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相公 第三章
就着昏黄的灯光,彭峻龙四处看了看。看出这是西北部游牧部落常用的半固定性质的毡房,整个毡房的基脚由土坯砌成,上部则用很多笔直的撑杆搭成穹形骨架,撑杆下端弯曲部与基脚的土墙栅栏捆扎为一体,上端插入天窗骨架的圆木孔中,然后用羊毛绳将各撑杆捆扎牢固,帐篷外覆盖厚实的毛毡。
毡房虽不大,但布置得干净舒服,门的两侧放置着炊具、用具和武器等,靠门右侧是个没点火的小别炉,正中铺了一块很大的有花纹图案的羊毛毡子,上面堆放了毛毯棉被等卧具,一看就知道这是睡觉的卧榻。
毡房四周还挂了多幅壁毯,彭峻龙知道那是既做装饰,更是为了增加毡房保温效果而放置的。
门帘一掀,看到玉琪提着简单的行李进来,那士兵立刻对彭峻龙说:“大人,此地条件差,士兵们大都是十几个人住一顶帐篷,大人们的跟班通常都随各自主子同住,或是与士兵们挤在一起……”
“我明白。”彭峻龙点点头问她道:“你要与我同住,还是去士兵的帐篷?”
玉琪看看狭小的毡房,先是一愣,可想到与其他士兵同住,不由心头畏惧,赶紧说:“当、当然是与彭大人同住。”
卑才出口,她顿时觉得脸像起了火,而彭峻龙偏偏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看,这下窘得她只想地上有条缝让她一头钻进去!
士兵又对玉琪说:“那么以后大人需要的热水食物等,你可以到后面的棚子取,这里有炉子,也可自己弄。”
玉琪看看身后的炉子,赶紧点头。此刻她不敢开口,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出卖她的心情。
要跟一个男人同寝?当初她可没有考虑过这问题。虽说这个男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但这还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可是如今她有选择吗?
看小七的神情古怪,彭峻龙忍不住问他:“小七,你怎么了?”
喔,这个呆子,为什么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暗自哀叹着,脸又发起烧来了,可是那冤家还等着她的回答呢,她只好无力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没住饼这样的房……”
说到这,她的舌头真的打结了,幸好,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彭峻龙立即掀开帘子出了帐篷。
见他离去,玉琪才安了心。此刻不管来者是谁,她都很感谢他的打岔!
那士兵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玉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出来,见那个喝醉的老兵和其他人也在外面。
一匹马从远处的山坡上奔了过来,一见到他们,就大声喊:“苏大人有令,今夜将火烧旺,不得睡觉,防备草原王!”
连喊数声后,他马不停蹄地往草甸的另一头跑去。
看着来人的背影,彭峻龙好奇地问:“这人是做什么的?”
“是传令兵。”那个士兵回答。
彭峻龙明白了,想起先前听到的话,又问:“柳树沟出了什么事?”
士兵说:“柳树沟住的是顾始汗部,他们与从北边的草原王是世仇。两个部落总为争夺草原打来打去,今天草原王的人又去柳树沟惹事,苏大人这才赶去了。”
见彭峻龙听得专注,他又补充道:“那草原王生性凶残,强霸了此地最好的地方巴拜泉不算,还强占草甸子,不许其他部落的牧人放牧,此地人人怕他。”
彭峻龙想了想,对他说:“你带路,本将要去柳树沟!”
玉琪急忙牵马给他。上马前彭峻龙问其他几个士兵:“值夜可以喝酒吗?”
那几个士兵,特别是那个已经半醉的老兵连连摇头:“不,小的不敢再犯!”
离开营地后,他与带路的士兵闲聊起来,得知他叫阿烈,当兵多年。家人都是镇北将军、即苏震祖父府上的奴才,后来苏家没落,遣散家仆,见他年纪不小,便让他到军中混了个领饷戍边的差事。以后苏震来此上任时,就将他带来了。
“大人,快看那边!”大约奔了十七、八里时,小七大声喊他。
他也已发现了前方的浓烟和打斗的人群,于是迅速催马奔去,阿烈和小七紧随其后。
这里混乱的场面让彭峻龙大吃一惊,只见身着号衣的士兵与身着蒙古袍子、满人马甲、汉人长衫,甚至光着膀子的老百姓扭打在一起,燃烧的火把混合着余烟未灭的帐篷发出难闻的味道,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伴随着男人粗野的叫骂声和肉搏声,充斥他的耳膜,令他非常生气。
他跳下马,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住手!”
那吼声如雷灌耳。站在他身边的玉琪和阿烈顿时感到气血翻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殴斗,吃惊地看着他,无不被他的吼声和身上那股威严气势所镇住。
玉琪痴迷地看着他,感觉到他就像下凡除妖的天神般英武神勇。
“你是谁?”一个身着短褂,没戴帽子的男人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地问。
“你又是谁?”彭峻龙面色不变地问他。
“我乃大清朝正四品武将、阿勒楚喀府校尉苏震。”那男人口气粗狂地说。
彭峻龙一听,原来这个莽汉子就是他的副将,不由倍感失望。此人外表邋遢,仪容不整,丝毫没有一点朝廷命官的风范,浑然就是个江湖土匪的模样!
见他不回答,苏震言辞粗野地说:“小子,一边看热闹吧,本将正忙呢!”
他不屑的语气和神态没有激怒彭峻龙,倒是阿烈急忙给他递眼色,可惜他没看见,只顾着回头冲刚才与他交手的蒙古汉子喊:“土格勒,滚回去,再敢滋事,管你是草原王、顾始汉,还是汉人,本将都率兵剿了你们!”
“谁还怕你不成?”土格勒不敬地回骂他,换来苏震的大打出手,其他人也再次扭打起来。
这下可把一向遵守武林规矩先礼后兵,和兵家要旨先宣再战的谦谦君子彭四郎给惹火了。
“混蛋!既然如此,今天就让你们尝点苦头!”他轻声骂了一句,随即轻灵如风,敏捷如豹地跃起,身形十分潇洒地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撕杀正欢的人群中。
只见他双臂轻扬间,一个个凶悍好斗的大男人,不管是握有兵器的佐领士兵,还是臂力过人的勇士牧人,到了他的手下就都像萝卜南瓜般地被切的切、滚的滚,转眼之间躺平了一片。
最后只剩下苏震独自一人站在他身前。
“你、你到底是谁?”震惊地看着地上哀号不已的人群,再看看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俊美斯文的年轻人,苏震不敢再无礼。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还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说话,全是拜他手下留情。
可是躺倒在地上的人中却有不识相的。
“彭大人,当心!”
只听小七一声警告,接着长鞭带着劲风兜顶甩来。
听到“呼呼”风声,苏震吓得一挫身,及时躲过了皮鞭,而彭峻龙丝毫未动。
“匡当!”一把长刀被长鞭卷起,落在了稍远的地上。
而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时,黑影一闪,彭峻龙已经抓住了投刀者──身着佐领官服的男人。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令人莫不惊恐。
“你是何人?”
“我……我是……”那人被他凛冽的眼神和惊人的速度惊呆了,一时间舌头似乎短了半截,说不出话来。
彭峻龙将他放开,看他彷佛没了骨头似地摔倒在地上,平静地说:“今天念你此举出自忠心,本将可不予计较,但没有下一次!”
“是!是!不敢……”那佐领擦着冒冷汗的额头连连点头。
彭峻龙再抬头对所有人朗声说:“在下乃新任阿勒楚喀府守备参将彭峻龙,今日以此方式与大家见面实在是情非得以。还望各位念及本将初至,今日暂且各自回去,若有任何冤情怨气,可明日到府申诉,如何?”
原来这就是他恨之入骨的害子仇人彭峻龙?!苏震心头一震,好厉害的武功!
当听说他正是新来的参将时,脸色大变的不光只是苏震,还有那些对此地早有觊觎之心的有心人。
不过亲眼目睹了他超凡的武功,现场无论是心怀叵测的,还是嫉妒他年轻位高的,都没有人再敢挑战他。
彭峻龙没在意大家的情绪,也不担心他们的愤怒和仇恨,在来以前,他就已经知道此行非易。
苏震穿戴上代表他身分地位和朝廷尊严的冠冕,尽避并不整齐,但好多了。
他忍着心中的怨恨,“噗通”一声半跪在彭峻龙面前,赔礼道:“下官一时情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噗通!”那名佐领也跪下,恳求得到宽恕。
彭峻龙要他们起来。“本将也有错,没早点报出身分,造成大家的误会,所以这事各位不必放在心上!”
对他的宽宏大量,那个佐领感激涕零。想想看,对顶头上司出刀是多大的罪过啊!若无那条鞭子……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冷汗涔涔。
士兵和牧民们大多对彭峻龙表现出了心悦诚服,可也有人不服气。
“大人既是新官,那就让顾始汗滚出草原!”一声粗鲁的叫声响起。
彭峻龙循声望去,原来是先前与苏震扭打在一起的土格勒。
他尚未回应,那头另一个蒙古大汉立即接口骂道:“你这条草原王的狗,这块草甸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放屁,这的草原全是我们的!你们,还有云老大那帮汉人都得滚!”
“胡说八道!”一个汉人模样的精壮汉子反唇相讥。“凭什么说是你们的?”
一时间,刚刚平息的人马又开始各执一词,争吵不休。
“停住,不许再吵,否则我用马鞭抽他!”苏震大吼。
可是吵闹的各方根本不理睬他,不仅动嘴,连手脚也动上了。
苏震见自己在新上任的彭峻龙面前竟不能制伏这群“草民”,不由恼羞成怒,“唰”地抽出别在身后的马鞭,狠狠地往那些人抽去。
“哎唷!你这鸟官又打人!”被打到的土格勒大骂。
“你这该死的蠢牛!”苏震同样怒骂着再对他甩出了一鞭。可这次鞭子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
“你……”苏震正想开口大骂,却发现抓住马鞭的人是彭峻龙,而且有股力量正通过被他紧握住的鞭稍传到他身上,沉重的力道压得他不得不闭了嘴。
“放下马鞭!”彭峻龙冷然命令。
此刻的他看似平静,心头火气却大,由眼前的一切,他确信几天前在石门镇客栈听到的议论是对的,这里果真是没有王法!
苏震不放鞭子,还一改刚才恭敬的神态,十分蛮横地说:“彭大人初来乍到,尚不了解详情,此等小事交给卑职处理就行!”
彭峻龙无视他骤然改变的态度,依旧冷冽地说:“放下你的鞭子!”
苏震怎肯在众多百姓士兵面前丢面子?他不但不放,还想用力抽出被峻龙握住的鞭梢,可是他越用力,透过鞭子传到他身上的压力就越大,那如刀刃般锋利的劲道直抵他的手腕,痛得他皱眉,最后他终于放弃了马鞭,神态倨傲地说:“大人若喜欢这条马鞭,卑职愿意奉送!”
“不,苏校尉错了,无论对畜牲还是人,本将从来不需要鞭子!”他将手中的鞭子往他手中一塞,寒声道:“苏副将的马鞭还是自个儿好好保存吧。”
苏震接过马鞭,恨恨地看着他,却无法与他冷静得令人胆寒的眼神对视。
他转开视线,既是恼怒又是心惊地想:这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子,何以有如此骇人的气势?难怪当初儿子会输得那么惨!
没有理会苏震躲闪的目光和阴冷的面色,彭峻龙以他特有的清亮嗓音,对所有人说:“今后,所有官兵均不得对百姓动手,百姓也不得自相残杀,各部落或个人若有冤屈者,可以到官府来告,绝对不可自生事端,扰乱民生!”
“官爷打人抢财物是犯罪吗?小民可以告吗?”人群中有人提问。
彭峻龙立即回答:“任何抢劫均为犯罪,无论犯者是谁,都可以告!”
“奸人妻女者,可以告吗?”又有人喊。
“可以!”
那人立即叫了起来:“那我要告苏大人,他睡了我老婆,该赔偿我两只羊,可是他至今一撮羊毛都没给!这算不算强抢?”
“就是,他们军营里的兵拿咱们的东西,睡咱们的女人,从来不给钱财!”
“告他们!版他们!”
纷扰的吵嚷声再次响起,彭峻龙不想让他们再吵,大喝一声:“住口!”
所有人都住了口,望着他,从那些目光中,彭峻龙知道同类的问题还不少。于是他愤怒地问苏震:“朝廷派你到此地带兵理政,是让你做这些事的吗?”
苏震不以为意地说:“大人知道的,草原寂寞,况且那些女人就喜欢那样,她们送上门来,我能推开吗?”
“你说这什么混帐话?!”
苏震瞟他一眼,挑衅道:“大人不要嘴硬,免得日后自打嘴巴……”
“无耻!”彭峻龙怒喝道。
苏震闭了嘴,但他恶毒的眼神却让彭峻龙心里纳闷不已,初次见面的人为何有那样仇恨的目光?难道就为自己当众不给他面子?
心里虽然疑惑,但眼前他最关心的是劝说大家离去。
可是就在人们议论著准备散去时,从人群后方的两个方向传来音调不同但同样威严冷峻的声音:“不可以!”
霎时,在场每个人都静止不动了,有的人还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从人群后分别走来两个身着蒙古服的男人。其中一个走到人群前便停住了,而另一个则一直走向彭峻龙,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四肢发达,身材高大的壮汉。
一看到他,苏震就说:“草原王!没想到今天你是亲自出马了!”
草原王?他就是搅得此地不得安生的草原王?
面对这个身材瘦高,目光阴鸷的男人,彭峻龙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注视着他。
草原王心里暗自惊叹:此人如此年轻,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从他稳定的视线和挺直的身材不难看出,他是与鲁莽的苏大人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他草原王也不是吃草长大的绵羊!
他在距离彭峻龙约三步外站定后说:“这是部落争斗,不关官府的事,大人出手打了我的族人,那不是摆明想给我草原王一个下马威吗?”
彭峻龙迎视着他凶狠的目光,平静却坚定地说:“官府按律法管理地方事务,维持地方秩序,此乃天经地义。在我的辖区内,无论是谁,都不可滋事斗殴,更不可劫财夺物、强占资源、伤人害命!”
见他气势凛然,草原王不服地瞅着躺在地上的人们说:“身为父母官,不论是非就打伤、乃至打死子民,这也是大清律法吗?”
彭峻龙淡然道:“这些人没有受伤,更没有死,他们只是被点了穴道,两个时辰后自可恢复正常。”
一听那些人只是被点了穴道,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那些人的亲友们也安了心。
草原王见四周的人群都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满怀敬畏,更加不满地说:“大人武功虽高,可草原上有句老话,“雄鹰只追随最好的猎手”,今日大人要想让我草原王佩服,就得先打败我的第一勇士,证明你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手。否则,今夜顾始汗就得承诺退出草原!怎样?大人愿接受此挑战吗?”
“不,只要活着,我的族人绝不会退出这片草原!”
一个声音响起。刚才随草原王出来后,一直站在火把阴影下的男人走了过来。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身上带着浓厚的蒙古贵族气,面上除三绺长须外,修饰得整齐光洁,显得稳重深沉。
“草民顾始汗给大人请安。”他先向彭峻龙俯身行礼表示敬意,又说:“水是银、草是金,汉人强取我们的草原,草原王霸占草场不准我们放牧,我的牧民要如何生存?请求大人依照大清律法主持公道!”
草原王斜眼看着他,冷冷地说:“顾始汗,别忘了草原规矩,若要让官府给你撑腰,得先证明官府大人是征服雄鹰的猎手!”
彭峻龙知道他滋意挑衅,便大声说:“好,本将接受草原王的挑战!”
“爽快!”草原王当即一击掌。
那个高大的男人立刻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并月兑掉身上的蒙古袍,上身只穿了件铜钉牛皮坎肩,穿套裤,头缠彩色头巾,脚蹬蒙古大皮靴,腰扎牛皮带,粗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兽皮做成的胸环。
玉琪一看那人身高八尺,肌肉虬结的胳膊足有她的大腿粗,那双牛目似的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光,不由心里一紧,本能地抓住彭峻龙想阻止他。
“大人,别去!”
彭峻龙被她一扯,有点意外地回头看她,见她小脸苍白,知道她在害怕,便轻轻拿开她的手,安抚道:“别怕,对我有点信心。”
当即,他也月兑去了身上的夹袄。
玉琪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很不安地看着他。
草原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退开,人们自动围成了圈,将巨人和彭峻龙围住。
摔跤比武是草原上的人们最热衷的竞技活动,可是因为今日的这场比赛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所以现场没有人-喊助威,反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两人对峙着,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手。突然,那个大汉扑过来,用那双小桶粗的胳膊抱住了彭峻龙,并用力将他往上拔起。
令玉琪和所有人惊奇的是,彭峻龙并没有躲闪他的进攻,而是顺势侧面抱住了对方的腰部。可与那“草原第一勇士”比,他实在显得太年轻瘦小了。这显然是场不势均力敌的搏击,大家都明白新来的彭大人必定会输。
可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一转眼,那巨人竟发出震逃诏地的大吼,随即砰然倒下,那庞大的身子落地时彷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大人赢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人们的议论纷纷响起。
“大人是草原上的无敌猎手!”
无数个声音附和着:“草原王得守规矩,从此服从彭大人!”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最高兴的自然是玉琪。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衣服披在他身上,称赞道:“大人,你好厉害!”
彭峻龙只是淡淡一笑,对这番胜利并不觉得突然。自八岁起他就开始修练少林童子功,早已将以柔克刚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于是面对强大对手时,他自然发功,而徒有一身蛮力的蒙古勇士,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彭峻龙将衣服穿上,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草原王难以置信的眼睛。
见自己声威响遍整个草原的第一勇士躺在地上龇牙咧嘴,草原王面色兀变。但他毕竟是崇尚英雄的蒙古族长,当即对彭峻龙单手抚胸,弯腰行礼。“大人果真英雄,我图格苏达今日遵令离去,明日定前往官府拜见大人!”
说完,不等彭峻龙回话,立即往人群后退去,上马率众离开了。
面对这戏剧性的结果,官兵和百姓都十分欢喜,对彭峻龙自然也充满了钦佩。
彭峻龙转头对顾始汗和那个被称为云老大的汉人说:“也请两位明日到府,所有的问题都得解决,如此美丽的地方不应该总是狼烟四起,纷争不断!”
“是,我等定依时前往。”他的余威尤在,顾始汗与云老大心存敬畏地表示服从他的安排。
随后彭峻龙要大家散去,让苏震带兵先回营地,而他则带着玉琪上马往宁静的阿勒楚喀河奔去。
虽然摆平了今夜的纷乱,他的心情并不轻松,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首先,兵营的秩序和制度得健全,散漫的军风军纪得立刻整顿!
其次,与副将苏震和其他军官的关系得小心处理好。不知怎么的,在与苏震的短暂交流中,他感觉到对方极不友善。在自己未亮出身分前,他出言不逊尚可理解,可是在那之后,他依然透露出一种似乎是怨恨的情绪。
为什么呢?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我与他真有什么过节?
第三,草原王、顾始汗和云老大三方的矛盾真的只是为了争夺草原土地吗?有没有隐藏在后面的因素?
第四……太多了,各方面的事情可说是千头万绪。
他抬头注视着夜空,心想要是哥哥中有任何一个在这里的话,该有多好!
月色溶溶,一轮明月悬挂在深邃无际的天空,它的银辉照耀着天地,也掩去了所有的星光,使得天空显得十分空寂。
看着月盘,他突然觉得好孤独,好软弱。
玉琪安静地走在他身边,两人的马靠得很近,走得很慢。似乎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玉琪安慰他:“别担心,今晚你已经给了他们难忘的教训,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挑战你的权威,等熟悉情况后,你会做得更好!”
猛地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跟着,彭峻龙侧头看了她一眼,无言地笑了笑。
他跳下马,伫立在河边,注视着月光下静静流淌的阿勒楚喀河。平静如镜的河面在一阵风吹过后,裂成道道银链,串出各种变幻莫测的图形,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沉思着说:“你看,河流流得多慢,这说明封冻的日子快要到了。”
“是的,就要下雪了。”玉琪明白他所担忧的事情,又接着说,“不过,你会在那之前将这里的纷争处理好的。”
“能吗?你没看出那草原王心里并不服气?而其他人也很难说。”彭峻龙的思绪混乱,感觉就像河面上那些发亮的波光,闪闪烁烁着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能,你当然能!”一只小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彭峻龙不解地顺着这只小手看上去,迎上了玉琪明亮的双眸。那充满了信任与关切的目光是那样温柔,柔得好像一阵和风。那和风拂过他的心湖,在那里激荡起一道陌生而难忘的暖流……
“你说什么?”他喃喃地问,心不由自主地沉沦在那道暖流中。
“我说你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彭峻龙的心头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他的目光让玉琪失去了平静,让她突然觉得好热,心也因兴奋而乱跳。她热切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最关心你,最喜欢你的人!”
“最关心我?最喜欢我?”彭峻龙一愣,心头的异样感更甚,他困惑地问。
看到他的脸色,玉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男人对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说这样露骨的话?她的脸更加烫了,急忙改口道:“不不,我是说大哥是小七的恩人,小七当然最喜欢大哥-,而且小七知道大哥是一个好将军!”
见他依然困惑地看着自己,玉琪又鼓励地对他说:“你真的很厉害,很聪明,而且武功又那么好,今天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很让人敬佩喔!”
“真的吗?”彭峻龙问,不由在心里为小七喜欢自己和毫无条件地信任自己而感到高兴。其实,自己不也很喜欢他,信任他吗?
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将猛然间袭上心头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底,问:“你真的认为我会是好将军吗?”
“不是“会是”,而是已经是一个好将军!”玉琪认真说:“当你一声大吼镇住所有人,将那时的混乱控制住,又战胜了那个野蛮巨人时,你没看见草原王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是他还是当场认了输。而且其他牧民和敢跟草原王斗狠多年的顾始汗、云老大也都对你恭敬有礼,可见你的神威已经建立,剩下的,是要乘着这股神威,将这三个部落之间的矛盾解决,那你就有时间来整理内部了!”
“我希望是这样。”彭峻龙说着又陷入了沉思,彷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其实我觉得就今天的事情来说,他们的矛盾主要是集中在草原放牧和土地开垦上。”
“没错。”玉琪加入了他的分析。“汉人出关这么多年,很少惹是非,可是他们习惯开垦种植,这自然就引起了其他以放牧为生的部族的不满。汉人怕牧人夺走他们的土地和粮食,牧民怕汉人强占了他们的草原和牧场,所以双方很容易起冲突。而草原王则是贪婪地想霸占整个草原,所以他们才斗来斗去。如果你能找到中间方式,让他们各不相犯,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斗呢?”
“各不相犯?”彭峻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渐渐扩大的笑容使他整张脸看起来既年轻又富有朝气。
“喔,好你个小七儿,今夜可真把我的心事说透了。”他十分开心地一把抱起玉琪,将她像陀螺似地往空中抛去,吓得玉琪大叫,他却大笑着。
他们惊慌与快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融入了阿勒楚喀河寂静的月夜中,飘荡在寂静广袤的草原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