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来观莫语 观情不语
四海镖局大厅,窦大海大剌刺地坐在太师椅上,咽了口茶放下盖杯,用衣袖胡乱拭去落腮胡上的茶珠,兴冲冲对著一旁的美妇道——
“咱儿见齐吾尔这孩子好啊!有胆识、有见地,还能跟咱儿痛饮三百杯,这么好的女婿打著灯笼都找不到,呵呵呵呵咱儿这回儿到塞北去是想瞧瞧带弟,没想到额外丰收,帮咱们家闺女儿找到如意郎君-!”
去年冬,窦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同出阁,窦二远嫁塞北,今年春末传来已怀身孕的消息,乐得窦大海快要飞上天去。
云姨心思没他那么乐观,跷著的腿踢了踢,淡淡地道——
“姊夫可不要乱点鸳鸯谱,说不准,咱们家来弟早有心怡对象,也说不准,齐吾尔心里头有他喜欢的姑娘了。”
“不会不会,呵呵呵决计不会啦!”他挥手强调,“咱儿问过齐吾尔,要他当咱们四海窦家的女婿,喝!你没瞧见他的模样,可兴奋的!咱们家来弟和他年纪近些,咱儿看呀——”
“阿爹。”说人人到,窦来弟揭开后头布帘子,心型脸容微微笑著,就如寻常一般,“我听金宝儿说,阿爹从塞北回来啦,咦?阿男呢?”她慢条斯理地轻问,缓缓踱进大厅。
“刚踏进镖局又溜出去啦,说要去修理她的银枪。”见到闺女儿,窦大海笑得更畅怀,子诩要咧到耳根后。
他对她招手,要她坐下,两手捧著自个儿的茶端到她鼻下。“嘿嘿嘿,来弟乖,喝茶啊。”
金宝儿适才求她说悄悄话时,也是这个嘴脸。
窦来弟将茶接了过来,往旁边小几一放,似笑非笑的。
此时,后头的布帘子二度掀开,就见小金宝两手抱住必莫语的上臂,硬是拖了出来,边大声嚷著——
“阿爹甭说啦!您想对三姊说的事全教咱儿给讲啦!快帮忙瞧瞧关师傅,他八成中暑了,要不就是吃坏肚子!”
她天生力大,非比寻常,不由分说已将关莫语塞进太师椅里,还在旁边跳得像只泼猴。
“唉,这些天热得难受,傻二和阿俊前天也中暑,来来,压他人中,这一招肯定有效。”边说著,云姨立马站起,撩起衣袖就要过去。
“中暑当然要刮痧放血!”窦大海声音洪亮,当机立断的,冲著窦来弟便道:“快,帮他把上衣月兑掉,咱儿用杯盖帮他刮刮,一会儿就舒畅啦!”
结果,窦大海、云姨和小金宝全挤在关莫语身边七嘴八舌,连练武场上几位相互喂招的镖师都暂停练习,转头瞧著。
就窦来弟一个没动作,只抿了抿唇,直勾勾瞪著脸色略白的关莫语,后者真是有口难言,他目光在喧嚷中与她相接,露出苦苦一笑。
“各位,我没事,好得很。”抓到机会,关莫语赶紧澄清,见众人仍瞪大眼睛瞅著,他又苦笑,“真的没事,我没中暑,更没吃坏肚子。”
“可是你刚才脸好白,咱儿都以为关师傅要晕了!”小金宝的圆脸陡地凑到他面前,眯著眼仔细观察。
“唔是吗?”搔搔头,有点含糊其词。
“窦金宝,你一定要没事找事吗?!”这坏习性,总是不弄清楚就搞得鸡飞狗跳的。云姨柳眉打结,忍不住擦腰一吼。
“呃呵呵呵,没事、大家都没事,你们谈吧,爱谈多久就谈多久,别来理咱儿,呵呵呵金宝儿去也!”边说边退,退到练武场,她忽地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大厅的状况终于安稳下来。
静了静,四个人都没说话,关莫语突然僵硬地开口——
“你、你们慢谈,城西王员外有件镖物托保,我过去瞧瞧,若无问题,也得回去整理包袱准备出发。”
他不住窦家,四年前便在镖局附近的小巷里租下一间民房。
“等等,关师傅别走啊!”
正要起身离去,却被窦大海出声制止,他再度坐进太师椅里,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强烈的排斤,咬牙忍住,两边额际的太阳穴明显跳动著,而一张峻颜竟较适才更白上几分。
他在干什么?!内心自问,他还是苦笑,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窦爷有何要事?”深深呼吸,暗暗调息,他嘴角仍保持惯有的徐缓。
窦大海哪里知道他的异常,抚著黑胡,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呵呵地道:“事还真得关师傅帮忙不可了。有点儿说来话长,不过咱儿就长话短说,咱儿在塞北替来弟订了一门亲,想把她嫁给那个蒙族族长齐吾尔,这桩婚配真是天作之合、天成佳偶、天衣无缝,只是咱儿想要来弟明日就动身上塞北去,九江的夏热得教人心浮气躁,可塞北那儿的天气正好,呵呵呵他们小俩口趁著好时节多亲近亲近,秋风一到,咱们窦家又可以嫁闺女儿啦!”
他算盘打得嫌冢当,脑中现出一幕又一幕的完美画面,哪还注意得到窦来弟轻成峰峦的眉心、和关莫语额上隐隐浮起的青筋。
闻言,关莫语敛下眉目,按捺胸臆间那股烦躁,突觉四周的空气稀薄起来,他难过地咳了咳,勉强自己开口:“窦爷的意思是——”
窦大海笑眯著眼又说——
“你和来弟常一块儿走镖,她此去塞北,镖局里又少了一个人手,一些本由她负责的事务可能得请你多看著点儿,不过咱儿不会亏待你的,薪酬方面定会多添上去,还会尽快找人帮你分担,唉为咱们家来弟婚姻幸福著想,还请关师傅多多帮忙啦!”
“阿爹,您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吗?”一直静观著的窦来弟终于说话,声音柔软,不急不躁的。
她是这次话题里真正的主角,却从头开始就一副无谓的模样,彷佛事不关己。
“我跟齐吾尔又不熟,谈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完,嫁得那么远,要是他欺负我、惹我生气,想回娘家哭诉的话,还得骑上好几天的马,等骑回四海来,说不定气早消了,又得骑著马回去,累不累翻了?”
泵娘家论及婚嫁常是满面羞红,绞著十指,下巴垂到胸口,然后支支台吾地来一句“嗯全凭爹娘作主”,接著巧肩一扭,奔进自个儿闺房里躲著。
无奈,四海窦三不是寻常姑娘,谈婚嫁跟谈生意似的。
窦大海似乎听到一件极其好笑的事,“噗嗤”一声,落腮胡都沾上自己的口沫儿了。
“人家欺负-?!扒呵你别去欺负人家就阿弥陀佛、三生有幸啦!也不想想那性子像谁,哪儿轮得到旁人欺负?”这话意有所指,没来由惹著了一旁的美妇。
“姊夫说这话什么意思?”有道是语气越软,危机越大。
窦大海脖子瞬间一缩。“什么什么意思?咱儿还能有啥儿意思?这不正在询问关师傅的意思吗?”一串儿像绕口令似的,吞吞口水又说:“关师傅若是点头帮了这个忙,来弟今晚便能将行囊整理妥当,明儿个就开始放大假,直奔塞北和齐吾尔培养感情去啦。”
“关师傅有自个儿的工作要做,忙得很,阿爹刚才没听见吗?他还得走王员外那支镖,根本分身乏术。”窦来弟抓著垂在胸前的发尾,声音微微拔高,不过依然柔软。
窦大海嘿嘿地笑了两声,“关师傅都没开口哩,全是你的话。他可是咱们四海镖局公开票选最有能力、最具价值,又富最高协调力的优良镖师耶,啥儿烦杂琐碎的事还不都迎刀而解,你担著什么心啊?!”
办唇微嘟,窦来弟脑子里不知打啥儿算盘,忽然侧过脸蛋,瞬也不瞬地瞅著关莫语——
“你说,你是不是答应让我去?”
这问法有些古怪,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或者是用字遣词吧,太犀利直接了点儿。
必莫语从没一刻觉得开口说话是件如此困难的事。
绊结上下蠕动,他目光停驻在窦来弟那张俏丽的心型脸儿上,只觉胸腔胀痛,几要晕厥。也许金宝儿说对了,他真的中暑了。
“呜呜呜关师傅,为了咱们家来弟的幸福著想,咱儿跟你拜托啦!”窦大海“唬”地跃到他面前,两只大掌抓住他双肩一阵狂摇。
突然间思及什么,两眼陡地瞠大,兴奋地嚷嚷:“有啦有啦!要不这样吧,等来弟的婚事订下后,咱儿同你保证,也给你放大假,然后重金礼聘九江的八大煤婆帮你牵红线,你看上哪家姑娘尽避说出来,咱儿替你作主。嘿嘿,话又说回来,其实有好些人跟咱儿提过,想把自家的闺女儿嫁给你当老婆,咱儿一直找不出适当的机会同你说哩。”
一旁,窦来弟粉女敕的脸沉了下来,美眸跟著细眯,抿著唇却不说话。
至于关莫语,他脑中本就紊乱,又被窦大海劈哩啪啦的连番快语搅得一个头两个大,好看的唇型缓慢掀动,终是挤出话来——
“窦爷别为在下的婚事费心,还是还是三姑娘的婚事要紧。”
“那你是答应啦?!扒呵呵呵咱儿就知道你够意思,呜呜呜招弟和带弟好不容易出阁,现在也轮到来弟,唉,真是教人既感动又感伤呵”
“窦爷我、我——”说话啊?!必莫语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扪心自问,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能以怎样的资格去说?
“我会连带处理三姑娘的工作,既定的行程也毋需更改。”他语气懒懒的,连自己也没发觉。
此话一出,窦大海自然是感激万分,只差没扑上去抱住人家,却听见窦来弟开口言语,那语调柔得不可思议,软得教人筋骨松散——
“好,关师傅把一切都安排好啦,了不起呢,既是如此,那我也没啥儿好说,就去了呗。听阿爹的话,明儿个开始放大假-,呵呵去和齐吾尔多亲近亲近、熟悉熟悉,跟他在塞北的草原上双宿双栖,一块儿骑著大马吹风看日落,唉,想起来就好生惬意。”
呃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冷飕飕?
“来弟”窦大海讨好地咧嘴,小心翼翼地问:“你哪儿不痛快啦?”
从头顶到脚趾儿都不痛快!
心中恨恨想著,她迳自笑开,都不知有多灿烂——
“有人命苦,自愿替我把该做的事顶下来,呵呵,我就要放大假,欢喜都来不及,作什么不痛快?”眸光扫向沉默不语的男子,没来由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她气他什么,想说也说不明白,就觉得极想不顾形象,扑上去狠咬他几口。
可恼呵
“来弟,你去哪儿呀?”云姨望著她的背影问出。
头也没回,她嚷著,“去马厩挑马。选一匹脚力最快的,早早到塞北和人家相会。”
他要她去,那就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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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是牧人的马头琴声,随著草原上的风传来。
惫不太习惯这样明目张胆地生气,把心里头的恼怒一古脑儿展现出夹,大大刺剌地挂在脸容上。
无妨,反正四下无人,放眼望去净是青翠草原,无边无际,而那轮夕阳似远似近,把天空织就成锦缎一般。
深深地吸气、呼气,又深深地吸气、呼气,胸怀间的淤塞稍稍减轻,她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女敕颊——
不气不气,来,笑一个,窦来弟。
勉强咧嘴,仍是一点兴致也没有,她乾脆翻身下马,让马儿自在地在草原上悠游慢踱,自个儿则一坐了下来,跟著往后倒去,嘴里还叼著根小草。
由九江启程,十日左右已进塞北地方,来到这片草原已过五日;抵达的第一天,她至药王牧场拜会药王夫妇,探望二姊窦带弟和李游龙,在牧场大宅遇到伤势刚复原的齐吾尔。
可怜的齐吾尔见著她,以为此次前来纯粹是为了探望亲人,却在听闻了窦大海要她前来的目的后,吓得差些伤势并发,重病不起。
经解释,终于弄清齐吾尔心仪的姑娘是窦家老五窦德男,同她八竿子打不著。
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此事,窦来弟一方面替阿男欢喜,心里自是放下一块大石,可还有另一块重重地压在心田上,她心里清楚,正是因为那个男子。
天空的云彩动得好快,变化出不同的形状,她眨眨眼,自然而然地瞧著,心思却飘离了,下意识,听见一个声音悄悄地问著——
“莫不是在意人家?窦来弟,是不是是不是”
是。
她心里坦率地承认,自己就是在意他的,若非如此,那天在四海大厅里也不会被他气得胃抽筋、眼前一片黑。
这四年过去,好多事演变著、发展著,感情也是一样,不是单靠意志就能掌握。她看上他哪一点?真要说,亦说不出个所以然。而之前是隐约知道自己的心意,直到阿爹替她乱点鸳鸯,这一冲击,那份模糊的意念才真正清晰起来
可是他呵竟是一副无谓神态?!恼呵
懒懒地合起双眸,她试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平定下来。
半晌,听见浅浅的脚步声走来身边,那人带笑地唤著——
“来弟,这么睡著,待会儿要晒伤脸蛋的。醒醒呀”
窦来弟睁开眼眸,见一个挺著“圆球”的少妇正笑盈盈地俯视自己。
“二姊,你怎地溜出来啦?!”她连忙站起,扶著窦带弟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姊夫要是瞧见了,肯定又要呼天抢地。”
窦带弟模著高耸的肚月复,以往尖瘦的下巴圆润不少,她摇头笑叹——
“他最会大惊小敝,我怀了身孕,又不是生病,一天到晚要我躺在床榻上,不能练刀,不准骑马,这儿也不准做,那儿也不行做,闷都闷死人了。这会儿可是趁他被药王阿爹找去谈话,才能溜出来透气呢。”
窦来弟掩嘴呵呵笑了。“唉可怜的二姊夫,谁教你是他的“带弟亲亲”呢?”这个昵称不是秘密,早传得众所周知。
两颊嫣红,窦带弟皱皱鼻头,难得在妹妹面前露出小女儿家的俏皮。“我和他约法三章啦,有第三者在,不准他这么叫我。”
“带弟——亲亲——你在哪儿?!”不远处,听那男子吼得震天价响,把马头琴悠扬的音调打得七零八落。“带弟亲亲——”
两姊妹你看著我、我瞧著你,窦来弟抿著唇拚命忍笑,窦带弟的脸蛋却比落日锦霞还要红。
显然,这“约法三章”还有待商榷。
“姊夫,你家的亲亲在这儿呢!哟呼——”窦来弟乾脆跳了起身,两手圈在嘴边大声唤著。
来如一阵风,没眨眼,李游龙的大马已“飕”地窜到姑娘们跟前,边翻身下马,边气急败坏地叫嚷——
“我说过几次了,挺著大肚子就要安分一点,再没多久就要临盆,你、你你还要到处乱跑,就不能听话、乖乖地待在床榻上吗?!”
虽然腰身不见了,窦带弟一手仍象徵性地擦著,“这儿望去都是药王牧场,我哪儿乱跑啦?我又没生重病,干什么一天到晚非赖在床上不可?”
“呸、呸、呸!什么生病不生病的?!苞说!”
“李游龙,你不要冲著我吐口水。”美美又难搞的孕妇嚷著,挺著肚子猛地跳起,有点儿重心不稳地颠了颠,把那男子吓得峻颜白苍苍,一颗心给提到喉头。
“好好,你乖,是我错,你别发火”双臂连忙将她圈住。
“不用你扶,我好得很。”
“唉,亲亲”
窦来弟一下子被挤到天云外去,见他们夫妻两人吵将起来,结果用膝盖儿想也知道,先妥协的永远是那可怜的男人。
吹出短哨唤来自个儿的马匹,窦来弟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马。
她对著摆不平爱妻的李游龙笑道:“姊夫,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家二姊脾气古怪,你又不是不知道,呵呵呵你唤二姊亲亲,就先亲了她再说吧。驾——”
“窦来弟?!”窦带弟脸红心跳。
“不打扰夫妻恩爱啦。窦来弟去也。”
最后一句学上金宝儿,她笑音洒在草原上,策著马,循著远处那马头琴声的召唤而去。
虽是夏日,阳光暖而温和,翻过温柔起伏的坡地,水清草绿中,成群的牛羊散布其上,牧人或在马背上、或席地而坐,与自然为伍。
窦来弟停马瞧著眼前风光,深深呼吸,唇角不由得露出笑来。
此时,一个牧人驱策马儿缓缓朝坡上踱来,窦来弟一开始不觉如何,以为是寻常的蒙族朋友,但见对方越走越近,全然冲著自己而来,瞧那身形是个剽劲的男子,可他头脸以一条白布完全裹住,只露出一对眼瞳,锐利兴然地看著她——
这瞬间,两个名字同时冲到嘴边,窦来弟心中一突,竟不知要唤出哪个才是正确,而唇掀了掀,仍是无语。
那牧人慢条斯理地扯住缰绳,头略偏,忽地将白布的一端揭下。
“三姑娘,别来无恙否?”
窦来弟瞪大美眸,听著他低沉的笑音,瞧见那张黥灼的面容,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全没改变。
然而,这是窦来弟首次在白日光明下见到他,那对似笑非笑的眼总藏著什么,熟悉的光芒,熟悉地流转著,以所熟悉的方式试探著她。
“莫不是认不出区区在下了?”他又问,放任座下的大马去亲近她那匹从四海马厩里千挑万选出来、不仅跑得快、生得更是漂亮的白马儿。
受到“骚扰”,白马甩头嘶呜,这一动,终于把马背上的人儿给震回神来。
“见过青龙真面目者,任谁也难以忘记。”她微微娇笑,压下心头一股不平之气,手掌来回顺滑著马颈,轻柔安抚著。“不是认不出阁下,而是不明白,大名鼎鼎的青龙不在巫山呼风唤雨,怎地跑到塞北当个牧人来啦?”
他笑了出来,不答反问,“那三姑娘呢?不在九江四海帮忙镖务,却跑来这儿玩耍了?”
“此言差矣。”轻哼了声,她选了一个方向将马匹掉头,笃定他必会跟随过来似的。“我阿爹放我大假,让我来这儿嫁人。呵他可是蒙族旅长,有勇有谋、受众人爱戴哩,我若嫁他,往后在这草原上也可呼风唤雨了。”
他的大马一下子超前,横地挡住她的去路。
“草原上的生活没有你想像中那样美好,住毡篷,还得依时节迁徙,喝女乃茶羊女乃,久了也要腻口,吃的穿的更是贫乏”他也学她哼了一声,“真嫁到这儿来,可要哭上一辈子。”
丙真如此,那那也不干他的事!
莫名其妙,窦来弟燃起一把心头大,可越恼,语气越是柔软——
“多谢提点啦,但你却把咱们窦家的女儿瞧小了。我家二姊出嫁塞北,看她适应得好生自在,我想我也不成问题才是。而此趟到塞北来,发现好多好多可爱之处,呵呵我就爱草原上的生活,就爱听牧人弹奏的马头琴,就爱喝羊女乃、住毡篷,就爱这样的太阳、这样的风光。”
“可你就是不爱那个齐吾尔。”一吼,他两颊的黥纹陡地扩张,十分狰狞。
窦来弟被他爆发的气势震住了,大眼眨了眨,小口微张,一会儿才挤上话——
“谁、谁说的?我都不知有多喜欢他。”
这是真话,但这种喜欢和男女间的喜欢又全然不同,是爱屋及乌,因阿男喜爱齐吾尔,她自然也就喜爱他。
那对眼直勾勾地看著她,瞬也不瞬,让窦来弟浑身都不自在。
“你看我干什么?”她不想承认害怕,但心脏“咚咚”地跳得好响。
能与男人黥灼的脸容对视这么久,语气还能持平,也算了不起了。
他忽然扬唇笑了起来,冷冷的,有些恶意地道——
“我去杀了那个齐吾尔,你意下如何?”
嗄?!
“你杀他干什么?”窦来弟小脸一白,不知他耍弄什么把戏,“你和他有啥儿深仇大恨?”
他宽肩耸了耸,毫不在乎地道:“我瞧他不顺眼。”
是了,她记得。
他为了一对玉如意,可以单枪匹马从巫山追到九江,又从九江跟到济南,只因他瞧那个巡抚大人不顺眼,不把他抢得精光不畅快。
这男人,自我惯了、蛮横惯了,心底藏著一大堆秘密,他还要这么玩下去吗?!
懊,她四海窦三岂会退缩?!必是奉陪到底,等哪天教她逮著证据,她非要非要狠狠咬他一口不成。
“你真伤他,就是四海的敌人。”噢牙好痒,真的好想扑过去咬人呵
他唇一抿,额际的太阳穴突得高高的,亦气得不轻。
深深瞧著她,他忽然“驾”地一喝,双腿踢动马月复,座下大马嘶呜长啸,四蹄狂撒,带著他往茫茫的远方奔驰而去。
“青龙——”窦来弟想追,却不知追上去又能说些什么。
如此暧昧的情感、浑沌的关系,和奇异的身分,窦来弟从没一刻这般迷惑,忍不住想著,他为何来此?
为何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