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之福苦了谁 第九章
仲夏镜花楼里一片消暑气的白睡莲、百合、海芋、夜来香,静谧的白、优雅的白、高贵的白、香昧扑鼻的白,各式各样为镜花楼妆点上一层灵气缥缈,宛若置身于仙境中徜徉其中的是一抹淡如凉水的浅蓝,灵巧的莲步穿梭在每一朵花儿旁,细心的拔除多余的杂草,并补足夏日酷暑减少的水气。
她是那么的专心着,仿佛不被任何事物所打扰,也不愿被任何事物打扰。
只是一“你说那逍遥王爷还会不会来?”孟少陵举着扇褊凉,不把花雁行的瞠视放在眼里。
连续好几日,孟少陵日日出现在镜花楼,他不但夜晚上门,就连白昼也是。
“他莫来得好,认识你就像与鬼神打交道花雁行嗤道,垂首又将心思放回整理庭院上。
齐壬符确实过月余都未曾出现,虽然这正是她心里所企盼的,但真不见他的身影却又倍感心烦,如此矛盾的心态交杂着。
“你很痛苦吗?”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孟少陵问。
像是一刀被人戳着痛处,她隐藏不了哀苦的神情。
“唉,你真是我碰过最有趣的人,明明很难过还是学不会对爱情死心。”孟少陵这番话听不出是同情多一点,还是讥诮多一点。
锐剪一歪,花没事,洁白的花瓣上却多了几滴鲜红色的印子。
她傻傻地盯着划破的口于,却不感觉疼。
苞内心的疼痛比起,这一点身体上的疼痛似乎淡了不少“人若学得会改过,就不会一犯再犯了……”她低声轻哺着。
报雁行只是瞪着、瞧着,没有止血的意思,心底某处甚至有个念头,当这些艳红色的液体流完之后,或许她便不再痛苦了。
盂少陵猛地出现在她面前,在花雁行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神情之时,已经出手点了她的穴,替她止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盂少陵笑着,掏出帕于撕成小块替她包扎。
报雁行呆愣着说不出话来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他垂眸前那锐利的眸光,印象里她从未看过他除了快意优游以外的眼神。
彬许是她看错了吧!花雁行暗忖这么一个在谈笑间算计他人生死的恶人,又怎么会因她手指被划伤而出现另外的表情?
是不小心的吗?”她忍不住自问“难道你想寻死?”他还是敛眸屋慢动作着这么一口子是死不了人的。”“寻死……我不知道……”她的语调飘忽,“我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懂……人活着到底该是快乐还是痛苦……为什么我总记不得快乐的时候,但痛苦却离我好近好近……”“你觉得日子不快乐?”他还是问着“我只是累了。”良久,她轻轻叹。快乐这两个字离她好远。
她想起齐壬符替她找来的那一朵、镜花楼唯一仅右的花,想起他陪伴着她昏睡的那一晚,想起他载满真心献给她的小扁舟,那些他尽心尽力为她做的事,所有1季动鲜明活络但她却用一种相隔久远的心态在想着“活在这世上确实很累:”难得的,孟少陵竞未否决她的话。
她在他的话中似乎听见了不易察觉的叹息“你……”花雁行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下所有的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她开始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孟少陵这个人。
以前只觉得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陷自己于不义.是以她恨他.但又必须承认一对于他.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懊了。”孟少陵替她包扎完后,又以眨眼的速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花雁行也退回自己原本的岗位,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平静,似回到最先的模样,像是哈也没发生表面上风平浪静。
半晌后,她忍不住先开口,“你……真的是个恶人吗?”她毕竟不能相信以前的友谊全是他伪装出来的,况且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从她身上,他能图到什么?
“你最好这么相信。”孟少陵端起一如往常的笑容,扇子在他手中轻摇着。
“告诉我你这幺做的理由:”她首次如此平静的问他,不带激动和愤恨。
“理由?”盂少陵出现了困惑的低喃在他脑中片段的闪过许多情绪猛烈的画面,全像无声的哑剧,却更能激起垫伏于心底的情绪“就当是我恨你好了。”孟少陵瞟了她一眼随后离去。
她只觉全身上下的血液完全冰冷,伫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痕,仿若随便一阵强一点的风都能激起不同的神情,但花雁行知道绝对不是笑。
那离去前的一眼只带给她无尽的恶寒那一眼,是浓烈无比的恨意秋意浓不知不觉中时节推进了秋季镜花楼里一片的枫红浓艳得好似色妓们脸上的牧容,既动人叉妖媚。
踏在满庭院的枫红中,她独自一人:
镜花楼的白昼,向来是属于她的花雁行拖着长长的步伐,将所有的心烦化为轻轻的一叹。
惆怅得委婉,亦能牵动别人的心愁她不知该如何叙述此刻心头的纷乱,也不知该向谁倾诉。
七当家有恩于她,孟少陵的计谋本该由她来阻止的,但她同时又深深的惧怕过去那段被指着头臭骂的日子。
她知道保持缄默不说是自私的,偏偏对于孟少陵的计谋她知道的部分说不定只是冰山一角,她该从何说起?而占据心头最重位置的就是齐壬符了。
她还记得深深爱过一个人的心跳,还没忘记和恋人相依相偎的甜蜜,却逐渐不记得那个带给她伤害的男人生得什么模样,盘据在她脑海里牵挂的人变了,不知曾几何时起就只剩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淡,想要靠近他的想法反而越来越浓。
她枯坐在凉亭下.两眼无神凝视着某个点。
泪,无声无息的落下秋浓,愁更浓。
常春守在一段距离之外不敢轻易的打扰花雁或许他人没瞧见她的失常,常春这个日日跟在花雁行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丫发,可是全看在眼里。
西厢弥漫着一股浓愁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常春原欲阻止对方经过,回头见了来人.大吃一惊。
是许久未见的齐壬符。
“王……”常春正想福身,却被齐壬符制止挥手屏退。
他站在原本常春站的位置,遥望着亭下那条纤细的影子。
虽然憔悴了不少,她依旧美丽,而今还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气息。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那样没错,偏偏他总是看见她的深愁和眉间化不开的郁闷。
无论如何讨好她,费尽心"奇"书"网-Q-i-s-u-u-C-o-m"力想博她一笑,恐怕比摘星抓月都难。
人们只看见她的美丽,又有人察觉她的悲哀这一切得怪她隐藏得太好,还是他人对她的渴求不过是那副美丽的躯壳?
他笔直的伫立着,两限凝视着不远处的她。
叹息,悄声逸出。
“为何流泪?为何你总是愁容满面?”那是一道因沙哑而显得苍老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
她当然识得声音的主人花雁行惊愣,猛一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记1Z中的那张女圭女圭脸像是历尽沧桑,成熟了许多,就连语气亦然。
他终于来了。
略微凹陷的两颊.颜骨更加突出,减少了稚气,却多了几分前所未见的霸气。
他也瘦了。
贪看着许久未见的面容,她连自己流泪都没发觉。
视线,模糊了。
眨眼、徒抖落更多的泪“你总是揪着眉.盾问颦着许许多多的愁,却从不跟我说。”踩着不同于以前的轻快步子如今他整个人多了一份内敛。
报雁行说不出话,闪着泪光的眼直勾勾地啾着他。
这么久的日子以来,他去了哪里?经过了哪些事?
多看下去,只会使得自己更放不下,她甚至希望有人能给她一巴掌,打醒不能克制的心。
谁说她不爱他?就是太爱他才不能陷他于不义,如果有痛苦.她愿意全替他揽下,但求他永远无虑。
“…”于是她选择沉默不能说,她什么也不能说不愿提起过去.不能告诉他孟少陵的计谋她纵使有满月复的心酸想说,也只能独自吞下。
“你可知道我多想替你抹去眉问的忧愁,一点点也好。倘若你觉得日子很苦,过不下去,或是有任何的委屈心酸,都由我来担,只要你……”齐壬符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沉默,继续说。
她听在耳里,更是疼在心底我不能说!”花雁行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话太过动听,眼神仍是不变的诚恳,若是不打断他.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一切全盘托出。
“为什么?”他问,语气里有不解却没有催促和不谅解。
如同往常,他对她只有包容听在耳里更是让她止不住泪水狂掉齐壬符叹了口气,缓缓地抱住她几乎痛哭失声的花雁行一顿,霎时忘了哭泣。
属于他的温暖传递过来,不只是身体上.甚至透进她的心。
“如果你真的很难过,非要大哭一场才行,我可以等你。”原本比她还像个孩子的齐壬符轻轻搂着她,像对待一个在外受了伤回家寻求庇护的孩子,又像给予一个历经了沧桑波折的归人,一个最深最深的拥抱。
如果一切的苦都是为了等待这个温热的胸膛那么什么都值得。
仿佛解禁了一般,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打转饶是不眨眼也不断涌现而出。
以为自己早忘了哭出声的滋味,一开始她仍哭得细微,慢慢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哭得像个孩子,嚎啕大哭着把多年的心酸苦楚,不能告知的秘密,深埋在心底的伤痕挖出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你为何还来……”哭得声嘶力竭,她还是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你以前也问过了。”齐壬符温厚的掌心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克尽千辛万苦我也要来。”“你不懂……”她激动的直摇头,“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她全身不能自主的颤抖,甚至有些痉挛抱着她,齐壬符对她一点点细微的变化皆了如指掌。
他用更轻的力劲拥着她,轻轻摇蔽的幅度有着亘古不变旋律,可以化去任何苦痛。
“那些也都过去了不是吗?你已经为了过去种种懊-晦痛苦了那么久,还需要多我一个来埋怨吗?”他是希望她能一陕乐的,叉怎么忍心苛责她?
报雁行慌乱的眼对上他,立刻跌进一片的柔她清楚知晓那双澄澈的眼里只有谅解,对于她的过去,他同样不追究。
“我还是有很多事情不能说……”就算他现在不在乎,那以后呢?
若等到他开始在乎之后事情被血淋淋的挖了出来?那样会有什么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她不希望那样“我等你说,不管要多久:”他的话像一句有力的保证。
可她还是退缩。
不会……你不会相信我的…-没人会相信我……”因为尝过百口奠辩的情况,花雁行对于将秘密说出来可说是完全没信心,她害怕不被信任的感觉,害怕就算说什幺也会被一口咬定说谎的滋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孟少陵才会吃定她不会说出口。
犹疑惊恐的眼神,加上喃喃自语的话,她像个仿徨无助的孩子。
心像是被某个重物狠狠重击一般,齐壬符看得好心疼。
是什么原因让她总是说不出口,把话都藏在心中,谁能让她如此惧怕“说”这件事?有些人是骗人都来不及,说谎被拆穿也嘴硬,她却连说都不敢说。
她对人是如此的不信任啊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都相信!饶是这世上再没有人相信你我也相信!”就算她骗他,他也相信!
失焦的眼重新对上他,如迷雾般的眸色逐渐映出四周的景象。
他说……相信她?
“真的吗?”她傻傻的问,眸心有股强压下的期待。
“你知道我从不骗你。”察觉了那抹希冀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徐徐注入光彩的眼开始波光闪动,神采回复到她的眼中。
是啊,他说话或许有些天真,却从不打诳,不说自己办不到的事,更没昕过他说出任何谎话“对.你从不骗我。”良久,她轻轻颔首人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如一开始失控:
眼见她平静如昔,齐壬符终于笑了出来虽然想看的是她的笑颜,但比起哭丧惊惧的话,冷淡如昔也好。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对,但我真喜欢你现在的表情。”花雁行一愣。
“你喜欢我没有表情?
“当然不是!最喜欢最想看见的当然是你笑,可是我更怕你哭呀!”齐壬符连忙叫嚷,“像你方才眼泪直落,我又不是多会说好听话的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他甚至是看见她用指拭泪时才想到要拿出帕子帮她。
不用好听话……”任由他既是呵疼又宠溺的手劲在自己脸上徘徊,她轻喃,“有你在就够了。”或许一辈子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或许在某些人的心里她永远是个骗子,但只要他相信她,什么都够了。
她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他“先擦干净.现下虽不是夏季亦不该如此浪费身体里的水分……”手上的动作猛一顿,原本还念着她的齐壬符突然没了声音。
帕子遮住了花雁行的视线,她退开了些,探出头!
他惊讶同时混合着惊喜的神情出现在她面前。
“你的、你的意思是、是要要要要要……”也不知怎么着,同一个字他结巴了好一阵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报雁行猜出了他的意思,双颊染上一片徘红“我没有要嫁给你做妾!”她娇慎“妾?”齐壬符描起下颚,盯着她苦思许久,“当然不是妾,以你的聪明才智、善解人意应该是妻才对。”他没忘记那名面相师说过的话他命带贞懿贤淑的妻于和花容月貌的妾。
齐壬符还是有些苦恼,若依美貌来看,要再找到一个能令他如此确定不做第二人选的女人,他实在不认为有可能:若论才识智慧,更别提普天之下能与她匹敌的少之叉少了。
那么她到底该当妻,还是妾?
“可是当妻的话,我去哪儿再找个这么漂亮的妾?”齐壬符喃喃自语的念着,很是苦恼。
报雁行观着他苦思的神情,脸色没有比较开怀,反而暗了下来。
“我不会嫁给你,无论是当妻,还是妾。”她的话,很冷。
“嗯……什么?等等…-一再让我仔细盘算一下……”齐壬符没听清楚她的话,一个劲的以为她会嫁给自己。
“齐壬符,你最好仔细昕着。”见他的心思还没拉回,花雁行一个宇一个字咬得清楚,也咬出怒意。
从没听过她唤自己的名,如今听到了,他会做何反应不难猜测一张嘴,瞠目,结舌,呆愣:
报雁行勾起一抹满意的讽笑,更是逐字说得清楚——我、不、嫁、给、你。”话落,利落的转身回到西厢天空好蓝,云像丝绢一样缠绕着蓝天。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四周静谧无声。
“花雁一”好久好久以后才“清醒”的齐壬符忍不住大喊,并追了上去。
但早已关门的花雁行岂可能轻易的打开昵?
这一厢是拍着门板哀求大吼的声音,另一厢是相应不理的寂静回到以前齐壬符刚上镜花楼找她,却被拒绝在外的时候。
接连月余的愁闷瞬间消逝,好似静止的空间活络了起来。
那一日,西厢又恢复了生气或者该说……是太吵了。”距离西厢不远是一幢精致典雅的小闰,此时小闰上的楼台开了扇窗?小绑的主人绿映就倚在窗边,听着西厢传来的阵阵叫声,嘴里忍不住念了几句。
媚眼流转.同样被通知来看戏的月季瞅着绿映眼角的笑痕,故意拆她的台,“老实说小姐不也很开心嘛!”至少现在看来只要十一王爷多加把劲,要娶紫阳绝对不是问题。
“开心?”绿映合起窗,却故意留了个小缝隙,留意着西厢的动静;“这一对实在把我给折腾的!若不是七当家交代下来非得见着紫阳出嫁我何须劳心这门苦差事。”点牧宴的传说之~凡是站了点牧宴的姑娘必定能在当年嫁掉。
为了维持这莫名传开的传说,身为艳城七当家——更是镜花楼的当家一的水铜镜自是特别关心了,就因如此,做为镜花楼的楼主事者,绿映自然得多担待些。
其实看着花雁行一脸违心的陪着孟少陵,她当然暗叫奇怪,不过要选谁的特权是落在花雁行身上,她不方便说什么。如今看到那对始终玩善你追我跑游戏的对头终于快开花结果了,她绝对乐见其成。
至少在她眼里.齐壬符是比盂少陵好的选择。
“只不过……”绿映眸心露出些许担忧的神“只不过?”月季问,一方面是顺着她,一方面也是想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你说紫阳肯不肯嫁给一个早知道会娶两个老婆,享齐人之福的丈夫?”绿映突然右此一问。
正喝着茶的月季差点把入了口的茶水吐出。
“甭说紫肠了,若是我也不嫁。”心高气傲的月季也知道要找个忠贞于感情的男人有多难,她也看多了,不过她倒也不放弃,更不认为总是被人捧在手中的紫阳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她早跟紫阳说过这件事,由紫阳反抗的模样来看,十一王爷这条娶妻之路可仍是崎岖蜿蜓,难走得很。
“喔,我想起来了,王爷命享齐人之幸福嘛”月季这才想起有关齐壬符的小道消息;实在怨不得她没在第一时间想起,而是这十一王爷从未买过她的时间,眼光永远只在紫阳身上打转,要记得也难呀!
“出去!”西厢传来怒骂声绿映和月季交换了一记眼神“看来也不是不可能了。”绿映松了眉头感觉这桩事情已解决了大半。
“小姐说得是。”月季泛起甜笑附和。
毕竟,能令她们终年不改冷淡神情的紫阳怒吼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