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命难违 第二章
就在骷髅号全力追逐万通号时,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其身后暗礁密布的海道上,正有一艘大船悄悄地跟随着它。
船头舵盘前,三个男人并肩而立,眺望着远处。
“老大,都跟了三天了,动手吧,现在正是灭了那狗贼的好机会!”站在左边那个蓬发乱须的大块头对掌舵的精壮汉子说。
精壮汉子不语,只是专注于前方。
这时,前面的目标突然加速,站在右边、年纪较大的男子也性急地对精壮汉子说:“何成说的是,老大,那骷髅王一心只惦着秦氏宝船,这正是报仇的机会!”
“别急,等他们打起来再动手也不迟。”精壮汉子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模糊的船身,双手熟练地操纵着舵柄,引导着不输万通号的巨大船体无声无息的“滑行”在曲折的海道。
看出他胸有成竹,年纪较大的男子不再说话,性急的何成也克制焦虑等待着。
不久,海面变得开阔,远处火炮轰鸣,滔天巨浪与暗沉的天空连成一片。
被称为“老大”的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低声下令道:“升帆!”
命令一出,被降下的风帆一一升起,船速立即加快了。
“太好啦!”看到一张张鼓满海风的帆被缓缓升起,何成搓着双掌,兴奋地说:“这次那死鬼骨头盯上的可是头肥羊咧,老子们要发大财-!”
他贪婪的神情,换来肩头的一记重拳。
“长庚,你干嘛打我?”何成瞪着眼睛抚肩大喊。
年纪较长者说:“打你是提醒你,不可忘记“海狼号”船规第三条!”
拔成立即涎着脸说:“忘不了,那不就是不抢劫商船吗?可没说不可以抢海盗船……”
“海狼号不抢劫!受不了可以离开!”“老大”森冷的话顿时让何成面色涨得通红,好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长庚给了他台阶下。
“算了,老大,何成不过是说说而已。”他说着又用眼睛暗示何成。
拔成立刻打蛇随棍上,讨好地说:“没错,我不就是嘴碎吗?其实老大定的规矩谁敢犯?自来到海狼号后,我何成可是改性-!”
“那就好。”老大随口应着,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小心地转动着舵盘。
长庚难掩兴奋地说:“听,前头打得够火热的,这正是靠近的机会。”
船头冲出了狭窄的礁石区,前方的枪炮声似乎停息了,两艘大船也在灰蒙蒙的海面上现出了完整的轮廓,甚至可以看到黑色人影晃动。
“舵手!”老大回头,一个男人立即接手了他控制的舵轮。他又转头对何成下令:“去,准备螺号,要火炮枪手就位,听我号令行事!”
“是!”何成立即跑去执行他的命令,而他则转身往顶层走去。
长庚跟随在他身后,感慨地说:“八年了,阿海,这些年来这杂种一直躲在我们背后放冷箭,如今也该咱们从他背后干他一下了。”
“没错!”老大,也就是当年“富海帮”帮主汪老大的义子霍海潮,脸色阴沉得堪比此刻的天空,声音更冷似海底礁岩。“太久了!义父和兄弟们的亡灵该安息了!今天,就让“海狼”发威,送骷髅回地府老家去吧!”
“对,送他回老家!”跟随霍海潮走上顶层,长庚激动地对着低沉的天空祈求:“大哥,请保佑我们大仇早报!”
劲风吹拂着长庚那只空洞的袖子,霍海潮轻拍他失去右臂的肩膀,与他一道眺望远处的骷髅号,眼中的目光越来越冷酷,面上的肌肉也因咬牙而隆起。
劲风驱动着帆船全速前进,船头旗杆上的狼头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的,他等待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
八年前,他带领富海帮劫后余生的兄弟们追杀骷髅号,可每次都因力量悬殊而被击败。但他从未放弃报仇的决心,并一直招兵买马,积聚实力,最后在无人岛双方再次交火。
激战中,骷髅号仗持船坚炮利,击毁了当时他们所拥有的木船,他的好兄弟阿庆和侯子死于枪炮下,长庚失去了一条胳膊……
痛苦与失望中,他明白想报仇得先有能战能商、足以与骷髅号抗衡的好船。
于是他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多年跑海积攒的钱,再靠冒死替沿海富豪走私黑市货品赚取斑额报酬,三年前总算买下了这艘多桅大船,定名为“海狼号”,以后又经过不断改造,终于使之成为足以与骷髅号一决高下的战船。
令他愤怒的是,当他与骷髅王交战并小胜几次后,狡诈的骷髅王不再与他正面交锋,改用迂回战术跟他在大海里捉迷藏,并常常设陷阱想劫他的商船。
他在仇恨中耐心地寻找并等待机会,他相信海狼号一定能将骷髅王击败。
今天,机会来了,他如何能放弃?
可是狡猾的骷髅王一心只想着秦氏的豪华大船和满船的货物,无心跟他决一死战,不过才交火片刻,就撤退遁逃了。
气得霍海潮狂追一阵,但还是让体型小巧的骷髅号逃进了暗礁区。
懊在令那个恶魔垂涎的秦氏宝船还在,于是他回到已经-锚的万通号,救出了所有被关押的人。
就在他检视万通号的受损情况时,看到万通号的船老大和自称是秦氏船务总管的顾正堂在窃窃私语。
经盘问后得知,他们有个船工还被关在低层压舱内,于是他亲自下来查看,果真发现有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罢开始他以为那人受了伤站不起来,不料才过去想扶起他,就遭到了激烈的反抗,这倒让霍海潮大吃一惊。
此刻,他为那人松了绑,可这模样俊俏的小船工竟没有一声感谢,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还恨恨地瞪着他看,仿佛他是那个捆绑他的人似的。
不过,当他注视着那对晶莹黑瞳时,他的心竟不期然地猛跳了几下,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因此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而与他面面相对的秦啸岚同样定定地看着他,尤其是他的眼睛。
这是张五官端正、但绝对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剑眉、凹眼、鹰勾鼻,瘦长的面颊和棱角分明的薄唇,让人觉得他就算不是穷凶恶极之徒,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看着那没有色彩、没有情感的眼睛,她想起鱼网里即将死去的鱼眼睛,那是绝望、冰冷又悲哀的眼睛。她相信没有人能够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保持冷静。
此刻,那双让她心惊的眼眸迎接着她审视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异色。但啸岚相信是自己看花了,因为当她再仔细瞧时,看到的依然是无色无神的眼。
“你是谁?”她下意识地问。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忘了此刻她正站在窄窄的舷梯上,若非眼前这男人及时抓住她,她早就坐倒在台阶上了。
“你又是谁?”男人那令人心乱的眼睛盯着她,反问道。
“我、我是万通号的船工。”啸岚甩开他的手,在台阶上站直了身子。
她惊叹地发现这个男人实在很高大,即使自己已站在两级阶梯上,平视的话也只能刚好看到他刚硬的下巴……
就在她观察着他的身高时,那男人一句侮辱了她和秦家的话让她怒气勃发。
“雇小阿子当船工?秦氏该完蛋了!”
“谁是小阿子?你少胡说八道!凭你,根本不配说秦氏!”啸岚反唇相讥。
听到她的话,霍海潮的眼神更加阴暗,脸色也更冷冽。他猛然抬起一脚,踏在她站立的台阶上,那块铁皮立时在他的大脚下颤抖。
他俯身向前,逼近她的脸冷然道:“小子,跟我说话时注意你的口气!”
“你小子说话才是要注意口气!”啸岚心头虽惊,但仍大胆回嘴。
濒海潮更加趋近她,阴沉沉地说:“看来我得先教你点规矩!”
“你是谁?凭什么威胁我?”愤怒让啸岚忘记了她目前的处境。
濒海潮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只见他突然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下颔,寒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俘虏!你的命运操纵在我的手上,想要保住小命,就给我乖乖的听话!”
啸岚下巴被他捏住,嘴巴半开却说不了话,可心头的怒火却在狂烧。
她挥动两手用力拉、掐、打他,但那只可恨的手就像铁钉一样硬实地钉在她下巴上,于是她只能瞪着他,用仇恨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而她的反抗得到了立即的响应,她的下巴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感。
她皱起了眉头,用冒着火焰的眼睛瞪着他。
面对她的怒目,男人紧绷的面色竟和缓了,无神的眼睛也闪过一道光,但夹住她下巴的手并没有丝毫放松。
“规矩一,不做自不量力的傻瓜,明白吗?”他的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和毫不掩饰的揶揄。
剧痛与屈辱让啸岚眼里充满了泪水,她不想妥协,妥协不是她秦啸岚的作风。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用他的铁腕,更用他的死鱼眼迫使她不得不做出违心的承诺——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眼里盈满了更多的泪。
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她盈满泪水的眼。“规矩二,对我客气点,记住了吗?”
一次屈辱和二次又有什么区别?啸岚再次含泪点头,心里却正在用最锋利的刀剑刺杀着眼前这个该死的海盗!
“规矩三,”男人依然没有放开她。“眼泪对海盗没有用,知道吗?”
一滴泪珠滚下面颊,啸岚瞪着他,下巴的疼痛让她猛地点头,顿时更多的泪珠滚落,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为今逃谠她的羞辱付出代价!
施加在下颔、令她痛苦不堪的力量总算撤去。
“去吧,去找你的同伴。”男人放下手,冷漠地拂去手上的泪珠。
啸岚克制着不去抚模疼痛的下巴,鼓着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他。
“怎么?你是要我抱你上去吗?”死鱼眼睛透着促狭。
“天杀的海盗,你去死吧!”啸岚大声骂着,转身跑上了舷梯。
她以为身后一定会出现再次惩罚她的贼手,毕竟她违反了他的“规矩”。
可是一直到她跑上甲板也没有受到阻拦,她脚步不停地跑着,且不安的回头,只见身后空空的,那个阴鸷的男人并没有追来。
她这才安心地停住脚步,张张嘴,抚模着下巴,发觉疼痛已经减轻了。
“阿岚!”一阵脚步声响起,顾正堂和一群万通号的船工朝她走来。
“顾叔!”她欣喜地跑过去,立刻被大家围了起来。
“你还好吗?下巴怎么了?”顾正堂看着她发红的下巴关切地问。
“还好,只是碰了一下。”啸岚掩饰地回答,心里纵有千般委屈,她也不习惯对人哭诉。特别是看到大家都没有被绑着时,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是我告诉火海狼你被关在压舱的,他没对你动粗吧?”
“火海狼?!”她惊讶地问。难道刚才那个可恶的死鱼眼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大海盗“火海狼”霍海潮?!
“没错,就是他。是他打跑了骷髅王,救了我们大家。”顾正堂声音里的感激让啸岚很不舒服。
“顾叔,他可是和骷髅王一样的大海盗!”她提醒着。
彼正堂知道她误会了,想跟她解释,她却突然叫了起来。“他们是谁?”
原来她看到几个陌生男人在帮助万通号的船工修补毁坏的船头和其它地方。
“他们是海狼号的人,在帮我们修船。”
“海狼号的海盗?!”她大吃一惊,再看到那些与海盗们一起干活的人,个个都面色平静,并无惧怕的样子,她更不明白了。
彼正堂告诉她,骷髅王一心只想得到万通号和价值连城的货物,无心与海狼号交战,可是万通号的前后舵已被炮火损坏,根本无法激活,仓促间,骷髅王既无法将巨大的万通号拖走,又应付不了对方猛烈的进攻,只得放弃万通号逃进了暗礁区。海狼号没能追上,便回到万通号,放了所有被捆绑关着的人。
听完解释后啸岚明白了,她懊恼地说:“这么说,我们现在真成了火海狼的俘虏,而万通号也被他霸占了,是吗?”
“不,火海狼说他会用他的船帮我们把船拖到五屿,然后他再离开。”
“帮我们?海盗会帮助我们?”啸岚不信地大叫。
彼正堂来不及回答,只是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啸岚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刚才被她又咬又踢,后来又给她定规矩的高大男人正向他们走来。
“死鱼眼睛,怎么又跟来了?”啸岚暗骂,发现那对被她诅咒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她也勇敢地迎视他。
“各位没事做吗?”慵懒的声音再次让啸岚身子一颤,赶紧转开了眼睛。“快涨潮了,船不能停在这里,得尽快升帆起锚!”
看到天色果真暗了,顾正堂知道他说的没错,这里太接近暗礁不适宜停泊。
可啸岚对他的话很不满意,他算什么东西?她冷冷地说:“这是秦氏万通号,不是海狼号,阁下不觉得越俎代庖了吗?”
她毫不掩饰的不满急坏了顾正堂他们,也出乎火海狼的意料。
“别忘记你刚学到的规矩!”他傲慢地提醒她,并意有所指地看看她的下巴,目光变得锐利而无情。
他的暗示让啸岚的脸上霎时如同起了火,她用力瞪大眼睛迎视他的目光。
两人眼神交战,一个冷冽如冰,一个燃烧如火。这时啸岚才发现,对面这双眼睛其实并非无神,只是让冷漠掩盖了其中真实的色彩罢了。
最后,烈火还是无法克冰。啸岚移开了目光,愤懑不平地质问:“为什么要万通号去五屿?修船需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濒海潮严厉地说:“凭你,根本不配问为什么。干你的活去就是!”
听他用自己嘲讽过他的语气反击她,啸岚火大了。“你这死……”
“阿岚!”她还没能痛快开骂,就被顾正堂拉住。
彼正堂极少用这样严厉的声音喊她,她不由一震,看到顾叔忧虑的眼睛,醒悟到自己正在激怒的是名震四海的大海盗,那样对大家都不利,于是她闭上了嘴。
见他安静了,霍海潮也不再多说,转眼看着顾正堂问:“谁是拉爬手?”
“他们都是。”顾正堂指指身边的人。
听他转移话题,大家都松了口气。他们了解秦啸岚的个性,真怕她惹恼了眼前这匹令人胆战心惊的海狼而招致大祸。
“你、你,还有你……”霍海潮从顾正堂身侧挑出那些较为瘦弱的拉爬手,命令他们去升某一道帆,大家都顺从地去执行他的命令。
啸岚见他如此自得地充当秦氏船长,心里很生气,可也只得打落门牙和血吞,谁叫自己力不如人呢?
“你,去升中帆!”
就在她心中愤愤难平时,那只可恶的指头指向了她。
彼正堂一愣,中帆是所有帆中最高大、也最重的一组,怎么能让阿岚去做呢?他立即反对。“不行,阿岚只是船上的小厮,做不了那个。”
“那他平常都做什么?”霍海潮声音和表情都十分平淡,却让人毛骨悚然。
彼正堂微微一愣,迟疑地说:“他主要是在船舱间做做杂务……”
“是吗?”霍海潮的嘴角带着冷然的微笑,这刺激了好强的啸岚。
“没事,顾叔,我去升中帆。”说着,她大步往最高的桅杆走去。嘴里轻声骂着:“死鱼眼睛,臭海盗,想刁难我?哼,你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几个船工要跟她同去,但被霍海潮挡住。“现在风小,帆面没阻力,一个人去升就行了。你们还有别的事,去把那些缆绳统统串上锚钩!”
几个人回头一看,船舷边已经放着数十根小腿粗的缆绳和锋利无比的八角钩。这下大家明白了为何他要挑选较为瘦弱的拉爬手去升帆的原因,这些钩是要用来将万通号“挂”在海狼号上的工具,每个铁钩重达数十斤,要-拉这样的铁钩,没有足够的臂力是不行的。
于是大家不再有异议,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忙了起来。
彼正堂担忧地看着在高大桅杆下忙碌的啸岚,很想过去帮她,可是火海狼似乎不想让人去帮忙,因此将他支开了。
“你去准备防风灯,每层前后各放一盏。”他简略地命令。
彼正堂看看已经开始升起的中帆,无奈地走了。
这时,霍海潮才转回头看了眼巨大帆布下显得十分娇小的啸岚。
这真是个倔强莽撞得可爱又可恼的傻小子!
他轻轻摇摇头,往位置最高的-望塔走去。
站在最高的桅杆下,秦啸岚用力拉拽着升帆索,想象着这丑陋的篷帆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她正把他吊上桅杆,让他在狂风暴雨中接受天罚!
这样想着,她郁闷的心充满了快意,双臂也格外有劲。
“吊死你!勒死你!看你还敢欺凌弱小……”
“阿岚,我跟你换吧。”正在用力咒着、拉着时,一个男子跑过来了。他被分配去升侧帆,侧帆只有中帆的一半大,呈三角形,拉起来相对轻松。
啸岚拒绝。“不用,那匹恶狼存心整我,我才不要让他小看我!”
男子见她态度坚决,也觉得她说得没错,只好又跑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啸岚用力拉着,不断地为自己打气加油。看着层层叠叠堆在脚边的帆桁渐渐展开升上桅杆时,她心里的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就感。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升帆,还是中帆!饼去在自家船上,从来没人让她做这种又重又累的活,今天如果不是被那恶狼气到,她想自己也不可能拉得动这么笨重的帆。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就在船帆升到三分之二时,突然被卡住了。
她用力拉了几下,升帆索不动,升起的半帆兜起海风鼓动着、摇蔽着,就是不肯再往上走。她心里一紧,知道是绳结纠缠住了。
这可是拉爬手最不愿遇到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必须爬上桅杆解开绳子,才能把帆完整升起。
幸好爬桅杆还难不倒她。她将绳子绕着桅杆打了个结,控制住升上大半的帆,然后甩甩酸痛的手,抱着桅杆,两腿紧扣,配合着手的动作往上爬去。
罢才站立在甲板上感觉不大的海风,到了桅杆上就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是越往上爬那风越强劲,好象要把人吹走似的,她觉得自己快无法控制身体了。
就在这时,她好象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可是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船帆拍打桅杆的声音更响,她不敢往下看,怕一头栽下去。
她鼓足勇气继续往上爬,终于到了目的地,借助风势和腿的力量,她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在桅杆上,伸出僵硬的手指,抖开了纠结在一起的绳索。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却得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做,实在是过分!
她在心中骂着,缓缓往下爬去。这时,风帆突然转向,帆桁打在她身上,她脚一松,身子往下滑,下面立即传来惊叫声:“阿岚,小心点!”
她定定神,抱住桅杆低头一看,原来顾叔、阿旺哥和不少万通号的兄弟们都站在桅杆下,正仰头望着她呢。
“顾叔,我爬上去了!”她连滑带跳地落到地上,马上有数双手接住了她。
她得意地抬头,却看到人群后耸立着的高大身影,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本来想要听听大家对她的真心赞美的,不料却见恶狼在侧,令她倍感扫兴!
“阿旺哥,让我做完。”她意兴阑珊地接过阿旺手中的升帆索,将风帆升满。
大家明白她脸色突变的原因,也都有默契地不说话。
众人身后响起霍海潮冷硬的声音。“这里结束后,所有人都到前甲板去。”说完他率先离去。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顾正堂对啸岚说:“阿岚,不要对他太凶。”
“我讨厌他!”啸岚固定好帆绳,拍拍手生气地说。
大伙儿移步往前甲板走去,顾正堂继续说服她。“可他一直在帮我们。”
“不管他做什么,我就是不想见到他!”轻抚微痛的下巴,她遗恨难消。
“阿岚,”顾正堂的声音里有丝担忧。“他并没有冒犯过我们,刚才也是他最先跑来想帮你……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啸岚立刻回答。“我只是不喜欢他!”
走在前面的霍海潮将身后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没做任何表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凶巴巴的男孩有种很独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很像年少时的自己,勇敢又冲动吧!
在底舱被他又踢又咬时,他就知道他欣赏这样富有反抗精神的人。
派他去升帆时,他确实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服从”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俐落的爬桅身手,他更加觉得这男孩是可造之才。当看到摇摆不定的大帆拍打桅杆时,他突然担心得要命,甚至身不由己地离开-望塔向这里跑来。
结果,他发现在他身后跟来了不少人,这让他诧异间也很好奇: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秦家船上的每一个人好象都很关心他?他真的只是名普通船工吗?
看上去应该是,因为他爬桅樯很老练。可是听他说话的口气,哪里像个船工?如此年轻的他,何来这样的本事让威风八面的秦氏船老大和总管都围着他转?
突然间,他对这个脾气火爆、说话尖细的小船工有了浓厚的兴趣,但他不会去打听,这不是他霍海潮为人处世的作风,他会让那小船工自己亲口告诉他。
可是,那小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不喜欢他!”
“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就独独没有“害怕他”呢?难道他不怕威震四方的火海狼吗?
是的,他不怕!想起那双盈满泪水也不掩饰怒气的眼睛,霍海潮肯定地想。
有多少年了?大约从人们传说他是“狼”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公然挑衅他,更没有人胆敢蔑视他,唯独这小子除外。
看看手背上淡淡的咬痕,他突然觉得很开心,少有的开心。
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不让我碰?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忍受多少!
他想着,脸上竟出现了一抹微笑,柔和了他凶恶的面容,让他显得英俊许多。
只可惜,这是个没人看见的笑容。
*********
万通号上的人除了受伤的以外,都在甲板上站齐了。此刻天已经黑了,但船头有一盏灯,下层甲板也有些光照过来,使得甲板上并不黑。
涨潮的海涛声回响在宁静的夜空,巨大的海浪冲击着船体,尽避有大铁锚定住,万通号还是在波涛中摇蔽不已。
啸岚看到破损的前舵已经被绑好,船头有数十条绳索如链条般连接着前头那艘同样高大的海狼号,不由心头一跳,看来顾叔说的是真的,火海狼是在帮助他们。
可是当看到让她头痛又心烦的火海狼像根桅杆似地矗立在大家面前时,她仍本能地往后退,期望将自己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濒海潮没注意她,只是示意阿旺和顾正堂站在前面。
然后他宣布从现在起,已经失去独立航行能力的万通号得服从海狼号,后者将把它拖到五屿去修理,而一旦万通号恢复航行和自卫能力后,海狼号将离去。
“为什么要去五屿?潜岛不是更近吗?”
就在众人听了火海狼的话并无异议时,人群中响起了秦啸岚不驯的声音。一听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对万通号指手画脚,她就生气!
听她又提出了早先提过而没有被解答的问题,霍海潮一愣,随即对这个执拗的小船工不得不服了,而顾正堂和阿旺也为她的莽撞担心。
“如果你真像你所以为的那样了解情况的话,你会知道潜岛没有能容纳万通号的船坞,无法修理这艘船。在这方圆数百-内能接纳万通号的,只有五屿!”霍海潮冷冷地解释,为自己根本不必理会,却依然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感到生气。
然而,他的回答让他得到满意的效果,那爱反抗他的小子不再开口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舒展紧皱的眉,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为什么海狼号要等万通号修好才离去?你们可以在一到五屿时就离去。”
“因为我相信骷髅王还惦着秦氏这艘豪华大船和满船货物,所以,我海狼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惫有问题吗?”霍海潮似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
他烦透了这么多的“为什么”。
但愿这是他必须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们还有很多路要赶,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确定狡诈的骷髅王会不会正在附近布置下陷阱等待着他自投罗网,而今带着万通号这个大累赘,他得加倍小心!
可是,他的希望没能实现。
“为什么我们该相信你,你不也和骷髅王一样是臭名昭彰的海盗吗?”
濒海潮用力咬紧牙关克制着心头的恼火,双手在身后握成了拳。
他在心里默念:老天帮帮忙,我该如何让这个不知进退的小子闭嘴?!
“阿岚,不要再问那么多了,我们需要帮助。”看出火海狼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阿旺赶紧插嘴,想阻止啸岚的提问。
“可是他还没回答。”固执的啸岚继续挑战对手的耐心。
濒海潮寒目一转,想找到藏在人群中不断向他喊话的男孩,可是黑压压的人头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不再容忍他的放肆。
“阿岚,出来说话!”霍海潮冲着人群喊。
随着这声威力无比的命令,人群蜂动,都往一个地方靠拢,仿佛面对老鹰时急于保护雏鸡的母鸡。
“阿岚!”
被大家保护在中心的秦啸岚知道此刻不能再退缩,于是她分开人群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