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红妆 第七章
第四章
不对劲!
当天晚上,杜家三人各据木桌一角,各端着一只碗吃着。杜老爹瞧瞧女儿又望望一旁的穆潇,怎么看怎么怪。
太安静了!
以往吃饭,女儿总是叽叽喳喳,一张嘴说个不停,今儿晚上却像个蚌壳,半天没见她吭气?
还有云龙这小子——杜老爹再一望穆潇,他也显得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杜老爹把筷子一搁,一肚子疑问,连饭也吃不香。“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钥儿食不知味地嚼着馒头。
“没有?”杜老爹哼。“你以为我当你爹才三天,还不了解你脾气?你没事会这么安静?”
“我只是倦了嘛。”她横了爹一眼,余光不意扫过穆潇,她蓦地闭眼,硬是不想细看他表情。
她告诉自己,这是他要的——我只是照他的话做而已。
一见女儿反应,杜老爹大概猜出怎么回事——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在他不在的时候闹了脾气。也好,他重新拿起筷子。他本来就不乐见他俩亲近,他俩愿意自个儿拉出距离,他绝对不会自掌嘴巴要他们俩早日和好。
甚至,他还希望他俩从今以后不再理对方,省得他在外边砍柴送柴的时候,还要担心他俩会不会不小心做了什么难以收拾的事。
杜老爹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巴,望着穆潇问:“嗳,你还是一样,什么也记不起来?”
“是。”穆潇眸子一黯。
“唉,”杜老爹摇头。“不是老爹想催你什么,只是看你这样——”
“不想催就不要问。”钥儿插嘴,兼丢了一记白眼。“问了又说不催,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被戳穿心事的杜老爹垮下脸来。“你这丫头,跟你爹这么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她才不怕爹生气,把手里的半颗馒头塞到爹手里后,她收拾碗筷站起。“我到灶房洗碗。”
“你今天吃这么少?”杜老爹诧异。
钥儿没说话,径自躲进灶房。
“这丫头,”杜老爹摇头。“都快爬到我头上去了。”
穆潇不说话,以往看见杜家父女斗嘴,他总觉得兴致盎然。可今天,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继续待在杜家,只是会让她心情不佳,胃口不好。长久下来,不是好事。
“喂……”杜老爹敲敲桌子。“干么捏着馒头不吃?你也不饿?”
穆潇抬起头来。“不是,我只是在想,不知老爹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便宜的、可以住人的屋子?”
杜老爹想了一下。“不难打听,问这做什么?”
“我想搬过去住。”穆潇的声音不大,但因为杜家小,一墙之隔的钥儿也听见了。
正洗着碗的她紧掐着手里竹筷,指节都泛成了白色。他就这么狠心,不只不理她不跟她说话,现在就连见也不见她了?!
“你的脚——”杜老爹问。
“当然不是马上。”穆潇说。
杜老爹没有拒绝的理由,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对钥儿还有穆潇来说,都是难熬的一夜。
尤其是向来好睡好吃的钥儿,头一回辗转难眠。她脑袋不断闪过她跟穆潇相处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他白日情不自禁的一吻,还有他在坡上说的那些,每一件事她都细想了无数遍。
他喜欢她——她很确定,绝对不是自己胡想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事。但同时他也拼命不让自己靠近她,她就是不懂这一点,他怎么可以在喜欢着她的时候,又卯足了劲想逃开?
她也想不透,让她伤心难过,甚至气得从此再也不跟他说话,对他有什么好处?应该反着做才对吧?
她躺在床上长吁短叹,想弄个清楚,偏偏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着想着,烦着烦着,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隔天一早,钥儿还是一样拎着竹篓去林里采菇。但因为夜露不重,她在林里晃了半圈,只寻到零星一点,加起来还不够让爹塞牙缝。
叹了声,她郁闷地拎着竹篓回家。
进门,看见爹正坐在木桌前吃饭,但不见她的云龙大哥。
“呐,稀粥我已经盛好了,吃。”杜老爹记挂女儿昨晚没吃多少,一见面就吩咐。
她点点头进灶间洗手,出来还是看不见穆潇,才小小声问:“云龙大哥还没起床?”
打从被捡回杜家,穆潇便和杜老爹同睡一房——病人穆潇睡床,主人杜老爹则是铺个草席睡地上。
“你不是不理人家?”杜老爹莫测高深地望着女儿。
“哪有?”她小嘴一瘪。
杜老爹哼。“还说谎!你昨晚明明没正眼瞧过人家!”
“那是因为我昨天很累了。”她替自己找着借口。“他人呢?”
“在后院练习走路。”杜老爹喝了一口粥。“他不是央你弄来两根拐杖?”
所以说,他是铁了心要离开。她心里一沉。
“在想什么?”杜老爹一边吃饭一边睡她。“愁眉苦脸的。”
“只是在想云龙大哥的伤。”她就事论事,先把昨儿下午闹的别扭搁一旁。“爹觉得他好到可以搬出去住了?”
杜老爹搔搔耳朵。坦白说,还不成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云龙的伤少说也该再休养个十几二十天,可是啊……杜老爹一瞟女儿表情,就觉得还是心狠一点,早早把云龙送出家门的好。
杜老爹叹气。真的不是他在杞人忧天,实在是屋里的气氛太暧昧了,他好歹也年轻过,哪里看不出孤男寡女情愫初生的微妙。
所谓快刀斩乱麻,要断,就只能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下手。所以杜老爹决定,等会儿饭吃完,立刻到村头问问谁家还有空屋子。
“不管他好了没有,人家既然提了,我就得去办,你总不能叫爹拿绳子绑着他,不让他搬吧?”
“那吃的喝的呢?”钥儿再问。“他一个人有办法弄?”
“放心。”杜老爹把胸口拍得砰砰响。“他脚伤痊愈之前,爹每天都会到他屋子里走走探探,你就把饭菜烧好,我带去给他。”
她摇头,就是觉得放心不下。
“反正就这样了。”杜老爹挥挥筷子,不给她抗辩的机会。“总之爹现在就去打听,你快点把饭吃吃,后院还有好些活儿得弄。”
“爹!”她跺脚。
杜老爹充耳不闻,饭碗一放,眨个眼出门去了。
杜老爹出去不过个把时辰,空屋子便找着了。
是村前萧家的老磨房,之前赁给一个姓元的老头。年前老头跌伤了腿,被他家人接了回去,什么时候回来不晓得,屋里锅碗瓢盆样样都有,只是脏了点。
萧家开价两吊钱,杜老爹算算值得,允了萧家之后,立刻找来钥儿一块儿打扫。父女俩清了半天,总算有一点家的样子。
“怎么样?”杜老爹领着穆潇进门。“我的眼光不错吧?”
站一旁的钥儿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满额头的汗。
她知道他花了一上午时间在练习走路,也知道他拐杖使得比昨天还好。早上爹出门的时候,她就看他拄着拐杖,在后院一遍一遍地走着。他也知道她站在那儿看他,可是两人都没说话。
她打定主意遵守她的“承诺”——从此不再理他,而他也打定主意,在记起自己姓名过往之前,暂时离她远远。
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决定。她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要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假装没看见她。他身体每根骨骸都喊叫着希望跟她说话,再见她甜甜的笑颜,但他还是强硬地告诉自己,这样对她比较好。
喜欢不能当饭吃,这是他几日寄人篱下的省悟。
只有喜欢,也没办法给予心爱的姑娘一个过得去的以后。他需要点更扎实的东西,好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照顾她的。不到这时,他不会再纵容自己接近她。
“比我想象的舒适。”穆潇环顾。
路上听杜老爹形容,说他父女俩花了多少时间在磨房里又清又擦,穆潇忍不住怀疑他该不会帮自己赁了间破猪圈,进门一看,还好,还没想象中差,勉强算是间有屋顶的猪圈。
这磨房非常旧了,泥墙被人的手掌模出一条又一条的黑印,屋里的房架虽粗,可仔细一看,四墙跟屋顶全是缝隙,窗子也坏了,用几块木条子钌起来;门一开先“咿呀”鸣叫,一看就是间破屋子。
但总的来说,仍算间屋子,至少桌子椅子烧菜的泥灶通通都有。
他望着磨房心想,要一个弄不好,他一辈子没想起自己是谁,也没办法闯出一条生路,这,就会是他的将来。
他用余光瞄着钥儿的倩影,心头一痛——单纯的她,能否理解他的苦心?
“你喜欢就好。”杜老爹一伸懒腰。“好啦,忙了一下午,我先带钥儿回家做饭,晚点再帮你送来。”
杜老爹推着女儿肩膀。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转过身,什么话也没说地离开。
门关上时,他还听见杜老爹在问她——
“你到底怎么啦?一下午没听你说句话……”
他闭上眼深吐口气,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想——从今后,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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