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爱你! 第四章
就战略方向和健保制度的设计,医院的规模势必两极化,大者恒大,小者愈小,没有中级医院生存的空间,所有的医疗院所必然使用各种手段,无论是并购或扩增,最后均是以巨大化为目标。
因此,萧言楚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和段子均的婚事,只要她是明卫的接班人,这就是她必须走的路。
医院其实种是非营利组织,所以这些资本主义下的商业手段,在政府和大众传播媒体的注视下必须收敛,隐而不宣。
而这四个月的时间,表面上两个人正在交往,其实那不过是两个体系整合的烟雾弹罢了。
四个月,多么长的一百多个日子,加上总是夜夜难以成眠,萧言楚几乎要崩溃了。
每次见到段子均,她就无法不想到萧语朵,所以,她的病情更是加速恶化,但是,她不能就医。
彬许是失眠造成的精神和上的痛苦已到达极限,萧言楚举目所及均是一片灰暗,讲台上教授的白袍变成咖啡色的,好像神圣的白色被玷污了。
下课钟声引发剧烈的头痛,萧言楚穿上女乃油色的大衣,强带着笑与同学道别后,便以从容的姿态快速往门外走去,因为她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倒下。
她必须称职的扮演一个热恋中的甜蜜小女人,特别是在后天,双方要正式商讨婚事,决定要何时订婚之前,她得像只小鸟一样快乐,纵使她是一只笼中鸟。
她并不愿意和段子均结婚,但是,相较于她的意愿,段子均淡泊得近乎冷酷,他并不介意她是萧语朵的妹妹,也以这种举动来证明九年前的芥蒂已经消失,双方的合作不会受到阻挠。
蚌然来到阳光下的萧言楚无法站稳身子,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被拷问的犯人,被灯光直射眼睛,她不由得抬手遮住。
这时,一双强壮的手扶住了她的背。比起感谢,她的警戒之心更快发生作用,她眸子一凛,看清了来人。
不是他……
“豪子,是你啊,怎么有空到学校来?”不知道失望些什么,萧言楚淡淡的问道。
随着和段子均见面的次数变多,她和段子豪碰头的机会也增加了,这个初见时令她震惊,再见时令她错愕的男人,在正式场跋里,比起他那让人有距离感的哥哥,更是个完美的世家公子。
也许,在那个童话屋子里的痞子,根本是个幻觉吧。萧言楚无法不这么想。
他没有接腔,只是礼貌的搀稳了萧言楚摇摇蔽晃的身子,走到树阴下。
待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休息,他才开口回答她的问话。
“来帮指导教授准备肿瘤医学部举办的研讨会,累死了。前阵子世界医学会议的报告都还没弄好,手上还有Case,这么忙的时刻,这种事情最无聊了。”段子豪伸展长腿,口气不善地说道。
萧言楚不懂段子豪为什么对她这么坦白,但缓慢的脑子倒是很快听出言下之意。
“吴教授的研究是拿同忠医院的赞助,这个研讨会从头到尾就是为同忠服务的,你为自家出力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啊。”
“所以我刚才才不想说嘛,向-这种清楚状况的家伙抱怨,只会反过来被教训一顿。”段子豪笑道。
“既然早知道我不会给你好口气,你又为什么说呢?”萧言楚有些失笑。
最近,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进一步的对话,虽然段子豪也是应该是谨言慎行的对象,但和他之间就是严肃不起来。
彬许是由于她是在“那里”和他相识的关系吧。
萧言楚一恍神,眼前好似浮现一张笑脸,虽然像暗藏心机,却不使人讨厌的英俊笑脸。
发现身旁的人失神,段子豪径自接话,“言楚,-怎么愈来愈像齐天衡那个恶毒的家伙,说话夹枪带棍的。”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但萧言楚身子还是一震。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豪子,你怎么提到他?我和他很久没见面了,不过是点头之交,怎么可能愈来愈像他呢。”萧言楚故作平淡,却不自然的说道。
没有人会如此积极的与另一人撇清关系,除非他们之间果然有不寻常的牵连。段子豪微笑着想。
“我觉得他和-不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如果是这么无关紧要的朋友,那个家伙不会把-放在心上。有一天他赶完稿后,不顾一切打断我和琅琅,就是为了知道该怎么找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天四夜没睡了,居然还跑去找-吃饭,真是个疯子,”
经他一提,萧言楚想起了那碗鲜美的面,那份酸甜沁凉的冰,那杯微温的牛女乃,那个轻松的下午,那个一回家就倒在地上入睡的男人。
现在是阴冷的冬天,已不复初秋的舒爽,但那种温暖的感觉猛地从心底冒起,让她措手不及。
他那时居然那么多天没睡觉还来找她,她失眠,知道几夜没合眼几乎算得上是受过一场酷刑。
是为了知道她要如何对付他吗?他也未免太爱自找麻烦了吧?但他本来就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男人啊!
不过,一想起他为什么不眠不休,她旋即脸红。
“你、你知道他在写那种……嗯,那种小说?”
她的表情和语气让段子豪噗哧一笑,“知道,从我大一认识那个小毛头时就知道了。”
“你大一认识他?那是他才高一的时候-?”没料到是段这么长远的关系,萧言楚无法隐藏内心的好奇。
齐天衡在国中毕业典礼那天后便消失,接下来的六年,他就像个谜,她并不否认自己很想知道他的一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内心不停的对自己说,这并不奇怪,想要了解那个异常的家伙完全是合理的。
段子豪想起往事,又是一笑。
“大一时不是要修国文吗?因为写报告需要参考古书,我只好去校本部的总图报到。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我和那个家伙在那一区。一个穿着高职制服的男生专心一意的看着几乎要烂掉的线装书,怎么看怎么奇怪,止不住懊奇心,我便向他搭讪,才发现他正在看金瓶梅,不是净本金瓶梅,面是有完整情节,古版的金瓶梅。”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精虫溢脑,爱看有颜色的书并不特别,但是,会特地找古代的艳情小说,还以一副研究的姿态阅读,没有半点脸红或难堪,让段子豪对这个外表青涩,却有着老成眼神的毛头小子充满兴趣。
他一长串的说明,只有两个字进入萧言楚混乱如泥浆的脑子。
斑职?齐天衡不是念高中吗?
“他跑去念高职?那他怎么能考上法律系?”难怪在高中的各项比赛里没有他的身影。
萧言楚再一次窥见齐天衡所在的世界,或许,齐天衡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海王星人吧!
听见她这么问,段子豪忽然想到,齐天衡的朋友虽包罗万象,倒从未出现过像她这样“正常”的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萧言楚内心隐隐的愤怒又生,那段从认识到痛恨的过程,就算过了一百年必然都如刚刻上去般清晰,永难抹灭。
“我和他是国中同学,他是个混蛋,该死的混蛋。”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萧言楚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颤。
对她来说,或许愤怒不会是催情药,但绝对是强心针,让她一想起自己还没有打败他就活力百倍。
最近因为段子均的事情烦心,她原本已将此事抛到脑后,此时又忆起,当年的不甘愿再度冒出头。
闻言,段子豪点点头。
“原来如此。印象中-念的是要求学生德智体群美都要完美的私立学校,难怪他说这样太麻烦了,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喜欢能随自己方便安排时间,不会管学生太多的学校。据说那家伙在国中就投稿成功,然后一上高职就马上搬出家门,只为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高职男生以专业的角度讲评着拿在手上的书时,他的惊愕绝不输给眼前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萧言楚。
但他没想到她对齐天衡的事情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
说得也是,在所有人的眼中,萧言楚是高贵的,沉着的,除了在齐天衡家中,她曾流露出另外一面,他再也没见过她昙花一现的真实样貌。
萧言楚的脑子里极为纷乱,好像在放烟火。
“那个家伙居然只为了自由,忘了和我的战争吗?”她咬牙切齿。
除了愤怒以外,还有一种羡慕的情绪,更有着无法辨识的情感,但不用多久,那些感觉全都搅在一块,变成最具威力的炸弹,在她的脑子里炸开,震声隆隆。
知道了当年他消失的理由,她极度厌恶他的自由自在,更害怕他会为了这种不算理由的理由,再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原先的执着和怨念在她脑中有如群魔乱舞,萧言楚霍地站起,忘了身旁还有他人,背起背包便跑着离开。
被当成空气,段子豪笑而不语,他点了根烟,深吸了口,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同时,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琅琅……琅琅……”他喃喃地唤着,温柔至极,但寒冷的风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方才的冬晴彷佛是个玩笑,现下的狂风豪雨才是现实,抱着肩膀,萧言楚颤抖着站在齐天衡的家门外。
这儿没有管理员,连一楼大门都因年久失修而大开,她直接上楼,但脑子因为多日末眠而失去正常的作用,让她只是呆站着,没有动作。
发丝和大衣吸足了冰冷的雨水而变得沉重,她只能看着门,缩着身子忍住胃痛,颤得牙齿卡卡作响。
意识早已模糊,但她失神的望着门,幻想着那扇门后会有人能拯救她,改变她所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更没有足以让人快乐的梦想,她不明白活下去最根本的意义。
生存是唯一强悍的本能,可是活着并不只需要这些,只要是人,就会贪婪的渴求着成就,渴求着爱,渴求着幸福。
但是,她什么都握不住,她没有要完成的心愿,曾经给她爱,让她感觉幸福的姊姊也消失不见了。
她没有哭泣的冲动,因为哭了之后还是无法改变现实,她会觉得自己更加悲惨。
所以,是因为冷,是因为该死的雨,她才会这么痛苦,这么软弱。她这么解释着自己现在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彷佛正在消散,萧言楚的眼前似乎有着一潭愈来愈黑的死水,不断摇蔽着,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疯狂失控的海盗船上,好昏好昏,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都忘记了。
她双脚一软,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疼痛是她最后一个意识。
“好痛……”
“不要模,-的头肿了一个大包。”
巴责备没有两样的说话声让萧言楚猛地坐起,过低的血压加上疲倦,让她眼中满是金星,几秒后,她才看清楚自己所在之处。
简单的房间,中古的电暖器,夜市卖衣服用的钢骨衣架上吊着男性的衣物和皮带。
四面墙上都是铅笔画,有仙女,小妖精、独角兽……是天空之国,幻想的世界。
只有一点十分奇怪,就是她的脚不是对着门,而是对着窗。
方才的声音是从何而来呢?
萧言楚仍迷迷糊糊的,但因为会冷,她又倒回先前的温暖之处。眼前景致一变,是一本书的书背,她仔细一看,那本书是《香水》。
有双细长的手正架著书,她微侧了下头,入眼的是T恤和裤头,不太需要思考,她也明白自己正枕在一双腿上。
这一回,萧言楚弹起身的动作被人压制住。
“拜托-别动来动去好不好?这样我很难专心看书耶!”放下书,齐天衡按着她蠢动的肩膀,脸上满是无奈。
是的,萧言楚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是横着睡,因为齐天衡正靠着床头,让她枕在他的大鼹上!
脑中彷佛轰的一声,她的脸有如火烧。
“你、你在……什么?我在……这里?”
然而愈是慌乱,愈是不知所措,当萧言楚扭来扭去想要离开时,倏地,她脸上像是多了三条黑线,身体僵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齐天衡一笑,知道这个小女人总算明了她现在的处境了。
“先说好,我可没吃-豆腐,是-浑身又湿又冷,我不得已才月兑掉-的衣服。我想-不会希望我多看-几眼,所以没有帮-穿衣服就直接把-塞进被子里了。”
他说得很体贴,可是萧言楚更想死了。
她竟然光着身子躺在被子里……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你……”
“唉,-昏倒在我家门前,-知道吗?”
齐天衡无法隐藏语气中的温柔,但他也明白她不会发现,她如果能发现,必定是老天垂怜。
“我不知道……”萧言楚低喃着。
她确实不知道,其实精确的说来,她知道,只是她并不确定那些混乱的片段是如何排列组合的。
下课后,她好像遇到了段子豪,之后……
“豪子……”
“-遇到豪子啦?”
“嗯,我遇到他……”
“下次-到了这里就直接进来,知不知道?”
“门不会锁吗?”
“嗯,从来不锁,方便任何人进出,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齐天衡微笑道。
萧言楚脑子里乱七八糟,太多的错觉,让她认为自己一定是神智不清了。
她怎么觉得齐天衡这个恶劣得像是通缉要犯的男人变得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像是块热呼呼的毛毯?
她好像已经是非不分了……
“我肚子饿,而且肚子痛。”
既然疯了能把恶质看成温柔,那她就索性更任性些吧。萧言楚自暴自弃地要求着。
听见她像孩子股的话语,他居然宠溺的点点头。
“-一定没有正常的吃饭吧?-瘦得皮包骨,难看死了,好丑。”
那温柔的声音,好像还是责怪,但她觉得那样也好,代表他是关心她的,明白她的情况。
小时候,有一次她发高烧,母亲却为了阻止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出席宴会而追出去,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不适,直到管家见她脸色泛红,浑身冰冷,替她量体温,才知道她已经烧到四十二度。
虽然齐天衡不断的批评着她,声音渐渐远离,但过没多久,他又回到房里。
之后床一摇,她被他用棉被包紧,靠着床头坐起身,而齐天衡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东西给她吃。
她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可是温和的口感和眼前黄色小碎花散布的样子,她知道那是一碗蛋花粥。
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那已冷却的温度让人难以置信。
她一直很怕烫的,所以她没有抗拒,开心的吃着。
胸口好热好热,像要将她烫伤,源源涌出的热流在体内流动,找寻着出口,最后在眼角得到释放。
觉得体内温度终于梢降,萧言楚觉得好快乐,在这个梦幻的屋子里,有如置身天堂。
眼前的齐天衡好模糊,她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放下碗,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月复轻抚着她的眼角。
粥,她的粥不见了!
“我还饿,我还要吃。”萧言楚抗议着,声音哽咽。
“-能不能就一时半刻放下防卫,不要再找任何的借口了?”齐天衡有些失笑,再度感叹着道。
他为什么那么说呢?她真的饿!那粥一点都不美味,但她就是好想吃、好想吃嘛!
任性的生气着,她不喜欢他现下的一举一动,他靠得太近了,也不应该一直模她的脸。
因为她讨厌他,她一直都讨厌他的!
“我饿,我饿、我饿!我要吃东西,我要吃!”萧言楚拽紧棉被胡乱地叫着。
低沉的笑声又从齐天衡的喉头溢出,他再度端起碗喂着她。
听着那笑声,她忽然觉得粥尝起来变得好美味。
开心的,复杂的,好多情绪在她心中翻腾,萧言楚觉得体内一直好热,脸上的热流虽不停带走身体的热度,还是无法让她降温。
突然,她有话想说,好多话不吐不快。
“我不是婚生子女,我是非婚生子女。”她认真的说道。
看见齐天衡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心情大好。
向来只有她为他手足无措,从来没看过他震惊的模样,这真是让人心满意足啊!
想再继续吓他,她主动凑向汤匙将粥喝下,然后又继续笑嘻嘻的说着,像个孩子般自言自语。
“我爸爸……不,应该说他是恶魔,恶魔有无数个女人,大概都是伴吧,用来发泄的那种用途,可是,他选了其中家世好又聪明美丽的三个女人,替他生孩子。”
萧言楚呵呵笑着,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齐天衡的脸色有多怪异,她只是想说话而已。
“我妈妈就是其中一个。她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但是很可怜的爱上了恶魔,而且更可悲的断定她能独占恶魔的心,所以她决定生下我,用来和其他女人抢夺恶魔。
“不过,除了我这个孩子,恶魔另外还有两个女儿,语朵姊姊和话桥妹妹。话桥是个怪女孩,我和她谈下来,不过语朵姊姊很疼我,她既聪明又漂亮,和子均哥站在一起,两人看起来好耀眼,是天生一对。
“但是,妈妈觉得只要我输给语朵姊姊,就等于她不如人,所以从小就对我很严厉,从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似乎一点也不把我当成她的女儿,我想,她因为爱上恶魔,所以也变成恶魔了。”
说到这儿,萧言楚顿了顿。
“我不怪她,因为再怎么样,她是我妈,身为女儿,我无法不依恋着她……我只希望她能回头看看我、抱我,只要一次就好,不是因为我是萧穆朝的女儿,而是因为我是她所生的女儿……温柔的抱我,像语朵姊姊那样温柔的抱着我,模模我的头,然后对我笑一笑,那样,我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她觉得脸好烫,头也好胀,但内心却轻盈了起来。虽然她看不清齐天衡的表情,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死也可以,她若要我去死,我就去死……我想要她的爱,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想要她的爱……呜……”
萧言楚看不清眼前的所有东西,声音也断断续续,当她还想说下去时,忽然间被一股温暖包围,一道男性气息亦钻入鼻端。
她应该挣扎的,但她实在不想失去这种被抱紧的感觉,所以任由自己就这么倚在他怀里。
因此,她没有看见,那个她处心积虑想让他败下阵来的男人,埋首在她耳边落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