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冬风 第七章
手,伸向风无昧的枕下,在那里,藏着西门冬里向店家讨来的上好桂花油。很普通的青瓷瓶子,盖子一打开,屋内顿时飘满了甜入骨髓的桂花香气。
天气很寒冷,所以桂花油凝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膏状,但只要稍稍受热,这如羊脂玉般美丽而香馥的东西便会回复到无色的油状。
西门冬里伸出手指,挖了一大片出来,涂在了风无昧尾骨的下方。
那是什么东西?冰凉的触感将风无味从神游中唤醒,察觉异物正在连他自己都从未看过,也从来不想看的部位活动,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几乎全涌上头顶,轰地一声,脑液沸腾,差一点让他晕过去。
“不要!”风无昧拼命扭动身体想躲开西门冬里入侵的手指,可是被他高高抬起的姿势让他怎么也挣不月兑西门冬里的掌握……
背后温热的触感是抱了自己整整一夜的男人,年轻,强悍却又异常的温柔,自己被他紧紧搂着,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喷吐在背上的肌肤,他已经熟睡很久了。背后传来源自那个年轻人的心跳,有力地震动着,将自己的心跳也同调了。风无昧抬起还很酸痛的手轻轻放在西门冬里覆在自己胸前的手上。他们的手都是修长、有力、满布粗茧的手,那是长期拿刀执剑磨砺而成的手。
败温暖。
原来被人拥在怀里,是这么的温暖!
风无昧轻轻移开了西门冬里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臂,缓缓地,将身体翻转,直面他,细细地看他。
他很俊,比二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很爱笑,纯净而无害地笑,把人的心防可以轻易卸除地笑。他有一双一笑起来就会显得有些下垂的眼睛,可是风无昧知道,西门冬里的笑有很多种,就像他的眼睛中藏着的火光有很多种。
他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可是一旦沉入,便会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其实暗流汹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卷入暗流之中不得翻身。
风无味苦笑了声。
西门冬里,你骗人的本事实在是太过高明了。用不着言语,只要一个笑容就好,一个诚恳老实,童叟无欺的笑容,只怕什么人都会被你骗得团团转了吧。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信你,信你的怀抱,信你怀抱中的温暖。西门,我孤单了很久,若要许我,最少一世。西门,最少一世啊,你别让我失望!
紧闭的双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温热的手指爬上了如玉的双颊,俊美而诚挚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手指抚上了红肿未褪尽的双唇。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再次复苏,身体也因此而颤了一下。
“我没睡。”话音依旧清淡,不过却没了冷意。
“为什么不睡呢?”将人向怀中搂了搂,寒冷的冬晨可以尽情分享着爱人的体温,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睡不着。”棕色的美丽双眸静静地盯着他。“虽然想睡,可是身体还很痛。”
“伤到了?”睡意瞬间散去,温和的眼睛涌起一丝惊惶,“我已经很小心了,应该不会伤的啊。无味,让我看看。”
风无昧缓缓摇了摇头,主动凑近在西门冬里的唇上印下一吻。
“没有伤,只是不适应。”
“下次我会更小心些的。”吻着他的发角,西门冬里的唇边漾起美丽的笑容,“以后便会好的。无昧,舒服吗?”
没有回答有些犹豫的眼睛在四目相对里闪烁了一下,低垂下双眼,浮起红霞的脸抽动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是吗?太好了!”西门冬里闭上了眼睛,“我原来还怕我是第一次,做得不够好让你生厌。无味,我好想可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爱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再分开。”
“可是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呢?”风无昧微蹙起眉。
西门冬里猛地睁开眼睛。
“我们一个在新唐,一个在西夷。”风无昧悠悠地说道,“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职责。”
“可是……你可以来新唐……”
“来了又如何?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相守呢?”风无昧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个男人,而你是西门世家最为重要的继承人。我们怎么在一起?你嫁给我?还是娶我?”
“那些形式有什么意思,我们相爱便可以啊!”
“可是继承人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完成对家族的责任。”风无昧的手慢慢爬到西门冬里的脖子,“西门,如果没有昨夜,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也无权管……”
“所以?”
“昨夜……我们在一起了……”风无昧垂下眼睛,圈在西门冬里脖子上的手陷肉几分。“如果你当真娶了妻子……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呃……无、无昧?”呼吸变得困难,西门冬里明白,风无昧一点也没在开玩笑,不觉得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我不一定会真地下手。”风无昧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也可能会斩了你的手,或是削了你的鼻子。”
“无昧,你可不可以……先松手?再掐下去,不用你动刀子,我可能就真的要没气了。”西门冬里苦笑道。
“西门,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风无昧深深地看着西门冬里,一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的一切全部刻入脑中,永不忘却。“关于昨夜,我也不会后悔。”
“如果你会后悔,我会很伤心的。”西门冬里柔声说。
“昨夜,我不会忘记的。”风无昧浅浅地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描绘着西门冬里的唇形。
“我们还有许多个夜晚,以后的每一夜都会比昨夜美好,我保证。”西门冬里张嘴咬住了风无昧点在唇上的手指,轻轻地舌忝,轻轻地吮。
“可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太多。”风无昧抽回手指,慢慢摇了摇头,用着几分哀伤的神情看着他,“我想了一夜才想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你什么也没想明白!”怔了一下,突然猜到风无昧的想法,西门冬里急得捂住风无味的嘴,“我不准你说,不准你说要离开的话。男人又如何?我们是相爱的,我只愿与相爱的人共度一生。相信我,我们绝对可以在一起。所以,请你别说分手的话。”
“西门,你不了解我。”风无昧拨开了西门冬里的手,从床上坐起,“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压抑二十几年的情感一旦爆发便无法控制。我的心里有一头猛兽,如果有一天你触怒了它,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事。你有你的责任,你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要去承担,而那是我无法承受的。西门,我不想做出让你和我都受伤害的事情。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行,我绝不答应!”西门冬里怒叫了一声,将风无昧拖来压在身下,“昨天我们还好好地在一起温柔,为什么只是一夜,你就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昨夜还没有印证够吗?如果这样,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执着究竟有多深。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分手这种话的。”
风无昧没有挣扎。
他也没有必要挣扎。因为他也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人,究竟爱着自己有多深。
唇是火热的,心也是火热的,反而那滴落在他唇边的水珠,又冷,又涩。西门慌了,气了,所以才会这么狂猛吧!
扒呵,西门,你真可爱,果真还是个未尽成熟的孩子!
这么捉弄他的自己,实在是——太恶劣了。
只是,西门,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固执跟独占欲,是会出人意料的强啊!
惫有一点,你大概忘了,我风无昧还有一点,那就是很记仇,无论什么事都会睚皆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知道多少次的狂热情潮之后,满脸疲色的风无昧突然展现了一个绝艳的笑容。西门冬里的身体还在颤抖,深埋在那温暖体内的还在享受余韵的快乐,就觉得颈窝一麻。眼前,风无昧的笑越来越模糊。在昏睡过去之前,蒙胧之中,他似乎听到风无昧在他的耳边轻声地低喃:
“西门,要是爱我,就来找我。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我给你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到那一天之前,你对我的爱还没有改变,你能把我找出来,我就会跟你走。不过这期间,你若敢跟别人偷腥,就把脖子洗干净等我回来砍你!”
“无昧,你做什么?”
“西门,我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喜欢记仇。那年你暗算我的事我不可能平白地甘休。西门,我爱你!所以,西门,一定要来找我,把我找回去。敢不来找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就是这么别扭的人,这么别扭你还是喜欢着,对吗?西门,早点找到我,别忘了,别忘了……”
深深的吻,几乎要揉碎的身体,柔软而汗湿的发,棕色的,清亮的双眸,以及那可恶的,一招得手后得意的笑。
我忘不了你,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故意设下这样的挑战?难道我的爱还无法让你安心,让你信任吗?
没关系,我上天入地,也会把你找出来。我会让你看到,西门世家无人能敌的追踪术。
风无昧,你是西夷第一名探,可你别忘了,西门冬里,也是新唐第一的名捕啊!
懊,风无昧,你的挑战,我接下了!
十天后,当西门冬里咬牙切齿,形容憔悴地出现在永宁王府的内苑之时,正在下棋的王府主人们吓了一跳。
“西门冬里?”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丢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永宁王走到西门冬里身前问道:“你们见到他了吗?有没有冒犯到他?”
“你这问得不是多余吗?他完整回来了。”永宁王妃扔下手中的黑子也施施然地走过来,“比起那个,我更想问的是,你跟风无昧两个人进展得怎么样了?他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西门冬里咬着牙,默默地看着眼前雍容华丽的两人。
被人这么死死盯着,滋味当然不会好受。所以永宁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模着鼻子坦白:“呃,三天前,风无昧是托人捎信给本王说有要事要赶回西夷的……他的人马也已经离京了……”
“那您还问我那种废话?”西门冬里的脸色不好,语气也相当不好。
“这个……本王只是关心你们嘛。”永宁王干笑两声,自动闪到王妃身后。
“小冬里,你别气啊。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永宁王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兴奋莫名的诡异神色。“不如详细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用不着娘娘费心,属下自己的事属下自会解决!”西门冬里从怀里模出个帖子直接塞进了王妃的手中,“所以,属下要料理自己的事情,有段时间就不能为王爷跟王妃效力了。”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妃叫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西门冬里笑了两声,“只是想请假。”
“请假……可是现在还有不少案子在等你……”永宁王皱起眉。
“您换别人去。”
“那你要请假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永宁王睁圆了眼睛,脸色有些发青。“你当儿戏吗?”
“所以王爷,您要帮我。您帮我,我说不定可以快点把人抓到然后早点回来帮忙。如果人一直抓不到……您就找人把我的差事顶了吧。”西门冬里无所谓地摊手,“或者您直接跟我爹提,叫他换个人当代理好了。”
西门冬里走了,永宁王手撑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王妃。
“这下好了,我手下的大将又少了一个。”
“哎呀,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我吗?”王妃笑着把他的头揉到自己胸前,“西门冬里跟风无昧两个本事都不小,追来追去的一定很好玩。你就当他是在进行特别训练好了,还不用咱们出经费,多好!”
“好什么好!”永宁王自王妃的胸前挣月兑开,脸上已有薄薄的怒气,“你就是这么爱玩。眼下年关将近,积的重案已经够多了,正是要西门冬里做事的时候。现在他走了,谁去帮我缉凶破案?”
“我啊!”王妃亮晶晶的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让我去帮忙查案吧!”
永宁王申吟了一声,头痛欲裂。
“九九,答应我吧!”王妃轻轻咬住了永宁王的耳垂,察觉到怀抱中的身体微微一颤,王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你最听我的话了,不是吗?”
永宁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京城顶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鹅毛一样的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用不了多久就将京城笼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西门冬里骑在马上,回首望着城门那边高大的皇城和安静的街道。马儿“呜”地长嘶了一声,西门冬里调转马头,扬鞭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