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郎 第九章
“真真,我知道错了,你开开门吧!”元朗披散着头发蹲在门前不住地哀求。“我跟你发誓,那些谎话真不是我的授意。我当年只是想让人将你约出来,跟你好好谈谈,没想到那个家伙会胡说八道,害你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我已经有很认真地反省饼了。”
“真真,你开开门,不管怎么样,总得吃点东西吧?”元朗轻轻叩了叩门,门里还是没有一点声息。“你说吧,要怎么样才以原谅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去做。真真?真真?”
敲了半天门,里面还是没半点回应。元朗沮丧地坐在了门口。
“怎么,还是不肯出来?”沈红音提起衣角,跟元朗一起蹲在了门口。
“还说,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元朗狠狠瞪了一眼沈红音,深悔自己交友不慎,他的直觉是对的,这家伙果然危险。“好端端地你非要把那件陈年旧事翻出来做什么?”
“我这是在帮你扫清障碍啊!”沈红音委屈地叫了一声,“不感激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对我这么凶。”
“你哪是在帮我,分明是在害我!”元朗恨恨地咬着衣角。
“元朗,你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吧。”沈红音细声细气地说,“因为你觉得欠了他的,所以这些年一直拼命在找他。你现在对他的感情里难道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后悔和愧疚产生的吗?若是日后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你以为他会对你的感情没有一点疑惑?那个时候说不定会闹得更凶!”
办音说的是有几分道理,虽然心里明白,元朗还是忍不住烦恼地叹气。
“其实严格说起来,羽真会离家也不能全怪你。”沈红音轻轻拍了拍元朗的肩头,“那人本就存了心要害他,只不过你刚好给了他一个借口和机会。如果当年你没买通他,他一样会想办法要去挑拨羽真和他爷爷,结果还会是一样。”
“但事实上我是源头,羽真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元朗苦恼地垂下头,“都怪我年少气盛,只想着自己,不去顾虑他人。不管怎么样,当年我的做法是很过份的。”
“难得你会这么想。为什么不去跟羽真这么说呢?”
“他不肯听我解释啊。”元朗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有时我在想,若是当年那人没有因为挟怨报复,而只是收了我的钱将羽真骗出来会怎么样。或许我会把他带回金翅,好好疼爱,然后让他跟我以前的爱宠们一样,夜夜守在他的宫殿里等着我的临幸。每每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害怕得出一身冷汗。他在江湖上飘流了十年,一定受了不少苦,经历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艰难。能找到活着的他,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我的运气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羽真的时候,他只有十岁,就像火之精灵,充满灵性和活力,他说他最讨厌用情不专的人,我这个用情不专的人却差点害死了他……”
沈红音不语,只轻轻揽住了元朗微微发抖的肩头。
“红音,我不是人……或许羽真根本不应该喜欢上我……”
“砰!”房门被人用力拉开。元朗抬头,正对上羽真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小真真!”元朗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抱他。
羽真将身向后退了退,冷冷地说:“谁许你碰我!”
元朗怔了怔,黯然地缩回了手。
“我觉得,你们还是好好谈谈吧。”沈红音站起身,将元朗推进了屋子里。伸手关上房门,沈红音略显空洞的声音关在了门外,“封后大典的事情,我已经叫人通告推延了。二个月后有个日子是大吉,等你们商量好了就告诉我吧,我会替你们好好操办的。”
静静地站在原地两两相望,时间仿彿停滞了一般。
“我,和红音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元朗有些艰涩地开口。
“嗯。”羽真轻轻点了点头。
“那……”元朗看着羽真。
“那个人……那个被你买通的家伙,他还在神剑山庄里吗?”羽真的眼角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他不是很恨我爷爷吗?之后有没有对山庄出手?”
“不。我久等不到消息,因为等不及所以又去了山庄想去找你。”元朗苦笑了一声,“当时他刚将你骗走,本想在你离家之际加害你,正巧半路被我拦了下来。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想法撬开他的嘴。知道真相之后,我立刻派人到处找你,可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见。于是我又去了山庄,将此事跟你爷爷说了。庄主是个很明理的人,他说就算我没找人,想害你的人还是会害你的。于是将那人废了武功关了起来,还送了我一面神剑山庄的信牌,要我帮忙一起找你、保护你,若是有了你的下落,务必要告知神剑山庄。”
“是吗……”羽真垂下眼帘,一颗眼泪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我终究是个自私的男人,我只想将你藏起来,让你只为我一人所有。这样想的我是不是很卑鄙?”元朗的声音有些颤抖,眸中也有水光隐现。
“元朗。”羽真抬起了头。
“什么?”
“你对我说实话,你是,真的爱我吗?”
元朗看着羽真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对你的动机不纯,单纯是因为你的相貌而动心,想让你成为我的人。”
“什么时候?”羽真向前迈了一步,“什么时候爱上我?”
“在沂暨,明翼王府。”元朗也向前迈了一步,“看见你独自一人为了英武而哭。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痛苦这么伤心。我想陪着你,笑也好,哭也好,快乐和痛苦,你的一切我都想共担……”
伸出手指,抹去羽真脸上的泪珠,元朗说:“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你已经深植心底。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将不会完整。就算有再多的伴,我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羽真,我想牵着你的手,跟你共度一生。将你放在我的心里,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看日出日落,然后我们一起慢慢变老,等到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笑着回忆曾在一起过的每一个日子……”
“你这个家伙……”羽真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咬着牙,他很不甘心地说,“实在是很狡猾!”
元朗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没有半点空隙的,仿彿要揉入骨髓一样的用力。
“我爱你,谢羽真!”
“为什么我非要遇上你这么劣质的男人!”紧紧揪着元朗的衣服,羽真闭上了眼睛,“该死的,为什么我会对你动心……你实在是……很欠揍!”
***
“师叔祖,不可以……”
“咳,”沈红音轻轻咳了一声,扇柄在食指上敲了敲,慢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清风的脸红了一下,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小阿子人家,乱说什么!”白色的长须抖动了两下,保养得很好的手将棋子落在东南一角。
“不好意思,这块地方我收了哦!”达密哲元朗满脸笑容,将西南面的棋盘尽数划归自己所有。
“不算不算,我刚刚落子落错了!”白色的胡须抖得更厉害,伸手就要去取之前落下的黑子。
“举手无回大丈夫!”沈红音的声音掐准了时间再次响起。
长须抖了几抖,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将子拿起来。
“壮主,这盘棋看来您又要输了哦!”沈红音用扇柄指着棋盘,默默地计算,“十三目半,不错不错,比上一盘要好很多。”
“哼!”手中的棋子一扔,面容清膳的老人振衣而起。“今日不下了。”
“那明日我再来好了。爷爷,算一起您已经输了我十二盘棋了,您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不算话啊!”元朗笑眯眯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棋子,对着老人的背影挥了挥手。
“啐,谁是你的爷爷!”老人转过身,对着元朗怒目而视,“想要我承认你们的关系,门儿都没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明天我一定会赢了你,让你永远也不能再进神剑山庄的大门!”
“老人家还真是固执。”元朗口中喃喃,跟在沈红音的身后向外走。
“磨蹭什么呢?”沈红音拉了拉元朗的袖子。
“羽真回神剑山庄已经四天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元朗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说服爷爷参加我们的婚礼呢?成亲明明是我们两人的事情,却非要别人来同意,这不是很奇怪吗?”
“羽真当然是希望家人可以接纳你们。”沈红音拍了珀元朗的手臂,“老庄主现在是他唯一的血亲了,你应该多多体谅才对。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想想该如何让老神仙快快点头吧。”
“还是你厉害!”元朗笑着搂住沈红音的肩膀,“你能想到激爷爷以观礼为赌注跟我下棋,爷爷是有身份的人,等到他认输了,绝对不会好意思悔约的。若真能成行,红音你当是首功!”
沈红音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那当然,你当我听风楼楼主是白当的吗?搜集对方情报,找到对方弱点本就是我的本行。老神仙嗜棋如命,偏偏棋艺平平,元朗,这么好的机会,好好把握住哦。”
客房的门一推开,一个人影旋风般地扑了过来。
“小如?”看着一身男子装扮的如妃,元朗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妃瞥了一眼元朗身边的沈红音说:“我一直想看看名震天下的神剑山庄是什么样子,而且也想帮帮小真,所以托我哥带我混进来的。我来了有些天了,只是你一直忙着跟庄主对奕,所以没注意到我。”
“宛如,情况怎么样?”沈红音沉声问道。
“情况不好。”英多罗宛如蹙起修长的双眉,眼中带着一丝焦虑,“我这些天四处打探,已经找到小真真了。”
“啊,他在哪里?”元朗一把抓住如妃的手腕,“我们一进山庄就跟他分开了,这几逃诩没见到他人影。他是不是被爷爷关起来了?”
“他在俊山的小屋里,山庄的南面。庄主派了庄里身手最好的三个人看着他,不许他离开小屋。”
“我就知道!”元朗一捶手心,愤愤地说。
“问题是,庄主这几天在悄悄安排,听说已经找了三位世家的小姐要同时嫁给小真真,不管他答不答应,后逃诩会举行婚礼!”
“什么……”元朗一下子跳了起来,“那只老狐狸!明明答应我如果十天之内下不赢我一盘棋就会同意我跟羽真的婚事的……该死,居然会用这招。”
“哥,你说该怎么办?”如妃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沉吟不语的沈红音。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是什么?”
“抢人、私奔!”
月黑、风高。正是私奔的大好时辰。一路由如妃领着,元朗和沈红音悄悄地模到了羽真所住的后山。
“下面怎么办?”身穿从沈红音那儿借来的夜行衣,元朗压低了嗓子问。
“我、宛如各引开一个,剩下的你自己解决。把人带出来之后立刻去离此十里外的枫林渡会合。”
卑声一落,沈红音与宛如已经掠了出去。果然听到屋旁有人断喝道:“什么人?站住!”
看屋旁窜出两条黑影向着不同的方向冲去,元朗悄悄地模到了屋边。
奇怪,不是应该有三个人看着吗?这剩下的一个怎么不见踪影?元朗运气,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真真,小真真,你在不在里面?”
烛光下,羽真手里端着一只大茶壶,正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位青年。
“真真!”元朗伸出双臂,羽真抛下茶壶,扑到了他的怀里。数日的分离竟变得如数年一样漫长。紧紧相拥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怎么了?”元朗抬起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那位。
“他是爷爷命来看着我的。刚刚我听到外面嫌诏:心想着可能是你们来救我,所以把他打昏过去了“羽真拉着元朗,“快一点,快点离开这里。我爷爷固执得很,任我怎么说就是不松口,而且说是后天就要让我娶妻,若是再不走麻烦就大了。”
“你舍得?”元朗看着羽真的脸。
“……”咬着下唇,羽真皱了皱眉道:“舍不得也只能舍。事到如今,没有别的路了。”
“好!”元朗拉起了羽真的手。“不论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的。”
走出房门,空旷的山地中盘旋的风呜呜作响。屋外,火把通明,照亮了一张张神情沉重的脸。羽真拉着元朗的手不觉紧了又紧。
“臭小子,老夫就知道你会来这招。”过胸的白须抖动着,一点也看不出苍老的双眸中闪现着凌厉的寒光,“想带羽真走?先留下你的小命来!”
“爷爷,不关他的事!”羽真挺身挡在元朗身前,“我早说过了,我今生今世不会娶妻,就算要娶,娶的也只能是他!”羽真伸手指向元朗。
“不是娶,是嫁!”元朗小声地提醒。
“闭嘴!”羽真用手肘撞了一下元朗的腰。
“羽真,你难道要为了这个男人背弃神剑山庄,让天下人嘲笑爷爷吗?”
“爷爷,如果您觉得神剑山庄的名声比你孙儿的幸福来得重要,那你就当羽真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今后绝不会对人提及神剑山庄的任何事情,也不再踏足中原武林!”
“孽障!”庄主气得浑身发颤,“想月兑离神剑山庄哪有这么容易!我先杀了你这个小畜牲,再把你的小情人碎尸万段,看你们怎么双宿双栖!”
伸手从身后童子手中取饼长弓,箭如流星向着羽真的胸前直飞了过去。
“小心!”元朗将羽真向后拉,身体扑上前去,挡住了羽真。背后如被巨石重击,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羽真的脸上,苍白的脸颊上沾着刺目的红,红色的发,红色的衣和变成红色的瞳,元朗笑出声来:“小真真,你真像一团烈火。”
别红的双目中流出了透明的清洌的泪水,滴落在元朗的唇角。伸舌舌忝了舌忝,有点咸,有点涩,叹息自喉底发出:“虽然发誓不会让你再哭,可是今天看到你为了我哭,我居然会那么高兴,真真,我果然不是一个好男人。”
“骗子,你这个骗子!”羽真突然大叫了一声,伸手在元朗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抱着元朗,羽真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着,“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你说过要给我你的一切,你说过要牵着我的手陪我一直到老……你这个骗子!我根本不该信你的鬼话!”
“嘘!别哭了,别再哭了,一直这么哭,眼睛会瞎的。”元朗抬手抹去羽真脸上冰凉的泪水,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一直不是……羽真,答应我,把我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不、不要!”羽真拼命地摇头,“元朗,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一个。就算你是天下最烂的男人,我也认了。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等我们走不动的时候,可以手拉着手一起回忆我们走过的每一天……元朗……如果你敢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抱蓍兀朗,羽真哭出了声。
长弓扔到了地上,白色的胡子抖了两抖,老庄主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好了,别再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箭上根本没装箭头,而且我只用了二分的力,他壮得像头牛,这点小伤想死也死不了!”
是吗?羽真擦了擦眼睛,扶起兀朗,上下前后模了模,果然没模到箭身。
“哼。达密哲元朗。记着,老夫只是因为输了棋,不得己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可别以为老夫就认可了你们。”
“谢谢爷爷!”羽真抹去眼泪,绽开了笑容。
“谢谢爷爷!”元朗抬起手,气息微弱地对庄主致意。
“我是羽真的爷爷,可不是你的!”庄主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人们无声地离去,空荡荡的场地上只留下羽真和元朗两人。相视一笑,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