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鹰 第二十九章
时间是在五雄大闹大难滩后的第二天,在快西长安以西约百来里的山腰上,烈日虽是炙人,但是山风却是可人,所以在一览千里之余,并没有炎炎夏日之感。
一个年纪老得胡子全白了的老者,懒散地斜靠在一株大松树下,嘴中伊伊呀呀地唱着山歌。
呼地一声,树上掉下了一只松果,来势甚疾,迳奔这老者的泥丸大穴,那老者忽然仰面一吸再一吐,那松果来势一窒,反射而上。
树上一人哈哈笑道:“老五,你又进步些啦,倒底是年轻人。”
树不是五雄中的老五——“云幻魔”欧阳宗,他不高兴地道:“老大,你今年贵庚啊?”
风伦坐在粗树枝上,其实应该是“浮”在松针上,咧着嘴笑道:“老夫一百零七岁又十三个月啦!”
欧阳宗道:“我不过比你小五个月,那里算是年轻人。”
风伦一吐舌头道:“乖乖,你我这份年龄,这五个月可不少啦,一日便是一年,你少了百多年,不算年轻又算啥?”
欧阳宗一摆手道:“不和你胡闹,喂,你望望老三回来了没有,可带了些什么样的东西请咱们吃。”
原来五雄在这山上修身养性,只待十日之后,便去接收大难滩。
他们早有退休之意,但一来实在没有个清静的所在,二来没有传人,三来尚有十年之约未了,非和慕天雕大战一场不可。
现在三事皆了,还不归老,只怕将来不容易,五个人一齐身退了。
这是老年人的悲哀——朝不保夕。
风伦仰起头来,用鼻子深深一嗅道:“老三回来啦,不对,还有别的味道,待我仔细瞧瞧。”
欧阳宗道:“算你狗鼻子灵。”
风伦站起身来,用手招住额,眼睛迷成一条缝,煞有介事地道:“哈,今天加菜了。”
欧阳宗一跃而起道:“是什么东西,兔子还是獐子?”
风伦坐下道:“是人子。”
欧阳宗一怔道:“人子?”
风伦摇头摆尾地道:“人子者,食人肉也。”
此时老四“三杀神”查伯闻声也从石洞中走了出来道:“那老三变成名副其实的‘人屠’啦”欧阳宗戟指笑骂风伦道:“听他胡吹,老三现在是咱们中间的圣人”
风伦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一早去打猎,现在扛了个人回来便是了。”老二“金银指”丘正一这时也出来了道:“我偏不信,让我瞧瞧。”
没见他什么动作,便已上了树,他“咦”了一声道:“怪哉,那人长发垂肩,还是个女的。”
风伦冷冷一哼道:“我偏说是个男的。”
他们一个说男的,一个硬说是女的,两人在树上便吵了起来,吵声忽然停止,原来“人屠”任厉正满头大汗地扛了一个人走出林子来。
风伦和丘正一齐跳落到地上。
任厉旁若无人地扛了那人直往石洞走去。
欧阳宗他两眼已发了直,连招呼都不向老弟兄们打一个,暗道一声不好,莫非任厉的老毛病又发了。
他们四个不敢离他太近,以免任厉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来一下。四个人无声地排成一列,跟在他后面。
风伦身为老大,只得干咳了一声道:“喂,老三,你请客也得把客人介绍给大家啊”任厉冷峻地哼了一声,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脚下一点也不放慢,已然走进了石室。风伦讨了个没趣。”
丘正在旁边声腔道:“喂!老三,菜在那里,午饭没得着落啦”
任厉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把肩上的人仔细地放在一张石杨上,他跪在石杨旁,轻轻轻地分开了覆盖在那人脸上的头发。
欧阳宗蹑手蹑脚地挨近了过去,瞥了一眼,惊道:“这不是神龙剑客仇摩么”任厉头也不回,但却是第一次开了口道:“谁说不是。”“三杀神”查伯道:“喂,老三,你真的耍作人屠不成?”
任厉迅捷无比地转过身来,大喝一声道:“谁敢碰他一迷毫毛!”
四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心中都在奇怪,这次任厉的疯病可犯大了,但这仇摩又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无端发疯?
风伦连忙摇手道:“大丈夫说不碰就不碰,别凶,别凶。”
大概普天之下只有任厉发疯才能镇住他们四个了。
任厉这才幸幸地回过身去,又跪在地上,他缓缓地拂着仇摩的头发道:“小眉,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外孙的,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外孙的。”
风伦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小眉”是谁,但是,鼎鼎大名的后起之秀仇摩,怎会又变成了“小眉”的外孙,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了个念头,只怕任厉又疯得认错人了。
欧阳宗走上一步,扬声道:“老三,这位仇小弟犯了什么毛病呀?”
他特别强调了“仇小弟”这三个字,来提醒任厉不要再认错了人,前回他莫明其妙地救了白鹤,这会可没一了千年人参,自然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任厉沙哑地道:“失心疯!”
白龙手风伦道:“那岂不是坎离二脉倒置了么?”
任厉白了一眼道:“便是短了这二条大脉我也不怕。”
查伯想上前又怕任厉误会,只得大声道:“老三,千万不能乱下手,咱们从长计议。”
金银指丘正耐不住喝道:“老三,你要放明白些,你若下手救他,就要废去自己一身功力,而且两股力道的反震之力,足以使你坎离两脉倒置!”
任厉声调不改,仍是老话一句道:“便是短了这二条大脉我也不怕。”
欧阳宗道:“咱们兄弟一场,八天之后,便要洗手江湖,你何苦为了这人而牺牲了大家的天年之乐,和百年来的愉快合作。”
任厉抬起头来,瞪视着石壁,显然的,他心中对这句话颇有些动心,但他迅速克制了自己的情感,毅然地道:“我管不了那许多了,他是小眉的外孙。”
他举起右手,食中两指,并指如戟,眼看便要落下。
风伦猛喝一声道:“老三,你这般好差使,为何不让我也分些光彩。”
任厉一怔,风伦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双手搭在任厉的肩上,查伯、丘正和欧阳宗也不再迟疑,依次搭住了线。
任厉激动了,他别过脸来,眼角中含着泪水,瞟了这四个百年交情的老友一眼,然后又回过脸去,猛喝一声,长长地吸一口真气,右手双指如闪电般地往仇摩身上戳去。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藉着五人的合力,可以强制住仇摩肌肉和经脉中潜在的反震之力。
须知常人平时用力,其实都未用尽,譬如一个人平常每日走十里路,便气喘如牛,若有个虎子在他身后追着,他便是一口气跑了百里路,还会嫌慢,那会觉得累呢?
这种潜在的力量是惊人的,何况仇摩又是一流的高手呢?
这是一幅静态的画面,唯一的动态是,五人头上的汗水都已蒸发成汽了,石室的壁上蒙上了细细的一层薄雾。
良久,风伦发出了一声漫长的叹气。
然后是任厉激动的声音:“小眉,得救了!你的外孙得救了。”
杨上的仇摩唔了一声,撑开双眼,茫然地望着五人。
口口口口口口
冷酷的原野浸浴在沉静的黑暗之中,不管是山林或沼泽,都使人有毛发直竖的感觉,望而心里。
月光无力地洒在地上,晚风吹乱了她的足痕。
蓦然,原野中响起了一声凄惨的喊声,像是野兽垂死时的呼唤,更加深了恐怖的意味,震人心怀。
黑暗中,从四面八方,有几点黑影往声音起处扑去。月光透过了林子,素称柔静的她,竟无助于阻止这幕惨剧。
林中有一块方丈的场子,上面长满了茵茵芳草,草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垂死尚在挣扎的人,他跪在地上,双手捧住肮部。
他月复部有一条深而长的伤口,血液和肠子往外面进出,他的双眼仿佛要夺眶而出,瞪视着眼前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衫,面目隐于黑暗之中。
彬在地上的那人喉陇中一阵咕噜,腰上一软,终于抱憾地离开了人世,而且死不瞑目。
黑衫的那人缓缓地用衣角抹去了剑上的血痕,冷笑了一声道:“天全教这番真个冰消瓦解了。”
他胸中一股豪气在激荡,他仰天长啸了一声,道:“请看今后江湖中,谁是我岑谦之对手”
他意气洋洋,长袖信手一挥,一丈多远的一颗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折,他低声说道:“哼,灵药真灵。”
忽然,他迅速转身喝道:“什么人?”
林中应声而出了雨个年轻文士,其中一人道:“阁下可是岑谦,岑大哥么?”
岑谦一怔,笑道:“姜姑娘为何要易钗而弁?”
姜婉更是一怔,心想他怎会认得我的,但口中却道:“这两位又是谁?”
岑谦漫声道:“还不是天全教那些杀不尽的贼子。”
他脸上浮起了一阵杀气,姜婉的眼皮忽然直跳,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瞧了一眼道:“阁下的手法好俐落,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岑谦一怔,但即笑道:“姜姑娘笑话了,这覆面躺在地上的是天全教陇北分舵的舵主,另外一个是——”
姜婉抢先说:“天全教沙河分舵的舵主,入地龙胡天鹞。”
岑谦脸色一寒,有意无意地走近了姜婉一步道:“姜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姜婉头也不抬地道:“我也只晓得这个人,还是不打不相识呢。”
岑谦脸色忽然开朗起来。
姜婉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岑谦笑了笑,也不出声,姜婉招了招手,慕小真仍是有些带羞地走过来,岑谦见他发上带了孝花,不禁一怔。
姜婉道:“这位是岑大哥。这位是慕大哥的妹妹,慕小真。”
大惊失色的岑谦退了一步,指着慕小真道:“你,你是慕二弟的妹妹?”
小真的泪珠落了下来,她那苍白的脸容告诉了一切的事实,岑谦猛然憬悟到自己的失态,忙郑重地道:“慕妹妹,二弟的仇我姓岑的一定代他报的,我正在四处翦除天全教的羽翼,嘿,总有公道来临的时候。”
他逼近了两人一步,右手抓住剑柄,额上青筋涨起,仿佛极端激动的样子。
婉儿和小真不料岑谦竟是如此血性的一个汉子,一提到慕天鹏,他便会冲动起来。
小真想到自己苦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亲哥哥,不料又祸生不测,慕天雕竟葬身在大难滩中,心中一阵翻滚,不由低下头去,轻声哭了起来。
婉儿虽然笃信慕天雕不会死,但见到慕小真如此悲痛,岑谦如此的冲动,心中也十分难过。
岑谦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长剑已然拔出半截,啸声未血,林外一人大笑着走进来道:“岑兄好深厚的功力。”
岑谦一惊,长剑雷电火光似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堪堪掠过姜婉和慕小真身前五寸之处,一株冬青树应声而折。
他口中豪壮地道:“乔兄来得正好,为在下作个见证,天全贼子在岑某剑下,必若此树。”
来人竟是天全教的第二号大对头,“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乔汝安笑道:“便是乔某也要岑兄作一这个见证。”
他回头对二女招呼道:“现在伏波堡和武当派为了你们的出走,正闹得天翻地覆呢。喔,还有一件大好喜事,三位可知道不?”
岑谦剑眉微皱。
乔汝安笑道:“你可知‘神龙剑客’仇摩的下落?”
脸色微变的岑谦,口中却道:“我那仇三弟素来神龙不见首尾,我已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慕小真和脸婉也脸色大变,幸好林中黑暗,别人也不注意,自然不晓得。乔汝安朗声道:“武当门下有人在湖北境内遇到过他,只是有些奇怪。”额头进出豆大汗珠的岑谦道:“什么时候?”乔汝安心中有些奇怪,但仍不动色地道:“约模一个月不到些。”
怔怔地立了半晌,岑谦才说道:“乔兄请原谅小弟的失态,我实在久未听到仇三弟的消息,所以十分激动。”
乔汝安道:“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岑兄尚未听完。有件事十分奇怪,岑兄可知道不?”脸色大变的岑谦,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黑暗中有如两盏明灯。
乔汝安道:“仇兄竟患了失心疯的绝症,这真是怪事了。”
岑谦紧张地问道:“他有否提及在下之处?”乔汝安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没听玄相老道说超过。”
岑谦这才问道:“我那仇三弟现在何处?”
乔汝安道:“据江湖上纷传,他先是往南走,到了扬州附近,又折向西北,大约总在附近了,大家判断他是去参加大难滩大会。”
岑谦怔道:“大难滩大会?”
乔汝安惊道:“怎么岑兄还不知道?我以为你也是上这条路的,听说是古今武林三十多派的传人,要上大难滩找那姓哈的查闻十年前的大会细节,当然,大家希望把蛇形令主的问题也作个了结。”
岑谦的脸色又一变,变得青灰色,只是隐在黑暗中,没人看得清楚,他凝声问乔汝安道:“在什么时候?”
乔汝安道:“总在这几天了,我也是道听途说,拿不准儿。”岑谦一顿足道:“我先去找仇三弟,然后咱哥儿俩上大大滩去,在下先告辞了。”三人目送着他走进了林子,乔汝安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句道:“他真个是神秘的人。”不知怎地,姜婉心中冒起一个寒噤。
口口口口口口
黑夜退走了,阳光又普照人间。
一个斜斜的山坡旁,姜婉和慕小真靠在一株大树下,婉儿信手折下了一朵花儿,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
然后,她顽皮地把花朵在慕小真的耳朵上轻轻地拂着,逗慕小真发笑,玩了一会儿,婉儿用中指和拇指把花朵一弹,目送它飞得老远,落在地上道:“昨天那个岑大哥真有点古怪。”
小真眉色不展地道:“人家三兄弟折了二个,如何不气。”
婉儿道:“他那剑好利害,就在咱们脖子前面五寸处掠过,要是再递得前面一些,咱们岂不是要卡喳二声,脑袋搬了家?”
话落用手在慕小真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小真推开了她的手道:“你又胡思乱想了,人家杀了多少个天全教徒啦。”婉儿薄嗔道:“哼!谁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啦!唉,对了,你可记得上次在破庙中发现的两个无头尸首?”用手掌压住了心的小真道:“你还要提,吓都吓死了。”
婉儿认真地道:“昨天他那剑对着咱们的什么部位?”
略一思索,用手比了比,小真道:“大概是在脖子的中点,刚好是上下各一半的地方。
一拍手掌,婉儿道:“那两个无头和尚的伤口也是在那地方。真怪,昨晚那两个天全教徒连刀剑都没拔出鞘呢,他又穿了那身衣着,莫非——”
一跃而起的小真打断了她的话题道:“你又是直觉了,这次你不说些充分的理由来,休想我听信你一句话。”
嘟起小嘴,婉儿道:“我当然有道理了,听不听由你。”
忙抱住了她双眉,小真道:“好好,我听就是,大小姐,你千万别生气。”
婉儿笑道:“你坐好,我说给你听。昨晚我们在林子里,不是听他说灵药真灵吗,张大哥告诉我,他看到蛇形令主杀了那两个和尚之后,也曾说过灵芝草真灵。”
小真道:“这话不成理由,光是我们武当派就有三百多种灵药,你知道他说的是那种灵药啦?”
婉儿被她一句话便说倒了,急得直搓手,她想了一会儿,又被她想出了一个理由,乐得她直拍手道:“有了,他昨夜听到仇摩尚在人世的时候,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试想,如果是平常的分手一次,值得如此紧张么?除非他本以为仇摩已经不在人世了的,这才会手足失措。”
小真见她倒有三分道理,路一思索便驳她道:“他若是蛇形令主,我哥哥他们不早就完蛋了?”
低下头的婉儿道:“但是,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啊”
小真一想,果然二人都没有善终,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又汩汩流出。
婉儿忙叉开话题道:“我最初怀疑到他,是因为他诛了两个天全教徒之后,不说‘二弟,又杀了二个仇人。”反而洋洋得意,自认天下无敌,这还是好人么?
迸人说君子慎独,等到我们现身之后,他又装出一副咬牙切齿为慕哥哥报仇的话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
小真被她这一说,回想到当时情况,真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直竖,她惊道:“如果乔汝安不及时赶到,我们岂不险哉?”
扮了个鬼脸,婉儿道:“好啊,你终于听我的咧!”
忽然,从他们背后有一人冷冷地道:“我可不信。”
婉儿大惊,正要拔剑,小真一把扯住了她,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仇大侠还记得我们骂?”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仇大侠还记得我吗?”才对,但她硬扯上了姜婉。
仇摩月兑口喊道:“慕真人”
机伶地站起身来,婉儿口中道:“该我去打水啦?”
她眼角忍不住飘向仇摩一眼,想再看看他那付潦倒的窘相,那知竟是一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早已打扮停当了。
小真羞愧地低下头去,一手抓了婉儿的衣角,口中半带哀求,半带喜悦地道:“不要走嘛!”
天性喜欢捉狭的婉儿,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哟,没水喝不要干死吗?”
仇摩上前一步道:“姜姑娘,我也有一个口讯带给你。”
姜婉一怔,心想真是怪事,仇摩又怎会认得自己了,其实她不知上次慕天雕冒仇摩之名大闹伏波堡的时候,仇摩早已在暗中窥探着了,所以自然认得姜婉了。
笔意拉长了脸婉儿道:“仇大侠又有什么见告的啦”
仇摩本来也是一个机伶的人,但不知怎地,只要有慕小真在场,他就会口齿不清的了。
他道:“我方才和五位老前辈分手,他们都向你问好,还有,还有——”
仇摩的眼角飘了小真一眼,婉儿还以为下面指的是小真的事,她故意催促他道:“快说啊”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仇摩激动地道:“慕二哥安然无恙,而且功力大准……”
他话还没有说完,婉儿忽然大叫一声,抱住小真道:“我又对了,慕哥哥没有死,哥哥没有死。”
她简直是手舞足蹈了,但是奇怪的是,作为亲妹妹的慕小真可没她这样冲动。
于是,慕小真的内心自我惊讶了,她惊讶地发觉到,尽避她不时故意把慕天雕放在第一位,但是经过这次考验之后,她知道那应该是仇摩的位置。
她并不是不高兴听到这好清息,只是她的惊讶远胜于喜悦。她直觉地连想,如果婉儿的另一个推想是正确的话,那简直是太恐怖的事了,岑谦竟是蛇形令主化身,不,这是不可能的!
婉儿是充分失态了,在冲动的时候,她是不自觉的,为了避免她以后的难堪,仇摩不声不响地转了过去,大声道:“至于五雄和慕二哥之战的结果是——”
他故意顿住了不说,果然,小真和婉儿异口同声问道:“结果如何?”
仇摩这才说下去道:“慕二哥没有输。”
婉儿高兴的眼泪都笑了出来。
忽然,她想到自己是五雄的结拜妹妹,和武功的传人,岂有为慕天雕的胜利而鼓舞的道理?于是,她收饮笑声。
慕小真只是含蓄地轻轻笑了一下。
仇摩又接下去道:“但是除了人屠任厉老前辈之外,五雄都不承认败。只承认是没有得胜而已。”
慕小真以为是两败俱伤,心下又着急了起来。
婉儿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姊姊,你放心,要我那五个拜兄认输,恐怕黄河先要清了才有。”
小真的心情渐渐平静了,她觉得如不再理会仇摩,会把他激怒的,她竭力装出平淡的声调来说道:“你的病好了?”
仇摩奇道:“我的病?”
原来患失心疯的人,在治好之后,便又把患病的经历给忘了。
婉儿读过一些医书,在旁忙提醒一句道:“慕姊姊自己有心病,偏说别人也害了病。”慕小真一跃而起,薄嗔道:“看我饶不饶你这小长舌妇。”
婉儿顽皮地把舌头一吐,装了个鬼脸道:“哟,你过河拆桥,没良心”话落一拧身,跑得无影无踪。
小真被她说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正要追上去,仇摩焦急地喊道:“慕真人!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慕小真停下脚步,故意缓缓地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道:“你,你有话和我说?”
她为自己的一笑而羞赧了,她低垂了粉颈。
仇摩神色间有些焦急,显然他本来无话可说的,他急欲打破这窘局,终于进出了一句话道:“慕二哥很好,他真的很好。”
小真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脸更红了,嘴中轻轻而缓长地噢了一声,她折了一朵花儿,用两只手慢慢捻着,好像专心在玩花似的。
仇摩急得脖子也红了,千百句话在他脑海中掠过,但是,他不能说出其中的任何一句来,他急忙凑出一句道:“谢谢你点破了迷津。”
小真把头一偏,口中又噢了一声,充分显露出一个少女的娇憨来。
仇摩急忙道:“方才你们怀疑岑大哥,现在我想起来,倒有些道理。”
小真听他也这般说,心中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仇摩凑近了两步道:“上次我在断肠崖上,遭到万俟真及洪耀天雨人的夹击,我奋战了半晌,心中挂念着岑大哥及安氏父子的安危,便放出了一支红色的火箭,不久之后,山上冲下了一个黑影的人,竟比旋风还快。
我只听得万俟真闷哼一声,被他逼退了半步,这时洪耀天又向我逼攻,我只道是岑大哥来施救。
他口中道:‘仇三弟别怕!”
我就转身抵御洪耀天,把万俟真交给他,那知道他冲到我身边,蓦然暴喝一声,我只觉得罡风扑背,忙横移一步,那知下面是万丈深渊。”
慕小真虽然明知仇摩已经康复,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一步之处,但此时也不禁惊叫一声。
仇摩感到她的关心,心中暖暖的,劲也大些了。
他朗声道:“我只记得顺手一抓峭壁上的老藤,身子一荡,后脑碰上坚硬的石壁,然后醒来之后,已是千里之外,而且在数月之后,五位老人家经我再三相询,都不肯告我其中经过。”
慕小真想到这一个月来,她天涯追踪着疯狂的仇摩,自己心中多么地委屈,眼睛不由红了起来。
仇摩误以为她是在一洒同情之泪,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掌:“慕……小真,我没有受伤,而且一点也没有变。”
他最后这句话是双关语。
小真尚是第一次接触到男子的手,何况又是芳心默许的人,心头鹿鹿地跳动,呼吸也变得短暂而急促了,脸上已红过耳根。
仇摩默默地凝视着含羞的慕小真,良久,他才如梦初醒,想到自己越轨的有动,忙放下了小真的手。
斜斜靠向树干上道:“我虽和岑大哥结义已久,但我和慕二哥对他的出身都不清楚,而且常常不聚在一起。
现在想来,那天他本来要除去慕二哥的,要我去取水,但是我不肯,结果慕二哥去了,幸好如此,否则岂不让他太称心如意了一点?”
慕小真也靠在树干上道:“真奇怪,昨天乔汝安问你那岑大哥的时候,他竟推诿不知你最后的行踪,好像没有断肠崖这回事似的。”
仇摩一惊道:“难道,那天推我下崖的真是他不成?”
慕小真为人忠厚,她道:“你这话还要再考虑,你仔细想以往和他相处时的情形再说。”
仇摩唔了一声道:“我本就对他那种神秘的有动感到兴趣,我本以为他只是想称霸武林,所以可能会暗害慕二哥,但可并没想到他竟是蛇形令主。
我们是在华山结拜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第一件可疑的事是我们一路追赶蛇形令主,老是差了一步。
有一天在路上发现了铁烟翁的尸首之后,有三条叉路,当时我随口说这三条路可能会汇合。
他却一口咬定不能会合,好像已走过了似地,我的心中虽是奇怪,也不料有他,结果我和慕二哥先后跌入了‘枉死城’中。”
慕小真眉儿一跳,惊道:“枉死城?”
仇摩知道她误会了,笑道:“那是一个绝谷。”
仇摩接着道:“后来,我去赴黄山虬髯客的约会,他在信女峰下匆两而去,说是打先锋,我们赶去,照着他的记号,但每到一处,蛇形令主总是先作了案,而且总比他留下的记号早个一两日,当时我还对慕二哥说,蛇形令主莫不是冲着咱们来。”
结果一到了兰州城,才进城门,便被天全教的人骗了,当晚跑到兴隆山,和米家祥他们同时受愚,而蛇形令主同时便在兰州城内安府闹事。岂不是太凑巧了一点?”
慕小真道:“你们在路上或许太招摇一点。”
仇摩断然道:“我们买了一辆旧马车,慕二哥扮车夫,我扮一个书生,怎会招眼,一路沿着岑谦的指路标记走的,偏碰上了好几起天全教的高手,现在想来,他是早有了计算我们之心了。”
慕小真抢着说道:“再下次便是在会用天全分舵,你们正要下手之时,岑谦突然现身了,对不对?况且当时你所找到的蛇形令主的面中,余温尚在,是不是?”
仇摩一惊道:“你怎会如此清楚的?”
慕小真本想说,你的事我怎会不关心的呢?但她到底是个少女,这话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心中又羞又急,暗暗气仇摩不知自己的心意。
仇摩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实在弄不清楚为何她又要脸色一变了。
只得急忙叉开话题道:“同时更奇怪的是,蛇形令主那套衣服也不翼而飞,现在想来,他杀了九尾神龟也是灭口而已。”
慕小真惊叫了一声,仇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小真道:“方才姜婉说蛇形令主就是他,我还不相信,因为不懂他为何也要杀天全教徒,原来是为了灭口。
敝不得昨晚那两人刀剑都未及出鞘,而且乔汝安还无意地说他的衣衫像煞了蛇形令主,对了,一切都对了。”
仇摩不知昨夜之事,但也不便细说。
仇摩闭起眼睛道:“再下面。就是轮到你和我见面的那次了,后来听说慕二哥和乔汝安合战天全教三大高手的时候,他竟愿意独战乔汝安,而让万俟真及洪耀天对付慕二哥,可见他是怕被认出。然后,就是我和慕二哥上武当了,那次。”
仇摩情不自禁地把话题扯到慕小真和他在后山不期而遇的事上。
慕小真却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次他又怎样啦?”
仇摩无可奈何地窘笑着道:“我下山来赴援慕二哥,正好遇上蛇形令主逃进一个竹林,我和慕二哥赶到,他却忽然装着被蛇形令主从林子中打了出来,其实是挡住我们的追赶,啊!他若是被蛇形令主用力击出竹林的,但为何前胸衣上有一大块破洞。
这分明应是抓力所致,可见是他自己抓破的,唉,当时我只要走进竹林子去,一定能发现他月兑下的黑衫及黑面罩”
仇摩痛苦地扳着指节,慕小真知道他心中是十分懊悔,终日追逐蛇形令主,终日要破天全教,但蛇形令主兼天全教主,竟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这岂只是丢人而已,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于是,慕小真半带安慰地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骗人也只能骗一次啊”仇摩念恨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不料山坡上有一人尖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啊”
仇摩一怔,慕小真羞的急忙道:“婉儿,你”婉儿从山坡上蹦蹦跳跳地走下来道:“谁骗了你啦,是不是慕姊姊?”
仇摩向她一揖道:“多谢姑娘指点我的迷津,要不然我被岑谦欺骗了一辈子还不得知呢。”
那知婉儿头一扬道:“哟,你的迷津可真不少,她也指点,我又指点,哼”
仇摩一怔,知道婉儿把话都偷听了去,慕小真虽然没有说什么私话,但孤男寡女处在一起,被人伦听了去,倒是不好。
慕小真被婉儿这一说,真是又羞又急,话也说不出了。
姜婉笑道:“其实说起来,仇大侠也不是外人。”
仇摩当然知道慕天雕和姜婉的感情的,他有机可乘道:“是呀,慕二哥是我的结拜兄弟。”
白了他一眼,姜婉赌气道:“谁说慕大哥啦,你那结拜大哥岑谦是我的师侄。”
仇摩及慕小真异口同声大吃一惊道:“什么?”
姜婉得意地笑道:“你们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师父是哈木通,而哈木通又是貌的小师兄,哈哈,你们两都比我矮了一辈。”
慕小真见她一副人小表大的样子,也啐了她一口道:“不害臊,凭什么做人家的长辈?”
姜婉一指仇摩道:“就凭着岑谦是他的大哥!”
仇摩忽然郑重其事道:“姜姑娘,你有没有姊妹!”
脸色一变,婉儿道:“你问这个干吗?”
踌躇了一下,仇摩道:“是风伦,风老前辈要我打听的,他说,去问问看,伏波堡可曾另有个姜畹?”
小真听成“姜畹”,还以为仇摩故意轻薄,怎会直呼姜婉的名字?她心中微微一惊,为何一向拘泥的仇摩怎会如此,说话?
但姜婉面色一沉道:“正是亡姊!”
姜婉从怀中拉出了一面旗子道:“这便是哈师兄的信物,其中的事情可真是说也说不尽了,唉”
仇摩好奇地接过手来,慕小真也凑上来看,因为伏波堡在武林中素以神秘和闭关自守着称,百年来见过姜家的人可真不多,更无论这类信物了。
小真乍见之下,好像见过这面旗子似的。
仇摩却啊了一声道:“慕二哥也有一面这样的旗子!”
姜婉像中了一箭似地一跳道:“慕二哥是不是姓慕?”她这话月兑口而出,自己也没考虑,把仇摩一逞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慕小真笑着道:“废话,我哥哥不姓慕又姓什么?”
姜婉忽然抱住慕小真道:“慕姊姊,咱们是一家人!”她高兴得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一来,倒把仇摩及慕小真弄糊涂了。
姜婉静下来才说道:“慕姊姊,你家可曾住在江南的扬州?”慕小真低下头去,姜婉这才想起她从小和家中失散,那会记得?
姜婉口中忙道:“该死,我怎么忘了,上次白鹤道长曾告诉我,他是在江南扬州救出了大哥的,对了,张大哥找的正是慕大哥他们,对了,白鹤道长曾说一面旗子和伏波堡。对了!”
姜婉见他们仍是一脸茫然之色,一时自己也呆了。
她心中飞快想起一个念头,她抓住慕小真的双肩道:“慕姊姊,你记记看,你父亲是不是一个断了左臂的人?你曾否见过这面旗子?”
淡薄的记忆在慕小真茫然的心海中浮沉着,她闭起了双目,但飞过她脑中的都是一片一片的空白。
忽然,她觉得身形一晃,那是姜婉激动地在推她的身体,突然,脑中飞快地掠过一幕。
口口口口口口
那是一个白天,她坐在父亲的身上,好奇地玩弄着父亲的衣袖,忽然,她抓了个空,从父亲身上摔了下来。
空荡荡的衣袖——断臂在她脑中起了连锁的反应,她热泪盈眶了,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姜婉哇地一声,抱住了她,骄傲地笑道:“只有我们伏波堡才能出得了慕大哥这般的人。你父亲是我的二师哥,我们是一家人了,慕姊姊你高兴吗?”
仇摩缓缓回过了身子去,他迅速地想起了一个问题:“姜婉是慕天雕的师姑,这多残酷啊!”
忽然,他沉声道:“什么人?”
婉儿和慕小真机警地分了开来,山坡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二个人——乔氏兄妹。乔汝安一见仇摩,不禁一怔,随郎笑道:“仇兄不认得人了?”
仇摩实在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糊涂了,自己的突然置身于塞北,岑谦和蛇形令主竟是一人,哈木通师徒和慕天雕都是伏波堡的门下,姜婉一变而为慕天雕的师姑……世事不是太可笑了么?
仇摩忙摄住心神道:“乔兄神出鬼没,仇某焉能不错罪了。”
婉儿和乔汝明同时叫了一声,婉儿往山坡上奔去,乔汝明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奔下山坡来。
她们自有说不完的琐事,慕小真不久也参加了他们的集团。
乔汝安心中虽然奇怪仇摩怎么又好了,但他还以为是江湖上的误传,或者是仇摩“易容术”的又一杰作,自然不能多问。
他低声对仇摩道:“开于令义兄岑谦……”
仇摩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蛇形令主?”
乔汝安下料仇摩已说了出来,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仇摩好奇地问道:“乔兄怎么也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乔汝安驹有成竹地道:“蛇形令主野心不小,但每年只现身极短的一段时间,便是以天全教主身份出现的时间也不多。
上次天全教总鸵被捣毁的时候,我晚了一步,却见他从废墟中走出来,安然又躲过一却,试想这等情况之下,他尚可能不在场,那么平时他必定又有另一副面目。
其次,最近几天来,天全教残余的分舵舵主,竟先后失踪了,一个不剩,我好不容易有住了一个珑北分鸵的舵主,想追踪出那些天全教鸵主的下落,不料那人昨晚仍不免被杀在荒林之中。
只怪他下手太快、太毒,但是他从杀人到离开现场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漏过我的眼睛,直到他想杀害两位姑娘,我才现身。”
仇摩并不是明知故问,其实他仍希望自己的推论错了,他问道:“那人是谁?”
乔汝安脸色一沉道:“蛇形令主,也就是天全教主,也就是岑谦。”仇摩痛苦地道:“他为什么要作这种事呢,那二十七个老武师与他无怨无仇呀!”乔汝安道:“我这半年的功夫,全力花在调杏一个中原因上,那二十七个老武师,虽然地处南北,有僧道,有俗子。
但是在过往的经历上,只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曾在四十年前联手战过一个姓哈的伏波堡的叛徒。”
仇摩接下去道:“后来那姓哈的呢?”
乔汝安道:“听说是被伏波堡另外两个大弟子张天有及慕季安杀死了,不过,这只是伏波堡主交待给武林的话,大家也不知个中真伪。
我虽然亦在伏波堡中作过客,也只见到过张天有,姓慕的却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是,姓哈的却从来未再出现于武林之中。”
仇摩笑道:“错了,大难滩畔的怪人哈木通便是那姓哈的。”
乔汝安一惊道:“这话是谁说的?”
仇摩把嘴一偏,暗暗指向姜婉道:“姜姑娘说的。”
乔汝安双眉紧皱道:“那么岑谦倒是代师复仇了,只是下手太狠了一点。不过,岑谦又不是忠厚之人,他为何肯为师父拼这死命?恐怕他们不是寻常的关系。”
仇摩-记起风伦告诉他关于大难滩边山崖洞外伦听的一般事,他正要和乔汝安提。
乔汝安却神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还有一件事相托,待会儿我妹妹问起慕天雕来,你千万要捏造一段平安的治息。”
仇摩心中十分奇怪,但口中却道:“我也不用捏造啊,慕二哥不但在大难滩中月兑了险,而且如有神助地功力大进,还打败了五雄。”
乔汝安喜气温于眉目地道:“这话当真?是谁透露的消息?”
仇摩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关心慕天雕,心中虽是狐疑,口中仍不动声色地道:“五雄亲口告诉我的,总不会是诳话吧?”
乔汝安拔脚就想往乔汝明走去道:“仇兄告罪了,我得赶快告诉愚妹去。”
仇摩一把抓住他衣袖道:“且慢,令兄妹为何如此关怀慕二哥。”
乔汝安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仇兄又不是外人,告诉你也罢,你可见过慕兄手上的玉环?上面又刻的是什么字?”
仇摩惊道:“令妹正是唤做乔汝明么?”
点了点头,乔汝安道:“慕兄正是我未来的妹夫?”
仇摩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十个字不啻十记焦雷击在他的心中,他的声音都抖着道:“乔兄,你可知道姜姑娘的事?”
幽幽地叹了口气,乔汝安道:“我曾在伏波堡住饼,怎会不知道?但我那妹子一往痴情,我和她自幼分离,这话叫我怎生说得出口?我能劝她退让么?”
仇摩道:“慕二哥知不知道?”
乔汝安点了点头。
仇摩追了一句道:“他的反应如何?”
乔汝安低头不语,仇摩心中已是了然。
这时,那边传来了三个女孩子的笑闹声,只听乔汝明在嘻嘻哈哈地笑道:“好好,我说,你们不要再呵痒了。那大难滩边怪人的切口是‘盛夏结冰,严冬汗淋,寒热之谷,天下奇景””
乔汝安意味深长地望了仇摩一眼,说道:“愚妹已有数月不展笑容了,你叫我怎么办?仇摩沉声道:“乔兄对这等形同儿戏的指月复为婚的看法如何?”
他这话分明是帮姜婉的。
丙然乔汝安脸色一变道:“我个人自然不十分赞同。”
仇摩气势咄人地道:“何以见得?”乔汝安双眉一扬道:“仇兄非要在下说出不成?
仇摩情知慕天雕对姜婉情有独钟,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帮慕二哥解决这毕生的难题也好,所以他仍毅然地道:“空言无凭。”
他存心要逼出乔汝安反对乔汝明和慕天雕的婚姻的这句话来,那知乔汝安反而平和起来,悠悠地望着苍天道:“那面有一位慕真人,仇兄可认得否?”
仇摩一楞。
乔汝安凝声一字一字地道:“如果在下一味赞成那种型式的婚姻的话,慕真人和区区正是一对。”
仇摩脸色变得苍白,乔汝安在囊中掏出了一个玉镯,仇摩一看竟和慕天雕的一式一样,只是上面刻了“慕小真”三个字,而不是“乔汝明”。
仇摩的手有些抖地道:“她知道么?”
乔汝明收回了镯子道:“她自小与家中失散,恐怕连另一只镯子都会失落了,怎会知道?但我并不固守这镯子上的三个字,人舆人之间是缘分问题,怎可以强求?但舍妹的有动在下可不能控制。”
仇摩是明白人,心中立刻了解到全盘事实,他朗声道:“乔兄可去把佳讯告知令妹,但先请姜婉过来和在下一谈。”
乔汝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望了望仇摩道:“那就有劳仇兄。”话落深深地一揖到地。
仇摩目送他走了过去,见到姜婉兴高彩烈地走了过来,心中不由一股绞痛,他实在不忍把话对婉儿说明白,这是太过残酷了。
他闭起眼睛,回想方才姜婉听到慕天雕安全时的那股兴高彩烈,和即将面临的事实,仇摩觉得这任务太重,他可能毁去三个人的终生幸福——慕天雕、姜婉和乔汝明。
但是,事实上也不能再耽搁了,这是感情上的泥沼,时日愈久,越陷越深,只有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侥幸获救。
姜婉笑着走了过来到:“仇大侠,又有什么迷津要在下指点了啦?”仇摩示意她绕过山坡去,姜婉轻快地跟了过去。
于是,乔汝安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宁静的可怕,突然,山坡背后传来了一声婉儿尖锐的叫声。
乔汝明和慕小真惊讶地注视着那方面,乔汝安用手势制止她们的有动。
片刻之后,仇摩茫然若失地从山坡后走了出来,时光虽只隔了这一片断,他的神情仿佛已老了十年似地,他的步子和他的心情一般沉重。
乔汝安开口了,只有一个字:“她!”
仇摩痛苦地用手遮住了脸道:“她走了,我们不要追她……”,
乔汝明和慕小真发出了惊呼,是惊讶和焦急的混合。
乔汝安沉重地道:“咱们上大难滩去吧”
春风吹着他们的身子,但却吹不进他们的心,仇摩的良心不断地自责着,他觉得每一步都象征着三个人将失去的幸福。
大难滩,似乎在遥远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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