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说书人 第九章
邦念媞病了,不,该说是装病,好抗议那个暴君。
但因为装病,就没去说书了,可她没想到御月斋竟取代了景和宫,那些嫔妃们天天来看她,还送来上好补品,反让她不好意思。
连皇太后也常常过来,当然,罪魁祸首也来了好几回,但每回她都装睡,故意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只是接连数次,这个的被她排拒的暴君也火大了,看他今天特地拨空过来看她,她还装睡,他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就将她从床上拖进自己怀中。
但她仍倔强的闭眼,就是不理他。
看着她,他按捺着最后一丝耐心道:“如果我坚持一辈子不让妳出宫,难道妳这一生就要装病躺在床上,避看朕吗?”
“是!”她张开眼睛瞪着他,因为他终于说到重点了。
“留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不好。”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压抑那股无奈及怒火,“朕不会让妳走的,朕将赐妳为贵妃。”
“我不要!”她才不希罕。
他的黑眸再次窜起两簇火炬,“念、媞。”
见他变脸,她聪明的将口气放柔,“算我求你了,皇上,我要真的是一个听话的人,早在数月前就嫁为人妇了。”总得软硬兼施,试试。
“妳对朕难道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没有。”她说得直接,但很心虚。
“没有?!”他心中的怒火直接窜向四肢百骇,神色大显阴寒。
“皇上,请记得你说过的话,这里有后宫佳丽三千,你不需要我的。”
她看得出来他有多生气,但她的耐心也濒临崩溃边缘了呀。
朱元骏半瞇起黑眸,咬牙迸射,“需不需要是我说的。”
又来了!她受够他的猖狂了。她眼内冒火的瞪着他,不再软声软调。
“是是是,反正你最大,谁能反抗你?谁又能对你怎么样?皇上,但你贵为一国之君,强将一名违反她意愿的女人留在身边,这很光采、很光荣?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她怒不可遏的一一反问他。
卑语乍歇,空气瞬间凝结,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他抿紧了唇,双眸冒火的怒视着她,但她也毫不认输的回瞪回去,双眸同样冒火,还忿忿然的从他怀中退到床上,两人四目对峙,火花四溅。
“皇太--”
“不必行礼了,你们全下去吧!棒,这儿烟硝味怎么这么浓啊?”
笔太后打趣的声音一起,众侍们可是松了口气,因为室内的空气凝滞,他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朱元骏咬咬牙,站起身,回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皇太后,“母后。”
“陈大人说有事商议,皇儿先去吧,这儿,让我跟念媞谈谈。”
他抿抿唇,回头瞥了还敢直勾勾瞠视着他的美人儿。
朱元骏咬牙切齿。真是恨极了她个性中这执拗的一面!他气得甩袖离开。
见状,侯念媞也在心里轻哼一声。气吧气吧,天知道她比他更气。
但一看慈祥的皇太后,她连忙下床要行礼。
“不用了,哀家看妳的病应该是好了,瞧妳气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
“皇太后,别糗我了,都是让妳儿子……呃,皇上给气的,当然,我是装病。”
她无奈的承认了。
毕芸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妳刚刚跟皇上的对话,可能几里外的人都听见了。”
邦念媞脸红,知道两人到后来几乎是用吼的。
“其实,皇上贵气十足,能当他的妃子是最大的恩宠。”
“贵气?不,他是骄气十足、傲气十足,最重要的是霸气十足。”
在惊觉自己说得太过后,她脸又一红,忙低头。
“不打紧的,念媞,哀家不会介意的,只是……”她笑笑的看着这名粉雕细琢的娃儿,“哀家说个实话吧,这宫里的嫔妃们都无趣得紧,若是有妳这么一位敢怒敢言的说书妃子,哀家的日子就不无聊了。”
“这--”侯念媞低垂粉项。她不要,她不要成为第三千零一位的后宫佳丽,她无法跟那么多女人分享朱元骏,她不能……
“别拒绝啊,孩子,难道妳看不出来皇上有多爱妳?多想拥有妳的心吗?”
她眨眨眼,惊愕的抬头看向皇太后。
不,她看不出来,他若真的爱她,不是应该要顺从她的心意,让她离开这里?
笔太后又劝了她一大堆,但她听不下去,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若被一名君王爱上的命运就是得困居在皇宫一辈子,这算幸还是不幸?
位于南方的紫丁山庄,一颗颗鸡蛋又从逃邙降,纷纷落在围墙、大门,破了一地,一群谭家家丁在门口叫嚣,谭家夫妻就站在最前面,铁青着险要侯正丞、赵怡静夫妇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门开了,侯正丞走了出来,几个飞掌,就将往他身上丢的鸡蛋全打飞到这两个亲家当不成,反成了仇家的邻居身上,看到两人蛋黄、蛋白洗身,又朝他气得破口大骂,他再也受不了的发出雷霆怒吼,“你们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把我儿子还来!”谭家夫妻怒道。
“那我女儿呢?她也是不见了大半年。”
“那是她自找的!”
邦正丞一脸沉痛,“是,是我这当爹的一意孤行害了她,也害了你们的儿子,若能重来一次,我不会再逼她做任何一件事,”说着说着,他声音哽咽,“我现在只求她能平安的回到我身边,这种心情,相信你们能了解的,我们都是伤心的父母啊,何必继续恶脸相向?!”
两人无言,谭母更是哽咽拭泪。他们不甘愿啊,一个儿子就这么不见了。
“请你们回去吧。”
邦正丞疲累的转身进去,谭家夫妻泪眼相对,神情凄凉的率人离开。
一进客厅,就看到妻子手中拿着一个刚收到飞鸽传书,兴奋的跑到他面前,“有消息了!”
他老脸一亮,“真的?念媞有消息了?”
拔兄弟几次传书回来,都说他们跟丢了她,最诡异的是,连跟她在一起的几个人也一同消失了,完全没了踪迹。
“不,不是女儿,是政儒有消息了。”
政儒?他连忙拿过妻子手中的信,快速浏览。
来信的是定居在京城的母亲,大约简述她在京城拾了一名乞丐,只觉似曾相识,直到乞儿住宿月余,他才说出家乡所在,名为谭政儒,她这才想起他的长相为何似曾相识,原是老乡友之孙。
谭政儒将他离家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但由于这月余的相处,他与她家的丫鬟成了欢喜冤家,遂在她作主下,让丫头与他成亲,小两口将一起返乡。
政儒特地请她将这个好消息转给他父母知悉,至于念媞,她不曾见到,相当忧心,若有消息,尽速告知……
阅毕,侯正丞凝睇着妻子,喜的是谭政儒没事,忧的是女儿仍不知去向。
“我们先到谭府通知这个好消息吧。”
赵怡静握着丈夫的手,看着忧心忡忡的丈夫,露出一抹鼓励的笑容。
母女连心,她有感觉,女儿还好好的活在某个地方,她这么相信着……
邦念媞的确还活得好好的,她住在皇宫里,天天跟皇上呕气。
两人的对峙仍旧持续着,而她的抗拒也让朱元骏的火气持续蔓延,甚至延烧到整个宫廷。
大家说话主动降低音调,嫔妃们能待在寝宫就待在寝宫,大臣们没重要事,上了朝就早早离宫,因为这个明理的皇上已被侯念媞逼得失了理智,动不动就吼人,吓得大伙是能闪就闪。
“皇儿啊,最近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好紧张啊,连这空气也变得又闷又稀薄,你觉不觉得?”
毕芸从不知道大家这么器重她,以前她被晾在景和宫,整天不见个人来,后来还是侯念媞进宫,她那儿才变热闹的,但那也是因为大家想听她说书。
可这一回,嫔妃们几乎全涌进她那儿,说什么皇上就算临幸,也不是去疼惜她们的,而是火爆的办完事就走了,甚至有的还没办事,就这么闷着,让人伺候也不是,不伺候也不是。
在过去,皇上要临幸是莫大的恩宠,最近,可反了。
所以她们央求她这个皇太后出马,看看如何消了他的雷霆怒火。
至于侯念媞那儿,就由她们轮番上阵去说服,要她好好伺候皇上……
毕芸思绪百转,但儿子仍臭着一张俊颜,不吭半句。
“皇儿--”
“母后甭说了,儿臣很清楚自己近日思绪掌控不当,自会改进,请母后别再说了。”
“好吧,最后一句话,好好的去跟她说清楚,她若想出宫透透气,你就陪她去
吧。”她顿了一下又道:“她跟你很像,这座皇宫是困不住她的,你该明白的啊。”
他懂,他也不想困住她,他只要她的心!
但就算贵为天子,他能以权势将她强留在身边,却无法强要了她的心。
朱元骏听了母后的劝,往御月斋去,见到小顺子跟李伯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头也不回的道:“都离朕远一点。”
“是。”
两人互看一眼,对皇上好心疼,因为皇上爱得好辛苦。
朱元骏才进御月斋,就听到笑声传来。
他神情一沉,一见宫女、太监见到他要行礼,立即被他以眼神制止。
他要瞧瞧谁有那么好的兴致。
原来是一群嫔妃跟侯念媞正在玩蒙眼抓鬼的游戏,而当鬼的正是侯念媞。
不错嘛,还挺愉快的!他抿紧了薄唇,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幽黯。
嫔妃们见到皇上,吓得要行跪礼,但他一使眼神,大家全噤声的退了出去,却担忧的看着惟一留下的侯念媞。
其实她是因为被她们劝烦了,不想听了,才硬要她们陪她玩游戏,也藉此让她们不会再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劝着。
但皇上不知情……
“咦?怎么这么静?妳们至少要出个声音,不然我怎么知道妳们在哪?”
邦念媞知道大家玩得很勉强,其实她也没心情玩,但玩这无聊游戏总比被她们轮番上阵的念经要好一些些。
朱元骏看着蒙着黑巾的她,双手用力的在空气中抓啊抓,渐渐的来到他面前。
“怎么不说话?唉,我知道妳们是好意,可是皇上他真的很差劲……”
她边晃手边将他过去欺骗她的事一一道来,这愈说是愈生气,因为四周还是静悄悄的,可见大家还是全站在皇上那一边。
“我知道妳们全爱他,在妳们心中,他是明君,但在我心中,他跟过去一些君王没什么差别,噬血、桀骛、狂妄、冷酷、放浪……是个自我的暴君……哈,我抓到了!”
她拉到了袖子,开心的扯下黑巾,但下一瞬间,她的脸色倏地一变,黑了。
而她眼前的男人,一张俊脸更是黑到不行。他的眼神冷硬,严峻的脸上只有阴森的怒火。
惨了!不,该说是死了!她的心头开始发毛。
“妳刚刚说朕如何?”他的口气冷得吓人。
“我、我……”
“妳说我噬血、桀骜、狂妄、冷酷、放浪……还说我是什么?”
“我……”她困难的吞咽着口水,背脊发寒。
“说。”
他的黑眸不带一丝波动,但却深沉得让她不寒而栗。
“自……自我的暴……暴君。”
她交扭着十指,指关节处都泛白了,瞪着这张刻划分明的脸,那一双像要吞噬她、如鹰隼般犀利的冷眸,她真希望这是一场恶梦。
“既然朕是暴君,那朕就不需要耐心,朕爱妳,妳就非得爱朕不可!”
“不……我不爱你,也不想爱你。”
现在的他看起来太可怕了,她就算想爱,也不敢爱,也不愿意爱啊。
“好,很好,既然不想让朕爱妳,那就让妳恨朕!”
他那双冷眸黑得邪气,嘴角甚至扬起一抹令她心寒的笑意。
她不由自主的颤栗,也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边缘,但她手足无措,眼前的朱元骏并不是她熟悉的朱元骏。
“来人啊!”
朱元骏冷冷的看着快步进来的小顺子跟李伯容,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似是听到他们的对谈了。
“将她拖出去抽二十鞭。”
闻言,她脸色刷地一白。
两人更是一惊,急忙上前求情,“皇上,请三思。”
“她忤逆我,明白吗?拖出去!”他狂吼而出,布满阴寒的俊颜有着吓人的铁青。
两人不敢多说,却见侯念媞面无血色的自动走出去,他们也只好跟上。
虽然执行鞭刑时,小顺子跟李伯容皆小声的嘱咐下手的执鞭手,要“声大力小”,但在利鞭抽中侯念媞身子的剎那,她的心仍碎了。
伴君如伴虎,她懂了。
朱元骏动了鞭子的消息一出,皇宫便陷入一片阴霾,即使难得冬阳露脸,天空晴朗无云,但也无法舒缓宫中凝窒的气氛。
御医奉命送上冰镇凉药、上等补品进了御月斋,众人皆明白皇上仍是不舍,但两人这种紧绷关系,实在也让大家替侯念媞捏了把冷汗,
而就在这种低落的时候,人在夏宫的朱韵瑜回来了,因为她得到消息,母后已取消婚事。
只是她兴冲冲的回来,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种低迷气氛。
在了解所有的来龙去脉后,她立刻去找皇帝哥哥替侯念媞大抱不平,结果却被轰了出来,气得她去看侯念媞时,一张小嘴噘得老高。
“皇帝哥哥变了,他从不吼我的!”她气呼呼的看着侯念媞道。
由于伤在臀部,侯念媞只能趴在床上,听她这么说,只好摇摇头,“我们不谈他,好不好?”
朱韵瑜叹了一声,看着病撅撅的她,“好吧,谈皇帝哥哥,妳是不好受。”
“那妳就出去,别影响她休息。”
朱元骏的声音突地响起,房间内的两个女人同时一怔,但朱韵瑜还是很快的有了动作,她闷闷不乐的起身,随便行个礼就走了,走时,还不忘给在床上的侯念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鱼却坚持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也该走,毕竟连公主都走了嘛,而她只是个下人,但她好担心小姐跟皇上独处。
“妳也下去,小鱼。”朱元骏面无表情的下令。
“可、可皇上……”她眼眶红了。
“下去!”
她深吸了口气,突地双膝跪下,“除、除非皇上答应小鱼,绝不再伤害小姐,不然,小鱼就算拚了这条命也不离开小姐。”
闻言,他的怒火全消,从他气到失了理智伤害候念媞后,不论是母后、或是嫔妃,她们几乎都守在御月斋,就怕他又--
他摇摇头,不再想下去,“妳放心,小鱼,朕不会伤害她了。”
“谢谢皇上,小鱼马上出去。”她拭去脸上害怕的泪水,急忙退出去。
朱元骏的目光回到侯念媞的脸上,这才发现侧趴着的她,脸上也挂着两行无声清泪。
他的心揪痛,连忙上前,“很痛吗?”
她看着他,对他脸上的不舍感到不解也感到愤怒,“痛不痛,你说呢?!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要我恨你!”
“念媞,朕--”
“反正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将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鞭刑算什么?再激怒你,你甚至可以喊声“拖去斩了”,不为什么,只因为你高兴,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忿忿的截断他的话。
他知道她生气,也知道她有权生气,天知道,他有多内疚。
“念媞,所有的人都得臣服于朕,但那不包括妳!朕只要妳爱我,因为朕从来没有爱得这么深、这么苦、这么不知所措……”
邦念媞哽咽的说:“你的爱太多了,皇上,我没办法……我没法子跟那么多妃子分享你,你放过我吧!”
“朕的爱太多?”他苦笑,“朕十五岁时,母后就给了朕三名妃子,再来有多少妃子,朕是不清楚,但妳说的爱,若问朕可有爱上任何一名妃子?没有,这点朕很清楚。”
她怔怔的看着他。可能吗?那些嫔妃都那么美……
“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吗?妳与一般的官家千金不同,妳直率、真诚,敢言他人所不敢言,妳征服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朕。念媞,朕是被妳征服了,而非征服了妳。”
她无言,眼泪迅速的盈聚眼眶,
她也迷惑了,她能爱他?可以爱他吗?
自己身上还带着他给的伤,而心里的创伤还能再承受一次吗?
朱元骏倾身轻轻的吻了她的额际,这吻极轻但却停留极久,彷佛要将他心中的愧疚、不舍与深情的爱,透过这一个吻传达给她知道。
她哽咽、无言,任由泪水一滴一滴跌落眼眶。
“好好休息,我的爱。”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久久……久久……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