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娇郎 第一章
大武皇宫里,第六代王储“静山公主”武岚音,正与伺候她的女官瑞草,双双蹲在皇宫育芳楼树丛里。前头,是一群相互耍剑、蹴球玩的年轻公子,此起彼落的朗朗吆喝声,掩去两人的窃窃私语。
“公主殿下,前头摇着折扇的公子,您觉怎样?”
“难看。”武岚音答得干脆。
今一大早用过早膳,瑞草便千托万求,缠着岚音一定得进育芳楼瞧瞧丞相挑进来的驸马人选,她拗不过,又不想见一堆人在面前叩见请安,索性草丛一钻,躲在暗处偷瞧。
瑞草又问:“那后边一点,正耍剑玩的公子”
“退掉退掉,全部退掉!”天热加上失望,岚音很快没了耐性,倏地一拉裙裾,从树丛里冒出来。
四散在花园里的男子们回头一见来人,忙跪伏在地齐唤:“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岚音没好气挥手。
面对位高权大、英姿飒飒的岚音,三十名个高勇猛的公子像忽然成了待宰小羊,没人敢抬头正视她的眼。入宫时丞相再三叮嘱,要他们时时表现最英明勇武一面,好让公主一见倾心。可不知怎么搞的,一望见那双刚毅水眸,男人心头那点妄念便成了旱地野草,蔫成了一片。
谤据“大武法度”,王储及笄,就得依从丞相挑来人选,立一人为驸马也就是未来大武女帝之夫,称为“中宫”。历任皇帝都照着法度安排,很快决定人选,可偏偏就出了个岚音,迟迟不肯点头。
眼下这批人已是三年来的第三十六轮,一轮三十人,已足足看过一千零八十名年轻男子!她答案还是那么一句“退掉!”
头疼吶!不只挑人的丞相头疼,就连一路陪看的瑞草,头也很疼。
她瞟了瞟前头不断打量她俩的公子们,凑到岚音耳边问:“公主,您刚说退掉,当真的吗?”
“本公主何时有过戏言?”岚音一瞪,迈步走开。
“可是”瑞草迈步追着。“您又不是不知丞相对您选定驸马一事相当着急,您再这么下去,教瑞草怎么跟丞相交代?”
“交代”岚音猛地煞住脚步,一双美眸如星熠熠。这事不提不气,一说,她就满肚子火。“我早跟丞相说过我讨厌四肢健壮、脑袋空空的男子,但妳瞧瞧她找来的全是这个模样妳说,我不喜欢要怪谁?”
瑞草不得不帮丞相辩解。“丞相也是考虑皇室血脉不丰,想说如果未来﹃中宫﹄身强力壮,或许,可以让公主您多生几个女圭女圭”
谁叫岚音之父前“中宫”阮怀,只在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他与当今圣上成亲十二年余,就只生了岚音这么一个女儿。所谓多子多孙多福气,丞相就是担心皇室会一代代衰颓,才会不顾公主喜好,尽挑健壮如牛的年轻男子进宫。
“总而言之,我不喜欢、不满意的,是绝不可能勉强自己屈就的。”她算盘打得可精,法度上规定王储二十登基为帝,她现不过十八,还有一点时间,她就不信到最后丞相还敢不顺她意。
要比固执,她武岚音难不成会输人
“可是丞相再三提醒,要小的无论如何说服您早早挑定人选……”瑞草一脸为难。她自小苞在公主身边,怎不知公主喜好?说来前“中宫”可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但温柔体贴,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公主有过这样的爹,被选秀召进来的那些男子根本就像脚边泥土,怎么比
可问题是丞相就是不选细致聪敏的男子进宫来啊?
“妳就把事情推我头上,她总不可能把妳吃了!懊了好了,我人也看过决定也下了,我要去骑马了。”
岚音话刚说完,罗裙一撩便跃出长廊。
“先别走吶!鲍主”瑞草着急叫唤,但哪挡得下岚音走势。“完蛋了啦!”瑞草抱头一叹,想到她还得向丞相复命谁来救救她啊!
笔城廓边,披着大红外氅的岚音,骑着她的爱驹“宵月”飞驰。
在大武,女子学武实属平常,身为王储的岚音,更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通,尤其射御两样,更是翘楚。朝廷每年必办驭马竞赛,自岚音及笄出赛后,便无人能敌。她表兄武徽王为求胜利,甚至刻意入中土学习高超驭马术,可没想到,仍旧成了岚音的手下败将。
瞧瞧骑在马上的她,如此飘逸月兑俗,眉眼尽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
疾跑一阵后,见“宵月”累了,岚音终于甘愿勒缰下马,雪白的名贵马儿撒娇地蹭蹭她手心,岚音爱怜地哄牠要牠找水喝去。此处岚音常来,知道前头不远有条小溪,见“宵月”离开,她才转身步行。
林外有家小茶坊,她每到这儿总会进去坐坐喝茶,休息个一阵,再回头去找“宵月”回宫。
“姑娘,又见着妳了!”
茶坊老板娘一见岚音便热情招呼着。岚音骑马身旁不爱带随行护卫,穿的外氅也不刻意讲究,老板娘只当她民家姑娘,从没想过眼前人可是当今公主殿下。
一盅茶送到,岚音端起轻啜两口,同时间一辆马车来至茶坊门前,老板娘忙迎向前去。
“两位爷,喝点什么?”
一道悦耳男声响起:“马夫大哥,您要吃喝什么尽避吩咐,不用跟我客气。”
岚音抬头,只见一名俊秀公子,穿着素白长袍对着外边人说话。
她一双眼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白衣公子
他体态如柳,柔韧颀长,两只深潭似的眼,配两道笔直剑眉。不喜束发,瞧他只将一头黑发随意散在肩上,一般男子做此打扮,定会教人觉得邋遢不洁;可一落在他身上,竟觉再恰当不过。
岚音一颗心急急狂跳,眼前此人,活月兑是她中意的夫婿类型!
察觉背后目光,任已星回头,一与岚音四目相对,他微笑颔首招呼。
那一笑,直要勾走岚音魂魄,向来自信大胆、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她,双颊竟不自主染上一层绯红。
当年她遇上爱驹“宵月”,也没此刻兴奋!
就不知此人是否表里一致,就怕空有张俊美容颜,肚里却满是坏水……
这点警惕自她心头浮现,勉强唤回她理智。岚音知道该找机会试他一试。
老天彷佛听见她心音,她还没开口说话,机会却已来到。一阵喧闹自外头传进,一妇人怀里抱着一名孩童,神色惊惶地冲进茶坊求援。
“老板娘,求求您帮帮忙,我孩儿、我孩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厥过去了。”
“刘嫂妳别慌,慢点说话!”老板娘拉着妇人坐下后,回头冲着店里客人陪笑。“没事没事,客倌们慢用。”
“让我瞧瞧。”任已星主动走向妇人,老板娘让出位子站一旁看着。只见他按住阿童手脉听了一会儿,又拨开他眼皮细看。
“怎么样?”好奇观望的马夫与老板娘同时问道。
任已星安抚地笑笑。“这孩儿中了暑热,赶紧服药就没事了。”
“真的吗?”妇人很是担心。瞧这公子不过二十许,真有那能力瞧出她孩儿毛病?
“当然是真的!”马夫帮任已星担保。“这位公子可是翠云山下来的名医,一路救了好多人!”
翠云山这熟悉的地名教岚音瞇细了眼。难不成这年轻公子便是即将进宫任职的“御林使”任已星?
“疾风”、“御林”、“掠火”与“静山”,通称“大武四神”,传奇自第一代先帝开始流传,天赋异禀的大武先帝受了会使唤风、会驱策火、与精于医术的三名女子帮助,才顺利建立前所未有的女帝王国,之后先帝便在大武法度上载明,王储登基第一要件,便是寻出属于她的三神,同心护持大武国业。
熬人一听,萎顿的表情立刻亮起希望。
“那求求大爷救救我孩子,我家里还有一点银子,我这就去取来……”说罢,妇人将孩童往老板娘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跑出茶坊。
“您别忙。治暑热药方值不了几文,您就安心候在小阿儿身边,待会儿有需要您的地方。”任已星明快地指示马夫将两方桌合并,还要老板娘速速端碗热水来。
“把孩子抱到桌上去。”
“好的。”妇人依言照做,然后看着任已星奔出茶坊,松开绑于马车后面的药兽“红桃”,嘱咐牠快快找来名叫“牛顿棕”的草。
一见任已星与药兽说话模样,岚音便知她先前猜测没错。“药兽”是翠云山特有的。住别处的牛儿只能翻田耕地,但任家人却能将牛儿养成“药兽”,先前“御林使”也带了一头进宫,岚音就亲眼见过好几次,前“御林使”只在药兽耳边念了念草药名称,不一会儿药兽便自动寻来,非常不可思议!
就如岚音所想,药兽“红桃”没一会儿便甩着牛尾走回,嘴里衔了一把青草。任已星备好研钵,这时老板娘也端来一小碗的热水。
岚音不吭气,安静站在任已星身后瞧着他的举动。
“妳,可以来帮忙吗?”任已星突然提出要求,岚音挑了下眉走近,只见他抽出腰间玉刀,还有一小块白布塞到岚音手上。“药草用玉刀剁碎后拿白布包起,用研钵捣出汁后混进陶杯水里。”他说道。
得来全不费功夫早先岚音还在想,她该用什么理由跟他借件贴身小物感应,没想到他倒自个儿交出了!大武历任王储,包括岚音,都有一天赋,只要触碰他人久用之物,就能感应他人过去。她一握白如凝脂的玉刀,晶亮如星的记忆立刻涌进她心底,令她心头一暖。
这人还真是少有的表里如一。她眼一瞟任已星,不但外表俊逸过人,连内心也纯良透澈,一如山中清泉。
任已星此时转回妇人面前,吩咐妇人解开男孩衣裳。“我待会儿要帮他刮出暑气,会疼,务必抓牢他。”
“会的会的。”妇人紧紧压着孩子双臂。只见任已星掏出一瓷瓶,在男孩背上抹了层薄油后,掏出一块薄润黑石,开始贴着男孩肩胛,反复磨刮。
力气一下,厥过去的男孩突然放声哀嚎。
“痛啊”
“忍忍啊,小宝儿……”妇人心疼地安慰。眼见一道道青黑自孩子背上浮现,可说也怪,瘀痕一出,男孩白似雪的脸庞却渐渐有了血色。岚音榨好草汁后端来,任已星搀起男孩逼他全部咽下。
“我孩儿的病”妇人在一旁焦急。
“再一会儿就没事了。”一连动作,任已星额上沁出一片薄肮,岚音见状,立刻抽出巾帕帮他擦去。毫不迟疑的举动,不但教任已星吓了一跳,连她发现,表情也有些慌。
她反应实在太过顺理成章,好像他俩不是初次见面,而是相识已久,相交颇深。
“谢谢姑娘,您真是好心。”任已星温柔地谢道。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赞美,却也教岚音心跳如擂。
“我只是……看你流了汗……”她将手中的巾帕紧了紧,方才擦他额所染上的湿意仍贴在她掌心,微妙地令她心里一阵酸甜。
在宫里见过多少男人,但初次遇上就让她忍不住想亲近,觉得有股莫名熟悉的,他却是第一个。
两人这么一谈,一旁的马夫与老板娘也面露有趣表情。大武民风开放,女子当街向男子示好绝非异事,甚至许多良缘缔造,都是女方主动追求。
耙情,这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马夫正要出声调侃,横躺桌面的男孩却选在这时转醒过来。
“唔……”
熬人率先发现。“小宝儿?”
“阿娘”男孩张开眼,一看清娘亲何在,立刻挣扎扑向妇人怀里。
熬人开心极了!一连抱着孩子亲了亲。
“恩公!多谢恩公!”朝任已星跪下,妇人连连磕头。
“快请起”任已星急忙搀起妇人。“身为大夫,行医救人本是应当,您就别再谢了。”
“您真是个大好人”妇人抱着男孩下桌,又拉着他朝任已星拜了拜,这才欢天喜地离开茶坊。妇人一走,马夫跟老板娘大松口气,双双跌坐椅凳休息。
“吓坏我也。”马夫嘴里念念有词。
“刚才听说你来自翠云山?”岚音交还手上玉刀。
任已星看着她点点头。“是。姑娘听过翠云山?”
拔止听过,她还跟它大有渊源。久居翠云山的任氏一族血脉珍贵,大武王朝代代“御林使”,皆出自任家。像任已星他娘,便是当今明武帝的“御林使”,只可惜早几年前她随大军出征,却不意被流箭射中,不过三十便已香消玉殒。
想起待她极好的前“御林使”,岚音心头一阵痛,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可没想到还是被任已星察觉了。
“怎么了?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瞧妳脸色突然发白”
“我没事。”岚音笑笑,转头一见天色不早,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容我冒昧一问,公子在翠云山,可有心仪的姑娘?”
任已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秀白面颊忽地胀红。
“姑娘中意咱家公子?”一旁看好戏的马夫凑向前问。岚音斜眸一瞪,马夫一吓,背脊突然有股凉凉的感觉。
这姑娘眼神多锐利,不怒而威!马夫自认在江湖行走多年,少有被人吓着时候,而且还是名年轻姑娘。
马夫瑟缩解释:“我只是想提醒,咱们任公子即将入宫任职,恐怕你们俩日后不是那么容易相见。”马夫看着岚音身上红氅笑了笑。不是他瞧不起眼前姑娘,只是认定她高攀不上。
“马夫大哥。”任已星眼一瞪,暗示马夫少说两句。他认定岚音是个好心姑娘,舍不得当众人面让她没台阶下。
“你就这么肯定我跟他日后没机会再见?”岚音反问马夫。后者一愣,正要回嘴,她却已将视线调开。“我只是想跟公子说一句,记住我名字,我叫武岚音。”
“啊,等等……姑娘”
任已星还想问她什么意思,可岚音只是看着他笑笑,然后掏出茶钱,转身离开。
“武岚音。”任已星念念有词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她为什么叫他记得她,还有那句话,她好像很肯定他俩会再遇上,但怎么可能?
“武岚音……这名字怎么越喊越熟……”马夫歪着脖子左思右想。“总觉得在哪听过啊!”马夫突然大叫。
“你是想吓死人吶!”茶坊老板娘连抚着胸口。
“我想起来了,刚那姑娘说的名字不正是当今王储,静山公主名讳”
他这么一提老板娘也想到了。天吶!当今公主大驾光临,竟然没人发现“哎呀!”老板娘兴奋地大叫。“刚那锭银子呢?掌柜的,咱们得快把刚那银子供起来”
“恭喜啊鲍子,”马夫暧昧地顶顶任已星肘。“想不到您运气这么好,第一次下山就碰上咱们大武的公主哎,瞧她刚才表情,好像挺中意您呢!”
有吗?任已星一脸莫名。怪只怪久居山上的他平时很少接触外人,尤其是年轻姑娘,中意人或被人中意的感觉是什么,他不是那么清楚。只是岚音临别前那一瞟,却像颗幼小种子,悄悄在他心头冒出根芽来。
马夫还在那念念有词:“我听人说当今公主英姿飒飒,果真名不虚传,瞧她那一双眼,我头回被个姑娘家看到全身汗毛直竖。”
老板娘调侃:“谁叫大哥您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要乱点破人家心事。”
“我哪里知道她是咱们大武公主!”马夫扭扭脖子,还在回味岚音那一瞪,突然他看向任已星。“您觉得呢,静山公主那双眼是不是很慑人?好像看着看着,整个人就会被吸进去一样?”
的确,任已星点头。公主那双眼确实教人难忘闪亮熠熠,活似能将人心看得透澈似地清明!说来岚音并非长得国色天香,但闪耀在她脸上英气与锐利的眼神,却有股特殊魅力,教人一见难忘。
“总之您有福啦!”马夫拍拍任已星肩膀,一张脸笑得贼兮兮。“这会儿被公主看上眼,说不准您一进宫就被挑定当上了驸马,甚至是中宫……哎呀!这么说来我可得把我那马车好好保存,在上头贴个标牌,说驸马爷的尊臀曾在里边坐过,还有还有,您一定要找个什么送我当纪念,最好在上头写上您名讳……”
“烦不烦吶你!”老板娘赏了马夫脑门一掌。八字还没一撇他就缠着人家要东西,呿!女人也没他啰嗦。
“妳不懂,我这叫未雨绸缪!”马夫挲着脑壳嘟囔道:“不然妳说,我不趁这机会好好安排安排,将来等公子真的变成了驸马爷,我打哪儿跟他要东西去!”
对噢!老板娘这才醒悟,立刻陪笑看着任已星。“那爷,您若不介意,也帮咱们小店留个东西,做个纪念也好。”
“哼,妳刚不嫌我烦人?”马夫歪鼻子瞪眼。
老板娘卖乖。“嗳,俗话说有福同享,你干么那么小气……”
“谁跟妳有福同享,去去……”
任已星有趣地看着老板娘与马夫两人一搭一唱,心里一角,却悄悄飘至岚音身上。
他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当一接到圣旨,要他上京侍主,他并不是那么乐意。只因不舍离开熟悉且深爱的翠云山,还有自小哀育他长大的姥姥。但与岚音的巧遇,却扫除了他心头一些郁闷。
他并没把马夫说的“看上”放心底,他没那么多情,也没那么多幻想;他只是还想再见她,再跟她多聊个几句。
情窦未开的他这时还不清楚,他心头那点期待再相见,正是人世间爱情降临的一大预兆。
寻着了“宵月”,岚音快马加鞭回宫。一离开马房,她立刻向旁边人问起瑞草行踪。“瑞草呢?要她马上过来。”
“公主殿下找小的有事?”瑞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岚音月兑下外氅往瑞草身上一丢。“备水让我洗沐。还有,马上差人去迎宾馆打听任已星这个人,看他到了没,还有夜里住哪个楼哪一间房,我通通要知道。”
“是,小的立刻去办!”
必寝宫,岚音在宫女们搀扶下跨进腾腾澡汤中,瑞草跪在澡池外用乌木梳子细理她一头青丝。之后再换上浅橘绸裙与华丽的“褙子”,岚音对着铜镜审视自己外表。
“公主今天好兴致,难得见您夜里还打扮得这么漂亮。”瑞草随口说道。
岚音神秘一笑。“我刚要妳打听的事问到了没有?”
“问到了,管理迎宾馆的羽通大人说,她安排那位任公子住在﹃宝清楼﹄。”瑞草边答边拿出珠簪准备簪上,岚音却摇手拒绝了。
“帮我拿条绸带绾上就好。”待会儿用完膳,她打算夜访任已星,满头珠翠只会徒增行动不便。“晚膳呢?备好就送上来吧。”
“是。”瑞草很快打点好。岚音用膳时候,瑞草边伺候边问:“说到那位任公子,公主认识他?不然怎么会要人打听他?”
岚音放下碗筷。“我只告诉妳,待会儿,我打算去夜访他。”
瑞草抓在手里的象牙筷子“啪”地掉下,一嘴张得多大!
她没听错吧在宫里,“夜访”这举动,可是王储中意某位驸马人选的象征,公主她她她
“您喜欢那位任公子?”瑞草好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没错。”岚音答得爽快。“我头一回看见那么俊的男子,不但外表俊逸月兑俗、声音悦耳,重点是,他一点也不怕我!妳知道我刚去外头骑马,遇上了什么?”
瑞草连连摇头。
“就他。”岚音简单描述方才偶遇。“那当下我便决定了,我要他。”
“但、但是……”瑞草慌到话都说不清楚了。“丞相那儿怎么办?法度不是有规定,说公主夫婿得先经过丞相挑选”
“那规定只是担心我一时被歹人蒙住了眼睛。”但岚音对任已星有信心。“我早把他底细探个清清楚楚,妳知道他爹娘是谁吗?”
瑞草怎么可能知道。
“妳忘了前御医锦娘大人姓什么?”
“任吶!”瑞草答了之后才联想起。“公主是说,那位任公子是锦娘大人跟花先生的”
“对!”岚音赞许地轻拍瑞草脑袋,随后跨出历代王储居所“启祥宫”,在苑里摘朵盛放的粉牡丹插在鬓上,回头看着瑞草。“好看吗?”
“好看。”瑞草点点头。
“放心吧,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小的不是担心公主您的眼光,但就是觉得……”不该是这么认识的。
“总归一句,妳就是担心丞相怪罪,我说得没错吧”岚音太了解瑞草了。
“小的只是”
“好了好了。”岚音懒得再听瑞草只是来但是去,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令她心动的男子,要她为了无聊的规矩而放弃,她办不到。
“总之今晚我不回寝宫,不管谁找我都说我在忙,天大事也等明早再说。”
“是……”瑞草尾音拖得老长,一脸犹豫之色。
“不祝我夜访成功?”岚音一睨。
瑞草嘴一嘟。“小的祝公主一路顺风。”
“这才对。”岚音一拧瑞草脸颊后,撩起裙襬,身子轻快一跃,人旋即消失在朦胧夜色间。
笔城另一隅,宝清楼上,几只灯笼将红柱白墙点亮。任已星借着烛灯读着医书,突然有阵异响,他抬头察看,正好望见一橘袍女子推门进来。
是她!
岚音满脸笑,头上一朵牡丹将她略显刚毅的眉眼衬得温柔。“任已星。”她唤道:“还记得我吗?”
怎可能不记得?任已星双袖一甩行了个大礼。“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嗳!”她手一拖要他站起。“谁要你喊我公主殿下?我下午不是说过,记住我名字,你喊我岚音就得了。”
“草民不敢、草民惶恐。”打从知道岚音是公主,他便提醒自己若再碰上,定要谨守分界。他那时太莽撞,竟然随便呼喝公主做事,如今想来,实在失礼。
“你这人真麻烦,我告诉你名字就是要你喊。”见他变得跟其它人一样别别扭扭,岚音恼了。她就是爱他不怕她,怎么才一会儿全都变啦?
“公主……”
“岚音。”她再次提醒。“再拒绝我要求,小心我回头把你那头药兽宰了炖饭吃。”她哪里舍得伤害药兽,她只是想吓他,故意教他为难。
“不行,殿下!”不明白岚音的性子,任已星吓到了。毕竟带进宫的“红桃”可是他从小养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都叫他别喊他还喊!岚音眼一横转了个身,作势要往外走。
任已星当真,一下窜到她身前。
她美眸一瞇,笑容可掬地说:“所以你决定叫了?”
“我”任已星喉头一动,迟了半晌才挤出四个字。“岚音公主。”
这是他仅想得出合她要求,又不致逾矩的喊法。
说他听话却又不是那么听话,他那一点脾气很对岚音胃口,有趣!她眉一挑,收手转回房内,四下打量了会儿,再拿起他刚才读阅的医书翻了两页。直到这时她才又开口:“怎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来找你?”
任已星保持恭敬,但眉眼已无她方才进门时望见的和煦笑意。“还望岚音公主解惑。”
岚音眸子一转。“你生气了?”
他长睫一敛。“不敢。”
听他清冷的口气,还说没生气?岚音放下书,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
真是,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得这么好?
一直垂眸看着地上的任已星嗅到阵阵牡丹花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巧,岚音停步睇着他脸。
“我来夜访你。你知道在宫里,身为王储的我夜访一名男子,意味着什么?”
任已星摇头。翠云山位在太武国境最北,临旁山峦迭次,人烟罕至;虽偶有求药者会不辞千里上山,但忙碌的他却少有机会跟人闲谈。每日接触不是药材,就是植栽,连在任家当差的长工佣仆,尽是些不爱说话的乡下人。
不染俗尘的任已星直像张白纸,王储选夫等等蜚短流长自然不曾进耳。
“不知无妨,我不介意亲口告诉你。”说时,岚音突然将手往他肩上一搁。
“岚音公……”任已星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撞向门板。
“你反应干么那么大?”岚音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他一逗。“是我手上长刺,还是担心我会吃了你?”边说,她还火上添油地往他身上靠。
“不是,公主,您会不会觉得,您跟草民的距离”
“太近了?”岚音帮他把话说完。任已星点头,一张俊脸胀得通红。
也别怪他反应过度啊!谁叫他不曾有过这种经验,如此香馥馥身子就贴在身前不到一寸处,如星的眸子还暧昧地眨啊眨,他的心,感觉像会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我倒觉得这距离颇好,挺舒服的。”她纤手亲昵地抚他俊颜,爱煞他憋气忍耐的表情。
“岚音公主”
“嘘。”她手一按他嘴,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身上去。“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夜访﹄?”
任已星动弹不得,只看见他眼睛骨碌碌一动。
“所谓夜访,就是我打算招你做我夫婿,但我不了解你你也还不了解我,所以要趁夜多熟悉熟悉。”
听见此言,任已星突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怎么傻傻不回应我?”岚音轻点他鼻头斥道。“你该说点什么才对吧?”
任已星只觉不可思议。虽然早先马夫大哥提过,公主似乎颇中意他,但他却没放在心上。他一直牢记自己上京来的目的,是为了向将来的大武皇帝也就是岚音公主贡献一己之长,但她却突然要他……当她的夫婿
“您是在跟草民开玩笑吧?”这是任已星沉默许久说的头一句。
岚音一瞪他。“你是哪点认为我在开玩笑?是我语气还是表情不够认真?”
“但我们……我是说公主您跟草民我,地位悬殊”
“当了我夫婿将来就是堂堂大武国﹃中宫﹄,地位哪里悬殊?”
“话不是这么说”任已星话没说完,又被按住嘴。
“一句话,接受不接受?”她讨厌啰嗦。
他定定看她一会儿,回答:“不。”
岚音瞪大眼,怎样也没料到,他竟然拒绝她!
“还望岚音公主恕罪。”别看任已星文质彬彬,笑容可掬,就当他容易被说服。大错特错,他骨子里可是十足十的硬脾气。“草民此次进宫,是有任务在身,公主厚爱,草民虽感荣幸,但却无能回应。”
死脑筋!他以为他这么说她便会打消念头?不可能。
“总而言之,我要定你了!”这是宣告,也是承诺。早在看见任已星当时岚音已做好决定,她未来夫婿,将来大武国“中宫”非眼前男人不可!
但眼下情况,要他自己点头同意是不可能了。岚音念头一转,没关系,软的不成她就来硬的,生米煮成熟饭,谅他没胆再说他不愿意。
全不给任已星反应机会,她手一扯,直接覆上他唇。
任已星真是呆住,怎样也没料到堂堂大武国公主竟会使用这种登徒子才会想出的招数!他左闪右躲,想使劲推开又怕伤着岚音。朝后退,身子却被门板结实挡住,真是急煞他也!
岚音食髓知味,将他更往门上挤。“你这么扭来动去我怎么跟你温存?”
他并不想跟她温存!任已星正想说明自己心意,可岚音哪给他时间机会,他嘴一开,她马上又将红唇凑近。
“好了,你就安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保证,一定让你舒舒服服……”边说,她边还探出女敕舌舌忝他唇角,一双手直拉扯他腰带。
岚音虽是处子,但宫中女官早已为她详细解说过男女情事。但久居山林的任已星可没这么好运,他年纪虽长,可男女肌肤之亲对他来说还真是头一遭,整个人羞慌得不得了。
无法可想无路可退,任已星只能冒犯了。
突见他右手一扬,指尖朝岚音背上一按,她霎时以极奇异姿态定在原地。
岚音惊愕不已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