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 第三章
大红灯笼照亮丽谷的每一处夜空。
在这间新房里,除了那对艳红喜烛及门板上那个双喜字昭告婚庆的一丝喜气,其余一切是那么的死寂。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媒婆的吉祥如意话,更没有欢喜的气氛,在简单的拜过天地及祖先牌位后,端坐在床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就一直从午时被冷落到酉时。
天暗了,楚环贞的脖子酸了,胃也疼了。
从一早起床,被秦婆婆梳妆打扮后,她就再也没有进食过;被盖上红盖头之后,她如一尊木偶人,被拉着东走西走。
要她拜她就拜,要她坐她就坐。眼下,秋美不知被支遣去何方,她只能独坐在这,动弹不得。
她其实很害怕,只是善于隐藏。这些年来,她总以冷然表情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知何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她鼻间飘荡,她猛一回神,低垂的视线发现她的大红绣花鞋旁,有着一双黑色大布靴。
她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更可以感到交握在膝上的掌心泌心冷汗。她无法想象她夫君的面貌,恐怕是满脸横肉、飞扬跋扈的粗鲁男子吧。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那张如桃花般带笑的俊颜,那是她心灵深处的秘密。该怎么办?她完全不想跟这个阎二爷洞房!
她的盖头被掀开了,她屏息以待,慌乱到不敢直视眼前的男子。
即便已经认识她,但,当掀开盖头的刹那间,阎晨还是被她的美貌给震慑住。
淡扫蛾眉下,粉颊莹润如玉,双唇嫣红似醉。
她的美让人感到舒服而宁静,就算有再多的火气,一看见她那微弯的唇角,似乎所有的烦躁都会一扫而空。
但是,他绝不会沉迷在她的美色下,尤其这个女子是那个恶人之女,摆明了就是献上自己,让他从此沉迷。以为他会因美色而昏庸误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怕我?”清冷的音调夹带着嘲讽,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她摇首,细眉蹙起,咬紧牙关;就算她再会隐藏,还是泄露了不安的情绪。
“那为何不敢抬头?”直视着她的慌乱,他的眼神更加阴冷。就算她有着可比仙女的美貌,但在他眼中,她却比粪土还不如!
“我……”没想到自以为的勇气在这一刻还是吓得全身发软,根本无法察觉这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怕我长得青面獠牙?还是丑如钟馗?”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没有。”她浑身一颤!对于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她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敢主动要求嫁来丽谷,却不敢看我一眼?”手指稍稍用力,坚持抬起她的下颊。
被迫仰高丽颜,她的眼帘却仍低垂着,只能看见那属于新郎的大红衣袍。
“你……”她想着,如果她现在咬舌自尽,还来不来得及?
“真美。难怪会有一干江湖高手愿意为了你而不惜与丽谷对抗,残害我丽谷的兄弟。”他靠她极近,气息全吐在她玉容上。
她的呼吸悬到了心口,悄悄地将舌尖抵在齿间。
“不说话?”他的拇指抚过她柔女敕的颊边。“这么多人跟你求亲,听说还有县太爷之子,而你却甘愿嫁来丽谷,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对于他的碰触,她感受不到任何情意,反而让她浑身发颤。
她颤抖地道:“我只想……只想跟丽谷和平相处。”她不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能死还好,她怕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和平相处?亏你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单手拿下她的凤冠。
“我替你说吧。你是想利用你这张脸把我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再趁机杀了我,然后里应外合的摧毁丽谷。”话语虽轻,却是字字铿锵有力。
“不是!”她猛地抬眼,用力否认。“我不会杀人的,我只会……”
就算烛火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能暖她心扉的男子。
“你……”她瞠大水眸,只能在心里大声感叹,老天爷啊。
阎晨勾起阴冷笑意,将楚天凤那讶异中的惊喜全纳入眼底。
“我们又见面了。”
“你就是阎晨?”楚环贞用力眨眼,怕自己错认了人,毕竟思念太深,只怕眼前人只是一场虚幻。
“我就是阎晨。”看她那副欣喜的模样,他却扬起满心的怒火。
怎么会是他呢?
他居然是阎晨!
是她的夫君!
是她要共度一生的良人!
顷刻间,她居然感到莫名的心安,还有不可言喻的庆幸。
“真的是你。”她开心得想大笑,却只是微微展露笑颜。这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恩宠吗?
“你原本想嫁我大哥的,只好委屈你嫁给我了。”阎晨冷哼。
“不是的!我……”她总算有了新嫁娘的臊意,脸色由白转红,同样的心跳如擂鼓,不同的是从惊惧转为羞怯。
“话说你妹妹跟了我大哥,而你跟了我,这算是亲上加亲吗?”拇指与食指仍扣在她的下颊,他就是想看清她那伪善的表情。
“云……天,她……过得还好吗?”他的碰触,让她结巴了。
“她当然好。”另一手模上她的衣襟,眉宇间净是轻佻,轻轻转动手掌,浑圆的小巧,落入他的左掌间。
“你……”她惴惴不安,胸口紧绷,看着他那魅惑的表情,却无法阻止他动手。
对付女人,他是很有一套,如何让女人在他身下欲仙欲死,他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看你吓得。”笑声从他嘴角逸出。“你该不会以为,你嫁过来只是做做样子吧?难道没有人教你在洞房之夜如何服侍夫婿?”
从震惊中回魂,她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他的话虽轻柔,却是不带任何情意,甚至字字嘲讽。
那日在南城大街上,她可以感觉出他对她也有着同样的心意,此刻的转变,就只因为她是楚天凤?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离开楚家庄时,女乃娘曾告诉过她,是要和丈夫月兑光衣裳睡在一起,不过到底要怎么睡,女乃娘只说到时她自然会知道。
“没关系,让我来教你。”他并不粗鲁,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她的衣襟,解开嫁衣上繁复的衣扣,接着大红嫁衣落地。
“你……”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心里想着,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坚强,万一是别的粗鲁男人,她是不是会忍受不了这样的触模而无法完成凤小姐的托付?
她该庆幸至少是心里的这个男子,所以做起这件事来,是不是就会比较容易?
此时,他双手模上她腰际。“不过我得先搜身。万一都还没洞房,我就死在你的手里,那我阎晨恐怕连下地狱都没脸跟阎王诉说冤情。”
她错了,就算是心里的这个男子,但这字字句句带着如利刃般的嘲讽,让这件事变得更加不容易。
她没有辩解。她凭什么得到他的信任?楚家庄和丽谷之间的恩怨,不是在这片刻间就能化解的。
阎晨的动作缓慢,将她的衣衫一件件的月兑,一件件地飘飞到地上,直到露出那令她难堪的洁白身体。
原本打算咬舌自尽的舌尖悄悄退回齿内,楚环贞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像是被凌迟般,努力忍受着他所做的一切。
带着色意的眼神,他的双手游移在她的上,声音轻而柔,不带任何力道。
“你那什么表情?跟我洞房,你很痛苦?”他冷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对我应该是有情意的。”
阎晨忘不了那日秋阳似火,点燃他对她的爱意;他更忘不了,她看他的神情,带着满满的心仪及羞怯。
他气恼起来,一把拿起枕头,将枕头甩了甩,床里床外仔细搜查一道。
“你若想刺杀我,最好一刀就能杀死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他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垂下眼,知道他就是阎晨的惊喜已经一扫而空。明明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为何前后判若两人?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明白,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别说这间新房是由丽谷的人布置,连她身上这套嫁衣也是秦婆婆帮她换穿的,她哪有机会藏刺杀他的利器。
“我不会杀人。”她并拢双腿,双手环胸,只求自己不要哭出来。
“当然,你是楚家庄的大小姐,你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你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堆人来为你效命了。”
“……”
懊来的还是要来。自从楚天凤安排了这门亲事之后,她从不愿正面去面对,也没有想过洞房花烛夜该是何种风情,只想着牙一咬就能过去,就算过不去,也可以以死了结。
他贴近她的耳边呵气,眉一挑,吻上了她丰厚的耳垂。
“今晚我会好好侍你,你一定会感谢我,原来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是这么的令人销魂享受。”
她的双肩一缩,喉头哽咽,嗫嚅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他恨她,更恨自己,他居然曾经为这张丽颜心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摇首,满满的无措及仓惶。
“不知道,就让我来教你。”他冷道:“你究竟勾引过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她仍是摇首,只能无语,就怕一开口,情绪就会崩溃。
“南城的名妓张诗诗,别的男人可是要花大把银两才可以和她一夜春宵,而我却半点银子都不用花,就可以和她夜夜春宵,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一口含咬上她的颈项。“因为,我可以让她快乐似神仙。”
“不要……”原本紧闭的嘴唇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而忍不住鞍了出。“你有权说不吗?”他的眼微眯,嗓音变得暗哑,抓起她的双手,搁在自己的胸口上。“尽妻子的责任,好好的服侍我吧。”
她的双手抖颤不已,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心冷?
“不懂怎么服侍男人吗?”他冷哼一声。
他的话语像是会扎人,她只能使劲摇首。不该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看她那副勉强的样子,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接着拉下自己的长裤,将她推倒在床上,甚至连大红袍服都没有月兑,就欺压在她身上。
阎晨的动作粗鲁。心情烦躁,一只手就将她的双手箝制在她头顶上。
“是你自愿来丽谷的,就得承受这一切,千万不要想作怪,否则我不会轻饶你的。”
“我既嫁入阎家,理当一切以阎家为重。”冷意直沁骨髓,她的眼角淌着珠珠泪花。
没有亲吻、没有、没有柔情、没有温暖的语言,他只是撩高衣袍,不顾她的不适,在极短的时间内,以动物的本能,享用了丈夫该有的权利。
痛!撕裂的痛,痛得她泪珠扑簌簌掉,却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哼叫出声,没再喊个不字。再大的苦难她都经历过,却没有像此刻这般让她这么想要立即死去。
如果他不是阎晨,如果她不是楚天凤,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为什么要打破她心里的那份美好?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暖公子为什么会因为她是楚天凤而彻底变了个样?
在午夜之前,被折腾了两个时辰的她终获得自由。反反覆覆,他以极难堪的方式、嘲讽的语言,对待这个洞房烛夜。
最后,他拂袖而去,没有跟她共睡一床;她该庆幸他留给了她最后一丝自以为是的自尊。
她不怪他。有因就有果。
当年楚老爷种下的因,加上凤小姐的推波助澜,如今才会有这样的恶果。
而凤小姐给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让阎晨爱上她。
如今,她不仅永远无法达成凤小姐的托付,甚至还得赔上自己身心。
冷风灌吹,吹不散阎晨心头纠结的怒火。
摆暗之中,他行动如常,穿过几处房舍,走过几个陡坡,来到丽谷赖以为生的溪流边。
水声潺潺。
对河是一大片林木,后头是半人高的枯黄野草,他一脚踩入冰冷的溪水之中,从脚底窜起的冷意,足够让他混沌的思绪乍然清醒。
他没有因为欢爱而有任何的满足及欢愉,反而因为她的眼泪烧灼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痛恨心底那股想怜惜她的情绪。
他发狠似的月兑下那一身艳红袍服,用力一扔,将它扔进了溪水里。
正值冬日的枯水期,袍服没有被溪水冲走,反而卡在溪道中央的石头边。
他隐藏情绪的能力一向极好,很少在人前发怒,可是此刻他却咬牙切齿,一脸狰狞,不顾会冻伤肌肤的冷冽溪水,一步步踏入溪水中。
当他来到溪水中央时,水深已及腰,他弯身捡起那件大红衣袍,再用力朝下游的方向扔去,大红衣袍终于顺着水流而下,消失在他眼前。
以为看不见,就能毁去这个事实吗?
是她主动要来和亲的,是她甘愿来当人质的;一直以来丽谷都是被动的,他没有丝毫逼迫她,他只是顺应她的要求,享用丈夫的权利。
而她那无措又痛苦,慌张又心碎的模样,活像他是强人所难,这又算什么?
他所知道的楚天凤虽是一介女流,但这几年跟丽谷狠斗下来,行事趾高气扬,做事狠毒果决。
楚家庄遭受火烧庄之后,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当年才十一岁的楚天凤不但击鼓告官,有条不紊的办理后事,更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整凋零的庄院,担起庄之主的重责。
在官府捉拿不到他们时,她却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内就重金悬赏江湖人士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要不是官府四处张贴缉捕告示,要不是楚家庄步步进逼,逼得丽谷不得不对楚家庄发动攻击,以消弥楚家庄的势力。
这楚天凤心狠手辣,将自己亲手足妹妹逼进丽谷当奸细,还在楚天云事败之后欲杀之灭口。
她是司马昭之心,来求亲的目的,背后一定有极大的阴谋;然而,明知她居心叵测,他却……
当她以发簪替他解围时,他的一颗心从此遗落在她身上。
要是没有之前相遇的缘分,他就不会对她有任何怜悯的情绪。
折磨她,他应该感到开心,为何他却有着满满的心痛?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为何要陷入这样的泥沼之中?
他很想对天狂吼,以发泄胸口的闷气!他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当年楚恶人怎么对待他,如今他就把当年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统统回报到楚天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