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残肢 第五十一章 老人之死
左冰心中如起巨浪。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不能自己,他喃喃地道:“他就是周公明?这个老头儿就是周公明?”
忽然之间,他发现了这一个惊人的线索,反倒是呆住了,他只是不住地思索着?
“如果这老人是周公明,那么他和银岭神仙在一起,好象是老朋友的样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了一会,渐渐冷静下来,把当前的重点分析了一下,然后决定道:“天玄道长赶去爹爹那里,路上一定不致出什么岔子,倒是我这边这一条线索万万不可放过。”
正寻思间,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走近的声音,他连忙把一切恢复原状,悄悄地跃了出去。
饼了一会,他看见那老人缓缓走回房来,开门进房,又关上了门,左冰这才施展轻功潜出客栈之外,然后装着投宿的模样,也住到这客栈中。
左冰打发走了店小二,便悄悄躺在床上休息,他心中盘算道:“这周公明乃是关键人物,难得我今日误打误撞。居然找到这么一条有力线索,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时间很快地过去,不多时已是夜深人静,左冰依然没有入睡,他怔怔地望着黑暗中,心中思考着许多谜一样的问题。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左冰侧耳侧听,却又再听不到什么,过了一会,窗外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左冰轻轻地爬起身来,他屏息闭气把身体贴在木板墙上。
这时屋外月光皓洁,屋内黑暗如漆,左冰从低窗上看到了两个人影。
左冰悄悄退到门边,轻轻推开屋门,走过廊道,从廊底靠天井的小窗爬了出来,反绕到那两个人影所在地的后方屋顶上,静静地伏着不动。
只见那两人站在院中指指点点低声交谈,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其中有一人忽然向左边指了一指,左冰暗吃一惊,忖道:“他们指的那间房子,正是周公明住的。”
那两人似乎又商量了一阵,便悄悄走向左边,走到周公明所住的那间房子外,停来。
左冰暗暗紧张,不知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他弓着身躯,象一双狸猫那么轻快地从房屋顶上绕过去,也到了周公明那间房子的屋顶上,静静窥看。
只见那两人打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人忽一跃而起,身在空中一个滚翻,已经轻巧地倒钩在窗檐上,他伸手弄破了一块纸窗,右手掏出一个长圆形的东西来。
左冰暗道:“这两人莫非是来行刺的?我可得小心了。”
他伸手揭起一片瓦来,紧紧握在手中,只要情形不对,立刻出手救人,只见那人举起手上那和圆形的东西,似乎是幌了一下,紧接着一团亮光随之而起,左冰暗道:“原来是照明用的奇门家伙。”
饼了片刻,那人一抖手,又恢复了黑暗,左冰正在暗中忖道:“看来这两人不象是来行刺的,莫非是来盗财的?”
那人忽的一个翻身,又飘落下来,底下那人立刻走上前来,轻声问道:“如何?”
那翻身落下的声音十分苍老,他摇摇头道:“难说得很。”
底下那人道:“怎么难说法?”
那苍老的声音道:“没有把握——”
底下那人道:“瞧不清楚么?你可以走进去瞧个仔细呀——”
那苍老的声音道:“瞧是瞧真切了,只是事隔多年,这人的面目似乎变得苍老得出乎意料——”
底下那人道:“到底象不象呢?”
那苍老的声音道:“象是象的,就是比我想象中老得多,是以无法决定。”
底下那人道:“看来咱们还是得进去仔仔细细搜一搜,也许在他的行李东西里可以找出点什么名堂来。”
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
底下那人道:“你替我把风,让我进去。”
那苍老的声道:“依我看,要搜屋子还是明天白天来比较妥当,只要老头儿一离开出去吃饭散步什么的,咱们就可以动手,再说——”
底下那人道:“你说右边五号那小子。”
左冰听了这话,又是大吃一惊,暗道:“右边五号房……右边五号房……那正是指我——原来这两人早已注意上我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那小子形迹有点扯眼,还不知道是那一路的人物,咱们夜里行事耽搁得太久总是不妙,莫要让他疑了心察觉。”
底下那人道:“老哥你这种顾虑大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轻声说完,便悄悄绕道而退,左冰索性潜身不动,瞧瞧这两人究竟到那里去,只见那两人绕过厢房,先后跃上房屋,落入天井。
左冰暗忖道:“他们既上了那边屋顶,只消轻轻一跃就能出去,但是他们跳跳落天井中,可见这两人也是落脚住在这客栈里的——”想到这里,左冰不禁摇头叹道:“唉,到底姜是老的辣,我只是一投这店,人家可就立刻注意上我了,而他们就也住在这店中,我却完全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事,顿时大大紧张起来,暗忖道:“这两人绕向东走的话,一定曾经过我那房间,说不定会偷看看我在不在房中,我要赶快从外面绕回去!”
他轻飘飘地跃落地上,快若闪电地斜里一倒,整个人已到了三丈之外,再一起落,已到了那房门临外的墙角下。
只见他略一飞身,伸手抓住了屋檐,轻推檐下小窗,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已经到了屋内。
他方才扯开被褥睡好,走廊上已传来轻微的声响,左冰暗笑道:“经验没你们老到,轻身功夫可比你们要高明一筹。”
饼了一会,那两人声音远去,左冰暗忖道:“他们方才在外面商量的分明是想断定那周公明的身份,如此说来,莫非他们也是在寻找周公明?”
想到这里,左冰又有些不解了,他暗中思索了一番,想道:“看这两个人武功未见得特别高明,周公明又是个完全不懂武功的老人,怎会跟普通的武林中人扯上关系?”
左冰想了想,得不到什么答案,便不再想它,索性好好睡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匆匆梳洗完毕,走出房来,正好看见昨夜那两个汉子迎面而来,左冰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一个是四旬左右的矮小汉子,满面透着骠悍之气,另一个是六旬左右的老者,一脸横横斜斜的皱纹,那两人瞟了左冰一眼,本来正在谈的活便停止不谈,左冰若无其事的和两人擦肩而过。
走到前面,只见那周公明正捧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房去,左冰等他走人房内,才走入大厅,胡乱买了几个馒头充饥。
吃过早饭以后,左冰又回到自己的房中,他心中暗忖道:“那周公明昨天向店小二打听洛阳来的镖队,只怕就会出去会那骆金刀——”
他半躺地坐在床上,耳目却是全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街上忽然传来一阵人声马嘶,一个嘹亮的嗓子拖着长音在喝喊着:“威——镇——四——方——”
左冰暗道:“骆老爷子的镖队到了——”
不一会,街道上就热闹起来,骆老爷子的镖队从这小客栈前经过,走入镇市中心去了。
左冰轻轻推开门来,慢步走到店门口,然后装着看热闹的样子踱到路边,过了一会,只见店门口那周公明也匆匆走了出来。
左冰略为考虑了一下,他心中想道:“这时候,昨天那两个家伙必然潜入周老头的屋中去搜查去了,我索性不管他们,跟着这老儿去瞧个究竟。”
于是他远远地跟着那周公明去,走到市镇的中心,只见大批马队停在一家颇有气派的大客店前,周公明走到店门口,就有两个全身绑扎利落的汉子上来拦住。
左冰远远瞧见他们谈了数句,有一个汉子进去了一会,想是去通报了,过一会,那汉子又走了出来,便带着周公明走入店内。
左冰暗道:“看样子还得想个法子溜进去才是道理。”
他打量了一下四面的情形,觉得从正面进去走不太可能,于是他便远远地绕到那客店的后侧。
那客店的后侧是片空地,十几个工人正在砌一幢砖墙的房子,几个工人在大棵上面站着,一个工人把一叠一叠的砖往上抛。
左冰走到那空地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便把衣袖绾起来,长衫的下摆盘扎腰上,外人一眼看上去,倒也以为他是个工人,他正在思索如何混将进去时,忽然有在个工人对他叫道:“喂,喂,你是不是新来的工人?”
左冰灵机一动,便答道:“是……是……”
那人似乎是个工头,只见他喝叫道:“赶快上来作工呀,你没看见咱们忙得象猴一样么?”
左冰道:“是,是。”
他沿着那临时搭的木梯走到屋梁上的木架,上面的工人叫人道:“接住!”
一叠红砖整整齐齐地飞送上来,左冰伸手轻轻接住,底下那工人翘起拇指赞了声好:
左冰暗道:“错非我有这么两手,不然这工人也不是随便混得过去的哩。”
他一面接着底下抛上来的砖,一面打量外面那客店屋顶上的形势,心中暗暗盘算着。
这时,下面忽然有个工人叫道:“注意——”
一大叠砖整整齐齐地飞向左冰后面一个工人,左冰忽的一弹手,一粒砂子破空而出,正好击在那工人的肘脉穴上,那工人不知就里,只觉得手臂忽然一麻,“哎哟”叫了一声,那一大叠砖块便飞落下去。
底下的工人大叫道:“小心啊——”
所有的工人都注意到那一叠失手飞落的砖块去了,左冰却在这一霎时之间低着身子一个翻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
那客店的屋背上,略一闪身躲在一个烟筒后面,再一让身,到了屋脊的另一面。
他贴着屋脊一口气潜到客店屋背的东首,耳贴着向下窥看。
只见下面一条走廊的首端,一间较大的房间门前插着一面三角形的红旗,旗上用金丝线绣着一柄大刀。左冰忖道:“骆金刀大概就在这间屋内了。”
他要想跃到对面那房间的屋背上去,但是他深知骆金刀的功力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被发觉行踪,是以迟迟不敢行动。
想了一会,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冒险一试,他先打量了一下,下面并无人影,这才猛一提气,全身依然躺在屋背上,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忽然腾空而起——
奇怪的是他的身躯跃起极是缓慢,丝毫不象是纵跃而起的模样,倒象是借着什么浮力飘浮而起,缓缓地飘过那天井,落到对面的屋背上,依然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丝声音也没有。
这正是鬼影子左白秋独创的绝学,武林中所谓轻功高明,无非是在轻灵快速上讲求功夫,象左冰这等缓起缓落的功夫,除了轻身功力须达炉火纯青地方外,还得有极深厚的内家真力,与那些一跃数丈的轻功,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左冰到了对面的屋脊上,贴着耳倾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点声音,他想要寻个更好的地方,但是想到下面是威名天下的骆老爷子,只怕自己稍微一动便会坏事,便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努力倾听,只听得那周公明的声音:“……若非骆老爷肯允应,天下还有谁办得到……”
骆老爷子的声音比较清晰,只听得他道:“……此事非是我骆某不肯,实是另有原委……”
那周公明道:“……此事关系重大,骆老爷难道……昔年土木堡……”
骆老爷子道:“……周大人你不是该和薛大皇薛兄有约吗,为什么不找他?……”
周公明道:“……若能找薛兄,我也不会来找骆老爷子了,薛兄遭人暗算,命在旦夕——”
骆金刀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什么?周大人你说什么?”
周公明道:“……本来我与薛兄已经约好动身,却忽然来了两个人,扯住薛老爷子在谈些不知道什么事,忽然之间,薛兄就被人暗算了一掌,倒在地上——”
骆金刀打断道:“是那两人下的手?”
周公明道:“好象不是,是有第三者埋伏在附近,突然下手——”
骆金刀道:“你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么?”
周公明道:“那人来去如电,我这老朽如何看得见?”
骆金刀沉吟了一下道:“后来呢?”
周公明道:“后来那两人抱着薛兄施救,我就趁机溜走了……”
骆金刀勃然大怒,大声道:“好哇,周大人大忠大义,你就趁机溜走了,薛大皇的生死也不顾了,嘿嘿,你那当大官的人眼里,草芥小民一条命还不是跟一条狗差不多,你自己想想看,为了昔年那事武林英雄自相火并已到了什么地步,你说得倒是稀松平常,老实说,我骆某是个起镖的商贾武夫,我可不懂什么国家荐亡君臣大义,当年若不是凭丐帮杨陆一言九鼎,我骆某今天替皇帝老儿拼命么?太笑话了……”
左冰在上面听他大叫起来,不禁一怔,暗忖道:“怎么忽然之间开骂起来了?”
却听那周公明道:“……骆老爷子你听我一言,试想老夫手无缚鸡之力,那两个人虽在替薛老爷子施救,却是来路不明之人,老夫身上揣着如此重要的东西,除了赶快溜走有什么办法?……反正周公明这一条老命是早已万死犹有余辜的了!只要把昔年那段公案作了个结,周公明决心自刎以谢天下武林英雄……”
屋内沉寂了片刻,忽闻骆金刀长叹了一声道:“你先说说,那抱着薛大皇施救的两人是什么模样?”
周公明道:“一老一少,老的年约五旬,相貌十分清癯出众,少的年约弱冠。”
骆金刀想了一想,忽然问道:“那少年是否长得极是俊俏潇洒?”
周公明道:“不错……”
骆金刀沉吟了一会道:“……莫非是……北魏魏定国和他的徒儿杨群?”
左冰听了暗暗忖道:“你想穿脑袋也想不到那一老一少是爹爹和我。”
且听得下面骆金刀道:“周大人有一事你不知……”
周公明道:“……什么……”t
骆金刀道:“昔日咱们离开落英塔的时候,老夫曾答应那神秘怪人发誓,发誓终生不踏入星星峡半步……”
周公明道:“可是……”
骆金刀打断他的话道:“骆某毕生斤斤较量者,推一‘信’字,你叫我骆某如何自食其言?”
周公明道:“这件事大非寻常,骆老爷子你……你……”
骆金刀道:“非是骆某执意不肯,这件事骆某已经没有脸面再管下去了……”
周公明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听骆金刀道:“周大人快请起来,大人如此,教骆某如何担当得起?”
在冰忖道:“想是那周公明在跪地苦求了……”
只听得周公明道:“骆老爷子不答应,周公明惟有跪地不起。”
骆金刀长叹一听道:“周大人你先起来,听老夫一言……”
周公明喜声道:“骆老爷子是答应了?”
骆金刀道:“好,骆某答应你……”
周公明道:“为受难吾皇,为苍苍万民,骆老爷子请受老夫一拜。”
骆金刀的声音道:“不敢,不敢,老夫虽然答应你此事,但是老夫却不能亲自替你做到,不过你可放心,骆某是答应了这事,那是绝对要设法把这东西替你送到……”
周公明道:“骆老爷子不肯亲自出马托别人只怕……”
骆金刀道:“这个你放心,骆某将托这人,只会比骆某更加高强,绝不会有误大事……”
周公明似乎仍不放心地道:“敢问骆老爷子打算转托何人?……”
骆金刀哈哈一笑,然后一字一字地道:“天下第一神剑卓大江,你看如何?”
周公明再拜谢道:“若得卓老爷子肯出手,周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骆金刀道:“咱们午时即将上路,你一切可放心吧。”
周公明道:“万事拜托,如此则老夫告退了。”
骆金刀送他到房门口道:“为免被闲人看见,骆某不送了。”
左冰偷偷往瓦背窥下去,只见周公明长揖倒地,垂泪道:“此事了结,周某将辞人世,骆老爷大恩大德,惟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骆金刀也没说什么,只是长揖还了一礼,周公明躬着老迈的身躯缓缓走了出去,骆金刀转过身来,对着房门前插着的那面金刀红旗,怔怔然果望良久,然后轻声长叹一声。
左冰因为伸首出去窥看,这时偷偷缩将回来,然后就只这一个动作,下面骆金刀忽然道:“房上的朋友,请下来吧!”
左冰又惊又服,他略一沉吟,只得大大方方地飘身而下,他一揖倒地,口中道:“晚辈左冰,拜见骆老前辈。”
骆金刀打量了他一眼,道:“起来起来,令尊大人可安好?”
左冰心想自己与左白秋的父子关系大概江湖上都已知晓了,他连忙恭敬的答道:“托骆老前辈虎威洪福,家父身体尚好……”
骆老爷子笑道:“你在上面大概已经不少时候了吧,哈哈,左白秋的儿子还有什么话说。”
左冰脸上一红,连忙解释道:“晚辈因为跟踪方才那位周老先生,这才冒昧……”
他尚未说完,骆金刀打断道:“跟踪?你怎会跟踪他?”
左冰道:“骆老前辈有所不知,方才那位周老先生所云的一老一少,正是家父和晚辈……”
骆金刀睁大了眼睛,一手推开了门,对左冰道:“请进,请进,咱们进来详谈……”
左冰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骆金刀道:“银岭神仙薛大皇现在何处?”
左冰道:“家父抱着他去寻钱伯伯……”
骆金刀道:“钱百锋?”
左冰道:“正是。可是家父说薛老前辈受伤过重,必须请武当掌教天玄道长来会同三人之力施救,方始有一线希望,是以命晚辈赶去武当求救……”
骆金刀道:“你去过武当了么?”
左冰道:“晚辈到了武当……”
他本想说出武当惨遇浩劫的事,但是想了一想,还是先不说为妙,便继续道:“请到了天玄道长,正一路匆匆赶回,忽然在这里发现了方才这位周老先生的行踪,便一人留下来想探个究竟。”
骆金刀道:“天玄道长自己赶去?”
左冰道:“不错,晚辈这就准备追上去……”
骆金刀道:“且慢,那偷袭银岭神仙的凶手,你可看清了面目?”
左冰使把那前后经过情形略述了一遍,只见骆金刀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颊边沁出汗珠来,他双手按在桌上,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左冰道:“什么……”骆金刀又喃喃地道:“当着左白秋的面,偷袭薛大皇,又从容而退,连面貌都不让人看见,世上竟有这等高手?”
左冰道:“家父也是大为惊骇,他说便是南北双魏只怕也没有这等功力。”
骆金刀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自言自语地道:“左白秋的身法是骆某毕生仅见的了,竟有人当着他的面出手伤人,伤的又是银岭神仙薛大皇,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缓缓站直身体,双手从桌面上放开来,只见那楠木八仙桌上竟然留上两个半寸深的手印,指掌清晰无比。
左冰看得不禁骇然,只见骆金刀站在那里默默昔思,自己要想赶快赶回客栈去,却又不好启口,骆金刀忽然道:“那周……周公明住在那里你知道吗?”
左冰道:“就在不远处一家客栈……”
骆老爷子道:“快去找他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左冰道:“晚辈去找?只怕有些不方便……”
骆老爷子伸手抓起一只笔来,写了一张便条对左冰道:“你叫店家交给他即可,越快越好。”
左冰接过字条,转身就走,匆匆走出店来,店门口那两个镖局的汉子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是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盘问进来的人,对左冰只望了几眼,倒以为他原先就在店中,是店主家里的什么人,便也没有盘问。
左冰匆匆赶回客栈,走进去立刻看见昨夜那两个汉子所住的房间,房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象是已经搬走了模样。
左冰连忙拉住一个店小二问道:“喂,小二哥,这间房里的客人搬走了么?”
那小二道:“刚刚结帐搬走没多久。”
左冰心中立刻感到不妙,他匆匆走到周公明的房前,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左冰心中猛跳,强自镇静下来。绕道到了天井里,四顾无人,便轻轻跃上那房间的窗帘上,推开气窗,飞身而入。
一入室中,左冰顺时就呆住了,只见周公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上没有血迹,但分明已经气绝。
左冰环目四顾,只见屋中空空如也,周公明行李包袱全都不见了。
他暗恨自己晚到一步,模了模周公明的躯体,只觉上身软绵绵的,分明是吃最上乘的内家掌力震断了脊骨。
他暗忖道:“恁昨夜那两块料,分明不可能怀内家掌力,莫非又有第三者来到?”
他把全屋仔细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偷偷循原路退了出来,走到自己的房前,又拉住一个小二,问道:“方才走的那客官可有什么朋友来找过他们?”
那小二翻了翻眼,怀疑地望了左冰,左冰连忙掏了一锭碎银塞过去,那小二这才道:“不错,不错,有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公子来寻那两位客官,三个人进屋去谈了一会,然后便一起结帐走了。”
左冰道:“向那个方向走的,骑马还是步行?”
那小二道:“向市镇中心那边去了。好象没有骑马。”
左冰打发走了店小二,飞快地回屋,到帐房结了帐,匆匆走出客栈,他心中想:“先得去通知一声骆金刀……”
他停来,就在骆金刀那张字条的反面写道:“周突遇暴死,凶手北逃,正追踪。”
他走到那镖局落脚的大客店前,那两个把门的汉子迎了上来,左冰把字条递过去道:“请二位把这纸条交给骆老爷子,敝姓左。”
那两人奇怪地打量左冰几眼,左冰却是转身就走,沿着那条官道追了下去。
这时左冰心急如焚。他暗暗忖道:“那三人若是沿着这方向而去,应该走得尚不太远。”
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惊世骇俗,沿着路边展开轻身功夫拼命前奔。
追了不多远,果然看见前面三个人急急忙忙地走着,靠左边两人正是昨夜那两条汉子,右边的一人年纪轻轻,却是十分俊秀。
左冰大叫道:“杨群,你干的好事!”
那三人同时吃惊回头,杨群一看是左冰赶来,哈哈大笑道:“姓左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左冰道:“你杀了人就想跑么?”
杨群道:“奇怪,我杀了什么人?姓左的你不要含血喷人。”
左冰怒道:“悦来客栈里你干的事还想混赖么?”
杨群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样?”
左冰道:“今天你休想一走了之。”
杨群冷笑道:“恁什么?”
左冰道:“你不信就试试。”
杨群脸色一沉,开口骂道:“讨厌!”
他话声才出,已经呼的一掌拍到,左冰身体略一侧转,竟然抢偏锋以攻为守。
杨群掌势一沉,竟然不借换招易式,连打带拿,直取左冰肘腕。
这一招变化精微已极,杨群信手施来,有如行云流水丝毫无滞,端的是美妙之极,左冰心中暗赞,身形却如无骨之物,胸月复之间一收而过,一掌仍取敌上盘。
杨群骇然还掌,他绝料不到数月不见,左冰竟然练成如此精奇的掌法,他大喝一声,双掌连挥,再也不敢丝毫狂妄。
左冰正式习武,虽是最近之事,但他从小锻炼的一身左氏轻功和上乘内功却是惊人之极,是以虽然不曾习过拳掌招式,但是练起来却是一日千里,杨群心中以为仍是不懂武功,一试之下竟是大出意料,难怪他要骇然变色了。
左冰双掌连挥,偶而夹着几招钱伯锋自创的歹毒招式,虽然配合不上,却是霸道无比,杨群小心翼翼和他过了五十招,竟是招招守多于攻,不知左冰的深浅。
五十招后,杨群已模得清楚,他发现左冰虽然出招厉害得紧,却象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每每轻易放过上风优势,而且招式之间不甚连贯,破绽百出。
于是杨群大喝一声,攻势忽然如雷霆万钧之势涌了上来,当今天下武林之中,少年高手除了丐帮帮主白铁军,只怕就要算杨群了,他这时放手一打,只见妙招毒式如巨浪滔天,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妙极天下的绝学。
左冰与他对了二十招,已经不支,杨群心中默算,再有十招,必可教左冰立毙掌下。
然而奇怪的是十把过后,左冰依然如故,总是手慌脚乱地招招被逼得逃命,可是杨群就是无法伤着他一肌一毛。
杨群暗自咬牙,默默忖道:“再有十招。你这小子不倒下我就服了你。”
十招过后,左冰被打得狼狈不堪,杨群却是依然伤不了一他,只是看到左冰东歪西倒,溃不成招,然而在紧要关头,总是被他想出一记又怪又妙的绝招月兑险而去。
杨群奋力攻了五十招,依然没有把左冰怎样,他渐渐发觉左冰的掌招渐渐是越打越是中规中矩,抵抗之力比开始时强了一倍有余,杨群又恼又怕,心想:“再一直打下去,他岂不要成神仙了——”
只见他猛一咬牙,决心和左冰内力相拼,这时左冰一掌拍来,杨群突然弃之不顾,运起内力掌击左冰正胸。
左冰吃了一惊,连忙也运劲相抗,这一来,正中了杨群之计,他掌力暴吐:“乌乌”然怪啸骤起,左冰奋力一推,轰然暴震,竟是不分上下。
杨群掌落掌起,第二掌又到,左冰不料他来得如此之快,慌慌张张相架,顿时被震退三步。
杨群如风卷残云一般,第三掌陡然又至,左冰怯意忽生,转身想躲。
杨群是何等功力.掌力一挥,如网而下,左冰怯意中犯了大忌,竟然抽身而退,杨群的掌力立刻如影附影,左冰在危急中躲无可躲,眼看就得遭殃——
忽然之间,只听得左冰一声长啸,也看不清楚他怎样作势用劲,也不知道他从如网掌力中如何纵起,只看到他整个身形如同陀螺一般一阵乱扭,接着便一冲而起,竟然高达五丈,斜落在七八丈外。
左冰死里逃生,不禁呆住了,杨群也呆住了,他还要毕生第一次看到这等不可言喻的轻功。
杨群一步步向近,左冰忽然想起白大哥对他说的话:“打不过,逃呀!”
他向前跨一大步,猛然大喝一声,翻身拔足就逃,片刻已在里外。
左冰停来,看看后面并无追兵,才放心缓下脚步,他默默想道:“打你不过,跑起来你可追不上我。”
他走了数步,脑海中忽然浮起刚才激战中一个招式,霎时之间,他像是一个木偶般呆住了——
他眼前清晰地浮现着那一个对招从头到尾的情形,只是当时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然而此刻在他的眼前都是缓缓然清清楚楚的慢动作,他想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象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叫了起来——
“是呵,是啊,我原应该这样的,我原应该这样的……”
于是他的眼前又浮现了另一个招式,渐渐地,他又彻悟了这一个招,于是左冰象是着了魔一般,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方才那场激战的经过情形,一招一式重回到他的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左冰从如痴如狂中醒转过来,他不自知自己在这一场幻梦中武学增进了多少,他只是喃喃地自语道:“杨群,杨群,再碰上你,可没有那么容易被你打败了……”
他站起身来,忽然发觉日已偏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里呆坐了大半日。
他暗自忖道:“此刻快些赶到爹爹那里去了。”
于是他施展开轻身功夫,飞快地向北而去,不一会走上了一个山坡。
当他登到山坡顶上时,他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几乎令他当场狂叫出来——
只见远处有一个人飞快地从山坡下在奔而过,那速度快得令人骇然,但是那身形姿态,他却是认得清清楚楚,那人竟是银岭神仙薛大皇!
他大叫一声:“薛老前辈……”
但是那人早已如箭一般消失在薄暮中,左冰连忙赶了下去,但是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他忖道:“薛老前辈不是受了重伤么,他怎会在这里出现?我方才绝不可能看错的,难道武当天玄道长赶到爹爹那里,那么快就已治好了他的伤?”
他想,天玄道长先他而去已经两日,这个可能性倒也并非没有,但是问题是,如果是如此,爹爹他们呢?
左冰赶快赶向和左白秋预定的地方,月正中时便已达到,但是到了那里,一间茅屋空空如也,爹爹、钱伯伯、天玄道长没有一人在,也没有留下一字半语。
左冰站在茅屋当中,满月复狐疑,风吹着半掩的竹门,咿呀之声令人听了觉得神秘中带有几分恐怖。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缓缓地走出来,这时明月当空,四周如死般寂静。
左冰喃喃地对自己道:“总得先找到爹爹他们才是道理。”
于是他回到茅屋中留了一行字,拖着疲乏的身子走上了路,走了两三天,并未发现三人踪迹,他素知爹爹之能,倒也并不但心,心想一路寻去,一定能探出个究竟,他盘算既定,便又若无其事一般北去。
左冰迈步而行,日头愈来愈暗了,他心中盘算,再赶半个时辰,如果找不到客栈投宿,今夜又只有露宿了。
夕阳完全沉没下去了,向晚凉风,寒气渐渐沉重起来,左冰一提气,望着前面是茫茫无尽的路,忽然心中感到孤单起来。
忽然远处林中一阵凄迷的歌声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