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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龙宝典 第十一章 折返天门

作者:慕容美

鲍孙彦笑道:“你猜呢?”

五手怪医道:“你说这两个家伙的武功抵不上贵堡的武师?”

鲍孙彦道:“差得太远了!”

五手怪医道:“所以你不属下手?”

鲍孙彦道:“不是!”

五手怪医道:“那我就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来了,你还是自己说了罢。”

鲍孙彦道:“由这一点可以证明对方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只是一名落拓秀才,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只派这样两名人物护送,换句话说:今天这两个家伙跟在身后,他们真正的任务,其实是为了监视你这位五手大夫!”

五手怪医像是还没有完全听懂,眨着眼皮又道:“要是今天这两个家伙换上两名高手,又有什么不同?”

鲍孙彦道:“那样一来分别就大了!那将表示尽避五手大夫说我不会武功,他们仍怀疑你说的话是否可靠,甚至于已想到我们或许会因利害关系有了勾结,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我们如果赶去总宫,即无异双双赴死,那时我不下手,还等什么?”

五手怪医又问道:“刚才你怎么说?你说这两个家伙此行主要的是为了监视我向某人?”

鲍孙彦道:“是的,你这位五手大夫多少还懂几手,他们当然无法完全放心,跟上这样两名武师,对你老儿来说,已经尽被了。”

五手怪医想了一下,点点头道:“我现在完全懂得你的意思了。你意思是说:你随时都在观察之中,直到今天从分宫中出发,你才真正有了把握。”

鲍孙彦道:“不错!目前我公孙某人的这条性命,可说比谁的性命都要来得宝贵;就算我个人不惜一死,为了太白山脚下那几百个冤魂,我也不能死!”

五手怪医停了片刻,抬头问道:“听说贵堡在那场不幸之后,还留下很多武师,这些武师们目前都分散在什么地方?”

鲍孙彦移目望去车外道:“我曾经吩咐他们集居一处,暂时抛开复仇的念头,以等待时机之来临,但我事后发现,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五手怪医道:“怎么知道的呢?”

鲍孙彦道:“因为我已经在好几处地方,跟他们碰过了头。”

五手怪医道:“他们怎么说?”

鲍孙彦道:“他们并没有能够认出我是谁。”

五手怪医道:“你也没有责怪他们?”

鲍孙彦苦笑了笑,没有开口。

五手怪医又道:“三月初三那天,你想他们会不会赶去天门丐帮总舵?”

鲍孙彦苦笑道:“你想呢?”

五手怪医沉吟道:“那天他们要是赶去了,只有到时候看情形再说了。”

鲍孙彦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有到时候看情形再说了。”

五手怪医道:“如果到时候你无法出面阻止他们,或是他们复仇心切,不听你的规劝,你的身份岂非要因之暴露?”

鲍孙彦道:“假如形成了那种场面,再无选择之余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五手怪医道:“那样,岂不整个破坏了你原先的计划?”

鲍孙彦苦笑道:“否则怎么?你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去,袖手一旁,不为所动?”

五手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

天色渐渐昏暗。

五手怪医探头望了车外一眼:“前面什么地方?”

鲍孙彦道:“大概是双沟镇吧?有没有看到一片桑树林?”

五手怪医道:“有。”

鲍孙彦道:“那就不会错了。”

一行在双沟镇歇了下来。

五个人共要了三个房间。

五手怪医和公孙彦合住一间,两名武师合住一间,那个赶车的丁老六,因为身份低人一等,反而单独占用了一间。饭后,回到房间内,五手怪医从行囊中取出棋盘棋子,坚逼着公孙彦杀一局。

鲍孙彦笑道:“你真有这份兴致?”

五手怪医道:“来来来,别-嗦了,只要那女人不在眼前,我的兴致好得很。”

鲍孙彦笑道:“为了不使阁下扫兴,看来我只有奉陪了。”

两人刚刚面对面坐定,栈中一名伙计忽然走进来问道:“哪位是向大爷?”

五手怪医转过脸去道:“正是老朽,什么事?”

那伙计道:“尊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五手怪医目光一直道:“谁?”

那伙计道:“尊夫人!”

五手怪医愕然回过头来,望向公孙彦道:“你看这厮是跑错了房间?认错了人?还是昏了头?”

那伙计道:“咦

鲍孙彦忙朝那伙计摆着手道:“知道了,伙计。麻烦你先去回一声,就说下完了这盘棋,他马上过去!”

那伙计带着一脸迷惑之色,点点头转身走了。

五手怪医翻着眼珠子道:“下完了这盘棋过去?过去哪里?”

鲍孙彦笑道:“声音轻一点。”

五手怪医一呆道:“你真相信那女人也跟来了?”

鲍孙彦笑道:“声音最好再放轻一点,要是被她听见了,等会儿吃苦头的,是你不是我。”

五手怪医脸色发白道:“你……你别跟着起哄好不好?刚才这一路上,我根本就没有看到后面路上有人。”

鲍孙彦笑道:“后面没有人,前面呢?”

五手怪医道:“前……前面也没有呀!”

鲍孙彦笑道:“你最好再仔细地想上一想,我说前面有人。”

五手怪医说道:“人……当然有。这样一条官道,哪里会没有人?但是,我指的是女人呀!你……你……几时看到……我们车子前面出现过女人?”

鲍孙彦笑道:“我也没有一定说是女人呀女人赶车,成何体统?”

五手怪医张大了嘴巴,隔了好半晌,才带着怒意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鲍孙彦微微一笑道:“告诉了你又怎样?”

五手怪医悻悻然道:“你”

鲍孙彦没让他说下去,推开尚未落过子的棋盘,站起身来笑道:“好,我们这盘棋下完了!”

翌日,一行上路,继续向南阳方面进发。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好。

但五手怪医对沿途之景色,显然已不及昨天那样有兴趣。他一上车便闭上了眼皮,什么话也不说,隔不多久,即告沉沉睡去!

鲍孙彦也没有打趣他,因为他昨天一出分宫大门,就已看出赶车的丁老六不是一个男人。

不是男人,当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会是谁呢?他马上有了答案。

他不肯立即拆穿这一点,实在是为了不愿破坏五手怪医当时因重睹天日,所获得的那份难以言述的心情。

当天落店之后,会有些什么事发生,其实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他同时也知道五手怪医事后一定会抱怨他,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点;有许多事情,是永远避免不了的;像这种情形,只能算是一个最微小的例子。

以后到了金龙总宫,还会发生一些什么事,他如果一一于事先道破,五手怪医可能会发愁得吃不下饭!

他知道,到了金龙总宫,他不会吃什么苦,但这位五手怪医就不同了。因为在那位金龙大侠和辛大娘心目中,留下这位五手怪医显然只剩下一项用途预防他这位姬夫子半年之内旧疾复发!

但是,他虽明知道将这位五手怪医带去金龙总宜,是件很残忍的事,却又无法不这样做。

为了本身的血海深仇,他无法再存慈悲之心。

如果放走这位五手怪医,不管使用的手段多巧妙,他本身就难免要受到怀疑,事情已进展到这种程度,他当然不能听任它功亏一篑!

前面又到了一个小镇。

身后官道上,同时传来一阵马蹄声;朝马车奔过来的,正是那两名金龙武师。

不,在两骑后面,还有一骑!

发生了什么事呢?

仍以一身车夫装束赶着马车的麻金莲,似乎也听到了这阵急迫的马蹄声。

这女人的功夫还真不止一套。

只见她双足紧蹬着车跳板,上身往后微微一仰,马缰往回一收一勒,两匹马儿前蹄并举,希幸幸一声长嘶,马车便在官道上四平八稳地停了下来。

这一手功夫,露得俊极了!

真没想到这女人驾车的技巧,竟和降服男人的本领同样出色。

五手怪医的身躯只随着车厢轻轻摇晃了几下,仍然熟睡如故。

这位昨夜辛苦了一夜的五手大夫,看样子此刻就是马车翻一个身,大概都无法使他惊醒过来。

瞬息之间,三骑相继奔至。

鲍孙彦这才看清两名金龙武师并不是为敌人所追逐,跟在后面的那一骑,原来也是一名金龙武师!

两名护行武师中的那名白姓武师,指着来人为公孙彦引见道:“这位是我们分宫的戚师父。戚师父说:昨天我们出发不久,总宫方面又来了一道加急指示,指示中交代,丐帮总舵那边,已有妥善安排,请姬夫子和向老径赴天门逍遥谷会合,等将来吃过了喜酒,再一同返回总宫!”

鲍孙彦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折向回头。

再涉汉水,取道南下。

天门山又名火门山,相传为汉光武帝当年行兵举火夜渡之处,因时俗熄火,方改称天门。

山在景陵县西,离县城约六十余里。

出城西行,约十数里,即为崎岖之山路;入山者至此,均须改乘牲口或徒步,才能进入山区。

随行之武师深知山路难行,故由县城出发之前,便打发掉那辆马车,改雇了两顶小平轿,供公孙彦和五手怪医两人分别乘坐。

一行进入山区不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幅几乎令人不敢置信的奇异景象。

荒凉的山路两边,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已变成一片热闹的市集;各式小贩,应有尽有,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绵延竟达数里之遥。

在接近谷口的一片平坦的草坪上,高大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从那些帐篷中,不时传送出一阵阵粗犷豪迈的笑语声;到处可以听到笑语声,也到处可以闻到酒肉的香味。

每一座帐篷的四周,都有马匹在自由自在地啃着鲜女敕的青草;盛开的桃花,遍山遍谷,景色之美,令人神往!

有几座帐篷的篷顶上,还飘扬着一些不同的旗帜。

这些旗帜,多半分属于各省一些有名的镖局。

这些镖局,无疑地都是为了喝一杯喜酒来的。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显然又在他们心头鲜明起来。

神州奇叟墓木已拱,玉屏女魔仍在人世,这已证明是铁一样的事实;除非在婚礼举行之前再出现第二神州奇叟,否则这一杯喜酒他们就非喝不可!

在他们这一行中,论气派和声望,谁也抵不上当年的淮阳镖局;但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该局一十五名镖师,却全在金陵城外,身首分家,成了冤魂,所承保的一批红货,亦告不翼而飞!

那是这位玉屏女魔最后的一次杰作。

神州奇叟挺身而出,也就是为了这件大血案,但是,人人心中明白,当今武林中,已再不会出现第二个神州奇叟了!

所以,他们觉得,还是早一点来,先在礼簿上挂上一个名字比较好。

逍遥谷中,十多天前的紧张气氛,如今已被一片忙碌的气氛所代替。

一座高达数丈的彩门已经搭架起来,只欠横匾和两边的对联还没有悬挂上去。

这是文案师爷的事。现在,师爷来了!

五手怪医差不多一走下轿子,就上了床。麻金莲真是一个体贴人微的好妻子,她在县城中几乎一口气买下了半爿药店,人参、巴戟天、肉苁蓉、沉香、丁香、五味子、蛇床子,所有的补药,几乎都买全了。

五手怪医一躺上床,她就找来一只药炉,开始忙着煎药。

鲍孙彦则忙着书写对联,登记礼簿。

消息传得很快,前后不到半天工夫,大家便都知道金龙宫的师爷已经抵达。

接着,各式各样的礼担,以及沉甸甸的大红封套,一窝蜂似地涌来临时搭成的礼棚中。

请帖虽然只发出十二份,但不到两个时辰,礼金就收了八十多笔。

这只是第一天的数字。

礼金中最少的一笔,是蔡阳一个老镖头送来的,计白银二百两整。送得最多的是岳阳五虎镖局,计送来如意一对,黄金百两,牛羊各一百头!

这一天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公孙彦方才得空抽身,去到五手怪医住的地方。

麻金莲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叫化,经五手怪医介绍过后,公孙彦才知道这老叫化就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身份仅次于九结帮主“鹑衣罗汉”万人豪的“白眉丐”徐去武!

鲍孙彦心头雪亮,他知道丐帮这一次的转变,全是受了“了因”和“悟玄”那一僧一道的影响,该帮上下,谁也不会对这次婚礼感兴趣,当然也不会对金龙宫来的人感兴趣。

在这种情形之下,该帮能派出一名长老来跟他这位金龙师爷周旋,已算是相当的难能可贵了!

白眉丐客套了几句,最后口称不敢打扰师爷,便拱了拱手走了。

五手怪医无力地叹了口气,道:“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鲍孙彦道:“什么滋味?”

五手怪医道:“不受欢迎啊!我五手怪医向然之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这尚是第一次尝到主人这种口热心冷的接待。”

鲍孙彦道:“刚才这老化子知道不知道你是谁?”

五手怪医道:“当然知道。”

鲍孙彦道:“谁告诉他们的?”

五手怪医道:“除了那位狼虎总管,还会有谁。”

鲍孙彦道:“哦!你是说狼虎总管你说什么?狼虎总管?谁是狼虎总管?”

五手怪医微微一怔,道:“你连狼虎总管是谁也不知道?”

鲍孙彦说道:“我为什么应该知道?我进宫一共才几天?难道凡是宫中的人我就必须全认识他们不成?”

五手怪医脸孔突然变得死一样的苍白。

门口有人接口笑着道:“你这个死鬼呀!说你糊涂,也真糊涂,人家姬夫子还没有去到总宫,他怎会知道狼虎总管是谁?”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麻金莲!

五手怪医讷讷道:“这……这我怎知道……我还以为他们在外面已经见过了,我又怎么知道他还没有碰过头……”

麻金莲瞟了他一眼,嗲声嗲气地道:“你就没有看见人家师爷和总管都忙成一副什么样子?谁像你这样会享受,一下了轿子,就躺在这里,吃的喝的,全是奴家弄好了送到床前来,这么多的人,除了你一个,谁还有这种福气?”

五手怪医刚才因看到公孙彦走进屋子而生出来的一股精神,转眼之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差点又想申吟起来。

鲍孙彦笑笑道:“大嫂也够辛苦的了,这一路上,忙这忙那的,就没有见你大嫂闲下来过,我们向兄要不是有着你这样一位能干的贤内助,我真不知道他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想想真叫人羡慕。”

麻金莲被这几句话捧得心花怒放,连忙媚笑着问道:“师爷还没有用过饭吧?”

鲍孙彦道:“谢谢大嫂,刚才已跟白师父他们一起用过了。”

麻金莲道:“那么奴家去弄几样菜,烫点酒。深山的气候,不比平地,入夜以后,虽说是春天,还是很冷的,你们先在这里谈谈吧。”

鲍孙彦跟着踱去门口,四下望了一眼,然后回到屋中,以责备的口气说道:“伙计,适才是个很好的教训,希望你今后最好能记住,这里不是分宫中那座书房,别像先前那般口没遮拦,有时只须说漏了一句话,就够你我送命而有余,你不在乎,我可在乎。”

五手怪医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鲍孙彦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假如出了毛病,故意的与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分别?”

五手怪医默然不语,隔了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你老弟如果不替我想方法除去这个女人,我恐怕连支持到三月初三都成问题,更别说以后去到金龙总宫,那段漫长的日子如何打发了。若非精力不继,我刚才又何至于那样糊涂。”

鲍孙彦思索着点点头道:“我当然会想办法”

五手怪医皱紧了眉头道:“光说想办法有什么用?等你办法想出来,我这几根老骨头不早被人捡去打鼓才怪!”

鲍孙彦抬头问道:“你老儿会不会说故事?”

五手怪医茫然道:“说故事?”

鲍孙彦道:“你老儿月复笥极博,相信你老儿知道的故事也一定不少。不过,书本子上的故事,并不一定都很有趣;没有趣的故事,说起来自然乏味。但是,你老儿不同。你老儿过去的历史,无疑就是一些很好的故事,相信这些故事可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顿了一下,又道:“譬如传说中你替当年那位点苍掌门人孥魂手方继泰缝回一只耳朵,连线痕都找不出来的事,就很动人。为这件事,江湖传说了很久,说的人没有一个不眉飞色舞,听的人也无不心向神往。这只是你老儿一生中的事迹之一,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神奇手术,当然还多得很。”

五手怪医迷惑地道:“你要我把这些老掉了牙的故事说给谁听?”

鲍孙彦道:“有人说乡下人一般都比城里人会生儿子,而住在海边或山中的人,又常比农村中的人子女多,归纳起来,只有一个原因……”

五手怪医道:“什么原因?”

鲍孙彦道:“天一黑就上床,上了床就没有第二件事情可做。”

五手怪医道:“你,你”

鲍孙彦道:“釜底抽薪!在治本的办法没有想出来之前,这是唯一的治标的办法。这就跟遇上了疑难杂症一样,你是治病的大夫,这个道理你该懂得。”

五手怪医迟疑片刻,摇头道:“这个我办不到。”

鲍孙彦道:“办不到?”

五手怪医道:“我可没有这份兴趣,每次见了那臭女人,我几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哪还有什么心情说故事……”

鲍孙彦道:“那就随你的便了,你有兴趣的是什么事,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

五手怪医僵持了一会儿,期期地道:“这……这样做有效?”

鲍孙彦道:“刚才她为什么要自动去替我们弄酒菜?还不就是为了那两声大嫂?我的话都能使她高兴,你们睡在一张床铺上,难道说出来的话,还抵不上第三者几句平淡的恭维?”

五手怪医又道:“就……就算有效,但你也说过,这只是一时的治标之策,像这样我究竟还要熬多久,才能月兑离苦海?”

鲍孙彦道:“你尽量忍耐,在三月初三之前,我一定会为你解决这个问题。”

五手怪医眼中一亮道:“真的?”

鲍孙彦道:“我除非不答应你,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为你办到!”

三天忙过去之后,公孙彦渐渐空闲下来。

文墨方面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多,加上他想早点腾出工夫,设法去谷外各处走走,做起来自然更加快速。

那位狼虎大总管知道他是辛大娘的人,又见他笔底确有几分才华,一直对他另眼相待,师爷长师爷短的,显得十分客气。

当他提出来说要去谷外开开眼界时,这位邬大总管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而且放下一切事务,决定亲自来陪伴他。

鲍孙彦无法拒绝,只好任其陪伴着往谷外走来。

比外那片草坪上,又增加了不少帐篷。

有这位大总管跟在身边,当然办不了什么事;公孙彦一边向前走,一边思忖着如何方能摆月兑这厮,而又不至于引起这厮的疑心。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他开始向这位大总管请教:当今武林中,共有多少门派?

这一次一共发出多少份喜帖?

为什么那样多的门派,只发出十二份喜帖?

只发出十二份喜帖,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还有没有人要来?

还有多少人要来?

喝喜酒的那一天,如果有人喝醉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故?

万一有人闹事怎么办?

问题一个连着一个,第一个问题尚没有回答完,第二个问题又提出来了。

狼虎总管终于竖起了白旗!

从今以后,这位姬大师爷的碎嘴子,他大概是再也不敢领教了。

第二天,公孙彦的心愿,完全达到,一个人在谷外各处痛痛快快地溜达了整整一个下午。

黄昏时分,他再向五手怪医住处走去。

五手怪医住的地方突然热闹起来。

屋里屋外,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鲍孙彦先尚以为出了什么事故,待走近了向站在门口的那个汉子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为了请求治病来的。

不晓得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只不过半天工夫,大家竟全知道了大名鼎鼎的五手怪医也来了逍遥谷。

正像看见了货郎担子,就会使人想起家中是否缺针缺线一样。大家一听说这位武林中的名大夫也来了逍遥谷,不由得都对自己的健康关心起来;经过一番仔细地反复检讨之后,差不多每个人都在自己身上,突然发现了好几种非治不可的毛病。

于是,一些自问有能力付得起昂贵诊金的,都争先恐后地向谷中涌了进来。

鲍孙彦很想进去看看五手怪医在里面如何应付这些慕名而来的病人,可是始终找不到一个插足的空隙。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见人群有增无减,只好放弃此一念头,转向左首不远处自己住的那间茅舍里走去。

他没有想到,在茅舍中等他回去的,正是那位看上去一次比一次年青动人的辛大娘!

鲍孙彦十分意外。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他走进去,拱拱手道:“大娘好!”

辛大娘笑着道:“听邬总管说,师爷到谷外散心去了?”

鲍孙彦道:“是的,他说他今天没有空,我只好一个人出去各处走动了一下。大娘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辛大娘道:“刚来没有多久。”

鲍孙彦道:“就只来了大娘一个人?”

辛大娘道:“还有我那两个丫头。”

她忽然关切地道:“据蔡分宫主报告,说是师爷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像目前这样繁忙,会不会累坏了师爷?”

鲍孙彦道:“目前也不算太忙。”

辛大娘道:“听说,送礼的人相当不少,这是真的吗?”

鲍刊彦道:“噢,太多太多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们公子的交游竟会如此广阔。邬总管说,喜帖一共只发出十二份,但现在送礼的人,却几乎一天就有一百多起,而且,每一份礼都是送得又厚又重,厚重得几乎使人不敢相信。”

辛大娘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如何惊奇。

她等公孙彦说完之后,问道:“师爷刚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从向老儿住的地方经过?”

鲍孙彦皱了皱眉头道:“别提了!这不晓得是谁漏出去的风声,害得老儿那边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凑巧老儿这两天人又不舒服,如果不想个法子,这老儿不给累死才怪。”

辛大娘笑道:“大家忽然知道逍遥谷中来了一个五手怪医,师爷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鲍孙彦道:“是啊,老儿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不晓得怎会突然”

辛大娘截口笑道:“依师爷猜想,这老儿的身份,以谁泄露出去的嫌疑最大?”

鲍孙彦迟疑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不是丐帮中那个白眉毛的老叫化?”

辛大娘道:“你是指该帮那位‘金杖长老’,‘白眉丐’徐去武?”

鲍孙彦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金杖长老’,还是‘银杖长老’,我只知道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只有这个白眉毛的老叫化到过我们这边,除了这个白眉毛的老叫化子,我实在想不出别人来。”

辛大娘笑道:“奴家敢担保这事跟这老叫化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鲍孙彦道:“何以见得?”

辛大娘道:“丐帮弟子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在人背后传播是非。”

鲍孙彦道:“那么会是谁?”

辛大娘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鲍孙彦一愣道:“是你大娘?”

辛大娘笑道:“不错,这老儿的身份,正是奴家传出去的!”

鲍孙彦道:“大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辛大娘道:“你猜呢?”

鲍孙彦道:“怕这老儿闲着无聊,故意制造这样一个机会,好让他老儿有点事做做。”

辛大娘道:“可以这样说。”

鲍孙彦道:“那么,正确一点,应该怎样说?”

辛大娘笑道:“正确一点说,应该是为别人制造一个机会!”

鲍孙彦道:“为谁?”

辛大娘笑道:“你想会是为了谁?”

鲍孙彦眨了眨眼皮道:“无名堡主?”

辛大娘笑道:“对了!奴家这次提前赶来,便是为了这件事。这是我们公子忽然想到的一个主意:他断定公孙彦那厮必定已提前赶来逍遥谷,同时一定非常希望入谷看看谷中的情形,所以想到利用这样一个方法,来为那位大堡主打开方便之门!”

鲍孙彦点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他想了想,抬头又道:“可是,进来的人那么多,而那位无名堡主,又素以易容之术见长,他就是混进来了,又如何加以辨认?”

辛大娘笑道:“只要他肯杂在人群中进谷,想加以辨认,并非难事。”

鲍孙彦一哦道:“如何辨认?”

辛大娘笑道:“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叫做‘分门别类’!”

鲍孙彦怔然道:“什么叫‘分门别类’?”

辛大娘抬头嫣然一笑道:“连什么叫‘分门别类’,你也不懂?那么,我问你:谷外的情形,这两天你也已经看过了,你能不能将如今谷外的那些人,大致上归纳一下?”

鲍孙彦道:“这当然可以。”

辛大娘道:“你说说看!”

鲍孙彦道:“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武林中人,一种是普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辛大娘问道:“还有没有不属于以上这两种人的闲人?”

鲍孙彦道:“很少很少。”

辛大娘道:“也可以说一个没有,对吗?”

鲍孙彦道:“是的,这两天来,我的确还没有看到一个这样的闲人。”

辛大娘又道:“那么,我再问你,凡是来到这里的武林人物,不送上一份贺礼的,又有多少?”

鲍孙彦道:“这种情形恐怕也很少。”

辛大娘道:“也可以说一个没有,对吗?”

鲍孙彦道:“大概可以这样说。”

辛大娘道:“好,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了:你想那些真正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他们会不会对五手怪医这道名号发生兴趣?”

鲍孙彦道:“当然不会。”

辛大娘又笑了一下,道:“那么,什么叫做‘分门别类’?如何‘分门’?怎样‘别类’?你现在懂了没有?”

鲍孙彦沉吟着,缓缓点头道:“是的,姬某人已经稍稍有点眉目了,大娘的意思,显然是说,现在谷外,只有两种人,其中一种人应该没有理由会对五手怪医的医术发生兴趣,这种人甚至不该知道五手怪医是何许人,如果竟发现一名卖酒或卖烧卤的杂在人群中,这人无疑便有追查其身份之必要。”

辛大娘表示嘉许道:“不错,这是最明显的一点,首先必须加以区别;不过这种情形,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位无名堡主,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算盘并不能打得太如意。”

鲍孙彦道:“其次,等这些人散去时,还可以暗中派人一一加以跟踪,看这些人最后走出谷外,都进了哪几座帐篷,如果有人落了单,这人显然便是嫌疑,”

辛大娘大为赞赏道:“完全说对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着。不过,奴家仍有一点补充,这一点你猜不到也不能怪你,因为你绝不会想到今天住在谷外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在金龙宫录有案底,就是无人落单,那些走进帐篷的人,我们这一边也照样可以马上根据礼簿,查出他在哪家镖局,或是哪一门派中的身份和姓名!”

鲍利彦道:“我懂了!换句话说,只要是到过谷中的人,都得将这人的来历查究清楚,直到某一人的身份无法交代。这人便有来自无名堡,甚至就是那位无名堡主本人之可能,是不是这意思?”

辛大娘点头笑道:“一点不错!”

鲍孙彦点起一盏油灯,回头问道:“大娘还没有吃晚饭吧?”

辛大娘道:“还没有,你呢?”

鲍孙彦笑说道:“我刚才已在外面零零碎碎地吃了不少东西,喝了好几杯酒,肚子里已经差不多了。”

辛大娘道:“奴家晚上这一顿,一向吃得很迟,等等再说。”

鲍孙彦将油灯取来放在桌子上,道:“我们公子什么时候来?”

辛大娘道:“也快了。”

鲍孙彦道:“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一身武功听说相当了得,在公子未来之前,如发现这位堡主的行踪,这里有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辛大娘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道:“师爷这一问,问得好极了,在这以前,奴家几乎从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这的确是个问题……”

鲍孙彦又道:“在我穷酸的胡猜乱想之中,这还不算是顶严重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多多少少还有补救的办法。”

辛大娘道:“什么补救的办法?”

鲍孙彦道:“因为这件事的主动权操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的人不露声色,那位无名堡主,或是该堡武师,绝无领先发动之理,在这几天中,我们若是发现那位无名堡主或是该堡武师的行踪,尽可暗中监视,按兵不动,等公子来到后,再作区处。”

辛大娘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么师爷认为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严重的问题?”

鲍孙彦背着双手,又在屋中踱了两圈,然后停下来说道:“穷酸担心的是那十二位收到喜帖的贵宾们!”

辛大娘怔了怔,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鲍孙彦轻轻咳了一声,接下去说道:“从我们公子这次只发出十二份喜帖看来,可见这十二位被邀请的贵宾,必定都是当今武林中相当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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