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萱令 第三章
天边的最后一点微明也随着太阳而湮没于重重夜幕之中。因为是月初,新月细细弯弯地斜挂天边,柔弱而黯淡,没有了月光争辉,或明或暗的星子密密匝匝布满了天空。
入夜的旷野之上,只能听见几声虫鸣和风卷过野草的声音。白昼里出没的野兽和飞鸟此刻全都消失了踪影,偶尔从夜空中传来的鹰的尖啸也被夜枭的啼音取而代之。
星光的照映下,荒凉的野地上燃起熊熊的篝火,火光映红了围坐在它身旁的每个人的脸。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每个人都无声地忙碌着手中的工作,机警的眼睛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篝火上烤着的羊腿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从焦黄色的羊皮上滴下的油脂溅在火上,窜起一簇红色的火焰,香气渐渐弥漫了四周。另一丛篝火边,黑衣的青年不停搅动着吊在火上的铁锅里翻腾的米粥。
颜济卿身上披了件厚厚的长袍,抱着双膝蜷缩在篝火的一角。
就算是在全是黑衣装扮,又都是高鼻深目的人群之中,西夷晴璃依然是最耀眼的一个。映着火光的卷曲长发闪动着微带红色的黄金光泽,耳垂上的绿松石映衬着翠色的双瞳,只是站在人群之中,就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守在烤羊身边的人用身上的弯刀在羊腿上割下最肥美的一块肉用大碗盛了呈给西夷晴璃。看看蜷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颜济卿,西夷晴璃走了过去。
“给你。”蹲在颜济卿的身前,西夷晴璃不禁对自己表现出的温柔略感讶异。“吃吧,你已经二天没吃东西了。”
颜济卿连眼睛也没抬,对西夷晴璃视而不见。
“还在生我的气吗?”西夷晴璃索性坐在他的身边,撕了一大块肉放在嘴里。“要发脾气闹个两天也就算了。你再任性下去,体力不支倒在荒原里我可不管。”
那样最好!颜济卿心里说。
“这里是荒凉的大草原,方圆数百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没有向导就找不到水源,也没有粮食,更别说走出去了。你是不是想着这样就能从我身边离开?行啊,如果你想成为这荒原上野狼的食物,我也不拦着你,只是,那样死掉可是很难看的哦!”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强!”颜济卿终于抬起头。两天里只喝了一些水,没有进食,颜济卿已经觉得四肢乏力,头脑发胀了。每天晚上也不敢睡觉,只偶尔打几个盹儿,以至于现在的他,精神委靡,形容憔悴,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是吗?”西夷晴璃也不生气,“听说野狼先会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让其血流尽而死,然后再召来狼群,你一口,我一口,把肉一条条撕下来吃。如果运气不好,在狼群开吃之前还没有死,那可就要受苦了。对了,听说新唐有一种刑罚叫作‘凌迟’,是用刀一刀一刀把犯人的肉割下来的,让犯人活活痛死,啧啧,真是残忍,不知道跟被狼吃哪个痛苦少一些。”
颜济卿听得脸色发白,看着津津有味咬着羊腿的西夷晴璃,突然说:“你不是狐狸。”
嗯?西夷晴璃愣了一下。
“明明是头狼,为什么要叫狐狸。”
我吗?西夷晴璃用手指了指自己。远远地,从旷野的深处传来一声尖厉的狼嚎,嚎叫声在夜色里回荡不息。
颜济卿浑身抖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惊恐一闪而过。
怕了吧。西夷晴璃微微一笑。手中一松,羊腿被劈手夺走。颜济卿大口大口地嚼着羊肉,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声音太过含混,西夷晴璃听不清楚。他从腰上解下皮囊,递了过去。
“慢点慢点,别噎到了。”连西夷晴璃自己也没发现,跟颜济卿的对话中越来越多的宠溺之意。
颜济卿把皮囊抓在手里,一口气喝了几口,火辣辣的酒顺着食道冲到胃里,又火辣辣地冲上头顶,热乎乎的烈酒把眼泪也冲了出来。
西夷晴璃没听见,颜济卿刚刚说的是:“他女乃女乃的,大不了就是被吃了,都是被吃,与其死无全尸死得难看,不如只当被狼咬一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那只小狼还不一定就能把自己吃到嘴不是吗。
说是这么说,但颜济卿还是缺乏相当的勇气。
西夷晴璃看着缩在帐篷一角,嘴里咬着拳头的颜济卿既觉好笑又觉可气。虽然有帐篷挡风,但暂宿荒地,夜里还是凉得很,看着颜济卿冻得脸色发青,西夷晴璃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过来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颜济卿抬抬眉毛看了看西夷晴璃,眼神里分明三个大字:“我不信!”
“我真的这么不值得你信任?”西夷晴璃几乎要开始对自己进行反思了。
颜济卿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相信眼前的这个家伙,那猪也能飞上天了。
西夷晴璃把被子掀开,对颜济卿不无诱惑地说:“你瞧,我身上衣服都没有月兑,穿得很整齐。这被子里非常的暖和,绝对会让你躺进去就不想离开。你不会想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吧!”
颜济卿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落得如此田地还不都是这家伙害的。可是,天真得很冷。颜济卿已经有二天没有怎么阖眼,面前热乎乎的被子对他而言实在是天大的诱惑。颜济卿身子一颤,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看吧,我怎么说,你都受凉了。”西夷晴璃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吧,现在正好已经被我捂暖了。”
“啊嚏!”颜济卿张着血红的眼睛,揉了揉鼻子,“我才不要。本将军宁愿冻死也不与狼共枕。”
西夷晴璃皱了皱修长的眉。颜济卿自从一起上路以来,态度就没怎么好过,就算自己再有耐性,心里的热情也会渐渐冷却,不过,好胜的斗志却如营外的篝火,越发熊熊起来。
“就算是狼也是有格调的,你以为像你这样的货色本殿下会有兴致动手吗?”西夷晴璃啪地合上被,一头睡下去,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请颜将军好好照照镜子,以你的姿色,在我的后宫里连当个洒扫的仆役都不合格。”
颜济卿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他“噌”地站起来,跳着脚骂:“我长得怎么样用不着你来评!有后宫就很得意吗?当年想嫁给我的姑娘还挤破了我家的大门呢!你算老几,就算我长得再普通也比你那张白惨惨的狐狸脸要强百倍!”
包狸脸?!西夷晴璃的绿眸子闪过一道厉光。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听着西夷晴璃阴恻恻的声音,颜济卿脖子一缩。话已经出口想收回哪有那么容易。颜济卿胸口挺了挺,清了清嗓子,话音清晰又响亮:“狐狸脸、狐狸脸、狐狸脸、狐狸脸!”
西夷晴璃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来人啊!”
帐篷的门帘应声挑起,进来的两人拱手侍立。
“你们两个,把这家伙给我拖出去,叫他在我帐篷外蹲着,不许他跑远。”
这么冷的天……真要让我冻死吗?不理会颜济卿的挣扎,两个强壮的汉子就把他给拖了出去。扯到帐篷的侧面,把颜济卿往地上一按,两个人真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了。
初时还不觉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夜风飕飕地直往衣服里面钻,颜济卿搓着两只手,背靠着粗厚的牛皮帐篷,不停地打哆嗦。
“把人赶出来也该给几件衣服披一下吧。”颜济卿嘴里小声地抱怨,眼角瞄着面前如门神一样站着的男子。“喂,兄弟!”颜济卿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麻烦你们,给我拿件袍子或是毯子披一下吧。”
那两个人默默地站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燃着的篝火,竟似没有听到颜济卿的声音,理也不理一下。
颜济卿决定再后退一步道:“算了,你们怕狐狸脸骂。那我们随便聊聊天也好,不然……”后面的“长夜漫漫”还没说出来,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两把明晃晃,冷森森的弯刀。
“你再敢说我们的主人半个字……”左边的男人目露凶光。
“我们就宰了你!”右边的男人凶光目露。
“好好好,我不说了!”颜济卿小心翼翼地把两把刀慢慢推开,背脊上已经流下了一道冷汗。玩笑还是开不得的。颜济卿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饼了没多久,听见帐篷里面西夷晴璃在叫人。叽哩咕噜的西夷话听得颜济卿直打嗑睡。不一会儿,远远一个人向帐篷走来。夜色深沉,颜济卿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有在他经过帐前篝火时,火光在他的脸上一掠而过,明暗闪动,火光太明,反而更让人看不清楚。颜济卿看到与其它人相同的一身黑衣,和与队中其它人相比纤美许多的身材。
那个人在帐前低低地说了什么然后就进去了。颜济卿心中颇有几分好奇,不过睡意渐渐浓起来,身边的景物跟声音也随之有些模糊。将身体完全紧贴在帐篷上,这样似乎可以暖一些,帐篷内的声响自然也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种模糊的,暧昧不清的声音。先是哝哝的人语,接着是悉簌的摩擦,再后来,就是一种奇妙的声响了。有点像哭泣,却又带着欢愉,好像很满足,却又带着痛苦,夹着类似喘息的声音,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那种声音像是长了钩子,先是钻入人的耳朵,然后钻入人的心脏,用钩尖细细地刮着,有点痛,有点痒,有点麻,撩拨得人全身都热了起来。
这种声音是什么?颜济卿有些迷惑,心里却好似了了。怎么坐也觉得不好受,颜济卿抬头看了看站在身前的两人。他们的腰还是挺得直直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从帐篷中传出的声音似乎只是颜济卿的幻觉一般。抬头仰视天空,满天的星星无声地眨着眼睛,看着看着,心神渐渐平息,思绪渐渐抽离自己的躯体,与深纯的夜色相融,颜济卿慢慢闭上了眼睛。如果,身上再有一床薄被,该有多好啊!
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边露出了一线曙色。脖子有些酸痛,大概是昨夜坐得时间太久了,不过身上倒还是暖暖的。颜济卿抬了抬手,把身上的裘皮外袍拿开。
“这是谁给我盖上的?”颜济卿问面前的两个人。从昨夜到今晨,他们的姿式几乎没有变过,难道他们真地站了一夜?颜济卿有几分好奇。
看看他们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颜济卿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把袍子裹在了身上。长长油滑的毛皮贴在身上的感觉真好,颜济卿满足地笑了笑。
太阳终于挣月兑地平线的挽留跃上天空,天边的云层边上染成了金色。颜济卿踢了踢腿,举起胳膊伸了伸懒腰。正在此时,帐篷门帘一挑,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是西夷晴璃,那是昨晚看到的人喽。颜济卿睁大了眼睛。
是个青年,身上穿着跟其它人没什么两样的黑衣,身体看起来纤细但不失矫健。黑色的长发微微有些卷曲,白皙的面庞,细长而上挑的眼睛,红润的桃色双唇,是个长相很俊美的青年。他的表情有些奇特,眼睛里,嘴角边,处处流露出一种湿润慵懒的妩媚风情,让人一看就很容易联想起昨夜里的那些声音,颜济卿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的脸控制不住地有些红了。
青年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陶醉的神情,阳光映在他的脸上,那肌肤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好像瓷女圭女圭啊!这是颜济卿对青年的评价。青年的样貌比起西夷晴璃应该还差一些,不过已经让颜济卿看得有些失神了。
懊像感觉到被人注视的目光,青年偏头看向颜济卿这边,有些惊讶,还皱了皱眉头。只一转眼的功夫,先前的妩媚已经从脸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目光。
看他走过来的步态与气势,应该是个身手很不错的人。颜济卿暗暗叹气,真是可惜,这么优秀的青年,怎么也会堕入那只狐狸的魔爪呢。
青年走近颜济卿,站在他身前的那两个人立刻挡在了面前。
“大人!您不可以难为他,他是殿下的客人!”
“我知道!”
青年扬了扬眉,把两个人推到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着颜济卿,或许是颜济卿的错觉,他感到那青年似乎吐了口气,像是卸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你就是新唐的颜济卿?”青年双手抱在胸前,神情很平静,但颜济卿却似乎能感觉到他眉眼之间隐隐的轻视。“真想不到,殿下竟然会请你去西夷。”
请?是强掳吧!颜济卿嘴里发苦。
青年伸手拽了拽颜济卿身上的裘皮外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皮衣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给别人穿过,没想到,为了你这样的人,他竟然会在半夜亲手把它盖在你的身上,想起来还真让人奇怪。”
是西夷晴璃的衣服?颜济卿拎起袍子的一角,仔细地端详。怪不得昨夜睡着了也没有觉得冷。可是……
“喂,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如此明显的轻视也太伤人了吧。
青年的眉头在听见颜济卿的声音后猛地跳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倏然出手抓住颜济卿的下巴,青年的脸在颜济卿的眼中放大又放大。两人愣愣地对视了半晌,青年的手松开,眼神黯淡了下来。
俊美的青年一脸的郁郁,看得颜济卿心中也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青年,颜济卿柔声地说:“算了,算了,你怎么说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以前也常有人这么说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青年一掌挥开颜济卿的手,神色一变,郁郁的表情立刻又回复高傲的模样:“你是什么人,别用你的手碰我!”
颜济卿的手悬于半空,落下不是,收回也不是。
“我是什么人!我好歹也是新唐的将军,职位也不低,你又是什么身份,很了不起吗?”颜济卿有些恼了。是不是漂亮的小阿脾气都这么坏的。皮相越好越是高傲任性,颜济卿又想起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四个小魔君。
“琥珀!不要欺侮客人!”
一只手搭上了青年的肩头,神奇的是,听到了这个声音,青年浮起了初见时那种醉人的妩媚。
“西夷晴璃!”颜济卿叫了一声,向后退了退,手里紧抓着那件皮袍,心里犹豫着该不该还他。
“怎么样,颜大将军,昨天夜里看星星是不是很有趣啊!”西夷晴璃亲热地揽着琥珀的肩头,一脸的戏谑。看着西夷晴璃的样子,在颜济卿心里刚刚浮起的一丝感激之情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臭狐狸,你很得意吗!把我赶出来的是你,假惺惺的给我衣服做什么。”一把扯上的皮袍,颜济卿张手就扔了过去,“本将军不希罕,有本事你把我冻死算了。”
“无礼的家伙!”被西夷晴璃叫作“琥珀”的美青年怒目相向,举手就要打过去。
“琥珀!”西夷晴璃一把将琥珀的手抓住,“别忘了,他是我带来的,你不可以这么没规矩。”
“是,是琥珀僭越了。”琥珀温顺地垂下手,却在回头看颜济卿时丢过去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你要小心,不要轻视我的琥珀哦,他可是我们西夷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少有的勇士之一,我不可或缺的得力下属。惹恼了他,你十个颜济卿也不是他的对手。”西夷晴璃模着琥珀柔滑的头发淡淡地说。听着这些话,琥珀的脸红了,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那真是太可惜了,”颜济卿冷冷地回,“可惜了一个大好青年,居然会被你……”看着琥珀的眉头又皱起来,颜济卿把未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卿卿,难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吗?”西夷晴璃嬉皮笑脸,伸手在颜济卿脸上模了一把,“不如你试试看,试过一次保证你不会再有任何怨言。”
琥珀眉头一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颜济卿就更不用说了,当即就回给西夷晴璃一拳。
“不许你用那么恶心的声音叫我!”颜济卿头上青筋一阵阵地跳,“你不是说我连洒扫的仆役也不够格吗,你总不会对仆役下手吧。”
西夷晴璃目光闪烁,拉长了声音悠悠地说:“那,也要等你做了仆役再说。”
“你不是当真吧!”颜济卿心惊肉跳,“那,那个,你的琥珀怎么办?”慌乱之中,只好先拉个人来垫。
“琥珀?”西夷晴璃笑了笑,把琥珀低垂的头抬起,温柔地看着他问,“琥珀,你说怎么办?”
琥珀抬起眼来,声音清晰而稳定:“殿下是琥珀的主人,只要殿下有需要,琥珀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殿下想做的事,琥珀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败好!西夷晴璃满意地点点头,转脸看向颜济卿:“听到了吧!”笑着亲了亲琥珀的脸说:“你总是这么可爱,怪不得我后宫里的那些人一向都那么妒忌你,他们永远也不及你。”
琥珀一脸坦然地接受了西夷晴璃的称赞,只是在西夷晴璃看不见的时候送给了颜济卿一记冷冰冰的眼神。
颜济卿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一门心思都在西夷晴璃的身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他颜济卿从来就是最识时务的。所以,颜济卿在嘴角抽动了几下之后,立刻换上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对啊对啊,这位,呃,叫琥珀的小弟实在是人品一流。我见过那么多人,可没见过像他这么俊逸出尘的。他跟我站一起,根本就是云泥之别。”颜济卿也不顾对方的难看脸色,抓起琥珀的手一阵乱摇,“我这种平凡普通的人,站在他的身旁都是一种罪过……”嘴里拉拉杂杂地一通乱扯,手终于被不耐烦的琥珀甩到一旁。
想甩掉手上的触感,琥珀不停地擦着手,一双妙目看着西夷晴璃。殿下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除了一副好嗓子跟勉强说得过去的长相,其它看不出任何长处。琥珀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殿下大概又在耍着人玩了。
看着颜济卿脸上的丰富表情,西夷晴璃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大概是吓坏了,西夷晴璃这么想。从凤台关出来没有几天,颜济卿已经瘦了一圈下来,本来就不是太胖的脸现在更没有什么肉了。因为一直熬夜,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嘴角也起了白皮,原本属于清秀的一张脸现在更不能引人注目了。看着他脸上堆着笑,其实眼睛盈满的恐惧和藏在身后微微发抖的手,西夷晴璃忽然有些心疼。
“逗你玩的。”西夷晴璃大发慈悲地说,“你还真当我对你有兴趣吗?我是闲着太无聊了,现在有琥珀陪我,你啊,乖乖靠边站吧。”
真的?颜济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夷晴璃的形象陡然间光辉灿烂了许多。
“好了,本殿下也玩够了,你就无需再吓成那样子了。你的印信符节过几天自会有人从新唐的京城送到西夷来,你安心在西夷呆满任期就回去好了。”
西夷晴璃这几句话听在颜济卿的耳中不啻天音,眼泪几乎就要下来。颜济卿心中一松,顿觉双腿发软,脑袋发昏,身子也稳不住向前栽去。西夷晴璃一把扶住,目光闪烁。
望着西夷晴璃半扶半抱着颜济卿回帐的背影,琥珀的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一股寒意从脚底冲向头顶,麻麻地充塞在四肢百骸,殿下的身上,好像有什么开始变了,那是一种自己无法掌控无法捉模的情绪。定了定神,琥珀暗自笑自己过度敏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比殿下要的任何人都要普通,他的存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
“或许殿下只是想换换口味,过二天就会腻了吧。”琥珀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然后,振作了振作精神,信心十足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