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不能爱 第九章
他知道自己的恐惧,愈是爱她,就愈害怕失去她,相对的,秘密就锁得更深更紧。
正因为这样,迫使他加快办理出国的手续,他不想再耽搁,只有快点将童煦和带离这里,到一个没有人会拆穿他秘密,也没有人会打扰他们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终于,出国的日期确定了,他一早就出门.约了会计师见面,处理他名下的私人财产:那都是他个人的投资获利,以后即使不靠父亲,他和童煦和也能生活无虞。
童煦和则在家忙若整理行李,毕竟是要出国住一段时间,该带的东西不少,一整个上午她都不得闲,弄好自己的皮箱之后,接着就到唐则安的房间,先帮他整理一些需要带的衣物。
他的房间她已经很熟悉了,想到每天晚上在这张大床上与他缠绵拥吻,她的脸就微微发烫。
唐则安有时像个孩子,总是不让她好好睡,他会尽其所能地挑逗她,诱惑她,直到她欲火焚身,他才会进入她,然后与她一同到达激昂的高潮…那一刻,像死又像生,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莫名的不安.像心灵中缺了一块.怎样都找不回完整。每当在那个时候,她都会好心疼,只能紧抱住他,用自己来填满他的内心破洞。
她要用她的爱,让他幸福快乐。
只是哪……夜夜这样销魂,有时还真会吃不消,尤其昨晚他简直像只不啖足的野兽,饭后才在客厅的地板要了她,临睡前又把她当消夜吃了一次……真难想象外表看来斯文冷淡的他,也会这么狂野红若脸,她揉揉酸疼的肩膀,嘴角堆着害羞又满足的微笑,走向衣柜。
衣柜里的东西都收放得很整齐,就像唐则安有条不紊的个性,她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放进皮箱,很快就整理得差不多了,然后唐则安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要她帮他找一份文件。
你放在哪里?’她问。‘忘了,好像在书柜里?你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再回公司去找。’他似乎很忙,说得很仓卒。‘好,我找一下.待会儿再回电给你。
通话完毕,她开始在书柜里找寻他说的文件,只是翻了半天,除了书,什么也没看见。
正想放弃时,她看见一个抽屉,一拉.却上了锁。
‘该不会在里面吧?嗯,钥匙在哪里?’她猜想着,并到处找抽屉钥匙。
从书柜旁的书桌上,到书桌的每个抽屉,她一个个翻找,就在快累乏了之际,才在书桌上的笔筒里,找到一支小钥匙。
她好奇地拿去试开书柜里的抽屉,没想到’
噤一声,竟然打开了‘哇!我要跟则安说,我可以当侦探了……’她轻笑着,直接打开抽屉,正要看看里头有没有唐则安要的文件,倏地,笑意就缰在脸上。
这…是什么她怔怔地拿起那份资料,被上头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心脏激动狂跳,她慢慢地翻开一看,只见里头满满详载若有关她的一切,从她出生,到她十七岁……她的脸色一截截刷白,不太明白自己的调查资料怎么会锁在唐则安的抽屉里?接着,她的视线盯住抽屉里的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旧报纸的剪报,报上刊载着的,正是十年前她和父母全家出事的照片和报导惊恐地后退一步,她无法理解,唐则安收集这个剪报要做什么他甚至还调查了她为什么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有计划在接近她愈想愈混乱,也愈害怕,满脑子的疑问一个比一个大,却怎么也想不通。
就在此时,手机传来一则简讯,轻轻的几个单音,还是让她惊跳了一下。
滞顿了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机,盯着屏幕。
上头显示着一个新讯息.来电号码却隐藏不显示,她纳闷着,点进去一看,人整个呆住。
简讯里只有六个大字。唐则安是凶手!这是什么意思?她屏住气,惊愣着。接着,又有一则简讯传来。
她再看,吓得手不停颤抖。
唐则安杀了你父母是谁?是谁在恶作剧?到底是谁?她又惊又怒,冷汗直流。
接着,第三则简讯又传到她手机里,她看完之后,骇然失魂地坐倒在地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屏幕上,清楚地写着十年前童家车祸,肇因于唐则安在山道蛇行,童定兴闪避不及,撞上山壁着火,唐则安见死不救,仓皇逃逸这是假的!是有人要中伤唐则安,才故意胡扯的她全身战栗,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唐则安藏在抽屉里的东西,却又让她忍不住起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前的旧事,为什么现在又回来兴风作浪?那明明是一场意外……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她的震惊尚未歇止,简讯又像幽魂一样,接二连三地传来。他是为了续罪才领养你,为了求心安才和你在一起。
他对你只有同情,没有爱。
你能和一个凶手一起生活吗?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字字像要将她逼进绝路,她恐惧地将电池拆掉,冲出房间,无助地站在客厅中央,喘着气,情绪沸腾,脑中不断回想第一次见到唐则安的情景。
他主动到教堂找她,一副好像认识她的模样……他说他见过爸爸……他直接申请收养她……那时……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是她?他为什么会找上她然后来到台北,就在这间客厅里,他告诉她,他欠了她!他要把她原有的一切还给她那些话,当时她不明白,现在想起,却隐隐和简讯里的指控连成一气。
唐则安……真的……是凶手?真的……只是在对她补偿?所以……他才拼命治好她的脸?所以才照顾她,就只为了…减轻他的罪恶感这,就是他内心那个黑洞吗她睁大双眼,每回想一次他所说过的话,他为她所做的事,泪就流得一次比一次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才不会相信这些谣言……绝不会去信……‘我要问则安,问清楚……’她抓起电话,按下他的手机号码,却在铃响一声时,猛然打住,匆匆挂断。
唐则安曾说过,她不可以爱他.否则.会下地狱……他…不许她爱他的理由,就是这个吗因为,他是当年她全家出事的肇事者她怔怔地出着神,心如受绞刑,痛彻心扉。
丙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开口问他该怎么问他,他是不是杀了她父母的人?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承认了,她受得了吗?自己最深深挚爱的男人,竟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而她,直到昨晚,还在他怀里厮磨,这种事,她能承受吗她…能原谅得了自己吗狂乱地揪扯着头发,她全身止不住抖瑟,跪趴在地上,凄喊痛哭。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凌乱的思潮像个漩涡,正将她拖往黑暗深渊,在这近乎崩溃的一瞬间,她才知道,这种内心不断撕扯挣扎,无处躲藏,恐怖煎熬得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地狱…唐则安所说的地狱,唐则安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就停了,上头显示的是家里的号码。童煦和找他吗?她怎么不用手机?蹙着眉,他回拨给她,可是她的手机未开机。没电了吗?他改拨家里,但响了半天,没人接。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状况?她应该在家的啊唐先生,文件找到了吗?’会计师问他。
他回神,道:‘哦,我请人帮我找了.应该放在我家的书柜…说到书柜,他陡地定住,神情一变。
书柜!他竟然叫童煦和去找书柜他霍然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冲。
‘唐先生?’会计师惊讶地喊他。
‘我临时有事,我明天再来。’他丢下这句话,就焦急地奔出事务所,路上狂飘。
别紧张,应该没事的,那里上了锁,钥匙他也藏着,煦和不会发现的。
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只是在忙,或是在洗手间,或是在阳台……他不断安抚自己,可是心头却被忧虑紧紧攫住,连开车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轻颧着。回到大楼,按了门铃,没人应门,他的心就开始下坠,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大声喊着:‘煦和?煦和屋子里空荡荡的,平常都会在客厅里笑着迎接他回来的人,在哪里‘煦和!’他急得打开她的房间,不在。
不在厨房,不在客房,不在储藏室……然后,他看见他的房门开着,走进去.他就惊瞪地呆住了。
抽屉开了那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打开了他最怕,最痛,最苦,最恨的过去,现形了蹒跚地走到书柜前,剪报还躺在抽屉里,童煦和的调查书则掉在地上。
煦和看到这个,会有多震惊呢她会怎么想?她一定很困惑吧?一定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来那么,她为什么不打来问他?为什么躲了起‘煦和,煦和!’他心痛焦急地喊若?转身找人,却在床边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她的手机电池,而手机就掉在一旁。她的手机为什么会掉在这里?他脸色微变,弯身捡起手机,将电池装回去,开机,查了她最近的来电,是他打给她的那一通。
然后,他看见了一封未读的简讯,打开一看,当场哀然变色。
你和唐则安根本不该相爱,死都不能爱!离开他吧!你们在一起只会更痛苦而已。
是谁?是谁传这种简讯给煦和他大怒,发现连续好几则简讯在同一时间传来,于是一一打开。倏地,他惊恐地倒抽一口气,似乎有什么在心里炸开,痛,瞬间窜遍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这个人……知道他是凶手知道他的事那么……煦和也看到了……‘不…·不……不!’他疯狂地大喊,嘶声力竭地大喊,喊到哑,喊到内心泣血。到底是谁要做这种事?是谁……要拆穿他,拆散他们?一定是李瑞芸,他的事,只有她知道。他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立刻打电话向她质问。
‘不是我,我没说。不过,你爸爸好像一直在调查童煦和的事,他最近常常找江秘书,想办法要把你们分开……江秘书他一凛,他之前为了找童煦和时对他露了口风,以那家伙的聪明能干,是有可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则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李瑞芸冷冷地道。
‘是……你说的没错。’是他的懦弱把一个事件变成了梦魇……‘赶快找到童煦和吧!以她的个性,她绝对会想不开的。’她叹口气,提醒他。
他心猛然一震。
煦和……会做什么傻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她爱上你,而你也不该爱上她,结果你很可能因此而害死童家最后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凶手……’李瑞芸的语气很重。他被她的话击倒了。忍着十年的自责和罪恶感,以强硬姿态武装自己的那层外壳,碎了。
币上电话,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怔然无言。
原来,他并没有那么坚强,他只是个不知道如何面对内心已腐败溃烂伤口的胆现在,他得用自己的力量止血,由自己去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他必须找到童煦和,他要亲自向她认罪,然后,由她来为他判刑。
他,再也不逃了。
童煦和没想到唐则安这么快就找到她,快得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她脸色苍白,激动地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唐则安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他的眼睛充满血丝,下巴的胡确没刮,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般憔悴狼狈。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他几乎没吃没睡,疯了似的到处找她。
最后,他雇用三家征信社,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查出她人在这里,在她父母亲的长眠之地。
当年,童定兴夫妇的骨灰,就是撇在这座山头,而这里离迎曦村还有一段路,童煦和似乎是从台北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这里。单程,出租车早已下山,她却留在这个寒冷冻人的地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问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离她两步的距离站定,眼睛直盯着她凄惺的小脸和哭得红肿的双眼,胸口涨满了酸楚和心疼。这三天,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都在想些什么?她打算做些什么?‘我…要怎么问她颤声道。为什么要问?不问,就已猜到了答案:
不问,就已经够哭碎肝肠。
‘直接问,不需要躲,不需要逃,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会告诉你。’他紧声道。他不逃,却换成她想逃了。
人真的太脆弱了,面对痛苦时,宁可选择逃避…‘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她退后一步。
‘猜疑比丑陋的真相更容易伤人,你难道要一直活在不清不楚的猜疑中‘这是我的自由……‘煦和,听我说。’他不能让她闪躲,否则她会和他一样,永远陷在痛苦里,跟着伤口一起溃烂。
‘不!我不听!’她瞪大眼睛,惊喊。
‘正如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以及你猜想到的,是我,造成十年前那场车祸的人就是我。
他打断她,直接坦承。‘不要说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哭喊。‘你必须听,因为你是童家唯一活下来的人,你得知道是谁害你失去一切,是淮…把你变成今天这样……’他上前扳开她的手,沉痛地低吼。
嚷着。
‘别碰我你这个凶手!’她甩开他,气恨地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当场。
从她口中说出‘凶手’二字,比利刃刺心还疼痛。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她看他一脸受伤,心一窒,爱恨交织,泪流满面。
‘对不起…’他垂下头,深怀歉疚。
现在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切……都已造成……’她哭道。
我们先下山吧!下山再说.这里太冷了.你会受不了的……’他不想和她在这里谈,他怕,如果她情绪一失控,随时会往下跳……‘我不走。’她来这里……是向父母忏悔的,忏悔她爱上了杀他们的凶手。
忏悔…即使在知道了这个可怕真相之后,依然深爱着他……‘煦和,别这样……‘我还有话……要对我爸妈说……跟他们说……我找到害死他们的人了…:但……也爱上了这个人……爱他爱得不知道该怎么恨他……’她说着说着又哽咽啜泣。
他深受震撼,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吧,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呜……我好差劲:好没用……’她哭得摇摇欲坠,最后跪倒在地。
煦和!’他想过去扶她,却被她喝止。
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她瞪着泪眼。
他止步,疼惜地看着她。‘他们不会怪你的,做错事的是我,是我偏偏去找你,是我自作主张领养你,如果我不带你下山,如果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是啊…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迎曦村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淡忘?那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这事件……就永远只是个意外……’她仰着泪脸,喃喃地道。
有时,人们要的并不是真相,他们要的,只是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说法,这样就够了。‘如果,那天没有在树林里遇见你,我就不会去调查你的事了,不会知道你的身分,不会觉得内疚而想照顾你!’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那天在树林里的邂逅,如今回想?只觉得奇妙。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相遇‘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同情我?只是想赎罪吗?’她突然问。
一开始,是的,我是为了减轻罪恶感才领养你,照顾你,可是后来……后来却情不自禁爱上了你:……爱到连自己都无法克制,明知道不可以,却停不下来,明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两人更痛苦,但是…再苦,都想爱你…’他倾诉着内心的纠葛,不再隐藏任何感情了。
再苦,他都想爱她……听着他深情的言语,她的泪水整个决了堤。
他是真的爱她!真的很爱她……她又何尝不是呢然而,他们愈是相爱,她就愈恨自己.恨自己无法恨他,恨自己无法不爱他,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不要说了,再多的爱,都减轻不了我们的罪……’她啜泣着。‘你没有罪,煦和。有罪的人是我,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也许追诉期已过,但如果你要我去自首……’他宁可她把一切归咎到他身上,也不要她自责。
‘自首?你现在去自首有什么用?我爸妈就能活过来吗?’她怒嚷。
‘那么,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他拧着心,等着她发落。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走吧一,’她拭去泪水,心灰意冷地道。
‘你要我走?那你呢?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他凛然盯住她。
‘我要在这里……静一静,想一想……她转过头,不看他。
要想跟我一起下山再想,在这个温度不到三度的山头,你会冻死的!’他低喝。
‘冻死……也不错,听说不会觉得痛,像睡着了一样……’她说得有如梦呓。
他脸色大变,冲过去,跋住她的手拉起。
‘你在想什么?我不准你胡来,跟我回去。
他强拖若她往他的车子走去。
‘不要!你放开我!我不要走!’她尖叫挣扎。
他铁青着脸,索性将她扛起,丢进车内,再迅速上了驾驶座,把车门锁上。‘唐则安!我要下车!放我下去!’她发狂地拚命捶打他。他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她一气之下,狠狠咬向他的手掌。
他静静不动,任她咬个够。
几秒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掌上泛着血的两排齿痕,终于崩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大声痛哭狂喊。
‘恨吧!用力恨我吧!’他伸手将她紧紧抱住,眼眶也红了。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停颤抖,哭得好绝望。
怎么恨哪?她是如此地爱着他,就算知道他是凶手,就算知道他隐瞒她实情,也减损不了一丁点她对他的感情。
所以,真正不该被原谅的人,是她,她对不起爸妈,她,才是该被制裁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停了,他才发动车子,往山下行驶。
路上,两人沉默着,空气冰冷。
‘下山后,你还是放我走吧,我们……不该在一起……’她望着前方,木然地道。‘离开我…你会比较快乐吗?’他问。‘不会快乐,也许会更痛苦……’‘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
‘你要陪着我?真的吗?无论我去哪里她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是。’‘如果我想去死呢?’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他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毫无牵挂。
‘那就一起死吧!’说着,他猛踩油门,双手离开了方向盘。
她惊骇动容,没想到他真的想陪她一起死他也和她一样,痛苦到想解月兑吗或者,从头到尾,唐则安才是最可怜的人…前方是个左弯道,车子却笔直往前冲去,眼看着就要冲进山谷,她突然害怕了,拉回了理智.惊恐嘶喊:‘不一一伸手扭住方向盘.急切往左转.却因为太过使力,车子整个撞向左方山壁,猛烈的撞击让两人都剧烈摇蔽,安全气囊爆出,车子甚至还摩擦山壁一段才停下来。她一阵晕眩,头似乎撞上什么而疼痛不已,心右余悸地抬起头,正想问问唐则安有没有受伤,就赫然发现他已昏倒在驾驶座上。
‘则安!’她惊叫一声,急忙解开安全带,探身看他。
他的左侧头部被破碎的玻璃刺伤,血正不断地流出,布满了他的左脸。
‘不…不……则安,你醒醒,则安……她吓白了小脸,捧住他的头,不停地颤抖。
山风冷冽,却比不上她此刻血液的冻结。
同一个情景,同一种方式,她在十年前失去双亲.现在,又要失去此生的最爱吗到头来,她又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不……不……不要……不要死!啊她悔恨自责地哭号呐喊,那凄厉悲切的声音,在野静的山林里流窜,听来竟有如鬼魂的哀呜。
唐则安的伤缝了三十针,幸好没有伤及大脑和神经,不过还是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定是否有脑震荡的迹象。在他的家人前来医院的这段时间,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困倦苍白的脸庞,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愿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刹那,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测唐则安当时的疯狂念头。
他们两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责,也不需要别人去定罪。
道。
他们,早就自己在惩罚自己,只是没有人知所以,够了,就到此为止吧十年前的种种,就让它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烟尘……轻抚着他的脸,她希望他能安稳地沉睡,什么都不要去想,让所有的对错都过去吧‘我们,就好好活着,认真的,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爱。
她握住他的手,把脸偎在他的掌心,珍爱地说着。她想通了,或者,爸妈会谅解她的,谅解她对唐则安的爱,因为他们会明白,他对她的真心,已足以抵过他犯的错。‘也许哪一天,横在我们之间的伽锁都卸除了,或是我们都释然了,到那时如果我们的爱还在,上天就会安排我们再相见的……’她继续说着。
唐则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仍然紧闭。
‘我爱你,所以必须离开你,我不要成为你的罪恶感,否则,我们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无法一起幸福,这点你一定了解的,对吧?’说着,她的眼又蓄满了泪光。
病房外已传来闹哄哄的吵杂声,她知道她该走了。
‘再见了,则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来找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也会照顾自己,不用为我担心……’她哽着声音说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后.不舍地弯,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后悄然离去。
之后,当唐则安的父母亲赶到医院时,一堆媒体记者也赶来凑热闹,场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乱,所有人都忙着问唐则安出事的原因,问他现在的情况,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两行泪。童煦和在这天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她走了,从此消失在唐则安的生命里。
五年后唐则安每逃诩很忙,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
由于回到集团重掌总经理一职,再加上迎曦村盛唐温泉会馆落成营运.要处理的事就更多更杂,因此连假日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书卢利常常劝他要为属下着想因为他一个人带头冲,后面的人跟得比他还辛苦.再这样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闹离婚,未婚的永远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则安瞪了这位年轻男秘书一眼,冷哼。
原来的江秘书后来转任其它工作,虽然他知道江秘书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见到他,于是借机将他调升,重新聘来一位秘书。
只是,这个卢利似乎比江秘书还要啰唆。
‘我是为你着想啊,总经理。你再这样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么谈恋爱啊?’卢利摇头叹道心总经理都三十三岁了,却连个对象也没有,可怜。‘谁说我没有在谈恋爱?’他眉一挑。‘你有吗?’卢利惊道。
‘有啊。
‘谁啊?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卢利可好奇了。
‘在这里。’他指指胸口。
卢利愣了一下,才低悴道:‘总经理,女人应该搂在怀里,而不是放在心里。
他淡淡一笑,懒得解释。
冰于前车之鉴,他不再让秘书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卢利并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关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开计算机,里头有征信社传来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这份报告资料,已持续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却不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要确认她活得好好的,安稳地过着她的日子。
现在的她,二十三岁了,去年从大学毕业后,就在南部乡下一所小学教书。五年来,她变得更成熟,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脸上的笑容温煦而恬静。
他看着她照片上的笑颜,忍不住伸手轻触着屏幕,想象着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感觉。
她想他吗还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而他这颗快被思念压垮的、心.又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想告诉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恶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里的那个伽锁在心里唉着这个最心爱的名字,仿佛就又有力量与漫长的时间搏斗。
没关系,再久他都可以等,等到她愿意接受他,等到她可以原谅自己,等到她的心再也没有阴影和痛苦的那个时候。
也许,上帝终会成全他的爱情,给他一个圆满的结局吧?也许……‘总经理,该出发前往机场了,最近安检严格,最好提早一点到。’卢利敲门提醒他。
懊,叫司机备车,走吧。’他又看了眼才关上笔记型计算机,起身穿上大衣,离开办公室。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一月的台北,像座冰窖,寒风刺骨,令人打心底发颤。
他望着街道灰蒙蒙的景色,总觉得在这样的季节,就更藏不住思念。
可能是双臂空虚太久了,很想将某人深拥入怀,来温暖自己,所以心思才特别浮动吧叹口气,他疲惫地靠向椅背,想睡,却无法闭上眼睛。
这五年来,他与失眠成了好友,即使再累,也不能安稳入睡。
因为一躺在床上,一合上眼.他的脑中就会不停出现童煦和的模样,然后那半年他们相处的种种,就会一幕幕回到他眼前。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泪水,她在他怀里的申吟……就会不断扯动着他的心弦,陪他睁着眼到天亮。你有病!病得很重!李瑞芸这么说。对,他是病了,而这病的名称,就叫相思。爱有多浓,相思就有多重、所以,他每每发病,就特别刻骨铭心。
车子一路顺畅地驶着,没多久就抵达机场。
他与卢利下了车,走进机场大厅,接下来的出境手续就交给卢利去办理,他则前往贵宾休息室休憩。
大概是接近春节,大厅里往来的人潮相当多,他快步走着,正穿过一群旅行团,突然前方出现十来个前来参观的国小学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闪到一旁,想绕过他们,突然一个纤细的身影牢牢地攫住他的视线,他脚下一顿,如同被点了穴似的,再也无法动弹。
老师,有人要上厕所!’学童们大喊。
懊,我们靠边走,到那边集合,再分批去上厕所。’女老师细柔的嗓音很动听。
学童们都乖乖地听着女老师的指挥,往旁边靠,正好朝他挤来。
他没有让路,钉在原地,让孩子们一一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等着走在最后面的女老师一步步向他靠近。‘对不起,借过……很抱歉…借过……’女老师低着头,有礼地为自己的横行向旁人道歉。他静静地站着,屏息地等待着。眼光发热,心,滚烫悸动。
女老师终于来到他面前,一样低着头要横越,见他不动,抬起头微笑道:‘真对不起…秀雅的笑容在看见他的刹那凝固了。
轻细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四目交接,五年的时光,恍若隔世……‘好久不见,煦和。’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胸口的波澜,让自己能冷静地向她问候。
童煦和的神情有惊讶,有错愕,有激动,最后,化为一抹逞强的平静。
‘好久不见了,则安。’她嘴唇却轻颤着。
‘你……好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声问。
‘还好,你呢?’她也看着他,目光流连在他略显倦容的脸上。
‘不太好……’他像在开玩笑,但眼中已写满了眷恋。她仓皇地避开他的凝视,随口又问:
‘你要出国吗?’‘是的,去香港。’他失望了,她,还是无法面对他吗?‘哦,我带学生来参观机场……’她仿佛找不到话题般解释。
我知道。’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