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 第十四章 小荷花
“我不识货?”小必指指自己鼻子:“那么龙智活佛呢?他似乎不像是傻瓜,但他也相信我,他岂不是变成傻瓜了?”
“我不跟你争吵。”不败头陀别转面孔不瞧他们:“闲话少说,快传法吧!”
那金刚手菩萨的秘密心咒和根本咒,还有气功,敢情并不繁难复杂。
小必只费了二十分钟就谙熟于胸了。
龙智活佛还向他解释说:“凡是真真正正的最秘密大法,反而很简单,这一点请你记住,但当然必须是有大大福缘的人,才可以遇得到和学得到。”
小必自问一下,自己果然很有点儿像福大命大的人,于是欣然接受龙智活佛的观点。
那边桌子的宫道离开饭堂两次,现在是第三次出去了回来。小必向他招招手,却见小荷花竞然也跟着宫道走过来。
小荷花虽是荆钗布裙脂粉不施,却仍然十分美貌动人。
小必看了,牙痒痒地瞪住爆道,好象在瞧一个敌人。这是因为小荷花竟然勾住爆道臂膀之故。
其实小必根本没有理由,亦没有资格嫉妒宫道,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是这样乱七八糟缠夹不清的,谁也拿他没法。
“小必兄有何见教?”宫道小荷花一齐来到桌边,宫道这话声才歇,小荷花接口哟了一声:“关爷,我们见过面没有呀?”
“坐下来。”小必心中不服,故意藐小荷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宫道,我告诉你,那四个公差还在这店里时,我在外面还看见一个公差。”
“还有一个?”宫道皱起眉头:“大概小必兄已瞧出是假货吧!要不然怎会特别提及呢?”
“对,你脑筋不错。我见他忽然变回普通人打扮,觉得很奇怪。这时他在此店附近,行为鬼鬼祟祟的。我暗暗跟着他,所以看见他翻查你和小荷花的包袱衣物。”
爆道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小必何以一早瞧得出公差之中有人假冒之故。“好在包袱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爆道笑道:“那厮一定会大失所望。”
“人家既然搜你的房间,显然是冲着你们来的。”说话的是不败头陀:“那现了原形的董大和蓝二,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的伙伴,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们绝对不会为了银钱财物找上你的房间。换言之,他们必定另有所图。可是刚才他们一听你的身份,立刻不敢惹你。莫非他们本来不是对付你的?”
爆道苦笑一下。
唉,这和尚可真不简单,一下子就找出关键要害。
看来对方本是冲着小荷花来的,而她既然有人给她玉屏那么贵重珍玩,则还有下文自是不足为奇了。
“一定是那件东西惹的祸。”小必插口评论,“在宫老大你来说,应该是福而不是祸,对不对?”
“不对。”宫道一口否定:“因为我人孤势单,肯定惹不起人家。所以这是祸而绝不是福。”
“不对。”小必马上激烈反驳:“这等事我小必既胆小又无力,所以没有法子管。但不败头陀是什么人物?他一伸手,保证天下太平。何况这种事,跟普通的案子不一样,他老人家本来就不能不管。”
小必这一记抛烫手山芋的手法,宫道内心实是很感激。只要不败头陀插手,敌我强弱之势可就全然不同了。
“不对。”不败头陀也学了他们口吻:“我向来是不牵扯官家之事,此例是万万不可破的。”
他眼光如毒蛇如利剑,盯住小必:“你有金牌又是什么大人,这种事你不管谁管?”
小必笑得一副无赖样子:“你错了,我只不过骗术高人一等而已。”而不败头陀当然不信,但小必不理他,转盼望向着宫道:“那件血案先讲一讲,讲完了我们再来辩论也还不迟。”
爆道倒也听话,赶紧把安庆府平安老押十一条人命的大劫杀血案,三言两语地讲个明白。
至于他本人,身为安庆府捕快头子,破案之责在他身上自是不必解释了。
小荷花听得玉面发白,颤抖着直接向官道身上,使小必又泛起牙痒痒之感。
不败头陀深深皱眉:“纵是如此,这仍然是你们官家当差的事,与我家人何?”
“本来无干的,不过龙智活佛那件事付托了称之后,便大有干系了。”小必心中甚是得意。
因为他发觉这些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其实并不难斗。“人家利用玉屏风,要雷老道泄露何处有奈何丹。
“雷老道当然不干,这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到,那奈何丹既然宝贵万分,人家却一定要得到,则大概不是普通人才敢发这种梦。好,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才非得弄到奈何丹呢?”
小必又趁不败头陀寻思时,向小荷花道:“你弟弟的问题一定是那些人布的局,他们只不过利用你跑这一趟而已。你别被他们唬住,最好想别的法子救活你弟弟,才是正理。”
龙智活佛这时才第一次插口:“除了宇内三凶这一级人物,还会有谁?”
不败头陀点头:“是他们没错。看来我虽然不管,却也不得不留意一下。小必,这责任是你们当差的,你不必推了。”
小必笑得很狡猾,因为他瞧出不欧头陀已经泥足深陷,实难以独善其身了:“我发誓我这一辈子没有吃过公门一口饭。至于这个金牌,本是别人的,我只是冒牌货而已!”
他见众人俱有不信之色,便又笑哈哈加几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这个金牌的主人,虽然不情不愿,却仍然亲手把金牌给我,让我冒充使用。”
爆道浓眉大皱,连连摇首:“不可能,不可能,这是违法之事。而且有抄家灭族之祸…
…”
不败头陀已几乎点头同意了。
但他禅功深厚,灵台明湛。尘俗凡庸的想法实是蒙蔽不住他,所以最后一刹那他不但没有点头,反而破颜微笑:“别的人的确难办到,但小必他,可就难说得很了。”
龙智活佛忽然起身,合掌俯首:“师兄,宫道的不可能,是镜花水月的真理。师兄你的可能,是破牢关,是大圆满。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不败头陀也起立肃然:“多谢师兄印可,路上珍重,恕不送了。”
他们在这儿一打禅战,别人全都不懂,更插不上嘴。不过,他们那种庄严肃穆,而又宛若煦暖春风的味道气氛,却又使得人人泛起尊敬而又可亲之感。
龙智活佛向大家微笑一下,像云朵一般,飘逸而又庄重地走了。
他前脚出去,便有一人后脚进来。
此人行动蹒跚,脚步虚浮,宛如醉汉一般。
小必一瞧大为惊讶呼叫:“老张,到这边来,你怎么啦?”
小必伸手去搀扶老张时,只见一双竹筷像刀子般拦住去路,大有割切他手指之意。
一支竹筷竟然能让人感到像把刀子,没有看见的人当然认为是天方夜谭。
但旁边的宫道,他是局外人,一望之下居然懔然生畏,并且真的十分担心小必手指被削掉几根。
可见得这支竹筷绝不是闹着玩的。
小必一缩手,那老张没人搀扶,砰一声坐在一张空椅上,总算没有摔倒于地。
竹筷另一端拿在不败头陀手中,他平凡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声音也淡如没有酒味的劣酒:“这个人中了毒,你最好瞧清楚才碰他。”
不败头陀人虽长得极之平凡,但身份非同小可。
他的话天下谁敢不信?
小必骇然望着他手中的竹筷,心中大叫“厉害”。
原来只在这么稍稍比划一两下的动作中,小必发觉在速度方面,这个头陀竟是他遇见过的所有人物之中最快的一个。
而且论方位角度,亦是最无懈可击的。
“我不必瞧。”小必虽是心惊,嘴巴仍硬:“老张左右不过被毒蛇咬了而已。”
这回轮到不败头陀大为讶骇:“吓?是毒蛇,你怎么知道?”
小必指指他的竹筷:“你这是什么功夫?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他向来不大喜欢吃亏,所以无中生有也要找回一点儿彩头。
“这是伏魔刀法三大要诀之一的寓形诀。好,该你说啦!”
“咳,我做了亏本生意啦。其实我何必问你,我随便一打听,连你还没有说出来的两大要诀也统统知道。”
小必心里想李百灵,这个小妖女无所不知,所以小必的确认为自己做了蚀大本的生意。
不败头陀眼睛一瞪,居然很有威势:“什么话?随便一打听?哼,你去打听打听看,如果有人讲得出另外两诀名称,我……我……”
小必眼睛变成狐狸一般,连笑容也狡诡之极:“我们打赌,你敢不敢?”他有李百灵作靠山,深信必定有赢无输。
不败头陀看他一副财大气粗模样,忍不住气往上冲:“赌就赌。”
“赌什么?”小必随口问时,脑筋已转得比风车还快。“这样吧,你是出家人,我是君子,咱们犯不着赌什么金银财宝那种东西。我五天之内,就回答出那两个刀诀名称。如果我不行,我做你的徒弟。”
那不败头陀眉头才一皱,小必又抢先道:“当然你不一定想要收徒弟,做奴仆行不行呢?”
这一赌注连不败头陀也不得不点头认为可以接受。
但他自己付出什么赌注呢?
小必立刻已为他解决:“你若输了,从今而后,凡是合乎仁侠正义的事,我要你帮忙,你不得拒绝,这样行不行。”
这等冠冕堂皇、全不违背良心的注码,那不败头陀简直没有反悔逃避之余地,只好大力点头。
“好,现在谈老张的事。”小必说时,那老张眼睛已迅速恢复神采生气,身子也挺直了。
“老张是被一对全身七彩、头大身细的毒蛇兄弟咬伤,老张,我说得对不对?你现下觉得如何了?”
老张深深呼吸几下,真气在体内已迅速流转一周天,发觉问题很大。当下苦笑一下,摇摇头:“不行,我隔不久就会昏眩一阵,全身也软麻无力。”
小必眼睛一瞟不败头陀,见他有一种寻思的神情。
他灵机一动,先向张天牧挤挤眼睛,接着掏出那枚金牌,放在桌上:“老张,这东西还给你。”
“还给我?为什么?”嘴巴虽是在问,一双手却已伸了出去,抓起金牌。
“你若是毒发身亡,必定会验尸啦,追查死因啦等等手续。你那些同事们个个如虎如狼,若是将来查你的金牌在我手中,你猜他们会怎样想法?他们又会怎样做法?”
“哎,那小必大爷你可麻烦大啦。”小荷花惊声道:“那时你不如上吊或者是跳河算了。”
“对呀,所以我得趁老张未死,把金牌还给他为妙。说不定我还把那什么的万寿匣和那对毒蛇,一股脑儿送给他,免得罗嗦。”
不败头陀果然不负小必所望,终于开腔:“那对毒蛇是大别山脉幅员千里的阖产,称为彩练。毒性十分特别,不会立刻致人于死,只不过时时头晕身软。但三日时限一到,任是扁鹊华佗复生,也救不活。”
这不败头陀乃是少林寺极负盛名的高手,他的话自是人人皆信。
小必乃是用归还金牌等言语和手法,刺激得不败头陀真的讲出他胸中所知。但现下还不够,张天牧到底还有没有救呢?
“这样说来,老张,你只好趁早准备后事。”小必装出一派惋惜之容。“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否则,以你这种皇帝身边侍卫之中的好人,实在难得。我若是帮得上忙,一定为你尽心尽力。”
丙然这句“好人”打动了不败头陀的心:“假如那时彩练蛇在小必你手中,老张一定有得救。据我所知,那对彩练蛇不但可解它们噬人之毒,还可以解很多奇毒。”
小必听了方自暗喜,但不败头陀的憔息和说话使他冕然一惊:“可惜那只是理论而已,事实上有极大困难。”
“什么困难?你别吞吞吐吐,快快说来听听。”胆敢如此放肆地跟不败头陀说话的,大概除了小必谁也办不到。
“彩练蛇动作如电,牙利胜刀,谁能抓住它们的头,一齐按在伤口上?”不败头陀冷笑而问。“若是有人办得到,双蛇蛇头一近伤口,其毒自解。”
小必暗中舒口气,原来困难在此。
别人办得到办不到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肯定可以办到。
一来他的九阴煞可使双蛇冻成昏睡状态;二来他用阿修罗大能力激出的指力,可以隔空抓住双蛇,根本不必有任何碰触。
小必一瞧没有什么便宜可捡,自己这些秘密当然不必公开了。
小必指指肚子,表示酒醉饭饱。如果他是有家室在此之人,那就是说他想打道回府去了。
张天牧道:“小必兄,那对彩练蛇眼下在什么地方?”
小必答得很快:“我走的时间,它们还在那树林里。”
张天牧道谢一声,站起铁塔似的身躯,向众人抱抱拳,转身向门口行去。他的姿态动作已显明说出要去找那对毒蛇,此行自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但他却没有向任何人求助,人人心中顿时泛涌起悲壮惨烈之感。
小必一咬牙,刚把心中的同情怜悯压下去,却听小荷花一声悲泣,立刻把他硬挺出来的硬心肠给哭软了。
这回想不做亏本生意,只怕很难了!
小必摇头责怪自己,眼光射向小荷花。
女人真是最麻烦的东西了,她们的一抹笑容、一个眼色,或者两滴泪珠,往往可以改变历史。
由此也可以看出男人有多么愚蠢!
小必不再瞧小荷花,面向张天牧:“张老,等一等。”
他的话自然有价值有份量,至少他是最后看见那对彩练蛇的人。张天牧马上转回身子:
“小必兄有什么指教?”
“那对毒蛇,现在只有我知道它们藏在什么地方。你这贸然一去,我保证你三天之内一定找不到它们。”
若是过了三天,张天牧已毒发身亡,以后的就不必说了。
张天牧抱拳道:“小必兄肯不肯指出详细地点?”此人真干脆,跟他的魁伟身材很对称合适。
“我肯。不但如此,我还肯帮你抓那两条毒蛇。”小必苦笑着想起小荷花那一声的悲泣。
暗暗奇怪自己为何这么容易被女人软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张天牧道谢声和小荷花低低欢呼声中,不败头陀问,并且皱起了眉头,表现出心中不悦。
“我已跟你们说过,这对毒蛇动作如电,牙利胜刀。事实上还不止这样,它们身坚逾钢,刀剑不伤,力气之大,逾于狮象。这种毒物,哼,谁抓得住?你去了于事何补?”
小荷花骇然捂住心口,讷讷道:“是这样么?唉,唉,他说得对,小必爷你不能去,不能去。张大人你也不必去了……”
她泪珠还留在睫毛上,小必溜她一眼,心里忽然好过得多。那是因为这个美女的确是心肠很好,对谁都一样。
不过她叫张天牧连这一线生机也白白放弃,又未免太滑稽离诺了。由此可知,好心的人往往属于较为胡涂这一类人的。
爆道忽然像狸猫般跃出门外,但饭堂内的人都没有理会他。
小必微笑驳回不败头陀的意见:“不会于事无补,我去也肯定有收获。不过,你老兄也得跟我们一道去。”
不败头陀侧耳聆听一下,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去?玩命也是这样玩法的。如果要我帮忙,至少得准备一些东西,例如上好白麻粗绳,要用上好的桐油泡透,大约五十丈长,这样做成的火圈子才够大,火也够猛。另外还要硝石、硫黄、雄黄等各数百斤,又至少要有二十个使叉高手……”
他声音一竭,又侧耳倾听。
“哪有这么罗嗦的事?”小必又驳他:“这些东西还有二十名高手,别说三天之内弄不到,以我的能力,三百天也不行。喂,你到底听见什么声音?”
“宫道跟一个人打起来。”
“这个我知道,只不知他用的兵器,是不是一直响的东西?对方是不是使剑?”
不败头陀面色微变,显然他真没想到小必居然听得见外面交手过招声音,而且还把双方兵刃说出个大概。
以小必这种听觉修为,当今天下,只怕已找不出几个人了。
“宫道使的是八尺长锁链,所以一直响。对手的确用剑,路子极之阴毒可怕,任何人挨上一下,纵然不死,亦非得伤筋断骨落个一生残废不可!”
“那不成。”小必喃喃自语。
“宫道当了多年捕快头子,居然比我还穷,可见得这家伙坏不到哪里去,咱们绝不能袖手旁观,任他被恶人杀害。”
小荷花一听,双掌捧面,凄凄切切地吸泣起来。
小必狠狠瞪她一眼,算是泄愤。
因为她这一哭,又使他真的非出手不可了。“你是少林著名高手,”他转眼望住不败头陀:“所以你先出手对付那阴毒剑法的家伙。而我却保证他逃不掉,假如你拿不下他的话!”
他们几句话工夫,外面拼命的人却已换了十几招之多。
不败头陀耳朵一直像猫一样的竖起,这时叫声“不好”,袍袖抖拂影中,人已经忽然失去踪迹。
饭堂的右方是个相当敞阔的露天院落,三面墙脚都摆有十来盆的盆栽,总算添了些雅气。
那宫道面寒似水,双眼杀气腾腾。
无奈对方虽然面色苍白,个子矮小,年纪看起来也很轻,但手中的窄薄长剑,招数奇诡无伦,每一剑极尽阴毒狠酷之能事。
这时那苍白面孔的年轻人,一连三剑挑中了铁链,第三剑剑尖一弹,铁链呼地荡起来。
爆道但觉链上传来的阴柔内劲,厉害得可以挤碎他五腑六脏。是以明知不可转身卸劲,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敌剑如电光一闪,疾刺宫道右肋要害。宫道不是不知要害已卖给人家,但根本上束手无策,肋下要害只好任人刺戮了。
可幸敌人忽然发神经斜跃寻丈,这一来自然没有利剑刺人宫道他肋下要害。
爆道大讶,百忙中扭过头一望,只见那个面貌身材都极之平凡的不败头陀,站在离他不远之处。
爆道很想多谢人家一声,显然这是因为不败头陀及时来到,又及时出手,他这条性命才留了下来。
但一看不败头陀极是专注地盯住对手的样子,可就不敢出声扰乱局势。
“你是从海南岛来的?”
“你是少林寺的人?”
“好眼力,你虽然只是今天第二个这么高明的人物。但我沈不败已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了。”
“哦,原来是少林不败头陀,久仰得很。我姓符名云三,这家伙是谁?”符云三左手指指宫道,口气甚是高傲。
“他的内功不错,封神链的招式手法却是不大行,难道他不是济南府正义门出来的人?”
说到济南府正义门,百余年来名震天下。
那是因为一则出过几位高手,二来这些高手全是捕头,任是如何厉害的凶手大盗,无不闻名胆丧。
三来这一门出来的好手,出来当捕快好象已变成理所当然之事,别人既觉得应该,而正义门本身也有了特殊势力和作风。
这种传说,至今仍然维持不坠。
“我也不知道。”不败头陀说话时保持高度警戒。“只知道你是海南毒府符家云字辈有名高手,你为何要跟宫道他过不去?”
“是他先出手的。”符云三忿然说:“我找的是别人,关他什么事?”
院子另一角忽然钻出小必,笑吟吟接口:“你是不是为了万寿匣而来的?我是小必,只是个无名小卒,不过知道的事情却不少。”
那符云三还未开口,小必已转移目标,向宫道大大摇头:“冒充公人的不是他,你最好另想办法,别浪费时间。”
爆道手中的封神链忽然不见,原来他以一种奇妙手法系回腰间。宫道拱拱手,由衷地道谢:“多谢小必兄,我真的不可耽误,恕我先走一步。”
“不,你可不能一走了之,那个女孩子怎么办?”小必瞪眼问。他心中有点气忿,因为若不是那小荷花一哭,他可能不必煽动不败头陀出头,他自己更加不必趟这浑水。所以宫道怎可一走了之?
“但这是你的意思呀。”宫道争辩:“你叫我别浪费时间,所以只好暂时把她交给了你。”
好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小必忿然皱起鼻子。
假如是一块石头,宫道一定会永远交给我。
但小荷花是美女,所以只是暂时交托。
意思是等到风平浪静便拿回去。
“为什么只是暂时?”小必语气十分尖刻。
爆道一楞,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小必的肚肠,竟是如此的弯来曲去想得那么多。
幸而小必脑海中忽然闪现李百灵的影像,顿时泄了气。唉,暂时就暂时吧,那小妖女很可能不喜欢小荷花:所以何必使她不开心呢?
“好,好,你快点儿去。”小必声音颜色都变回和悦:“最要紧的是快回来领回那女孩子。”
他们这番对答,不败头陀和符云三只有膛目的份儿,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云三目送宫道走了,眼睛一瞪:“小必,你先接我三招,接得住我才跟你讲话。”
小必还未表示同意与否,只见对方狭长剑锋闪击,剑尖额耀飞洒出一片光华。在这片夺目剑光中,一半是刺划右边脸颊,另一半落向左边。
别人万万弄不清符云三的剑势意向何在?
但小必却不知何故,看得清清楚楚。
知道符云三要在他两边脸颊上各划一个十字记号。
符云三可能并没有意图杀他,但这等侮辱记号若是留下来,其实比死还难过。何况小必一瞧剑尖隐隐泛现蓝光,便知有毒。
这知识是李百灵告诉他的。
小必勃然大怒,眼光从剑尖乱额光芒中透过。只见符云三面色虽是苍白,但五官也还俊秀,并非不顺眼的凶毒歹徒,但他这一剑实在太恶毒了。
符云三说的是三招,小必怒气一发,不管三七二十一,眼见对方剑尖快到自己鼻端,光华颤闪中,竟然有两道大大缝隙。
当下一伸手探入了剑光中,食指一弹,指甲碰到剑身,嗡地一响,那大片剑光忽然消失。
小必扬手一巴掌,把楞住的符云三迎面打个大嘴巴,声音清脆。符云三一口牙齿碎落了大半,连同大口鲜血喷出。
只见符云三像瘟鸡一般在原地打两个转,砰一声摔倒地上,已陷入昏迷状态。
不败头陀全身衣服,本来鼓涨得有如吃饱风的布帆,这时忽然软垂恢复如常。他刚才已准备出手帮小必一把,但小必右肩微微一沉之时,那不但是出手征兆,而且时间方位都恰到好处,所以不败头陀及时煞车。
这位少林有数高手,瞧瞧地上的符云三,又瞧瞧略带邪气却相当英俊的小必,他自己平凡的脸上,可禁不住露出十分惊讶神色。
这符云三是海南毒府云字辈几名好手中最杰出的一个,使毒的本领且不说他。武功方面,不论是内力修为或剑法,在当世剑客中,已算得上是一流的人物。
可是小必一巴掌就把他打倒了,符云三连发出第二剑的机会也没有,这是有可能的事么?
小必的确不知道自己在不败头陀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
他还笑眯眯用脚尖踢开符云三的长剑:“好小子,你剑上有毒,你以为我小必瞧不出是不是?”
他自家没有什么亏心事,所以全然不管这符云三为何此刻在此地出现、有何动机图谋等罗嗦事情,眼光转向不败头陀:“你刚才想帮我,我知道,所以我得给你道谢。”
不败头陀又被他骇一跳,这家伙敢是有许多眼睛?
否则在那等紧急的情况下,怎能连他瞬息间便已经恢复了原状的汜聚功力征状,也瞧得见?
他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地步?
罢才那弹剑一指以及那可怕的一巴掌,看来似是峨嵋派镇山三大神功之一的香凝五指,以及北邙山鬼王易恒的八诈扇掌法。
可是看他内力舒卷吞吐时的微妙变化,这内功底子既像是武当派的阴柔,又有少林的阳刚。
一时之间,竟是测不透。
小必已走到饭堂门口,向张天牧和小荷花招手,声音很大:“一块儿走吧,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好了。”
但小必却万万想不到走到半路,那小荷花美眸含泪问他:“小必爷,我弟弟的事你既然肯管,几时回村里看他?”
小必为之一怔,她弟弟的问题,谁说过要管的?却见小荷泪水像珍珠般一颗颗掉下来,平添无限凄艳之美。
小必的心不禁一软:“你们那个村在哪里?”
小荷花晶莹泪光美眸中露出欢喜感激,立刻指住左边:“从岔路翻过山岗就是了,只有里把路而已:叼,小必爷,我好感激你。”
她声音极之真挚,一听而知绝对不是演戏。小必暗自叹口气,心中无端闪过李百灵的倩影。
唉,小妖女若是知道我为小荷花的泪水而软了心肠,她会怎样取笑我呢?
张天牧只要不运气用力,倒是没有什么异状。所以他们一行到达那小村落时,张天牧仍是健步如飞。
小荷花的弟弟只有十三岁,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苍白,神色憔悴。
尽避小荷花楼住那苍白少年直滴眼泪,但小必并不感动。
因为那个少年,看来并没有迫到眉睫的危险,反而张天牧像座山似的大个子,却已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不败头陀走出屋外,在阳光下连连摇头。
小必看了觉得奇怪,却倔得多问。
现下只有三个人翻越山岗,走向那座树林。张天牧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免心急领先疾行。
不败头陀侧眼但见小必神色湛然,因为微笑而稍为上翘的两边唇角,竟使人泛起他很纯真却又有点儿邪气之感。
再看他走路时全身姿态和节奏,以及举手投足间一些细微动作。
以不败头陀的学识和眼力,居然瞧不准小必有没有用上内功真力?也找不到属于天下任何家派招式的肯定线索。
换言之,小必这家伙看起来说他没有武功吧,好象不对。但细察之下,却又瞧不出他有什么特别高深功夫。
不败头陀不觉对自己很不满意地摇摇头。
咳,我一定是太老了,以致眼力退化。或者我已经落伍了,所以老得不知道天下武林有些什么新的绝艺神功。
“我是哪一种?”
“抑是两者兼备?”
“别老是摇头叹气行不行?”小必不以为然地瞪他一眼,脚下可没有停顿,保持着并肩而行:“你这个头陀,以我看真比不上人家老道洒月兑。”
小必脑中出现那串彩晕流转的美丽珍珠,这么值钱的东西,雷天限付出之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但这头陀,为了怕那彩练蛇咬上一口,一直摇头叹气。对比之下,头陀当然远不及老道洒月兑了。
“哪一个老道?雷天眼?他敢是瞧得出你的底细?我不信!”不败头陀是为了这一宗而叹气,万万想不到小必夹缠到他怕死这上面。
两个人的主题牛头不对马嘴,变成了各说各话。
说到底细,小必自问完全没有,他只不过是一个山城里一个读过书的流氓罢了,谈不上什么底细不底细。
不过这不败头陀既然提到这一点,想来那个老雷大概已认定我小必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吧?
哼,这串珍珠算得什么,看我哪一天摔在老雷面孔上,大大给他一个难看。小必边走边想。
但下一刹那脑海中的景象,不是雷天眼真人惊讶佩服的样子,而是李百灵。
这小妖女含笑盈盈,雪白的颈子套着这串珍珠,映起含春的王脸,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那座树林已经在望了,众人一时都忘了其它想头、只记起对可怕的彩练蛇和万寿匣。
“小必。”不败头陀叫他:“那对彩练蛇关系三个人的生死,你最好别鲁莽。”
“三个人?哪有这么多?”小必想来想去,也只有张天牧一条命而已。
“第一个是张天牧,你自然知道。但你若是抓不住彩蛇,他固然没命,你大概也活不成了。我意思是你被蛇咬死才抓不住,这便是第二条人命。”
这个推论虽是有破绽,但也勉强可以充数。
小必连连点着头,不敢驳他以免岔到别处去:“第三条人命呢?是你?你也被蛇咬死了?”
“不是我,我就算抓不住它们,也不会被咬死。”不败头陀声音很自信,接着说:“第三条人命是小荷花的弟弟郑小牛,他所中之毒,彩练蛇也可以解得。”原来如此,哈,哈。
小必在肚子大笑几声。
“这少林头陀枉是天下知名高手,却把那对毒蛇看得那么厉害。
“怎知道我小必老爷有捉蛇秘功,简直是手到擒来。这下可好,连小荷花的弟弟也救得活……”
小必的习惯是任何事情都想法子利用一下,尽量得到一点彩头好处才行。要不然他这种出来江湖上混日子的人,凡事不弄点好处的话,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我其实很有把握抓住那对毒蛇。”小必开始他的诡谋:“但头陀你既然讲得那么可怕,我可就不敢不多加小心了。这样吧,到时候我一瞧不对路,拔腿就赶紧跑,这样至少可省回了一条人命,你说对不对?”
“你有什么把握?”不败头陀大为讶疑地追问。
“这是秘密,恕难奉告。唔,其实本来不妨跟你商量一下的。”他作一下考虑状,然后继续:“咳,不,不必啦,反正老张和小郑。与我非亲非故,他们的死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商量一下也好。”这是与两条人命有关的大事,身为佛门弟子的不败头陀当然觉得十分重要,便自动钻入小必圈套:“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帮得上忙。”
“你当然帮得上,只要你鼓励我一下,根本不必你老人家出手。”
不败头陀讶问:“怎样一个鼓励法?你真的有法子抓住那对毒蛇?”
“我有办法,我可以发誓。但当我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也是性命交关,他的命只有你身边的奈何丹可以挽救。而我虽然已答应龙智活佛的条件,却不知道要多少天才拿得到那九骷髅秘音魔叉?等我弄到手时,会不会来不及呢?这一来我的办法忽然没有了!”
不败头陀瞠目追问:“你的意思说,要我先给你奈何丹,作为鼓励?”
“我意思是我一抓到毒蛇,替他们解了毒,你就先把灵丹提前给我。那件红教法宝,我保证迟早一定双手奉上。”
不败头陀笑笑,眼中有一种神采,清澈灵明得令人看了,也为之心神宁请沁。
“你这个家伙,咳,真是的……”不败头陀声调慈祥得近乎溺爱:“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心去做,但我可不可以先知道你有把握的办法?”
小必不知何故,心中暖暖的也软软的。
这种心灵上的了解和信赖,以及情感上的依赖,如此陌生而又亲切,使他投由来的感动得几乎溅出热泪。
但他反而顽皮地拒绝:“不必了,到时你一瞧就知道。”
他们一齐走入树林,不败头陀见小必信心十足的样子,更不多口。
小必心中却想起那美丽的小妖女,她现下正在做什么呢?是在小睡?抑是托着香腮在窗下出神寻思?
李百灵根本无香腮可托,原因是这香腮二字乃是形容美女才用的。她现下打捞为年轻公子,纵是唇红齿白甚是俊俏,却仍然属于臭男人之列。
在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衣服槛楼,但眉骨凌凌,显示此人,虽然身在泥涂,心志却傲。
紧紧抿着的嘴唇,划出坚毅的线条。综合而言,这个少年内心刚毅峭傲,缺点便变成落落寡合。
李百灵正提笔写一些东西,有时还画上一个人形。那少年虽然不懂,却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小必进来的时候,李百灵笑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招呼,仍然全神专注在白纸黑墨上。
那少年忽然听到小必嘻哈笑声,骇得跳起来。
“别作弄阿敢。”李百灵仍然头也不回。
她手中的笔也没有停:“阿敢姓周。阿敢,这个人是小必,他为人还不错,很讲义气。
至于跟他一起来的人,大概坏不到哪里去,这叫做物以类聚。”
苞在小必后面的是不败头陀,这位少林高手虽是不拘形迹,但几时被人家这样评论过?
不觉无言苦笑。
小必不知为何心里怪怪的,大步走到桌边,硬是把周敢挤到一边,这才舒服了一点儿。
低头一瞧,讶道:“咳,你画什么?好象是拳谱之类?”
“我拜托你,别装出大惊小敝的样子好不好?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骇得着你小必老爷的?”李百灵说了不少话,依然笔不停挥。
看来她画写的机会,根本可以跟嘴巴分开。
她终于放下笔,微笑抬头望向小必。她的笑靥依然那么美丽动人,可是相当苍白,看来有点儿虚弱。
小必无端端觉得心阚起来,伸手拍拍她后背,声音变得甚是柔和:“好啦,一切都好啦,奈何丹我已经弄到手了。”
李百灵甜甜一笑。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小必面孔。
简直好象是深情恋慕的爱人别后乍逢一殷。“那么跟你来的人,便是那少林寺第六高手不败头陀么?”
“是的,但我却不知道他在少林寺只排行第六。”小必做个鬼脸,故意表示有点儿瞧不起的意思。
他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交朋友了。唉,只徘到第六,听起来多泄气。”
“不要气人家好不好?”李百灵含笑道:“少林寺领袖天下武林,你可知道连出家带俗家一共多少人?据我所知,至少超过五千。在这许多僧侣及俗家健者的竞争下,竟能名列第六,而且达三十年之久,实是难之又难的事。三十年不是短时间,每年都有新的高手崛起,这种竞争淘汰,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无情的。”
“好啦,我相信他很行就是了。”小必举手作投降状。
他碰到任何人都可以横驳竖辩乱搅一通,可是这小妖女口舌伶俐,思路清晰而又锋利如剑,惹她实是不智之举。
但不惹她也要有一套功夫才行。
为了转移她注意力,小必立刻转向不败头陀:“我说头陀,那张天牧和郑小牛的毒都已解了,奈何丹可以先给我了吧?”
不败头陀把手中一个大包袱放在门边,边应道:“当然可以。”他掏出一个银盒,举起给小必看,“这就是了。”
李百灵这会儿才起立转身,辗然微笑瞧住不败头陀:“谢谢大师,我是李百灵。你其实在少林寺是第三高手,因为少林上辈的天火风三神僧,纵然于今尚仍住世宏法,但也应该剔除,才是真正尊崇恭敬三神僧之道。”
不败头陀骇然瞪住她,却又禁不住赞叹道:“一个小必,我已叹为观止。谁知还有你,唉,我真的是老啦,我太落伍啦!”
小必手伸长长的:“拿来,闲话以后才说不迟。”等到那银盒确实已放在他掌心,他才当真松口气,“多谢你,头陀。”
他立即把银盒塞入李百灵的手中,柔声说道:“这东西试试看,如果不行,我再想办法。”
李百灵心中涌起无限温暖,眼睛忽然充满泪水,所以眼前景物变得迷迷蒙蒙。
“别这样了,你这个小傻家伙。”小必伸手轻拍李百灵的面颊,“这等物事算得了什么?”
愣愣地瞧着他们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周敢,不知如何也眼睛湿湿的。
在他生命中,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这种温厚深挚的友情,他仍然以为李百灵是男的,可是他仍能感觉到,并且十分羡慕和感动。
他的样子神情没有逃过小必的眼睛,所以小必心中一丝疑虑霎时消失无踪,“小周,去弄点儿热茶来,这位头陀值得你敬他一盅。”
阿敢马上应一声跑出房外,小必摊摊双手:“头陀,请勿见怪,我好象把气氛弄得很不对。还有,这小家伙是个女的。”
不败头陀笑笑。
假如他连李百灵的女扮男装也瞧不出,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一抹清明澄湛的智能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这李百灵既然是个女的,那么她除了出身于隐湖秘屋,绝对不会有别的家派了。
那隐湖秘屋四个字,像四块通红的烙铁,烙炙得他那久已湛明的禅心,忽然痛得难以忍受。
唉,阿弥陀佛!她从前也像李百灵,时时喜欢女扮男装……
唉!四十余年前的旧事,已是老得网结尘封,忆之作甚?
唉!少林寺藏经阁最秘密的神功心法,达摩院最精湛深厚的内外劝和招式,她都能娓娓解说,或是从容破拆。
她看来任何时候都那么飘逸美丽,任何的奇怪疑难问题,在她的面前,都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