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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 屈曲

作者:亦舒

我同屈太太的关系很奇,我们本来是远房亲戚,稍微有一点点影子,我的表姐嫁了给她堂侄,算起来一表三千里,也是姻亲。

但我们开始熟稔,却因为跟同一老师学普通话。有时候我开车送她,有时候她家的司机送我,两年下来,便成为好朋友。

屈太太的心事全对我倾诉。

开头我很惊讶,看上去她并不是那种很坦率的女人,对我竟说了那么多,不由得我不感动。

绑来日子久了,便猜到因由。

我与她除了一星期在老师那里见三次,其余时间没有碰头的机会,毫无利害关系,认识她家人,一点是非都没有,她无论对我说什么,都是安全的,绝对不会传开去。

为什么不呢,她乐得一清胸中的闷气。

有时放学,我们也去喝杯咖啡。

她说:“曲小姐,你最好了,年纪又轻,又有一份理想工作,大把自由,爱怎样便怎样。”

我笑,“也不能随便约小阿飞去黑夜飞车,否则一样会得铸成大错。”

她旋转着咖啡杯子,也笑了。

屈大太是个很美的女人,三十多岁,皮肤白腻,高鼻子大眼睛,穿得时髦无比,什么款式的衣服她都有,虽是个享福的太太,但一样爱穿女式西装及平底鞋,起码有三只不同的公事包,不明底细的人,真还以为哪里又钻出一个女强人来。

不过一双眼睛出卖了她,再时髦也不管用,她的双眼没有神采,没有信心。她的声音不够坚决,欠缺说服力,她的姿势不够磊落,不觉潇洒,而身居要职的女人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如果有才华,便像亮光自玉瓶中射出,成个人是晶莹的,使观者难忘。

那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不需要长得十分漂亮,他的能力便是最佳装饰品,使他成为最美最标致的人。

饼份修饰外表对气质是没有用的,整洁端庄即可。

当下屈太太对我说:“……我明知他这下子去夏威夷,又是约了赵玲去玩,不过我还是送他去飞机场。”

“这种屈曲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说。

“他就是要我同他吵,可是我就是不同他吵。我不要叫他猜到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他算准我会跳,我就跳个八丈高,他算准我会叫,我就拔直喉咙叫不成?那我岂不是成了猢狲?”

“可是你现在多痛苦。”我说。

“离开他,难道我会舒服吗?”屈太太低下头,“我不会同他离婚,这段婚姻要等我死了才会失效。”

我摇摇头,我早说过,屈太太穿得再时髦也没有用。

赵玲是个女歌手,屈先生同她在一起,已有三年,届太太找私家侦探把丈夫查得清清楚楚,连照片都拍下一千数百张,但是她就是不摊牌,同丈夫斗。

在这段时间内,最受损失的是她自己,这一点我已向她说明白,因为她一直请教我的意见。

她说她一口气下不去。

两年下来,她的人瘦了干了,有百弊而无一利,但她仍然坚持着。

女人有时候真的不可思议,若把这种毅力用在正途上,锲而不舍,不知能够发挥多少光芒。

“有没有办法?”她问我:“曲小姐,你最聪明,你说有没有办法?”

我说:“换了是我,选择自然两样,但是你不同,你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兴趣。”

她默然。

“屈太太,如今社会的道德观念两样了,都说男女平等,变心的男人并不算坏男人,人是有权变心的,你又不少穿的吃的,这样下去,世人不但不同情你,简直觉得你可笑,甘受侮辱。年纪又不大,前面还有好日子,何必住在死胡同中。把话都说尽了,你别见怪。”

“曲小姐,我知道你是个热心人。”

我微笑,“屈大太,你才比我大几岁,口气却似我妈,怎么会这样,世界很广阔的,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不要离婚。”她握紧拳头。

“不分手也可以去看呀,欧洲那么美。”

“不,我不要离开,”她勉强的笑,“我要在这里守着。”

我无奈,“那么多吃一客冰淇淋吧。”

“我吃不下。”

我叫侍者来,结账。

每次谈话的结果都是这样。

她并不需要忠告。

我也知道她不需要忠告,她不过是找个倾诉的对象,张四李三都一样。

这种女人是很多的。丈夫千般不好,晚上仍然回去与他同睡,她怒管怒,听众却切忌批评她,否则立刻从朋友变为敌人。一切自她口中亲自说出,听众若不小心传开一言半语,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鼻子里她是最最老式的女人,过时三十年。

但我仍然陪她吃茶聊天。

为什么?我当然不会白白浪费时间,我自有我的理由。

有两年的交往,我们固定在星期三吃茶,如果屈先生不在城中,我们还可以去逛街。

她买东西很豪爽,我也不相伯仲。

她不经意的问:“你怎么一买四五双都是一个款式?”

我不知怎么解释,只得说:“无所谓。”

“小姐,你是有男朋友的吧。”她说。

“怎么如此说?”

“你出手真阔绰。”

我笑。因有男友资助,所以才买得起这种鞋子?

牡丹无绿叶扶持,那简直是不行的。

我没有回答她。

她说:“你是最守秘的一个人。”她略有不满。

我但笑不语。我们各自提着鞋盒回家。

屈太太与我的友谊最奇怪,她从没来过我家,我也从不去她的家,两人从来不去看电影,亦不在其他时间见面,根本不算是好友,但她几乎把可以告诉我的私事,全部都说出来,一点也不保留。

对我的信任,令我感到压力。

饼两日我第一次接到屈太太的电话。她拨到我写字间来,说来说去,仍是觉得闷,仍然有解不开的结,仍然是怒负心汉,成篇说词似苦情戏的对白。

我唯唯诺诺,推说开会,挂上电话。

她怎么查到我的电话?

也许是从老师那里。

最聪明的做法是马上与她疏远,另外找一个国语老师,但我有目的,我自愿与她接近。

不不,我不是想问她借钱借首饰,也不是想从她那里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她也不见得会带我进出什么高贵场所。我另有目的。

她痛苦?唉,其实我又何尝不痛苦。

唯一可以解嘲的说法就是她的痛苦是全职的,我的痛苦则属半职。

因此我比她更加荒谬。

屈太太不断与我说及她生活中的不如意。

“昨夜他八点钟回来,换套西装,又出去了。”

“天亮才睡,等我醒来,佣人说他早回公司,他的体力为何这么强壮?恐怕一个女朋友还不够吧?”

“报上说赵玲在夏威夷买了公寓房子,我知道,二十一万美金,在威基基区,我都叫人查清楚了。”

“结婚十年,如今连我生日也忘记了,以前连丈人都有礼物。”

怨是怨得洗脸水都是苦的。

我照例每隔三分钟“啊”的一声,以示洗耳恭听,虚伪得不像话。

在一个星期日下午,我约会赵玲。

是,事情有点复杂,我认识赵玲。

认识不止一两年,她是我妹妹的同学,我几乎看着她长大,又看着她丢下学业去唱歌,走红,赚大钱。

当然,我没有转述屈太太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只是再三向赵玲说:“她是不肯离婚的。”

“这个女人也真够韧力,”赵玲非常烦恼,点起枝香烟,边吸边踱步,气愤的说:“丈夫明明不要她,她还不肯放手,究竟要恁地?”

我静一会儿,不出声。

“她怎么可以长久装聋作哑?”赵玲逼尖着喉咙。

我怎么知道。

“这样拖下去,我比他们两夫妻都早崩溃。”

屈太太就是想这样,叫赵玲知难而退。

我缓缓说:“赵玲,你不能净怪屈太太,据我所知,屈先生从来未曾在妻子面前提过离异两个字。”

“我不相信。”

我一怔,淡淡说:“那我倒成为一个来说是非的人了。”

“不不,曲姐,这件事是我请你帮忙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实在是急了。”

我说:“你自己想清楚吧,别人很难替你拿主意,这三年来你也没有别的男朋友,正如你所说,拖下去,最吃亏的是你,你的青春很宝贵,你的时间最不经花,他们有什么关系?老夫老妻,已经大半辈子过去了。”

赵玲用手掩着面孔。

外面那么多年轻才俊,追求她的人不胜枚数,她却偏偏要跟着屈氏。

屈先生若没有岳丈的帮忙,根本不会有今天,他们两家是世交,千丝万缕,数十年的关系,要很强大的力量才能使他们拆开。

诚然,他喜欢赵玲,止于此,赵玲不应有非份之想。事实上她做到今天这种地步,俨然是屈先生的外室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要正式把屈太太废掉,让屈先生娶她,那是不可能的,屈先生不见得对老妻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要他在亲友面前公然做一个负心的人,代价太大,他厂里一大半是岳家的旧臣。

除非,除非离婚由屈太太提出。

那还不如等太阳西天出容易点。

赵玲说:“夏威夷的房子根本是我自己买的,外头说得多难听。”

“他没送你?”连我都觉得意外,他不是那样的人。

赵玲气鼓鼓:“很多事都不能看外表。”

“你同他吵了嘴。”我料事如神。

“要他买在威基基,他不肯,说当地熟人太多,你说烦不烦,我干脆自己出手,求人一向是困难的。”

“你也太鲁莽了。”

“我觉得我的耐力一日不如一日,”赵玲说:“看样子我们快完了。”

那么屈太大终于胜利,姜是老的辣。

“曲姐,你知道我对他是有点感情的。”

“看你的要求如何罢了,”我说:“你若想单纯的一夫一妻到老,他自然不是好对象。”

“我与他分手?”

“你是那么聪明的人,我不想多说。”

她大力按熄烟头。

这些年来她一直抽烟。女人吸烟最受害,姿势正邪不去说他,自有爱看女人吸烟的男人,健康上的损失不可弥补,嘴唇暗黑多纹,皮肤不得光洁,都是尼古丁所害。

赵玲依然不以为意,持着年轻,任意而为,一天吸两包。

我说:“这一年来我已把他们夫妇间的事尽量告诉你,我不想继续做奸细,以后你好自为之。”

“我很感激,曲姐,我知你为人,一向你不是多事的人,这次完全关系我们十多年的交情。”

赵玲真懂事。真不愧是江湖上的红人,她若存心捧人,那人一定飘飘若仙。

我拍拍她肩膀。

一般女孩子都相信自己魅力无穷,要夺人所爱,简直手到拿来,直到三两年过去,才发觉对方根本无离婚之心,做定失败者。

饼几日在老师那里碰到屈太太,她压不住兴奋,似一个得了洋女圭女圭的小女孩,脸颊红扑扑,拉住我便报喜讯。

“他去纽约开会,带我一道。”

“哦。”

“有十年没与我一起旅行了,唉,我简直手足无措。”

这样看来,屈先生恐怕有意与赵玲冷一冷。

屈太太快乐如小鸟,我看着感慨万千,中年怨妇倒是正常的——看得多知得多自然不容易满足高兴,但活了这么些年,还为芝麻绿豆的事心花怒放,传颂良久,可见她平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几时动身?”

“下星期一,去十天,他警告我,说开会很忙,只得三两天空闲,叫我不要问。”

“你会不会闷?”我问。

“我想我会的,”她说:“换了是你,成日坐酒店里,难道不闷?”

“我会到处逛:书店、古董铺、美术馆、剧院,可去的地方多着呢。”

“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怕什么?”

“一个人有什么味道?”

我啼笑皆非,“一个人好呢,两个人反而不知往东还是往西走。”

“当然是他跟着我!”

我笑了,一边摇着头。

“怎么,”屈太太追问:“我说错什么?”

“没什么,祝你有一个很愉快的旅程。”

我很为屈先生疲倦,一妻一友皆要他跟进跟出,唉,难得还有那么多男人欲享齐人之福。

这个消息我并没有向赵玲透露,但赵玲自屈氏处知道,苦得滴出血来。

她立刻采取报复行动,与全市玩家恢复邦交,夜夜笙歌,并且打扮得花枝招展,彩照散见于各报纸杂志社交版。

这样一来,她与屈先生三年交情便毁于一旦,除了他历年所赠礼物,一无所有。

赵玲给我看屈先生送的戒指手镯之类玩意儿,什么一副意大利绿宝大耳坠就要三十二万之类。她很不会挑东西,都是有入价没出价的首饰,净得好看,似她这般靠青春色相过日子的女孩,居然不对往后的日子作打算。

“你觉得我傻吧?”她问。

我点点头。

“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放心,过了三十,我会另有打算。”

她与屈先生就这样子完结了,连波浪都不起一个。

三年的时间心血。

她立刻与一个姓阮的公子哥儿订了婚。

也难怪她有那样的自信,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尽避有许多的女人会贞洁地嗤之以鼻:“咦,公子!”但是叫阮先生去追她们,他还真的不干。

屈太太不在本市的两个星期,我惘然若失,很寂寞地来往老师与家之间,少了屈氏电台絮絮诉苦之声。

她终于回来,我很衷心的说:“我们又可以去喝茶了。”

她却没有预期中的快乐,神情抑郁。

“出了什么毛病?”这是我首次主动探问。

“他还在美国。”

“你们不是一起回来?”

“在美国十天,我们吵足十天。”

“怎么会?你一向忍他。”

“是呀,我也以为自己炉火纯青。可是在家,我不一定看得见他,自己找些事做,消磨时间,能忍得住,到了美国,两个人晚上相对,大吵小吵,不下一百多次,几乎要动刀动枪,结果他到酒吧独饮。”

我呆在那里,没想到事情有这种结果。

“我终于发觉,这已经不是他肯不肯回头的问题,根本是因为我们破裂在先,他才往外跑。”

她忽然长大了,我瞪着她,这真是奇迹,她忽然长大了。

“于是我先回来,我需要真真正正的花一些时间把事情想清楚。”

到这个时候我反而问她,“没有挽救?”

她说:“我想是没有了。”

“可是我看报纸,都说他与赵玲分手了。”

“分手?”屈太太冷笑,“不久他又会找到另一个。我明白了,错在他,不在那些女孩,说不定那些女孩子牺牲得最多。”

“你怎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开了窍,我思想搅通了。”她很幽默的说。

“不再悲伤?”

“更加悲哀,以前还可以怪人,把一切推在别人身上,现在除出怪自己,还能怪谁?而人到了要非怪自己不可的地步,你看多悲哀?”

现在她说话完全像个成年人。

我极之替她高兴。

不管感情纠纷发展怎么样,一个人长大总是喜讯。

她低下头,“曲小姐,这些年来,我从你那里也学到很多。”

“是吗。”我很惊异。

“是真的,我看你一个人生活得那么好。由此可知女人不一定要经济与感情上完全倚赖男人,我醒悟很多。”

我非常愧不敢当,没想到我们真会成为朋友。

当日我回到冢,看到家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大房车。

我看它一眼,不予受理。

司机打开车门,那个中年男人下车来。

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曲。”他叫住我。

我说:“屈先生,你怎么又来了。”非常烦恼。

“还是不欢迎我?”他陪笑问。

我看他一眼,“我才同屈太太吃完茶。”

“我知道。”

“你有什么话说?”

“我想告诉你,我已同赵玲分手。”他焦急地说。

我笑:“你想我代替她的位子?”

“你别再这样,老老实实,你想我怎么样?”这个本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此刻涨红着脖子。

“屈先生,你真想知道?”

“要我离婚娶你?”

“请你不要再钉着我。”

“小曲,你为何拒人千里之外?”

我说:“一个有妻室的男人没有资格追求女人。”

“你要我离婚是不是,”

我摇头,“你始终误会我。”

“离了婚,”他咬咬牙,“你会不会跟我?”

我还是摇头,“不,离婚后,你才有资格追求异性。”

“太难了。”他摇头。

“屈先生,回去吧。”

“小曲,自从半年前在慈善舞会看到你,我就不能忘记你,我一直问自己,怎么还有年轻人恋爱情怀,但不能解答,小曲,”他握紧拳头,“我务必要得到你。”

样子有点狰狞,不过我没有害怕。

我坚决的说:“你一直骚扰我的生活,屈先生,再下去我要不客气了。”

他似乎有点顾忌,退后一步。

这些日子我很困惑,精神一直不开朗,可以说有相当程度的痛苦。亏得我早认识屈太太,否则很容易会步赵玲的后尘。

我说:“你太太是个贤良的女人。”

“我并没有说她不好。”

“你不应辜负她。”

“人是有权利变的。”

“与我无关,自有女人爱听这样的话。”

“是不是赵玲对你又说些什么?”

“她们两位根本不知道我认识你,”我说:“知道了之后恐怕会买凶杀我。”

“你为他人而活?”他咄咄逼人。

我说:“你一直误会,屈先生,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你请回吧。”

他呆在那里。

“而且,你也该累了。”我叹口气。

“小曲,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同赵玲已有三年的感情……”

“你从来不会真正爱过她,你只当她是洋女圭女圭。届太太所得到的待遇也不见得好到什么地方去,她是屈寓的一件家具,永远在那里等你,你是一个顶自私的人,一直希望有女人为你牺牲。”

他瞪着我。

我说下去,“我不想成为炮灰的一份子。”

他颤抖着声音,“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

“什么都有第一次。”我说。

“你想清楚了?”

我轻笑,“很笨,是不是?放弃锦衣美食的好机会。但人各有志,我要三十二万的绿宝大耳环来做什么?我的朋友又不介意我穿什么,我又不涉足江湖,事事要同人比。我要的,是爱护我的丈夫,温馨的家庭,正常的生活。”

他的睑色越来越苍白。

我温婉的说:“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的背部忽然佝偻,他不再抖擞精神,看上去也就像个中年人。

他喃喃说:“是,我很累。”

不要说他,我又何尝不累。一个人隔在他们三人之间,人家做第三者,我做了第四者,一塌胡涂。

必到家松口气,我垮在沙发上。

但心意是完全立定了,应该对屈先生假以辞色,我不认为现代女人一失足不会成千古恨。

我决定暂时停学,不再与屈太太周旋下去,我觉得自己很虚伪。

屈太太却同我说:“我在办离婚。”

“什么?”

“我知道我说过至死不离,但是我现在的想法完全不同。”她说:“再下去,只有大家死。”

“他回来了?”我明知故问。

“昨天下午回来的。

我默然。

“曲小姐,我知道你不方便参予意见,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现在懂得如何处理这件事。”

我与她握手。

“我仍有你的电话,”她说:“我们有空再见。”

我点点头。

这是好消息。

分手对他们两夫妻都有好处。

但这并不表示我对屈先生的看法会有所改变。

我并非卫道人士,我的道德水准很低,但是屈先生这个人,无论他是否独身,都不适合我,我觉得他对感情不认真。

屈氏夫妇真的离婚了。

十多年的夫妻,还是要分手,我皱上眉头深思,但不能因噎废食,婚还是要结的,只要在那一刻是真的就无愧良心。

离婚后屈先生反而不来找我。

我微笑,这种心理其实不难了解,他有妻子的时候,自然忙着要找别的女人诉苦,到处倾吐他的妻子不了解他,此刻离了婚,他还有什么烦恼?

一切难题得以解决,他还要女朋友干什么!

以前要避开妻子,避至女友家情妇家,现在妻子离开,他当然要留在自己的窝里好好松弛一番。

我百分之百明白。

现在我们四个人都自由!我、屈先生、屈太太、赵玲。

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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