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剑台 第二章 风雨太平宫
太平谷后面的这座“太平宫”,系第三届武林盟主,“洞庭烟霞老人”于四十多年前所建;占地里许,内分院落无数,楼台重叠,殿阁相连,气象极为恢宏雄伟!
烟霞老人规定它为以后各届盟主当选人之行宫,卸任者必须于一月之内迁出,以便新任盟主迁入。太平宫建筑完成,适值第三届盟主任期交卸在即,所以,这座太平宫虽然建于烟霞老人之手,烟霞老人自己却一天也没有在里面住饼。
第一个进入太平宫居住的,是第四届盟主,“中州游龙”华廷扬!
“中州游龙”华廷扬虽然死在任期之内,然期满改迁之结果,第五、第六两届盟主宝座,又为他的两代后人先后取得;所以,这座太平宫第一个主人是中州华家,同时也以中州华家在这座太平宫中居住的时间最长。
第六届盟主华家驹,以十九岁之英年入主太平宫,可惜就任仅三年六个月即告行踪不明,而华家大小数十口,也于一夕之间风流云散,不知所终。由于华氏任期未满五年,依武林大会之规定第七届武会得提早五年举行。不过,第七届盟主之任期,亦只以余下的这五年为限,五年以后,即为第八届,仍须重新改选!
提前产生的第七届盟主司徒兴中,系死于任期届满前一个月,其实在任时间亦不过是四年又十个月有零,并不比前任第六届华家驹的三年六个月多了多少。
司徒兴中死后一个多月,第八届武会举行。“一剑震八荒”韦天仪,一剑过三关,被查告人选!
韦氏主盟第八届,转眼十年过去。这十年来,武林中小风波虽曾发生数起,但大致说来,尚算太平。如今,韦氏蝉联第九届,可说是众望所归,至少,武林中又有另一个十年太平岁月好过了!
人潮涌向太平宫,欢笑响彻四谷。
太平宫前,宫门大开,百名剑装武士列道相迎。进入宫门,太平广院以及太平正殿上下,已摆满上千桌酒席,一剑震八荒走至太平正殿前,转身举臂高呼道:
“这儿是太平宫,人不分门派,席不分上下,随意人座,任性取饮。太平宫是大家的,从现在起,全宫开放三天,这三天内,宫内每一处地方,无论昼夜,朋友们人人可以自由进出……”
欢呼如雷,久久不绝。一剑震八荒向两廊伺候的百余名弟子和家丁们挥手做了个开席手势,接着,运足充沛的中气,宏声又道:“韦某人无法分身相陪,如有接待不周之处,尚请朋友们多多原谅!”
语毕,高高一抱拳,返身登殿。
做主人的一剑震八荒虽已说明今日之宴是“人无分门派,席不分上下”,然而,武林人物之间,彼此径渭自明,年纪轻的和辈分低的,均抢着自最外面的席位坐起,换句话说,由下而上,愈坐近太平正殿者,身份也就愈高,至于太平正殿上的百余席,就更不用说了;与坐者十之七八为当今各派掌门,余者不是负一时盛誉之怪杰,即为各派与掌门人辈分平行之知名高手!
正殿中央,另成品字形排着三席。
左边席上坐的是少林“意明大师”、“意净大师”和武当“云真子”“鹤真子”。
右边席上坐的则是“金龙首剑”常游天,“金龙第八剑”倪随之,以及六名衣装相同,腰悬长剑的中年文士,看样子似是金龙八剑中另外的六剑。
中间一席上,上首坐着个鸡皮鹤发的独目老妇,下首坐的则是一名鹅蛋脸,柳眉杏目,鼻似分水玉峰,内着天青劲装,外披同色风衣,年约十四五,姿色极为秀媚动人的少女。
这位青装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已故第七届盟主司徒兴中的独生掌珠,“七绝小玉女”司徒芳卿!
一剑震八荒于登殿后转过身来,一面四下颔首招呼,一边向正中一席走去。
太平殿太平院之间,西首回廊的一角,有三席清一色都是坐的叫化。这时,其中一名满脸油污,只露出一双奕奕眼神的年轻叫化,肘弯一碰,向身旁一名有着一只酒糟鼻子的中年叫化低声问道:“蔡师叔,司徒女侠对面那个独眼老婆婆是谁?”
中年叫化道:“‘洞庭烟霞老人’的一位表妹,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只知外号叫做‘女鲁班’。据说烟霞老人座落洞庭君山的‘烟霞别府’,以及这儿这座‘太平宫’,当年即为她一手所设计,有人说她对自己设计的建筑有着浓厚情感,也有人说她是为了怀念烟霞老人。不论何说为是,大家知道的,每隔一年,她都要在上述这两处地方分别出现一次……”
中年叫化说至此处,眼角偶扫,不禁咦了一声道:“怎么了?小华,你看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是你问的,我这厢不惮其烦地说给你听,你小子却想去别处,这,这,是不是皮痒了?”
年轻叫化头一摇,失望地道:“就是中州华家没有人来,华儿还以为她是中州华家来的呢。”
中年叫化干咳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时殿上殿下正忙着传酒上菜,太平正殿角门中忽然走出一名宫装女婢,向殿中万福脆声道:“上官娘娘裣衽出拜天下嘉宾!”
闻言之下,全殿纷纷肃衣起立;同一时候,一名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人,在四五名婢女拥簇下,自角门中盈盈含笑,款款步出。
这名中年美妇人,正是这座太平宫过去十年,以及今后十年的女主人,一剑震八荒韦天仪的正室:“七巧仙子”上官丹玉!
别看这位上官娘娘弱不禁风,一身武功,却颇惊人,一手“七巧梅花针”,七步摘叶,针无虚发。天下暗器名手,无不叹服。二十年前,“一剑震八荒”初为人知,而这位“七巧仙子”却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一剑震八荒离应抱拳,含笑宏声道:“不要折煞你们这位弟媳啦?大家坐下,大家坐下!”
口中说着,一面快步向夫人迎过去。七巧仙子入席后,分别向殿上院下,以及那位白发婆子女鲁班敬过酒,然后拉起七绝小玉女的纤手,怜惜地问道:“你娘身体好了点没有?去年你韦伯伯派人送去的长白千年野参收到了吗?”
司徒芳卿红着眼眶点点头,垂下脸孔低低答道:“收到了,娘说谢谢韦伯伯和韦伯母。”
七巧仙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一个你娘,一个我那个玲丫头,十天倒有九天在闹病,今天这么个大好日子,她却不能起床出来陪你……”
司徒芳卿啊了一声道:“原来美玲姊姊身体不舒服,芳儿这就去看看她。”
七巧仙子伸手轻轻一按,摇头苦笑道:“算了,孩子,那丫头这几天闹了小性子,你去了可能白怄气。她张叔叔你是知道的,乃武林中有名的‘赛华佗’,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可说无病不治,那丫头却偏就不让她张叔叔看她一下……”
司徒芳卿点点头,一只好默然作罢。
品字形首席上,金龙八剑低低交语了一阵,这时八剑忽然一齐自座中站起,人手一杯满酒,自首剑开口道:“华山金龙兄弟借花献佛,敬寿星盟主,韦兄贤伉俪一杯!”
一剑震八荒忙不迭端杯起立道:“不敢当,不敢当!”
七巧仙子跟着站起,双方倾杯一饮而尽,杯底互照,殿中掌声四起。一剑震八荒脸现红光,意颇快慰,金龙首剑待掌声过去,望了身边七弟兄一眼,忽向一剑震八荒道:“刚才那厮如何了,天仪兄可否派个人去看看?”
一剑震八荒噢了一声,转向七巧仙子道:“华儿跟明儿刚才有没有向娘娘讨取两颗‘金露丸’?”
七巧仙子道:“是呀,他们说是你的吩咐,还说要去找他们张叔叔,那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是不是挑战时受的伤?”
一剑震八荒摇摇头,随即向殿角喝道:“韦福过来。”
一名劲装家丁奔至,一剑震八荒挥挥手,正待交代下去时,眼光一直,忽然一咦住口。
角门中一名男童踉跄而入,众人定睛看去,正是前此两童中的华儿,一剑震八荒脸色一变,注目喝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那男童喘息着道:“那……那人跑了。”
一剑震八荒张目失声道:“怎么说?”
那男童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向娘娘讨得‘金露丸’,也找到了张叔叔,张叔叔只解开那人的昏穴,为他喂下‘金露丸’,正待再为他把脉时,他忽然一跃而起,狂吼着夺门月兑去,张叔叔意欲拦阻,却被他反手一掌,打得连吐好几口鲜血……”
一剑震八荒睁目道:“他右臂穴道呢?”
男童期期地道:“没有人替他解开,而他打张叔叔的,正是右手,张叔叔也一直在奇怪着,所以差明儿来向老爷……”
满殿武林人物均为之瞠目不解,金龙首剑忽然岔口道:“看到那人面目没有?”
那名男童抖索着托出一幅黑色纱巾道:“看……看到了,脸……脸上全是疤?”
“刀疤?”
“不是。”
“剑疤?”
“不是。”
“疮疤?”
“也不是。”
金龙首剑惑然道:“会不会是戴的一副人皮面具呢?”
男童摇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但张叔叔说那决不是人皮面具,张叔叔现在就在思索着此一谜团。”
金龙首剑喃喃道:“‘赛华佗’张子君不但医术通玄,一双眼力,当今也很少有人及得上,他说不是,当然不会是了……”
一剑震八荒忽然抱拳大声道:“诸位坐一下,兄弟进去看看。”
众人默默颔首,一剑震八荒沉着脸色向殿后走去。
这时,司徒芳卿向七巧仙子低声说道:“伯母,芳儿不能喝酒,坐在这儿问得很,能不能出去稍稍走动一下?”
七巧仙子点点头道:“好孩子,你去吧!”
司徒芳卿带着两名贴身女婢离席不久,一剑震八荒即自角门中领着一名四旬上下,脸色微呈苍白的中年儒士走入正殿。从众人招呼上可以听出,进来的这位中年儒士,正是当今武林中一身武功虽然有限,而岐黄之术却堪称独步的‘赛华佗’张子君!
一剑震八荒指着众人向赛华佗道:“子君,你将经过情形再说一说。”
赛华佗朝众人扫了一眼,苦笑笑道:“小弟受伤的事,谅诸位都已知道。现在,小弟首先请诸位放心,并谢谢诸位关注,张子君不单是能医别人,自己出了差错,一样可以药到病除!”
武林中都说赛华佗是个风趣人物,见面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大家经他这么一番自我解嘲,气氛立时为之缓和了不少。
赛华佗说着,又笑了一笑,忽然间,笑意一敛,沉重地接下去道:“刚才伤人离开的那位黑衣朋友,不是小弟说句耸人听闻的话,如果这位黑衣朋友有心为祸武林,将来的事情,可还相当令人头疼呢!”
众人眼中一齐露出疑讶之色,赛华佗接下去道:“能凭本身真气冲脉解穴,兄弟我办不到,相信当今武林中有此成就的,纵然有,也不会多到哪儿去,而那位黑衣朋友,却轻易地做到了!”
众人愕然相顾,人人都似乎在这样想:“当今武林中的高手,差不多今天都已经来了这里,能凭本身真气冲脉解穴的,除了我们这一群中的少数几个人之外,还会有谁呢?”
赛华佗又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小弟所忧虑的,倒不是此人一身武功,而是他一身潜在的狂性。今天,我们有韦盟主主持大局,如果明着来,相信就是再有十个这样的人物,也不足虑;可是,俗语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武林中前几位盟主的悲惨结局,我们大家都知道,那并不是一串偶发的天灾……”
一剑震八荒大跨一步,沉声接下去道:“是的,子君老弟说得不错。不过,这一点早在韦某人意料之中,过去十年来,韦某人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而今,这一天果然来了。韦某人也许会跟以往几位盟主落个同样下场,但是,韦某人或可就此为以往几位盟主一清血债,也并非全无可能,究竟鹿死谁手,韦某人决心周旋下去也就是了!”
西边席上忽有一人离座大呼道:“祁某人不肖。愿担当追踪之责,只候韦盟主一声令下。如不能在三月之内将此人行迹查清,祁某人发誓从此退出江湖!”
众人循声望去,见发话者是个脸色枯黄,身材奇瘦奇小的中年汉子,不由得相与色喜,赛华佗抢着说道:“祁兄肯辛苦,那自然太好了。”
原来这名又瘦又小的黄脸汉子,姓“祁”,名“天保”,外号“万里追风”,一身轻功,武林中无出其右。此君足迹所至,该地即无任何秘密可言,只要他有意打听某件事,再是警卫森严,也一样挡他不住。
不过,“万里追风”也自知他这一套功夫颇遭心怀鬼胎者所忌,故一直韬光养晦于关外一带,足有七八年之久,未履中土一步。这次偶尔入关参与九届武会,为点苍掌门人于人丛中认出,硬拖入宫中要跟他共干一杯。这位“万里追风”人虽生得不怎样,却是一个十足的血性汉子,那名黑衣蒙面人大闹祭剑台,他便看不顺眼,然并未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此刻他由赛华佗的一番话想到黑衣蒙面人或许会与以前几位盟主的公案有关,因为自己曾受过“中州游龙”华廷扬的好处,一时激起真性乃挺身而出。
一剑震八荒虽然好久没见到此人,一经对方报出姓氏,自无不识之理,当下微微一愣,随即上前相见道:“原来是祁兄,真是幸会。”
沉吟了一下,诚恳地接着说道:“有祁兄答应负责追踪,自是求之不得。不过,那厮这一去,也不知走的什么方向,事情并不忙在这一天二天,以祁兄之轻功成就,亦不愁他飞上天去。今天日子不同,兄弟请朋友们来,是为了喝杯水酒,可不是为了要烦朋友们替兄弟办事,一切且等过了今天再说吧。来,现在喝酒!”
一剑震八荒说着,亲自为万里追风斟上一杯。万里追风深为主人这等开阔襟怀和豪情所感,接过酒,仰颈一饮而尽,慷慨拍胸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祁某人说了便算,错开今天;仍以三个月为限,届时如不能将对方底细模清楚,自愿隐姓埋名也就是了!”
一剑震八荒手执手感激地道:“韦天仪算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恕兄弟不能久陪,祁兄务请尽兴,多喝几杯!”
接着,一剑震八荒执海斗,四座敬酒,再三要大家忘却刚才的不愉快,开怀畅饮,共谋一醉。于是,太平殿上下,没多久便又完全回复先前那种大声谈笑,觥筹交错的融洽气氛。
火红的太阳,渐偏西山。
太平宫中,欢宴也已渐近尾声。桌倾椅倒,杯盘狼藉,到处都是醉汉。有的放手放脚当路酣睡;有的一面嚷着还要喝一个痛快,一面却直着喉管狂呕;有人口沫横飞地诉说自己如何讲义气,如何对得起朋友;有人则在脸红脖子粗地奋臂大呼着,要所有的人等着瞧他十年后夺取第十届盟主宝座……
主人一剑震八荒在送走“少林”“武当”“华山”等三派监察人,以及一些提前告退的掌门人之后,因不胜酒力,也已被人扶人后院书房。只有宫中那批教养有素的家将们,在几名管事指挥之下,依然精神饱满地来回穿行着,照顾那些泥醉者,以后继续供应少数一部分尚保持清醒者的呼索。
不过,这些家将们,尚算不得刻下宫中最辛苦的人。
与此同时,宫中正奔走着更加紧张的一群;他们便是今日来此赴会的那一批丐帮弟子!
这时,那批丐帮弟子,有如一群无头苍蝇,正在太平宫中到处胡冲乱闯着,人人都是那么慌张;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一个个却又不得不装出醉酒样子,脚步踉跄,哼哼唱唱。事实,只要一见左右无人,脚下立即加快,一双眼神也跟着四下飞扫,穿过一进院落,又是一进院落,假山石亭,书房粮库,几无一处肯予放过,偶尔迎面遇上同门,眼中立时发出无声询问,意思是说:“看到没有?”
对方的答复,每次都是既懊恼而又焦躁地一摆头,然后擦身而过,匆匆各奔他处。
这些丐帮弟子在忙什么呢?
找人!正是在找一个人!
他们要找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在今天丐帮中,辈分最低,年纪也最轻,而这次参观武会就数他问话最多的小叫化:余小华!
丐帮弟子,辈分之高低纯依腰绳上的“法结”而定,帮主最高,九个“法结”,长老“八结”,总香主“七结”,余下之“香主”“分舵主”“司事”“丐目”,则各依年资、职掌,及武功进境,由“一结”至“六结”不等。初入帮者、称为“白衣弟子”。白衣者,并非指衣色,而是空无法结之意。
现在失踪的这名“余小华”,便是“白衣弟子”之一!
这名余小华,为丐帮帮主“鹑衣阎罗”不知捡自何处的一名孤儿,一向极得帮主之宠爱。一帮之主,事务冗繁,“鹑衣阎罗”遇事外出,十九都将这名余小华托付给那位被余小华喊作“蔡师叔”,外号“十方土地”的内堂“三结司事”蔡公明。
因为这位“十方土地”蔡公明在帮中地位虽不算太高,为人却极练达,平日甚获帮主赏识。没有想到,现在却出了岔子!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满宫奔来的丐帮弟子们,分而复合,合而复分,一次又一次,流着汗,交换着失望,悄悄相聚,默默散开……
那位年轻叫化余小华真的失踪了么?当然没有。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现在正冒着生命之险,在求取一次好奇心的满足。
早在两个时辰之前,他就来到这儿了。这儿,他也弄不清究竟是宫中的什么地方?当时,他在酒席上坐得不耐便告诉十方土地蔡公明,说要离席走动一下。十方土地叫他别走远,马上返回,他答应了。是,他走进身后一个月牙门,进入后面的院子。后面院子中,桃李争艳,绿柳成荫,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
他呆了呆,想不到前面是那么庄严肃穆的宫殿,后面却有这等明媚如画的风光。
仰起头,前面红楼隐约,一对对羽毛光洁的鸽子,在红楼附近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极为逗人喜爱。他凝望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不知不觉间,竟穿过一条市道,进入另一重院落。
就这样,信步所之,逐渐深入,走到后来,竟连来时路径也迷失了。他看看天色还早,当下也未十分在意。
他想:武人最注重的便是信诺。当盟主的人,难道还能说了话不算?主人既已宣称全宫开放三天,不论什么地方,随时皆可自由进出,还担心个什么?等会儿找不着出路,充其量找个人问一下罢了!
想到这里,余小华忽然又发现一个问题:宫里的人呢?
他走了这么久,这么多地方,一路进来,竟连人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他点点头,心想:大概去了前面吧?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神情一愣,蓦地停下脚步,左右一打量,毫不考虑地闪身隐到一株古松之后。
这株古松生在一座假山之旁。余小华虽然尚未获传帮中绝学“九九八十一路横扫千军棍法”以及“大罗八仙掌”,但内功基础业已不弱,当下轻翻巧蹬,攀上松顶。树上枝繁叶密,缠绕盘结,藏身其中,如蚕之被茧,很不容易被人发现。
余小华既敢深入重院,此刻为何又要躲将起来呢?
原来他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说得清楚点,是一阵饮泣之声,女孩子的吞声饮泣之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毫无理由地,就这样做了。
现在,他小心地悄悄自枝叶中探出视线,循声缓缓搜察过去。他看到了,而当他看清之后,他更呆住了!
三丈开外的荷池旁边,一名青衣少女跪在地上,双臂伏在一截枯树根上,香肩不断起伏,泣声虽低,却似乎显得异常伤心,身后,两名婢女脸面微俯,各以玉指揉折着衣带,似乎也在陪着垂泪。
这名青衣少女,余小华一眼认出,正是那位七绝小玉女司徒芳卿!
余小华大惑不解,心想:她这是受了谁的委屈?蔡师叔说她剑法家传,一身武功已经相当了得,谁要给她气受,她为什么不拔剑相向?
接着,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儿什么地方?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当今武林盟主家中轻易开罪像她这样一位上宾?
“可是”余小华仍然是糊涂:“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伤心的呢?”
就在此际,但见两婢中之一婢上前俯身轻唤道:“小姐,小姐……”
司徒芳卿蓦地抬起泪脸,手指面前那截树根,抽噎着道:“那时我虽然才四岁左右,爹跟娘谈着我听不懂的江湖轶事,我则躺在他们中间,望望爹,又望望娘,最后不知不觉地睡去说着,一阵哽咽,热泪又复滚滚而下。
余小华暗暗噢了一声,他忘了对方是第七届武林盟主的独生女儿。是的,他想,那也才不过是十来年的事,这儿曾经一度是她的家。
余小华想着,也不禁一阵难过。
但听司徒芳卿颤声又道:“如今呢?树枯了,折了,爹也不见了……”说至此处,不禁又伏去失声痛哭起来。
另外一婢四顾周围,然后弯腰唤道:“小姐,小姐!”
原先那婢见她们小姐全不理睬,忽然在小姐肩上拍了两下,低低而有力地说道:
“小姐,你不是说主母常常背地饮泣,因为主人死因可疑,你立志要在艺成之后将这件公案查个清楚吗?小姐既以巾帼英雄自许,现在做甚不能止悲?”
司徒芳卿听了这番话,果然止悲抬头。两婢分扶两臂,轻轻把她拉起,四下看了一眼,见近际无人,接着又低声鼓励道:“小姐既然认为男儿做得到的,女孩子也应做得到。主人主母的‘七绝剑法’与中州华家的‘游龙剑法’有‘剑中双玉’之称,中州华宗武学散失,也未听说有后人留下,主人当年能凭‘七绝剑法’取得第七届盟主宝座,小姐又何尝不可凭这套‘七绝剑法’于将来争取第十届盟主宝座?”
司徒芳卿跺足轻叱道:“小云你疯了么?”
那叫小云的女婢不服道:“哪儿疯了?”
司徒芳卿道:“这儿什么地方,容得你这般口径遮拦?”
小云掩口道:“我说不可以,小姐哭就可以?”
司徒芳卿脸蛋微微一红,斥道:“死丫头,我……何时告诉过你丫头,说我要想当盟主?”
小云争辩道:“小姐虽然没有这么说过,但小姐曾不止一次表示对这座太平宫十分怀念,除了当上盟主,还有什么办法……”
司徒芳卿嗔道:“怀念归怀念,我问你丫头,武林有史以来出过几位女盟主?”
小云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有了!”
司徒芳卿瞪了她一眼道:“有了什么?”
小云缩身躲在另一婢身后,哧哧笑道:“只要未来的姑爷有志气……”
司徒芳卿叱道:“丫头你敢?”
主婢三人追逐而去,转眼没入前院不见。
余小华怔怔地望着主婢三人背影消失的地方,不期然陷入一片沉思中,等他自沉思中警觉过来,天色已不知于什么时候黑尽了。他一啊,正待跃身下树,身后却忽然遥遥传来一阵衣袂划空之声
余小华心中一动,缩身扭头,戒备地循声搜去。脸甫掉转,便觉眼前灰影一闪,两条灰色身形,已于松后阴暗处悄没声息地相继飘落!
这突如其来的两名不速之客,现下立身处虽近在咫尺之间,然因夜色过于黯淡的关系,余小华仅能从两人侧面隐约地看出,两人身材大致相若,脸上分别飘垂着一幅灰色面纱,惟一可资鉴别之处,便是一人系着紧身夜行劲装,一人则在劲装外面加披着一件灰色风衣。
这时,但见劲装蒙面人紧上一步,状极恭谨地俯身低声道:“未悉玉剑信令何事见召?”
披风衣的蒙面人屹然而立,闻言一声不响,右臂缓缓抬起,啪的一声,抖开一面三角小旗,旗角招展,隐见红光闪动。
劲装蒙面人头一抬,骇然失声道:‘血剑令?”
双膝一屈,拜倒地上。
执旗蒙面人冷峻地道:“自称投效‘血剑帝君’座下,转眼三年多,始终未获表现机会,也始终未能进入帝府一步。这以前,你曾不止一次背人抱怨帝君无情,帝君虽有耳闻,却未加责,因那也怪你不得。如今,本座可以告诉你,你有进入帝府亲炙帝君的机会了!”
劲装蒙面人似甚兴奋地仰起脸来道:“帝君今天也来了么?龙驾何在?卑员可否前往谒见?”
执旗蒙面人冷冷答道:“还早!”
劲装蒙面人赧然低头道:“是的,卑员冒昧,愿令主赦罪。”稍顿,不安地接下去说道:“不过,令主知道的,卑员一身成就有限,帝君此次传下血剑令,究竟欲取何人首级,尚请令主明示。”
执旗蒙面人静静地道:“万里追风。”
劲装蒙面人似乎吃了一惊,愕然抬脸道:“谁?‘万里追风’?”
执旗蒙面人道:“是的,‘万里追风’祁天保!”
语音一沉,阴阴接下去道:“有话现在说,都还来得及。怎么样?有所不能?
抑或有所不为?”
劲装蒙面人急急分辩道:“令主请别误会。”
执旗蒙面人冷然侧目道:“不然怎么说?”
劲装蒙面人期期地道:“卑员意思是说……‘万里追风’轻功天下无双,这一点,帝君和令主不是不知道。设若不幸失手,卑员一命固不足惜,泄露机密,岂不有负帝君厚望,使帝君有所托非人之憾?”
执旗蒙面人词色稍缓,谈谈说道:“你不会失手的,放心好了!”
劲装蒙面人不胜惶恐道:“卑员实无自信。”
执旗蒙面人缓缓说道:“你轻功方面虽然稍逊姓祁的一筹,但在其他方面却胜过姓祁的多多;而自现在起,他明你暗,日期又不加限制,非遇大好良机,决不轻易出手,像这样,还愁不会成功吗?”
劲装蒙面人沉吟着,点头不语。执旗蒙面人接下去又说道:“‘万里追风’祁天保之轻功虽云天下无敌,然而,当今武林中,在这一方面的成就,除了他姓祁的,便得数你。而这一点,便是帝君今天之所以属意于你的最大原因。明白帝君的用意吗?惟有你,方能胜任蹑踪任务,惟有你,才能于事成后从容引身远扬!帝君寄语,盼尔好自为之!”
劲装蒙面人至此似乎方始大悟,欢声伏拜道:“卑员明白了,谢帝君恩典!谢令主恩典!”
玉剑令主挥手道:“这就去吧!”
劲装蒙面人应声起立,肩头微晃,霎眼于夜空中消失,身法之快捷轻灵,果然当世罕见。
玉剑令主睨目以送,似甚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双肩一晃,也朝来时方向纵身腾射而去!
余小华如自梦中醒来,深深嘘出一口气,跃身下树。目光偶扫地面,忽然发现刚才那位什么玉剑令主站立之处有一团白花花的物事。俯身捡起一看,原来竟是一条幽香袭人的香罗手帕,不禁讶忖道:“那位什么‘玉剑令主’难道竟是位女子不成?”
他本想信手弃去,但念及留下它或许将来对查缉那批血剑魔党有所帮助,遂又改变主意,顺手塞入怀中。
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已近二更时分。他走出假山,扫目四顾,实在看不出从哪座拱门出去,才能回到前面太平正殿。
就在这时候,忽闻身后有人淡淡问道:“迷了路是吗?”
余小华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躯。目光至处,只见四五步外,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已然出现了一名青衣少年。
这名青衣少年年约十六七,修届人发,眼如荷珠,五官俊秀无比,形神间自然而然地流露着一种令人不敢逼视而威凛圣洁的气质,只是脸色微嫌苍白,在朦胧月色下,看来似乎有点病容。
青衣少年与余小华四目相接,眼神中似乎微现一丝讶异之色。余小华一见对方年纪并不比自己大多少,早忘了人家来到自己身后都没有被自己察觉到的这份身手该是何等惊人,当下欣然拱手道:“是的,有劳大哥指点!”
青衣少年注目颔首,身子一偏,举手正待加以指点时,余小华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皮一眨,问题:“请问这位大哥是不是刚刚赶到此间?”
青衣少年怔了怔,含笑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余小华迟疑地道:“你要是早就来了,我在酒席上何以没有见过?”
青衣少年失笑道:“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参与寿宴?你自信能够记得清每一个与宴者的面容吗?”
余小华摇摇头道:“不”
青衣少年笑道:“‘不’什么?是承认‘不能’,还是‘不以为然’?”
余小华肯定地道:“别的人我不敢说,若说我,我敢打赌,要是曾经见到过,哪怕只是看过一眼,我相信我也决不会忘记的!”
青衣少年听了这话不知怎的,苍白的脸颊上竟然浮起两抹浅浅的红晕,俊目流注,数度欲言又止,终于轻咬着下唇,缓缓移开视线,默默去望别处。
余小华走上一步,恳切地道:“我叫余小华。”
青衣少年愕然转过脸来道:“你……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余小华呆了呆,讷讷地道:“你……你刚才难道不是为了要知道我的名字想问而又问不出口么?”
青衣少年瞪了他一眼,最后忽又忍不住味地一声笑出来。余小华给笑得一头雾水,张目怔怔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青衣少年望着他,笑意渐敛,好半晌,方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道:
“你实在不该抢着把名字告诉我。”
余小华诧异道:“为什么?”
青衣少年转开视线道:“因为我并没有打算把我的姓名告诉你。”
余小华咦了一声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逼着一定要你告诉我?”
青衣少年为之默然。余小华还想再说什么时,青衣少年已抬手指着右边那座小卑门说道:“从这儿出去,笔直走,连穿七座院落,便可到达太平正殿了!”
余小华道:“怎么?这样晚了,你还不想出去?”
青衣少年摇摇头道:“我还得等会儿。”
余小华犹豫了片刻,躲身道:“那么再见了!”
说完刚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青衣少年忽又轻喊道:“且慢!”
余小华返转身躯,脸上现出疑喜交集之色,期待地注目道:“大哥是不是改变主意准备一道出去?”
青衣少年四下望了一眼,缓缓踱近,脚下一停,两眼凝注在余小华脸上,低低地,激动地说道:“华弟,有件事我想忠告你,那就是刚才发生在那边假山背后的一切,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希望你在练成丐帮三大绝学之前,暂时将它忘记,我只是劝告你,而不是勉强你,因为我希望我们今后还能相见……”
像爆米花似的,九届武会过去了,新任韦盟主的六旬寿辰也过去了,千万武林人物,又从云亭山太平谷向四面八方散了开去。
由“西乡”通往“渭门”,傍着西乡河的官道上,不时有飞骑驰过。马上骑士们于挥鞭叱喝中,不时纵声谈笑,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赞美太平谷的武林圣迹,韦盟主的威武豪放,以及太平宫中那顿令人难以忘怀的丰盛酒席其间,只有一小支人马是例外。
那是二三十名长幼不等,鹑衣百结的叫化子。
这群叫化子,说得确实点,他们的总数是二十八名。而这时;二十八人有二十七人在默默赶路;其中只有那名走在最前头,年约四旬上下,有着一双细眯眼和一只酒糟鼻,形象极为猥琐的中年叫化在边走边吼着;这位丐帮内堂“三结奖惩司事”,“十方土地”蔡公明,由清晨到现在,先后已足足咆哮了近两个时辰了!他由“你小子这到底是‘麻子’还是‘坑人’?”骂起,一会儿:“你小子是仗谁的势?!
我问你!”一会儿又是“弄弄清楚,小子,管奖惩的是我‘蔡公明’,可不是你‘余小华’,将来有你瞧的,小子!”
骂到极处,眼睛压成一条缝,鼻子像一颗熟透了的荔枝,三步一回头,二步一回头,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紧跟在后面的余小华,头低着,眼望地面,一步一步向前走,始终不吭一声。
“十方土地”蔡公明先还以为“小子”知罪心虚,在默默承受着不敢开口,所以愈骂愈得意,愈骂愈威风。可是,骂到后来,渐渐发觉情形不对,“小子”有次脚下绊着一块石头,上身一晃,几乎绊倒。这下,蔡大叫化可真的火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小子”心不在焉,原来根本就没有听他的!
“十方土地”蔡公明拚命喘了一阵,最后正式发作了。他留后一步,一把抄起余小华膀子,摇撼着,几乎凑上余小华的鼻子,咬着牙道:“小华,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余小华神思不属地笑了笑道:“蔡师叔高兴这样,小华有什么办法?其实,彼此心照不宣,蔡师叔即使一句话不说,等会儿到了渭门分舵,难道小华就会不为您老弄几斤‘百花露’出来不成么?”
身后众丐,为之轰然大笑!
十方土地扭头大吼道:“谁再笑笑看!”
众丐一致低头掩口,笑声果于霎时间顿然收敛,十方土地意犹未足,挥舞着手中那根打狗棒,又骂道:“别说帮主他老人家永远不会正眼瞧你们这批挥家伙一下,就凭根骨和才华,你们谁能跟小华比?谁能?说说看!”
众丐眼角飞动,纷纷借故跑去官道的另一边,并有意放缓脚步,落后一大节。
这边,十方土地伸手一拍余小华肩胛,满脸堆笑道:“你行,小华,不是蔡叔叔当面恭维你,你余小华将来如果没有一座石像排在太平谷中,我蔡公明愿意输你脑袋!”
余小华掩口道:“蔡师叔下得好大赌注!小华例以为如果把‘脑袋’改为‘愿在神位牌上抹一笔’或者“坟头让你踩三脚’反而比较实惠些!”
蔡大叫化居然红了一下脸,急急分辩道:“小华,你不信么?好,咱们来现的!
为了证明我蔡公明认定你小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说不定我这个做叔叔的将来还得靠你小子提携照顾,从现在起,只要你小子开一声口,蔡叔叔一定为你小子卖命!”
余小华侧目笑道:“真的?”
十方土地拍胸叫道:“谁他妈的”似觉仅是拍胸尚不足表示满腔真诚,乃又平伸右掌接下去叫道:“谁他妈的说话不算数,就是这个!”他本想划动拇指和小指扮个龟抓式,终感自己毕竟是师叔身份,真的做了实在不雅,故仅将右掌撇了撇便算完事。
余小华笑笑道:“蔡师叔,渭门分舵的‘百花露’,小华既答应了,是不会反悔的。至于小华日后发达不发达,那也远得很,尽可暂时搁去一边,如果蔡师叔真的眷顾小华,目前倒有件事想请蔡师叔帮帮忙!”
十方土地大叫道:“说!快说!天大的的事都包在蔡师叔身上,我十方土地蔡公明办不了的事,相信天下再没有谁能办得了了!”
余小华微微一笑道:“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十方土地得此口风,益发嚷了起来:“大小都一样,说!说!”
余小华笑意一敛,平静而认真地道:“时出太平谷,前面的渭门是咽喉要道之一。今晨我们出谷上路得早,一路也甚少耽搁,同时先抵渭门的人也不见得马上就会离去,所以,待到达渭门之后,麻烦蔡师叔帮小华找个人,小华很想见见他!”
十方土地见他说得认真,不禁张目急问道:“那人是谁?”
余小华一字字地说道:“‘万里追风’祁天保!”
十方土地失声道:“天啦!这,这,这到哪儿找去?……再说,再说他那一身轻功,说什么也不肯轻易传给人的啊!”
余小华侧目道:“谁稀罕他那一身功夫?”
十方土地惑然道:“那么?”
余小华淡淡说道:“那是我的事。”
十方土地苦脸道:“这位祁仁兄行踪飘忽,神鬼莫测。他是不是来了清门,只有天知道。这,这,这题目不是出得太难了点么?”
余小华仰起脸道:“这是你的事!”
迸兵家云:“山川险阻;黄金,子午!”黄金,子午,均为谷名,一度曾为汉未张鲁屯兵之地。
渭门虽然只是汉中府境内一个小城镇,然因地处黄金谷与子午谷之要冲,川陕商旅往来不绝,故在当时,市面相当繁荣。第九届武会过去的第三天,渭门镇上突然掀起一个小小的波动。
丐帮渭门分舵主“滚豆神睛”申庆云,与来自该帮总舵的一名“三结奖惩司事”
“十方土地”蔡公明,分领着分舵数十名得力弟子,到处逢人打听着那位以轻功知名天下的“万里追风”祁天保的下落!
丐帮除了洞庭君山总舵外,另有九大分舵,九九八十一处支舵,弟子遍天下;而丐帮帮主,“鹑衣阎罗”严奕笙,更是交游广阔,相识遍海内;与当今各大门派掌门人,以及各大门派中一些元老耆宿,几乎无不有着极深之交往。所以,在过去,丐帮中一个稍为有点头脸的弟子,无论走到那里,都极受两道人物的欢迎与礼敬。
然而,在今天,这份可贵的潜在力量,对“十方土地”和“滚豆神睛”的访人工作却毫无助益。
渭门镇上所涌集的武林人物,目前的确不在少数;但是,一经询及他们有没有看到“万里追风”祁天保,有的耸肩,有的摊手,人人均表示爱莫能助!
由于三天前“万里追风”曾在太平宫酒宴上公开宣布要查出那名黑衣蒙面人的来龙去脉,“十方土地”和“滚豆神睛”这种到处打听“万里追风”的举动,立即引起了人们种种不同的猜测。
“丐帮派人寻找万里追风,而且寻找得这样急,是什么用意呢?”
“难道丐帮已获知那名黑衣蒙面人的去向,想有所提示于万里追风么?”
这一点,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
“万里追风”惟一的专长,只是轻功,而那名黑衣蒙面人,轻功虽不怎么样,一身怪异的武学却极为惊人。万里追风有一天纵能将黑衣蒙面人找着,除了暗中送讯太平宫外,一样无能为力;而现在,丐帮既然发现黑衣蒙面人,还找万里追风做什么?
丐帮行事,义名早著。此事关系武林之共同祸福,丐帮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擒凶?
如说“十方土地”与“滚豆神睛”自感力有未逮,那么,现下渭门镇上有的是各派高手,二人为什么不去联络这些高手,而偏偏急着要找万里追风呢?
因此,有人便不免想到另一方面!
“莫非丐帮与那名黑衣蒙面人有其不凡渊源,想找上万里追风加以‘劝阻’和‘警告’吧?”
这种想法虽然空洞和大胆了点,但是,对丐帮而言,却非纯属诬栽!
丐帮帮主“鹑衣阎罗”严奕笙,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与各门各派均有交往,惟独对现任盟主一剑震八荒韦天仪似乎有些貌合神离。“鹑衣阎罗”虽然在人前从没有讲过一句“一剑震八荒”的坏话,但是,‘鹑衣阎罗”对“一剑震八荒”的不满甚是不屑,却是显而易见的。有好几次,各派掌门苦心孤谐地为二人安排下释嫌的机会,而结果,竟都为鹑衣阎罗一一加以婉谢!
“鹑衣阎罗”严奕笙一身武学高不可测,为丐帮开帮四百年来,二十二位帮主中成就最为杰出的一人;所以,多年来,大家都以为鹑衣阎罗是瞧不起一剑震八荒的一身武功,不满一剑震八荒主盟武林。所以,在这次第九届武会举行前夕,与会之千万武林人物口虽未言,然在内心,却十有八九都在等待着一出好戏上场,等待着鹑衣阎罗与一剑震八荒竞取第九届武林盟主!
可是,人们的期待落空了,第九届武会上,鹑衣阎罗根本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