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蝎子的娃娃 第八章
发现那束野姜花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罗芸是在垃圾桶里发现它们的。大部分都已经枯死了,只有一朵因为根部还在,竟奇迹似的存活下来,一股冲动驱使她将它捡起来,找个花盆到门外招了些上将它给种起来。
罗芸将盆里的土压紧,望着那朵几乎站不起来的花,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期待它活下来吗?看来机会十分渺茫。但她依然找来铁丝和细棍子将它支撑起来,然后呆呆的望着那朵看起来有些可怜又孤单悲惨的花。
她觉得自己像它,大部分的罗芸已经不复存在,她只是残存下来的一部分,就像这朵野姜花一样撑着欲振乏力的身子,想找回以往的生命记忆。
迸杰在公园里说的话令她震惊不已,她得确定自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堪,她必须确定她并没有出卖自己。所以自那天起她开始强迫自己回想,一些片断的记忆慢慢的出现,大部分的画面她手中都拿着枪,而就像她穿着衣服一样自然。
罗芸微皱着眉,至少她不用害怕或怀疑自己是罪犯,因为在某些画面里,她时常与警察有所接触,甚至和他们并肩作战。令她担忧的是古杰,她和他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但她到现在却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很确定他不是她的丈夫就是了。而且在古杰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只是她还弄不清楚那是什么,答案总是在呼之欲出时又瞬间消失无踪。
她几乎满脑子全都是他,他工作的样子、吃饭的样子、睡觉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说话的样子,他的身影占满了所有的思绪,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她无法遏止的想着他。她发现古杰对她来说有很重大的意义,但至于那意义是什么,她同样也弄不清楚。
陡地,一声轻微的声音惊醒了罗芸,来人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她身后,罗芸在那人触碰到她肩膀时,立刻左手一个招子,外加一个后踢,很快就避开攻击并转身面对来人。
乍见来人,她有一丝错愕,出手攻击她的是一名身材娇小、一头俏丽短发的女孩,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噢,她想起来了,她曾在医院见过他,她望向他的手臂,她还划了他一刀。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罗芸警戒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在努力回想过往记忆之下,三天前,她就已恢复了对电子防卫系统的知识,她相信在这世上能通过那些轩射枪、安然无恙进来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那女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头对那名男子说道:“喂,小白,你是不是在骗我?我看她根本不像失忆,还能发现我的偷袭。”她这双脚可是练过的,就连跑步都无声无息也!
“蒂蒂,别小白小白的,好象叫小狈一样。”白天羽皱眉抱怨道,“你若是不相信她失忆,不会问问罗芸认不认识你。”
“你自己还不是一无到晚老叫我蒂蒂,弄得别人都以为我是你弟弟,如果我以后嫁不出去,你就给我想办法负责,哼!”说着,楚蒂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向罗芸,“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蒂蒂。”罗芸语气平静的回答,对眼前的女孩感到一丝有趣和亲切。
一听见罗芸的回答,楚蒂不及细想,便先踹白无羽一脚,“死小白,你骗我,她根本没失忆嘛!”
白天羽被踢得冤枉。“谁教你问她知不知道你是谁,我都叫你蒂蒂了她当然知道,我是叫你问她认不认识你。”
楚蒂闻言回头用眼神询问罗芸。
罗芸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你。”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发现这女孩的偷袭,她想弄出声音的应该是那名男子。
“看吧,你……”白天羽本来还要再说,但一见到楚蒂的脸色,他立即识相的闭嘴。没办法,谁教他就是拿这小妮子没辙。
这时屋外悄悄地闪过一道人影,里面三个人都没发现。
迸杰站在门外瞧清了破坏防卫系统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他并没有进门,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外。
“小芸,你真的失忆了?”楚蒂瞪大了眼,还是有些无法置信。
这女孩叫她小芸?罗芸脸色古怪的看着她,“你多大年纪?”
楚蒂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她是真的失忆了,“不好意思,本小姐不多不少刚好大你一个钟头。”罗芸竟然连她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事都给忘了。
她和自己同年,罗芸微挑着眉,有些不相信。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是谁?而且她可没忘记那男人在医院想剪掉她头发的事,也许他们会有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你们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你叫罗芸,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六岁,是我们辰天的保镖,老头的养女。对了,老头你知道吧?就是小白的父亲,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兼同事。最擅长的是电子自动防卫系统,最喜欢喝咖啡,不喜欢逛街买衣服,所以你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我替你买的。”
“三年前你接了蓝蝎子的案子,却堕情网爱上雇主。说实在的,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爱上那个冷血动物?他对你那么坏,我真怀疑他血管里流的是冰水而不是血液。”
“我告诉你,你不要爱他啦,那家伙根本没有心脏,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你这次失忆就是天意!老天爷对你的情形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才让你失忆。天意要你离开他,给你月兑离这个冷血恶魔的机会,我们就是来救你月兑离苦海的。”楚蒂僻哩叭啦的说了一大串。
罗芸整个人愣在当场,还没消化完自己爱古杰的事实,就听见楚蒂喘口气又喋喋不休的往下说。
“如果你是担心那纸契约的话,你放心,我们已经和老头谈好了,这桩案子辰天不接了,违约金我和小白会出的。何况你已经帮了他三年,又替他挨了一枪,就算是前世欠的情债,这样也应该还清了。继续待在这边,你肯定会被他搞得连命都没有,相信我,你都不晓得你先前有多惨,活像菲律宾女佣还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7─11都还有停电的时候,你却连休假都没有,我告诉你,你听我的准没错啦!”她又义愤填膺地拍拍罗芸的肩膀,终于停下那张比麻雀还噪的嘴。
白天羽佩服的看着楚蒂,怀疑她怎么有办法说得又快又清楚而且不会咬到舌头。
罗芸则是一脸震惊和茫然,对于乍然听见的汛息久久无法置信。
“对了,你的枪呢?喂!小白,把小芸的笔记型计算机收一收,我们带这两样东西就好了,其它东西都不重要。”楚蒂自顾自的喳呼着,然后拉着罗芸就要走。
在门外的古杰脸色越听起沉,一见楚蒂要带罗芸走,只觉胸口猛地一窒,心一慌就要出来阻止。
“等……等一等!”罗芸猛然一惊站住脚,她什么都没想清楚,怎么可以就这样和她走了。
她的话令所有人停下动作,包括在门外的古杰。
“怎么了?”楚蒂不解的问道。
“我……”罗芸迟疑着,古杰的脸孔浮现在眼前。
迸杰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外,他浑身紧绷着,心跳声宛如擂鼓般,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屋内的罗芸身上,全然未曾察觉他早已摒住棒吸,等待她的回答。
罗芸看向那架黑色钢琴,古杰那天难得温柔的身影跃入她的脑海,其实他不是全然对她不好的。视线不经意的触及那盆仙人掌,她心中又是一阵不安,他手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吧?一思及要离开他,她心底就涌起一阵怪异的不安,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好象她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怎样?”
“我……你们可不可以再让我考虑一下?”她的心里很混乱,她得好好将所有的事情想一想。“还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你有被虐待狂啊!”楚蒂忍不住叨念。
白天羽闻言没好气的敲了她的头一下,“蒂蒂,拜托你嘴巴别那么毒好不好?”
“你……”楚蒂一瞪眼就要开骂,却被白天羽打断。
“闭上你的嘴,芸芸刚刚才知道这些事,你就要她马上接受,这怎么可能?”接着他含着情意的看向罗芸,“我知道你没办法一下子就接受我们,但我希望你能让自己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蒂蒂说得没错,你的失忆也许是天意,老天爷给你再次选择的机会,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爱,我们会再来的。”说完,他拉着楚蒂转身离开。
罗芸无言的看着他们走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早黑了,她这才走进厨房准备晚餐,可是手上虽然忙碌,一颗心却烦躁得可以。
她不是不相信他们,相反的他们说的话和她片断的记忆非常吻合,几乎可以让她确定那就是事实,只是……
罗芸不禁陷入迷惘里,反复思量所有的事情。
而屋外的古杰则靠在门上,听着她的厨房忙碌的声音,他烦躁的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皱眉凝望着夜空。
“啊,好痛。”罗芸皱着眉紧握被刀切到的手指,转身想找卫生纸止血,一回身却看到古杰,她吓得倒吸口气退了一步,“你吓了我一跳。”
“我看看。”他面无表情地抓起她受伤的手检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到你进门的声音?”罗芸有些失措,心里正想着他,他人就回来了。
“刚刚。”看见她白皙手指上那道鲜红的血痕,古杰皱起眉觉得它很碍眼,他不假思索的张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罗芸反应不及红晕迅速泛上俏脸,想将手指抽回来却被他抓得紧紧的。
“放……放开啦!”他的嘴里既温暖又湿润,一股酥麻感从她的指尖迅速向全身蔓延开来。
迸杰那双黑瞳闪过一丝狡黠,依言放开她的手,却低头吻上她的小嘴。
罗芸来不及闪,他的舌头已经长驱直入,一股辛辣立时刺激她的味觉,她这才想起她正在切辣椒,而他刚才含着她的手指,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想将他推开,他却不肯放开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她辣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她连灌了两大口水,这才说道:“你……”她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却在见到他再次靠近自己时,猛地吞回肚子,另一只手则快速地捂住嘴巴。
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古杰要笑不笑的靠近她,伸手拿走她手上的水杯,也喝了一口,“你的血是辣的。”
“我又没叫你……”含住!这两个字罗芸并未说出口,只是一脸忿忿地瞪着他。这两个字太暧昧了,说得无心,听者却是绝对会故意会错意,她才不要让他得逞。
“没叫我怎样?”他坏坏的故意追问。
“没有。”罗芸不理他转身继续切菜,古杰却一直沉默的站在她身后,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终于忍不住转身问:“你没别的事吗?”非得要站在这里看她做菜啊!
“没有。”他嘴里虽是这样说,人却转身走出厨房。
罗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又来了,这男人到底哪根筋不对?每次都这样!
艳阳高照的午后,古月诚,不,此刻的他是白狼,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杀手;他顶着一头白发,戴着墨镜踏入一家咖啡店,准备接笔大生意。
一走进店内,他环顾了下四周,很快就认出客户的身影,毕竟在这种热死人的季节,还穿着黑色大衣、头戴黑色大圆帽的女人并不多见。
迸月诚大刺刺的走过去坐在那女人对面。
那女人看起来有些紧张,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孔,唯一露出来的红唇抿得死紧,半晌后方道:“你就是白狼?”
“你以为呢?”他冷冷的回答,发现这女人的身影有些面熟。
“你的同行都说你很行。”她抓着放在膝上的皮包,她这次要一劳永逸,绝对不能再出差错了,本来古杰是死是活对她来说并没有差别,反正她已经得到她所想要的,但他该死的竟然想毁了古氏,而且在见到罗芸耳上那副珍珠耳环后,她就知道他开始寻找当年的凶手,逼得她不得不杀了他。本想那些苟残的亲戚会自动帮她清除障碍,她只要坐收鱼翁之利就好,没想到蠢人请的人也蠢,到现在没一个成功。
“我是很行。”古月诚双手交握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认出她了。
他放心的打量她,一点也不担心会被这女人给认出来,毕竟他现在和那种乖宝宝的形象可是有天壤之别。
“最好是这样,之前说过这些话的人都失败了。”她的语气有着一丝愤懑。
“我不听废话,你想要买谁的命?”古月诚不想与她罗唆,他今天会亲自来接这件案子,主要就是因为听说这次买命的人是位女人……一位多金的女人,他的第六感驱使他前来,果不其然这次钓到大鱼了。只不过她太年轻了,他想不通她和多年前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古杰。
他接过照片,站起身说道:“一半的钱先汇到我的户头,另一半在他死掉的当天我要收到。”
“没问题。”只要古杰死了,她在古氏的地位就没有人能动摇,至于那个老太婆,她轻易就可以搞定她。
迸月诚收起照片转身离去。
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缓缓的抬起头,露出被帽檐遮住的面孔,那是一张像天使般柔弱的容颜,一丝得意的微笑挂在嘴角,她的良心早已被金钱遮住了。
再过不久远一切就是她的,她花一千多年才摆月兑贫困,就算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如果有人可以让她得到财富,月兑离悲惨的生活,那她一定会去做。
在二十年前,这世界就告诉她这个道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这是天意!
天意要你离开他给你月兑离这个冷血恶魔的机会!
迸杰猛地睁开眼睛,在确定罗芸还躺在他怀里时,他才放松下来。窗外的天色还未亮,这却已是他今夜第三次被惊醒。
他梦见她走了,笑着对他说:“这是天意!”
望着罗芸安祥的睡颜,他不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再确定他能承受失去她。
当冷血的蝎子有了温度,他是否能有爱人的权利?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可能有吧,他是恶魔的孩子,注定了要下地狱。
迸杰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睡颜,低哑的喃道:“为什么不走呢?女圭女圭。”
如果她走了,他就不会如此痛苦,不会终日惶惶不安怕她离开,不会在想要她留下和离开的痛苦中挣扎,不会在这里奢求她会爱他,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爱她!
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让他明白,当他懂得心痛,当他害怕失去,当他终于知道什么是疼惜时,就表示他爱她,他爱这个女人,他爱他的女圭女圭。
惫剩一逃邙已……他能保留她的日子,后天就是母亲的忌日,一切即将结束,他会亲手毁灭这一切罪恶,但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她离开。
地狱不适合她,他一个人去就够了,反正他早已习惯寒冷了,不是吗?
当罗芸见到老头时,她立即转头看向古杰,眼里带着震惊、茫然和不信。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要她离开,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感情的时候,在她还没决定去留的时候,他就擅自判了她死刑。
一抹心痛顿时揪住她的心,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在乎她的表情,脸上没有,那双冰冷的黑瞳也没有,他甚至没将视线移开计算机屏幕。
“为什么?”她声音干涩的问。她一直以为他有些在乎的,事实却证明她错了。
“你的工作做完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待在这里。”说完,古杰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
“是吗?”罗芸看着他,觉得心好痛。
“余款蓝星会汇进你们的户头,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和我的律师联络。”他还是没抬起头,说话的声音完全公事化,冷得令人感觉不出一丝温度。
望着他冷酷的侧脸,罗芸只能任那痛楚钻进骨髓蔓延至全身,她不自己还在迟疑什么?人家都赶她走了,不是吗?
一抹凄凉的微笑突地浮现她嘴角,她还在期待什么?这就是事实啊。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怕泄漏心底的情绪。
罗芸转身进房整理行李,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她的东西的确简便,她也确实只要一个袋子就可以打包上路走人了。
苞着老头走出木屋上了车,罗芸都没有再看古杰一眼,因为她知道……失忆后的第一次……他不在乎。
车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古杰的视线仍盯着屏幕,只是那双向来冰冷的黑瞳,不但有了温度还带着浓浓的悲哀,屏幕上的数字仍在跳动,他却视而不见。
蓝蝎子没有爱人的资格,他属于冰冷的地狱。
迸杰耳际再次响起那充满仇恨的声音……
你是恶魔的孩子,你和我一起死吧!
为什么会心痛呢?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一向后退,她什么也没看过眼里,只是心底那股酸楚不断地放散,再扩散。
昨天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今天却已坐在车上,为什么她觉得好委屈,仿佛被他-弃?依照其它人的说法,他对她并不好,不是吗?
但是他们也说她爱他啊,难道是她一厢情愿?看起来好象是这个样子,她和他的关系本来就是建立在一纸契约上的,不是吗?
那他为什么在她失忆后的这段日子要对她如此温柔?为什么要骗她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带她回去?为什么还要让她重新熟悉他呢了?为什么……
罗芸张大了眼,眨也不敢眨,生怕动一下,那盈满眼眶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了。她讨厌水气的眼睛,那让她觉得自己很脆弱;她也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因为她天生不是那种人。可是泪水还是滑落了,不受她的控制地掉落,连同那股不知名的伤心滴在她的心坎上。
如果这是天意,为什么她会如此难受?有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