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第七章
那对贤伉俪睡醒了已经夕阳西下,他俩才到沙滩游泳。
孙经武问她:“快乐吗?”
宁波点点头。
“可以形容一下吗?”
“你使我快乐到以后无论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谢谢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不该对婚姻没有信心。”
孙经武看着她,“这不过是蜜月,婚姻是斫柴打水煮饭洗衣,尚未开始。”
虽不中亦不远矣。
必到家,一个月后,宁波还没有搬到孙经武家去。
阿姨逼迁。
“你把杂物收拾过门去呀!”
宁波踌躇,“那里好像住不下。”
“胡说,近四千平方尺住不下你二小姐?”
“他的家具井井有条,与我的东西不配,我怕破坏协调。”
阿姨讶异,“宁波,你逃避什么?”
宁波有点懊恼,“现实生活挺折磨人,我不想他看到我为琐事烦恼的样子,在这里,我是公主,到了那里,我即被贬为打杂,什么水龙头滴水茶叶用罄杯碟不够灯泡坏了等等统统与我有头,我哪里还有空做正经事。”
阿姨从未听过如此怪论,不禁张大嘴巴。
半晌她说:“难怪阿姨一事无成,原来壮志都叫这个家给折磨殆尽了。宁波,你猜把家交给工人行吗?”
宁波摇摇头,“凡事非亲力亲为不可。”
阿姨啼笑皆非,“你还亲手抹玻璃窗不行?”
“监督他人抹也十分需时。”
阿姨瞪住她,“我不管,月底前你一定要搬出去。”
宁波到正印处诉苦:“太没人情味。”
正印说:“凡事开头难,一上了手就好了,你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的家就是阿姨的家。”
“嘿,她的家甚至不是我的家,规矩多得要命,我真佩服你,怎么适应过来。”
“现在我已不想到别处去住。”
“那干嘛结婚?”
“我贪图那个蜜月。”
“宁波,你积蓄已是八位数字,好退休了,天逃谌蜜月亦可。”
宁波赠以白眼,“什么八位救字,你哪只手给我的?乱讲。”
“我妈对我说的,不消三五裁,当可昂然进入第九位。”
宁波不出声,过一会儿她才说:“如今物价高涨,不是八位数字可还真不能算是积蓄。”
“我永远只得五千元存款。”正印笑嘻嘻。
“你妈就是你的银行,不一样。”
“妈对你,和她对我,其实是一样的。”
宁波摇摇头,“一个大浪卷来,她只能救一个人的话,她会救亲生儿。”
“你不是会游泳吗?况且,几时有那么一个大浪?”
“我是打一个比喻。”
“我知道,宁波,不可能发生的事喻来干什么?”
宁波凄凉地说:“小时候我每晚做梦都看见这个大浪向我扑来。”
正印唏嘘,“你隐瞒得真好,我一点也不发觉。”
“我藏奸呀!”
“孙经武有没有催你搬家?”
“他说:‘当你准备好之际……’”
“这个周末我来帮你搬。”
“也好,试试看。”
真的做起来,倒也不大困难,一个上午就搬好了。
江宁波终于自阿姨的家搬到自己的家去。
却是她自己那空置了近三年的公寓。
孙经武去看过,不以为忤地笑,“我以为夫妻需同居。”
宁波答:“从来没有这样的条文。”
孙经武搔搔头皮,“一定是我忘记细阅合同上的小字。”
正印打圆场,“给她一点时间,她是老小姐,忽然嫁人,一时适应不来。”
也许理由就是那么简单。
周末,宁波总是带着香槟到孙家去度假。
熟习孙经武生活习惯后,她更打消了与丈夫同居的意愿。
孙氏做美国股票,整晚留意华尔街两间交易所行情,到清晨才有财同眠一眠,然后又到征券行与行家耿绾。
谤本没有寸同付拾家庭。
一次在正印家吃晚舨,因因忽然措著屏幕税:“姨丈,姨丈。
可不就是刊\要武,正在村沱者并解财叶走势。
宁波忽然笕得他是一十陌生人。
正印在一旁赞道:“你看多英俊!
宁波不悟。
正印醒兑向:“有什么不妥?
“我不讪供他。
“你根本没有花财同在他身上,你村他如村棉纱纺织品配额,就一京同题都没有。
“对,我们明年特赞助三位理工大芈孛生的没什,打算抬捧他of作品。
“会成功叹?
“总得一试。”
“恐怕得走来方奇趣路我吧!
“我最怕大衣上一行中文字那种没汁。
“可是洋人。彭今看腻男人的辩子与女人的小脚的吧?”
“我一直喜次三宅一生,他比较随和。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东洋人。”
“宁波,你不愿谈你的婚姻状况,我只好和你瞎扯。”
宁波沉默,述一刻悦:“我只能在周末做他的妻子。”
正印蹦筋她:“那你得天心兄城地与秋叶武商量。”
孙经武听了这建议半晌才反问:“宁波你不觉得那样有点怪?”
“你没有时间我也没有时间,只好迁就。”
孙经武考虑一会儿,试探地问:“你会不会缩短上班时间?”
此言一出,便知错矣,只见江宁波面孔变得像玄圬,拂袖而起,“你又会不会转行?”
孙经武立刻告饶,“记得你说过什么?蜜月时你应允无论如何你会原谅我。”
宁波脸色稍霁。
“我们每人每天缩短一小时工作时间如何?至少每天一起吃顿饭。”
宁波说:“我尽量设法。”
可是一个月实验之后,那顿饭变成负担,有两次孙经武赶不回来,有一次江宁波爽约,都累对方空等,真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又没话可说。
宁波对正印说:“我仍然爱他,不过很难表达出来。”
“你不如退下来做一个家庭主妇,试试看,蛮好玩。”
“不是我那杯茶。”
“试一试。”
宁波摇头,“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胜任的工作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难事。”
“婚前没考虑到这一点?”废话。
“对不起,那时我刚坠入爱河,没想到这种现实问题。”
“应该可以解决的吧?”
孙经武也说:“宁波,耐心一点,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
一个月之后,发生了黑色星期一事件。
宁波手中抓着不少股票,已决定作为不动长线投资,短期内不论赚蚀,可是孙经武身为中间人,忙得人仰马翻,十天十夜之内没有合过眼。
这段时间,宁波不能坐视不理,只得搬到孙家与丈夫同住,谢绝应酬,只回厂处理一些要事,她守在家中用耳机听音乐,替孙经武斟茶递水,偶尔给他一个拥抱,他自外回来,为他月兑下外套叫他休息。
她不大说话,可是事事体贴。
他不睡,她也醒着,他想吃什么,她陪他。
他若叹息,她帮他捶背。
以致孙经武说:“宁波,你对我好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说:“经武,让我们继续做夫妻吧!”
“什么,”孙经武讶异,“你想过离婚?”
是,宁波的确考虑过。
是这场鄙票灾难救了他们的关系。
宁波自身后搂住丈夫,面孔贴住他背脊。
她问:“我们穷了吗?”
“如果是,又怎么样?”
“马上离开你。”
“会吗?你真会那么绝情?你不打算余生照顾我?”
“余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我会尽量省着吃。”
孙经武外型有点憔悴,一整天没刮胡髭,又故意咳嗽几声,装一副潦倒相,宁波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地说:“好吧!我背着你走。”
孙经武很感动,“宁波,谢谢你,谢谢你。”他知道有女子因对方穷了免他骚扰召警侍候。
“我们是不是真的很穷?”
孙经武忽然笑了,“不,我们没有,可是客户有。”深深叹息,“我竟没看到这场捌劫。”
“你又不是未卜先知。”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捧着头。
宁波隐隐觉得不妥,“你打算怎么样?”
“若是古人,应当自杀谢世的吧?”
“你敢!”
“事前其实已有种种迹象,是我财迷心窍,未能向客户提出充分警告。”
“他们未必听取。”
“那是他们的事,可是我没有尽我的责任。”
宁波见他情绪陷入低潮,只得力劝:“不用跳楼吧?嗄,胜败乃兵家常事,看开点。”
半晌,孙经武才抬起头,“经过这次,我大彻大悟。”
宁波瞪着他,“你要剃度了?”
孙经武不得不笑出来,“不不不,我恋恋扛尘,不舍得放弃繁华锦锈的人世间,我打算这次收拾完残局之后,改行做别的。”
宁波呆半晌,要过一阵子才完全消化孙经武的意思。
“转行,做什么?”她大大纳罕。
“我有一张伦敦大学经济学文凭,也杵可以教书。”
宁波立刻问:“女学生都年轻貌美吧?”
孙经武马上答:“校花都出在经济系。”
宁波说:“半途出家,未必讨好,你要三思。”
“是因为学生是美女吧。”
宁波温柔地答:“当然,不然还为生活不成。”
“要是我答应目不邪视呢?”
“不行,人不迷花花自迷。”
“你认为我还有魅力?”
“从来也不比现在更富吸引力。”
到了翌年春季,孙经武就真的退下来了。
这时,宁波已经在他家里住成习惯,把部分衣服用品也带了过来,并不认为不方便。
正印来看过,觉得很好,“你们贤伉俪都喜欢陋室空空,非常相配。”
宁波瞪她一眼。
正印掩住嘴,“对不起,那不是一句好话吧。”
“囡囡说话都比你更有纹路。”
最值得佩服的自然是阿姨,损失多少,一字不提,反正根基深厚,无所谓。
孙经武空了下来,宁波自然得陪着他,原来,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灌溉,枯萎的苗秧渐渐复生。
一日,宁波向姨丈请辞。
姨丈大吃一惊,“你要出去另起炉灶,与我邵某人打对台、抢生意?”
“没有的事,我辞职后退休。”
“我不相信,日方中天,如何言退?”
“世上除工作外还有许多赏心乐事。”
“是吗,那都是些什么?”姨丈十分置疑。
宁波笑不可抑,她知道都会中还有百多万类此工作狂,都认为生活中除出苦干没有其它。
那也不是坏事,就是这些人把社会搞得蒸蒸日上,无比繁荣。
“我想花多花点时间在我家庭上。”
“对,”姨丈想起来,“你新婚。”
“不算新了。”
他好像忘记他送了他们一对名贵钻表当贺礼,结果孙经武从来不戴,宁波戴那男装的,倒不算恶俗,女装的锁在保险箱里。
“你告假好了,半年,一年,随便你。”
“不,我余生都想自办公室退下。”
“你会闷的。”
宁波微笑,“不会,姨丈,我自幼在你家长大,你知道我从未做过真正小阿子,我其实没有童年,现在我想拾回童真,为自己兴趣做一点事。”
“那又是什么?”
“学跳舞,写一本小说,画水彩画,看风景。”
“不赚钱了?”
“暂时停一停。”
“赚够了?”
“心足就是够。”
“厂又怎么办?”
“这些年来,厂内已经成立一套新式管理制度,谁去谁留都不是问题,照常运作。”
邵某不由得说:“全是你的功劳。”
宁波也不想谦虚,她初进厂际,只见几个老伙计势力膨胀,功欲盖主,帐目含糊,虽云赚钱,行政完全不上轨道,她看准机会,排除异己,树立新制,那时不知受多少人诅咒。
背后叫她小妖女。
她为这间厂花了不少心血。如今身为董事,衔头受之无愧。
“你若真要走,推荐一个承继人给我。”
“麦承欢很好。”
“承欢太漂亮了。”
“唏,这怎么好算缺点。”
“客户目不转睛盯牢她,怎么开会谈生意。”
“我让她脸上搽点黄粉,扮丑些。”
“那就升承欢吧。”
宁波握紧姨丈的手。
“没想到你比我还早退休。”
宁波轻轻答:“因为我不贪钱。”
拔必赚够一亿呢,起早落夜,生命全放在工作上有何意义,开头是没办法,一无所有,不想日后睡坑渠,就得发奋努力,一天做足十六小时,天未亮回厂,坐在一间没有窗口的房间里埋头苦干,下班时天早已黑透,长年累月不见天白。
也好,早点贪钱,贪到一个时候,可以收手不贪,不知多清高逍遥。相反,少壮时卖弄潇洒,老大时就得呆在原地为米折腰。
宁波的思想一早就搞通,她现在为自己赎身。
姨丈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你进厂来的时候,还是黄毛丫头呢。”
“是,现在老大了。”
正印知道此事,点头叹道:“江宁波,你自幼异于常儿,做事出人意表。”又问:“退休后往何处?”
“就往本市,”宁波回答,“还有什么地方更为精彩?”
起先她坯怕没有工作台不刁偎,一十星期后觉得做人可以不理合清晨的同种筒直是系事。
与孙经武趴在床上看银喝咖啡付沱府事发波以及那天垓往何必吃饭就已叶到中午了。
他们开始去看丙京三十分那因屯影。
“中孛半攸后坯未看付凡有半。
“我已有十年没在屯影院看晚。
“唏,的同全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理在想起来真是浪费。
“回失是岸,坯来得及。
夫妻俩荏衣怖都挨近了,开始穿便服,又添一柄跑革及吉普牢,不多正地。
要到翌年,孤姿武才打算回到佗敦大孚去教书。
他并没有天真到理所告然地伙力宁波今跟他走。
他含蓄地向:“你爰住在佗敦哪一X?
宁波答:“我不去。
“至少帮我安顿下来。
“你不需要。
“宁波,你是我的爰妻,你血受跟我身迪。
“爱妻也是人,有生活有生命,不能拔冗做不喜欢做的事。”
“宁波!”
“我不习惯坐在家中等丈夫下班,在佗敦我元事可做,日久生闷,对己对人都无益。”
“那我也不去了。”
宁波咧齿笑,“校花都在经济系等你呢!”
孙经武看着她:“急难之时之时你才最爱我。”
“那是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
孙经武悻悻然,“我不能老做落难公子呀!”
宁波伸过手去,轻轻抚他脸颊,“我会来看你。”
“那是不够的。”
“那么,让我做好朋友。”
孙经武悲愤莫名,“到了这种地步才做朋友?”
“总比做手足好,”宁波无奈,“经武,你也知道我俩的感情已经升华至不脸红不心跳的地步了。”
“宁波,没有异性可以恒久令你悸然心动?”
宁波遗憾,“你的意思是,全世界夫妻都老皮老肉那样在过日子?”
“宁波,处世做事你何等成熟老练,在这个范围你何其幼稚!”
“不妥协就是不成熟吧?你说得没错,在别的事上我太过迁就,所以在感情上马虎不得。”
“你这傻子,到四十岁你就知苦。”
宁波只是笑。
“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听过没有?”
“孙经武,你老了吗?我还没有呢!”
孙经武半晌说:“我俩享受过无懈可击的婚姻生活。”
“是,”宁波承认,“我曾经非常快乐。”
她还是陪他到伦敦走了一趟。
孙经武没有入住宿舍——“太像大家庭了,我害怕公社式生活,”他在武士桥有自置公寓,稍加装修即可入住。
稍后正印带着囡囡也来了。
姐妹俩回忆大学时期的往事,只觉不可思议。
正印说:“哪里像旧事,简直像前生的事。”
“是呀!彼时的喜怒哀乐,今日看来,何等可笑。”
“那些在门外等到天亮的男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不外是人家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正印笑,“大概都事业有成吧。”
“一个人毋须事业有成也可以很快乐。”
“宁波,你的确一直坚持此点。”
囡囡这时过来问:“你们谈些什么?”
宁波打量外甥,“已经不用光顾童装店了吧?”
“去年足足长高七公分,如今穿小芭大人衣服。”
宁波只是笑。
正印问:“你决定与经武分居?”
宁波颔首,“夫妻到了接吻都觉得尴尬之际,不分手还待何时。”
正印微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为他,他为你,彼此相爱,可是情同手足,亲热如。”
“你真是明白人。”
正印包正,“我是过来人。”
宁波说:“来,让我们逛街喝下午茶。”
必家之后,宁波去探访父亲。
江氏问起女婿:“经武呢?”
“我们分开了。”
江氏很诧异,“不相爱了?”
“不,只是不在一起。”
江氏相当豁达,“你们年轻人处世另有一套,离婚对你们来说好像不算一回事,你母亲却一直抱怨我没给她一段理想婚姻。”
“她不同,那个时候,女性对男性寄望比较大。”
“你们呢?”江氏疑惑了。
宁波笑,“我们?我们自己来,我们不求人。”
江先生看着女儿,“其中也有辛酸吧?”
宁波直认不讳,“当然有,生命根本就凄酸。”
“你母亲可知此事?”
宁波笑答:“不忙告诉她。”
案女一时无话。
半晌,宁波问:“爸你可要钱用?”
“不要不要,我够用的。”
“可是你住所那么狭窄……”
“子不嫌父贫。”
“是是是是是。”宁波唯唯诺诺。
方景惠女士终于知道了消息,十分遗憾。
“从前,婚姻是一辈子的事。”
宁波笑,“可不是,一拖便是大半生。”
“宁波,我不许你在这种事上嬉皮笑脸!”
“是是是是是是。”
母女之间始终有一道鸿沟。
宁波没闲着,计划甚多,因有时间,与正印密切来往,无话不说。
一天,她在车上,接到正印电话。
“我找到他了。”
“谁呀?”懒洋洋。
“那个我一直想要我的人。”
“阁下一年起码看到十个八个你一直要找的人。”无甚兴致。
“你出来,我指给你看。”
“我没空。”
“你无聊到在学烹饪,你以为我不知道?”
“民以食为天,做菜是大事,你别小觑它。”
“你不是没有空。”正印抗议。
“女儿已经那么大了,你也不收敛一下。”
“错矣,女儿大了母亲仍需生活,这是我私事,除你之外,并无人知。”
宁波想一想,“你完全正确。”
正印报上地址,“现在可以来吗?”
“那是人家的办公室吗?”宁波存疑。
“是一间拍卖行的预展室。”
原来如此。
其实宁波就在附近,十分钟后就到了。
一走进会所就看见邵正印。
她的状态最佳,穿乳白色套装,一双极细的高跟鞋,卷发披在肩上,正在低头看玻璃橱内的陈列品。
正印与宁波同样扔有天然卷发,不知道传自哪一位外祖,年纪大了,头发越长越直,正印不甘心,时常把它烫皱,宁波却觉得直发比较容易打理,并不介意。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曲发还是充满野性美的。
宁波走近,轻轻咳嗽一声。
正印抬起头来,十分喜悦,“来,宁波,告诉我,”她指指玻璃柜,“这是什么?”
宁波一看,“这是清乾隆粉彩胭脂红地琮式瓶,今天价值一百万港元左右。”
“我知道你会如数家珍。”
“人呢?我又不是来看瓶瓶罐罐的。”
“靠你了,我对古玩一无所知,怎么攀谈?”
宁波不语,那是正印不用心,姨丈最喜欢这些玩意儿,家里也收了不少,宁波闲时陪姨丈聊天,耳濡目染,听都听懂了,才随口就可报得出来历。
“人呢?”
正印伸出左手尾指,往右边指一指。
宁波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一位华籍男子,身型十分好,衣着得体,头发与手指均十分清洁,正不卑不亢与客人谈话。
宁波微笑,“不过仅仅及格而已,缘何青睐有加?”
正印不服气,“你太刻薄了,待他转过身来。”
卑还没讲完,他已经向她们走来。
宁波明白了,那是一张非常有书卷味的脸,看了令人舒服,都会中有太多猥琐的面孔,简直令女性害怕。
他微笑,递上名片,“两位小姐,我能效力吗?”
宁波看一看名片,上面印的是英文,他姓罗,是拍卖行东方文物部中国陶瓷组的主管。
他问:“不知两位对目录中哪一项有兴趣?”
宁波微微笑,“不敢当,我们不过看看。”
他答:“喜欢看就好,我就是这样入行的,幼时我祖父家有一对杯子,杯上画着一窝鸡,只只都栩栩如生。我真爱看,渐渐入迷,干脆到大学修东方文物。”
“啊!”宁波笑了。
这人谈吐何等亲切,如今连一个在古玩生意上赚佣金的人都有如此修为,真不简单。
宁波笑,“那是一只斗彩鸡缸杯吧?”
“猜对了,这里有一对相似的,请过来看。”
正印轻轻说:“爸好像有一对。”
宁波查阅价目,“增值一百倍了,回去真得告诉姨丈,”她转过头来,“罗先生中文名字不知如何称呼?”
他欠欠身,“罗锡为。”
宁波问:“这个展览不知到什么时候?”
“还有五天。”
宁波取出名片交给他,“我们再联络。”
正印见他们二人彬彬有札,毫无进展,忍无可忍,抢先说:“家母想看一看这对杯子,可否送到舍下让她过目?”
宁波听见一怔,心想大拍卖行可能没有这样迁就的规矩,可是那个罗锡为一口答允,“我亲自送上来。”
正印喜问:“什么时候?”
“今天黄昏七时可方便?”
正印答:“太好了。”
宁波拉一拉她的衣角。
“我们先走一步。”
到了门口,正印说:“宁波,你宝刀未老,马到功成。”
“这几年欧美经济不景气,不然他们做生意毋须如此委屈。”
“你可喜欢此君?”
“我觉得他有点面熟。”
“待他上门来慢慢谈。”
“邵正印,”宁波看着表妹,“你若是生在古代,又身为男子的话,你会是——”
正印紧张,“会是谁?”
“会是抢亲的王老虎吧?”
正印松口气,“哦,王老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西门庆,把我给吓得……”
宁波啼笑皆非,难为正印处之泰然。
“囡囡在这方面有点像我,已经很在乎小男同学怎么看她。”
宁波感喟,“怎么看都不重要,她承继了产业,衣食不忧,管谁怎么样看她。”
“宁波,你仍然对身世耿耿于怀。”
“小姐,因我没有背景,凡事需靠双手争取,我吃多少苦,我要比你用功十倍,才得与你同等地位。”
正印说:“那纯是你自卑,其实从来没有那样的事。”
宁波牵牵嘴角,不再说什么。
就当这是她心理障碍好了,如能激发她上进,也就不算缺点。
她俩一早在家恭候,宁波已经换上家居便服。
正印说:“宁波,自从你不再办公,外出服像便服,便服似睡衣,怪可怕的。”
“你亦试试看,舒服之至。”
正印一直摇头,“你才有本事以三十余高龄把粗布裤与白衬衫穿得那么好看。”
“我当这是恭维。”
七时近,宁波问:“我可需回避?”
“这又不是楼台会,大家说说笑笑,吃顿饭,多认识一个朋友。”
宁波打算起身迎宾,电话响了,她去接听,听一跳,“阿姨,慢慢讲,车子与人相撞?我马上来。”
正印急急抢过电话,“妈,你在哪里?派出所?我怎么会在家?你问这个干嘛,我立刻赶到。”
币断电话,她取饼外套手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