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布少奶奶 第九章
“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单奕月实在不知道该拿他这个娘子怎么办才好。
想到她居然能找到春满楼去,实在不得不佩服她的神通广大。而她不但把纪真吓得昏死在妓院里的床上,还把被迷昏的他也扔在那不管,这总总的胡闹行径,实在令他哭笑不得。
他一把抓住了她,按在腿上准备结结实实的打她一顿。
她挣扎着,哭丧着脸,“你多疼我一些,少凶我一点,这不就好了吗?”
她又不是三岁小阿,他居然准备打她?
“胡闹!”单奕月寒着一张脸。“你实在太胡闹了,居然使坏使到自家人身上来。”
“我哪有。”纪蔷觉得生气又委屈。“我也是想帮忙呀。”谁叫纪真拖拖拉拉的不肯干脆的帮忙,谁叫纪真那么怕女人!
不管她做了什么,也是为纪真好嘛!
“这算哪门子的帮忙?!”他手一举,作势要打她。“一定得教训不可,这是挨打挨定了。”
“你欺负我!”她嘴一扁,不满的指控,“你就只会跟着别人来欺负我,一点都不替我着想,还怪我胡闹。”
“我什么时候跟别人一起欺负你了?”他都还没打呢,况且哪来的别人哪?
“有,就是有!程老头偷了我的布匹叫人烧了四季染坊,还联合牙行不让我接生意,他这么胡闹你不去打他,却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
“你算什么弱女子?十个男人都没有你精明、厉害。”他很不以为然。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你按着打!呜呜……”她假意哭道:“要是给人知道了,我……我还用得着做人吗?”
“你不说,人家又怎么会知道。”夫妻两个关起房门做的事,别人怎么会知道。
“就算我不说,人家还是会知道的。”
“怎么可能?”
“我给你打疼、打伤了,痛得不得了连路都走不得,也坐不得,人家又不是傻子,自然一看就知道了,还需要我去说吗?”
“我轻轻的打,怎么会打疼、打伤了。”纪蔷花样特别多,一张利嘴往往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就是打疼了,呜呜……我要给你打死啦!”她语带哽咽,“不过我也不会怪你,反正是我自己不好。我死了以后,你记得初一、十五来给我上香,娶了新媳妇也记得要烧香跟我说一下,呜呜……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变成鬼之后,大概也吃不了醋啦。”
单奕月又好气又好笑的把她扶正,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我真服了你啦,不打就是。”
纪蔷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我对你好,你也应该好好待我才是。”他暖昧的冲着她一笑,“对不对?”
罗纱账缓缓的被放下来,房内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院子里的桂花已经开了,香气从窗缝中钻进去,闻到的人都觉得幸福极了。
☆☆☆
“这……这……”县太爷苦着一张脸,沮丧的坐在太师椅里,桌子上放了个眼熟的木匣子,里面摆着两只大小、样式都不同的男鞋。
这木匣子是两广总督柳大人命人送来的,还传了一个口讯给他,叫他好自为之。
七天前县府里闹了飞贼,不但抡走了他的金元宝,还把他和程老爷的鞋各带走一只。他气得命令属下尽全力抓拿飞贼,务必要寻回那失踪的十锭金元宝。
没想到飞贼还没抓到,柳大人就命人给他送礼来。他一看清楚木匣子里面的东西之后,脸上青一阵、黑一阵又白一阵,变换了好几种颜色,而他的心情也从震惊、忿怒转成害怕。
柳大人会送这些东西过来,那表示那晚在他书房里的飞贼,跟柳大人一定有关系。那人一定把他收贿的事全说了,而柳大人是出名的清廉爱民,要是给他知道自己后门大开大发利市,说不定还会上奏参他一本呢!
对了,他说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他吧?
啊,好难猜测呀!总督大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要是猜错了,那他可就倒大霉。
这一晚,县太爷的书房灯火通明,他忖度了一夜,大叹着上意难测,贪官难为。
☆☆☆
“什么!”纪真大吼着跳了起来。“你再给我说一遍。”如果纪蔷不是他姐姐,他一定早就把她给掐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如果不是他姐姐,他也不敢碰到她。
他终于肯偷偷在心里承认,自己其实是怕女人,怕到会昏倒、翻白眼的严重地步。
这都要多谢他姐姐那日在青楼为他所做的一切。有一天,他一定会想办法出这一口气的。
纪蔷讶道:“小声一点啦,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必要大惊小敝成这样吗?只不过想要他再去福州一趟而已。
“我不干、我不干,我死都不干!”他这次能平安回来,全靠着夜黑风高,才从新房里头逃出来,再回去不是稳死吗?
被一群官兵逼着拜堂已经够倒霉了,好不容易办完纪蔷交代的事,顺利的逃离魔掌,现在叫他再回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干嘛一定要找柳大人帮忙?别人都不行吗?”官嘛!到处都是,干嘛一定要柳如雪她爹不可?“再不然叫奕月去呀,他又不是不认识!”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单奕月。
他和柳如雪好歹也是结拜兄妹。
“没有你熟嘛!”纪蔷贼贼一笑,“你是他女婿,说起来是半子,当然还是你去比较适合。”
“我宁死不屈!你再逼我,我、我就要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了。”
“不要嘛!”他要是一去不回,她怎么跟娘交代!“我开玩笑的。”
听说他在福州给人押着跟如雪拜了堂,娘可是很高兴。虽然他最后还是逃回来了,不过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弟妹既然娶了当然得迎回家里来。
于是她命人将柳如雪给接了过来,并打算把纪真先骗去办一些事,回来家里就发现有个娇滴滴的新娘子在等他,多惊喜、多幸福呀!
单奕月笑着说:“纪蔷吓你的,没人要你到柳府去。要你到福州去是去做生意。”
纪真狐疑的看着他们,他还是信不过这对夫妻,毕竟上次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他对他们有了防备之心,再也不能推心置月复。
“我不信。”
他坚声道:“你们一定又有什么毒计要害我。”
“连自己的亲姐姐、姐夫都要怀疑,你很可悲耶。”纪蔷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居然这么小。”
“这也怪不得纪真,你上次真的把他欺负得太狠了一点。”单奕月一直知道纪真怕女人,不过不知道会那么严重。
居然会怕到昏倒,实在很好笑。
不过这次他们真的只是要他改装到福州去收购芝麻而已,是他自己想太多了,他们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程老爷。
照纪蔷的说法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抓住他贪心的心理。给他一个重重的打击。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纪真恨恨的说,“你一肚子坏水,还亏是我姐姐!你一定不是爹娘的亲骨肉,纪家没人这么坏的。”
“你胡说什么,你才不像我弟弟哩,纪家人没有这么窝囊的,连女人都怕,还能成什么大事?”
“我、我是讨厌女人,谁说我怕了。”
“好了,别吵了。”单奕月听他们越说越僵,连忙出来打圆场。“敌人还没对付,你们倒是先打起来。”
“有人心眼小,疑心病又重,老是想着人家要害他,一点都不像男人。”
“我不像男人?”
纪真气吼,“你才不像女人!”
“是吗?我丈夫可以证明我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你呢,叫你娘子出来替你说话呀!”纪蔷把手举起来轻轻的掩住嘴,故意装做失言的样子。“喔,我忘了,不好意思,纪公子怕死了女人,哪有胆子娶媳妇呢?呵呵呵,真是对不住,又戳到你的痛处了。”
“谁说我没有媳妇的?”纪真气得口不择言,“抱歉,我有媳妇了,我一点都不怕女人,明年就能生个儿子,绝对快过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
纪蔷娇媚的一笑。“话可是你说的,没人逼你非得生个儿子不可。”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纪真拍拍胸脯,充分的发挥他的男子气概,怎么样都不想矮他姐一截。
“说话要算话唱。”纪蔷笑着提醒他后,转到内室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一名女子。
纪真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他又被摆了一道。
柳如雪这会改做少妇打扮,羞答答的看着他,含笑不语的垂下头去。
纪蔷笑着拉起单奕月的手,“那我们先出去了,待会再来跟你谈正事。”
两人走出门之后,单奕月看着她,说了一句。“好险。”
“什么东西好险?”
“好险我不是纪真。”他认真的说:“你这么厉害,全家都怕了你啦。”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只有纪蔷是不能惹的。
“那你呢?你怕吗?”纪蔷低声一笑,媚态横生、双颊微晕,更是显得娇美动人。
他一搂她的纤腰,“我不怕,我爱。”
☆☆☆
“是这样的吗?那我知道了,多谢你帮忙了喔。”一个留着八字须的矮胖商人,一边从牙行里走出来,一边跟王牙保说话。
“你明天再来吧,我再通知麻庄的人过来一趟。”
“那就多谢了。”他看四下无人,又压低了声音道:“别让人知道了,拜托拜托。”
“我知道了。”送走了林老板之后,王牙保实在觉得很奇怪。
这阵子陆陆续续都有外地来的贩商,到牙行打听苎麻布的行情,一开始他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他发现最近苎麻交易好频繁。
就像这个林老板,他就是从无锡过来的,而前几天还有两个从京城来的贩商,来到牙行专程要买苎麻。
奇怪的是这些人都非常的低调,不惜拿银子给他,要他不要宣扬。
苎麻充其量也只能做麻布,顶多还能造纸,一向不是什么热门的货品,怎么会突然抢手起来,而且买的人还神神秘秘的?
程老爷那儿,他一向有什么消息、动静都会让他知道,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他立刻将这件事说了,当晚程老爷便将静心湖畔的醉仙居包下来,找来一群莺莺燕燕,宴请牙行里的牙保们、县府里的书吏、师爷和衙役。
酒酣耳热之际,人人都是纵声大笑,说起一些无聊、低级的笑话。
程老爷看大家喝得痛快、玩得尽兴,于是切入正题,“各位,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生意呀?说出来让我发个财吧。”
丁牙保笑道:“程老爷要是赚了大钱,当然少不了我们的好处啦!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对!”王牙保忙捧起酒杯,“要请大家多多帮我姐夫一把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还用得着客气吗?”林牙保是头儿,他模着腰间那张折得好好的一百两银票,嘴巴笑得都快歪了。
程老爷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要他帮忙,所以才会私底下给了他这一百两。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既然收了钱当然得帮他办事喽。
“那么我就直问喽。”程老爷堆起一脸笑,“我听说最近苎麻有人在注意,还不少人。”
“好像有这么回事,我就遇到了两、三个。”
“我也遇过,外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问了问行情就走了。”
“这苎麻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有什么好问的?”一个师爷笑着说:“难不成有啥赚头吗?”
程老爷摇摇头,“难说。若没有赚头,也不会这么多人问,又都是外地来的。”江南一带是苎麻大宗生产的地方,这些外地人为了这寻常的东西跑来收购,不是很奇怪吗?
林牙保突然说:“你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奇怪,福州那里听说也有人在收购苎麻,我还笑他是冤大头呢。”
“这么说来的话,镇江、无锡、宁波那里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程老爷皱着眉头。“林牙保,你有办法去问一问吗?”
“没问题,那些地方的牙行我都熟。”林牙保拍拍胸脯。到底芝麻有什么值得买的呢?真是奇怪了。他心里狐疑着。
“那就拜托大家了,我要是赚了钱,绝对不亏待大家。”
“别客气了,程老爷发大财,我们也能发发小财,是互相帮忙呀。”
“说的是呀,来来,我们互敬一杯,但愿年年都有今日!”大伙连连举杯,杯到酒干喝了个不亦乐乎!
三天之后,林牙保一脸欣喜的到程府去拜访,把消息带给程老爷。
原来最主要在收购苎麻的,是京里来的两个贩商。他们分别用小量、分批的方式,很低调、缓慢的在江南四处收购,因为不是大量收购,他们又刻意的把做买卖的地方分散在各县,所以价钱没有很明显的上扬,以致各处的牙行都没有注意。
他们不只买苎麻,还买苎麻布,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法。
“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程老爷感到非常疑惑。
苎麻织成的布,质轻、凉爽、不黏身、透气性好,是夏天衣着最适合的用料。可是因为价格便宜,制作简便,所以一向不受王公贵族、大户人家喜爱,一般都是小百姓用的。
“还有呢,”林牙保又接道:“我说了你一定吓一跳。”
原来去年云南送进宫的贡品里,有三千匹叫做阑干细布的,就跟绫锦一样美丽精细,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笔上还金口赞过它精巧纤密,细如绸缎。因此,这种阑干细布跟着水涨船高,京里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富商贩夫,人人都以有阑干细布为贵,变成了一种显示财富的表征。
尤其是后宫妃嫔、大官闺阁千金,更是人人都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个数十匹来裁衣做裙等。
但阑干细布非常的稀少,人人争相购买,所以价格不断的飞涨,往往数十两金子还无法买到一匹。
“我听过这件事。”程老爷脑筋转了转,“那跟收购苎麻和苎麻布有什么关系?”
林牙保小声的说:“我跟你说,前些日子柳大人到京城去的时候,由一个官老爷亲自迎接,瞧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便是阑干细布做的,于是那位官老爷便想拍他马屁,说他好品味,这种贵重衣服也只有他穿得起。
“结果反而被柳大人训斥了一顿。原来他穿的根本不是阑干细布做的衣服,只是普通的苎麻布。”
林牙保哈哈笑道:“原来那位大人眼力差,看走眼了!把便宜的苎麻布当成昂贵无比的阑干细布。这件事传出来之后,那两个笨商人大概以为有机可趁,想用苎麻布混充赚一笔。“
那位官老爷会认错也是情有可原啦,谁料得到像柳大人官位那么高的人,会穿寻常料子做的衣服?程老爷暗地计量。
“我看他们稳赔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麻布就是麻布,怎么会上当呢?”
闻言,程老爷想了一想,做生意的人不可能这么笨的,明知道根本混不过去,就不会硬去做,否则赔钱是一定的。既然如此,就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那两个贩商还在城里吗?”
“应该还在吧,他们买的又少又慢,大概怕人家趁机抬高价钱,其实这种便宜东西也贵不到哪去。”
“你帮我牵个线,说我想认识他们。”
“程老爷有兴趣?”林牙保保守的道:
“这事其实也透着古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要干嘛。”
“就是因为不明白,才要弄清楚。”程老爷哈哈一笑,“做生意就是要掌握别人来不及发现的,这才会赚大钱。”
“高明、高明呀!”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笑得愉悦极了。
☆☆☆
“你不要动呀!”纪蔷嗅了声,“好不容易黏上去,又要掉了。”
她特地为程老爷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准备要一举斗垮他程家的生意,让他知道被设计、被陷害的滋味。
因此她现在在帮单奕月改装,让他这个“京城来的贩商”去赴程老爷的约,跟他结交。
虽然她一直觉得做生意本来就要老实,设圈套、使诈害人是不对的。可是程老爷的行为实在是卑鄙到极点,她这次铁了心的要让他倾家荡产。
如果他肯安分一些,或是不使坏,那么他这次就可能不会上她的当,他的家产也会好好的。但反之,他还是恶性不改,那铁定会赔死。
一切都在他自己的善恶一念之间。
“我不动就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单奕月几乎要不认识了。
纪蔷先用调水后的面粉加高他的鼻子,又使两颊丰腴,再提笔画粗眉毛、加深眼眶,利用染剂将他的肤色染得微黑,最后还用头发在他脸上黏出威武的大胡子,再顺手拿来个枕头往他衣服里头一塞,变装完成。
“你真厉害,手真巧。”太不可思议了,不管他装成这个样子几次,每次他都觉得佩服不已。
一些小技巧,把他从单家二少爷,变成了京城来的贩商,另一个是四季染坊里的王叔,他们皆身负重责大任。
纪蔷慢慢的、一步步的要引程老爷上当,动员之庞大,连柳大人都用上了。
他不禁庆幸他们是夫妻不是敌人。
“我也这么觉得耶。”自从她上次为了上青楼扮成大男人的模样,没被识破之后,她就对改装生出了兴趣,没事便开始研究把自己或是旁人变成别的模样。
当然她最起劲的还是玩弄单奕月,如果他肯乖乖让她打扮成女人就好了。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肯。
不过没关系,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办不到的,她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慢慢的等,总有一天她会达到目的的。
重建四季染坊也一样,总有一天她会让四季染坊的名声扬遍天下。
她要让它成为天下第一染坊。她有那个野心,也有那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