一道青光绽出,“寒销剑”静躺于黑色绸布上。

慈恩是第三次有幸看见这把绝世宝剑,他讶然地见主子提起剑,那剑身布满菱形暗纹,锋刃绽着森森寒光如似有灵性。孙无极面色沈静,轻弹剑梢,利剑发出清脆尖锐之声。突然——

“换这口剑如何?!”一条身影跃进房内,一把剑抛落案上,其重量令桌面应声裂出一道痕。

宛如一缕轻烟,瞬间白罗刹已然立于案旁,一对冷眸觑着孙无极。“难得你取剑,如是为了上皇宫救我大可不必了。”她话中带刺。“媲莹凭自己之力安然月兑困。”

“而且还成功夺得离魂剑……”孙无极微笑凝视好友。“吾早知凭你之力,断不可能受困,故不贸然相助。”

“哼!”借口!白罗刹嗔瞪他一眼,一见到那对满含笑意的深邃星眸,她纵有冲天怒火,亦片刻间烟消云散。“无极,听教友说……你……”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媲莹,有事但说无妨。”他温柔沈声道。

白罗刹转身趋向窗前背手而立,窗外月明如水。“你……你有婚约在身?”

孙无极手持羽扇凝视她背影,半晌,他沈声朝慈恩命道:“你先下去。”

慈恩应声离去。

房内顿时只存他们二人。两人沉默好一阵,孙无极终于开口。

“与我有婚约者,乃是四季客栈大小姐楚橙橙。”

白罗刹身子一怔,拂袖旋身过来。“但是,我听说那婚契是……”

“没错——”他打断她的话,轻描淡写道。“是基于吾幼时一个孩童的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就无须认真!”媲莹急道。“只要你一声令下,多得是人帮你除掉楚橙橙,她一死,这份婚契等同作废,无人会怪罪你半分。”

“她若死——”孙无极眼神一凝,羽扇一扬。“吾便终生不娶。”

什么?媲莹怔怔退了一步。她心痛地注视他,难得见他敛容语气这般笃定,她垂下双眼。“我明白了……”媲莹心中一阵酸楚。“这不只是个游戏。”

“这从来不是游戏——”孙无极简洁道。“而是缘分。”

媲莹大受打击,扶案怔怔坐下,美丽的双眸逐渐蒙胧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滴上离魂宝剑。

当冰冷的泪珠坠落饱含杀气的离魂宝剑,霎时,泪珠因宝剑杀气而蒸发烟逝。

孙无极默默注视媲莹无声地啜泣,两人久久不语;他不肯出声安慰,只怕令她陷得更深。此刻孙无极英俊的脸庞显得冷酷而寡情,情不投意难合,再多的温柔都是无谓,他宁可沉默。

终于她哽咽道:“无极,你久未动剑,何故开封?沈月宝扇莫非不足以应付?”

“媲莹,此乃私事。”

“会有生命危险?”她关心问道。

孙无极淡漠不语。

媲莹将离魂剑推至他面前。“此剑赠与你。”

“不必。”孙无极将剑推回,直截了当拒绝。“你深爱此剑甚至冒险盗取,孙某不配拥有这口剑。”

语毕,孙无极忽而击桌,宝剑一跃,瞬间回到媲莹背上剑鞘之内。“白衣在外头等你。”

媲莹冷冷一笑起身,惆怅道:“无极,你辜负我一番情意,而我……辜负他。苍天何以此等安排,任鸿雁在云鱼在水,我情难寄……”

孙无极温柔地凝视白罗刹清丽无瑕的面容。“媲莹,去追寻属于你的幸福。”

迎视他深邃黑眸,她冷声道:“媲莹已无幸福可言。”旋身踏出厅房,再不回头。

一见伊人,白衣立即迎上前。“莹?”

媲莹泪痕斑斑狼狈向前疾行,白衣匆匆跟随。

房内,归于平静。孙无极仗剑一击,熄灭烛火。

******

夜阑人静,寒霜生露,花苑里烟色迷离,夜虫轻啼。

楚橙橙忧郁地独坐石阶上,一整天下来心绪紊乱粒米未进,她心力憔悴茫然地睁着双眸,却什么也没看,脑海里不停重复着泰肉铰的话,还有孙无极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蚌尔静默中有一声沉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这首诗?橙橙愕然,旋身,看见孙无极赫然伫立月下,银白的月光衬得他飘逸的身影更显绝尘。

他温暖的目光直视她,手中罗扇轻挥,缓步向她,淡淡吟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这一句?橙橙怔怔站起,星子般发亮的眼睛骇然地注视孙无极,他终于停在她眼前。眼前人?忽然她心中一紧,曾经他说那个真心爱她的人就藏在这一阙词内,那么……是他?她失魂落魄傻傻望着他深不可测的星眸。

有半晌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彼此。

她对他有很多疑问,然而这首诗惊骇了她。于是她只是怔怔望着他的脸,不知从何启口。

“橙橙……”终于他打破沉默,垂眸笑问:“这首诗还记得否?”他的嗓音浑厚低沉如似。他解上锦袍,温柔地帮她披上,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

她仰着脸,怔怔地任他温柔地将袍子拢紧,她的心同时也暖了。他眼中的光芒令她心跳加速。“你……你又擅自闯进来。”

“是,为了来看吾妻。”他笑道。

她鼻尖一酸,回嘴道:“我们根本还未成亲……”

他眨眨眼,笑意更深。“但已有夫妻之实。”

“你是真心想娶我?”她狐疑道,揣测他的表情,然而却只看见他眼底闪烁的温暖。

“你说呢?”

他温柔的表情令她宽慰得想哭。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一定是一帖最销魂的毒药,一颗最毒辣的蜜糖。

他不假思索,是那么天经地义那么自然地,张臂将她拥进怀内。橙橙没有半点迟疑便任他抱进怀中,她轻轻枕上他的肩,幽幽叹了一口气。他的体温令她的脸感觉彷佛在燃烧。

她哽咽道:“我听见了一些事,让我好困惑……我不知该相信什么……”

“哦?”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颈上激起一阵愉悦的轻颤,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她脸颊上似的。“橙橙,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她眼睛红了。“不能相信看见的,不能相信听见的,那么……我该信什么?”

“信这首诗。”他伸手托起她的脸,俯视她湿润的眼睛,他宠爱地笑了。“你最近好爱哭。”

她感慨,用力眨眨眼。“都是你惹的。”

他眼睛一暗,然后很慢很慢地低下头吻她,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护进怀中。真是个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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