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虎女 第十章
“锦心——”
裴巽边喊边跑向客房,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说也奇,一向听见他声音便会打开的房门,这会儿却静悄悄,毫无一点动静。
她会上哪去?他环视空无一人的客房,首先看见的是桌上的字帖,他微笑碰碰上头已干的墨迹,然后,有样东西抓住他视线——
五梅簪!
他记得早上出门这簪还插在她头上,怎么会搁在这?
“人都跑哪去了?如意呢?”他这会儿喊的,是他先前派来伺候她的婢女。
如意见躲不过,只好缩着脖子从暗角蹭了出来。“少爷……”
“少夫人呢?她不在房里。”
“是。”如意点头。“少夫人她的确不在……”
“怎么吞吞吐吐的!她上哪去了?”
“小的、小的不知……”
不对劲!他回头望向大开的客房门,一个箭步再冲回客房,只是这回找的目标不是锦心,而是她早先收在柜里的“宝贝”。没有,通通不见了!
裴巽一把抓起抖得像落叶的吉祥质问:“给我说!锦心到哪去了!”
见主子狂怒,吉祥只好伸手朝“明玉阁”方向一指。“是夫人……”
裴巽猛地松开吉祥,三步并成两步往“明玉阁”冲去。
“明玉阁”里,裴氏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药汤。自锦心离开,她的心就像被什么闷住似的。明明该觉得高兴,可不知怎么搞的,一股做错事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听见房门突然被撞师范,裴氏抬头看去。
“巽儿?”
“你把锦心送哪去了?”气急败坏的裴巽直冲到他娘亲跟前。
裴氏何曾见过儿子这模样,凶神恶煞,活似张口要吞了她一般。
“我哪有做什么事……”
“你骗我。”裴巽知道整间屋里,唯一能对锦心做什么的,就只有他娘亲一个人。“锦心不在房里,连她最珍视的宝物也不见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你别想瞒我!”
“你这是跟你娘说话的口气?”裴氏佯怒抚胸。无法动之以情,她只好说之以理。“两条腿长在那丫头身上,她要上哪我怎么会知道!”
“是你赶走她的?”
裴氏一凛。她生的儿子,果真聪明绝顶,一猜就中。
“啊……”裴巽狂怒呐喊,脚一伸踹倒了房里的圆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氏吓坏了。“我……我是为了你好啊,而且她,也觉得这样对你最好……”
“对谁好!对谁?!”裴巽在他娘面前握紧了拳头,然后身一转搥上墙壁,打得整面墙晃了一晃。
“你为什么成见这么深?为什么就不能放开心怀跟她相处一阵?你动不动就咬定锦心出身不佳,你知不知道,真要论起出身,反而是咱们裴家高攀!”
他在说什么啊!裴氏正想驳斥无稽,门外却突然闯进两名陌生人。
“裴巽说得没错。”身着男装的武岚音附和。刚才他们在“寒云斋”听见裴巽喊声,马上跟了过来。
裴氏喝道:“你们是谁?谁准你们进来?”
对噢,武岚音这才想起,裴氏没进过宫,自然不晓得她跟已星长相。
“你来告诉你娘吧。”边说,武岚音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背对门的裴巽哑声说道:“她是咱们大武国的静山公主,她身旁那位,正是当今附马。”
裴氏脚一软跪下。“臣妇裴氏,拜……拜见公主殿下。”
“裴夫人。”武岚音懒懒抬眸。“你可知你犯了大错?”
“臣妇……”裴氏摇头。
“今天裴巽带了一只绣包给本公主,本公主才知道原来你们裴家藏了这么一个人材。你可知我此行目的?我正是过来封你那准媳妇儿,当咱们大武弓箭队队长的。”
她没听错吧?!裴氏回头一瞧儿子。
“你想说你不知道你那准媳妇儿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对吧?你以为她那个样子,身无长物,爹娘又不知去向,就一无是处,身上全无任何优点、对吧?”说到这,武岚音猛地拔同嗓门怒斥:“就算你没本公主这等天赋,可以从用过的器物感知他人过去,但你总该给人一个机会,先去跟她相处,再来评断她值不值得接触吧!”
“臣妇……”裴氏一缩。
武岚音单脚跪下,平视惶惶不安的裴氏。“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以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家、血统?”
“这……”她先前真以为一个人的身家,就能说明了所有事,可望着公主清澈的眼眸,裴氏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你错了。真正该在乎的,是心。”武岚音轻点点裴氏心窝。“是一个人到底有无真心。”
这瞬间裴氏突然明白了,为何驱离锦心后,她非但不感觉轻松,心情反而格外沉重的原因了。
那丫头直接用举动表达了心意,她进裴家门,并不是为了巽儿家财万贯,也不是因为他地位显赫,就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她想要的只是跟他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我们裴家的血脉……不能……”裴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裴巽蹲下来问:“先别说那个,锦心人呢?”
“我不知道。”裴氏哭得后悔。“我给了她银票,她不肯拿,就只收了一些小东西就走了,我还叫吉祥去追,想说至少也该给她一点钱跟干粮,但追不到,她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早该想到的!裴巽一搥地板站起。
“找得到吗?”武岚音跟着站起来。
“我知道该上哪找她。”裴巽搓揉着脸答:“她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这药瓶带着。”任已星交给裴巽一瓷瓶。“公主说言姑娘手受伤,这药对生肌愈疤非常有效。”
裴巽接下,然后朝武岚音与任已星深深一躬。“谢谢公主跟驸马。”
“务必带她回来。”武岚音只有这个要求。
裴巽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帮我跟她说,对不起。”仍跪在地上的裴氏突然出声喊。
裴巽回头,见着自个娘亲满脸愧疚。
“是我不对……”裴氏抹着眼泪。“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原谅我,娘一定改,以后绝对不会再对她坏了。”
“您放心,锦心不会怪您的。”他一把拉起他娘。“因为这就是她的个性,她就是这么好的姑娘。”
一听这话,裴氏哭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裴巽自离开家后,便一路追上伏虎山。本以为很容易就能劝回她,可没想到他上山都五天过去了,还是一样不见锦心身影。
但他知道她回来了,因为这几天只要他一离开小屋,再进门,门上一定会钉上用荷叶裹好的食物。
她到底要躲他到什么时候!
裴巽对着野林大叫。“锦心,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我知道你爹娘是谁了,我娘还要我替她转告,希望请你原谅她,而且她也很希望你再回裴家,她接受你是我的妻子了——”
可不管他怎么喊,喊了喉咙都痛了,她仍旧不肯出来相见。
问题就在锦心听不懂他说的,尤其最后一句,隐在暗处的她想,当初那么嫌恶她,还跪下来求她离开的裴夫人,怎么可能才过几天,就转变了心意。
惫有那位宜室宜家的顾小姐……
锦心一揪骤疼的心窝,脑里浮现顾雪颐怯生生的脸庞。她想,只要她久不现身,裴巽自会死心下山。那位小姐才是裴巽最好的妻子人选。她这个虎女,还是适合留在山上。
这样对裴巽比较好,她完全接受裴巽他娘的说法。
又两天过去。
一早起来,裴巽又发现门上钉了根箭,箭尾系着用荷叶包好的烤兔肉。模模肉还是烫的,知道锦心应该才离开不久。
可这她地头,整座山范围那么大,他要找她,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他拔起箭镞气恼地吼着:“言锦心,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你明知道我要见的是你,不是这些东西!”
她知道他想见他。躲在远方树上的锦心囓着指尖,一颗颗眼泪滚落。每次他这么喊,她就觉得好难过。她也想回到他身边啊,但她跟他就是不适合么!
“你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你爹娘不是什么恶人,反而还出身名门,记不记得我跟你借了绣包,我拿给静山公主碰了,她看得很清楚,她不会说谎……”
裴巽空喊了一阵才想到,他怎么会忘了,对外头事不甚了解的锦心,哪里知道静山公主有什么样的天赋。
他挫败地捧头一叹。难道就没其它更好的法子可以逼出她吗……
等等!他一望仍被他紧抓在手的荷叶包,他想到了。
料她绝对舍不得他饿肚子!
“你听好了!”他再次对空大喊:“你不出来,我就不吃饭,这包东西我就留在这里。”
他说完把荷叶包往岸边大石上搁,进了小屋,却不把门给关上。
远远听见的锦心慌了手脚。
他说真的假的?她啃着指尖想着。她不能到裴巽身边,可不代表她忍心见他饿肚子啊!
半天时间过去,这回换成了鱼,两尾肥鱼烤熟一样用荷叶包好,然后绑在箭尾,对准开启的门板,咻地钉上。
裴巽一听声响立即跑出,但外头还是一样不见锦心踪影。
他跟她耗上了。他再次拔起箭镞,然后将荷叶包搁往岸边大石,他上午放的烤兔肉,也一样在上头。
野狗山猫闻香,很快地过来分食,躲在暗处的锦心一阵心慌。
怎么办,他是说真的!
晚上,换送上几颗水桃,但这回裴巽却没出来拔箭。锦心急慌了,心想他该不会饿肚子饿到生病了吧?
当夜,她在树上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焦,悄悄靠近小屋。
“抓到你了!”
裴巽早听见脚步声,早早就躲在门边守株待兔。
“放开我……”
被抱住的锦心挣扎要跑,可他双臂环得那么紧,左手伤未痊愈的她自然力拚不过。
“我不放,你答应要嫁我为妻,我要你实现承诺!”他一跨步将她压在墙上,幽暗的房内仅有月光透来的一点亮光。
两人近距离望着彼此,只见她唇一咬,眼泪咕噜滚落。
“我们不适合。”
“你这傻丫头。”他头疼地吮着她眼泪。“我这几天不都白喊了?我说你绝对不是什么恶人之女,反而还血统尊贵,你是邻国前朝的宰相之女,这事我娘也知道了,她要我跟你说对不起,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锦心摇头,这她听不懂。“但你娘跪着求我……还有顾小姐……”
“什么?”
“顾雪颐。”每每想起她,锦心就嫉妒得紧。“她看起来好文静,跟我完全不一样,你娘说她跟你才是天造地设一对……”
“我不要她。”裴巽盯着她眼。“我这几天的表现你不懂吗?我裴巽的娘子只有一个,就是你,只能是你!”
“你娘不喜欢我。”她不想再见他眼罩愁云,她知道他先前因为自己愁烦了很久了。“我不要再让你为难,我要你快快乐乐的,你娘说,只要我走,你就马上快乐了。”
“没有你我怎么会快乐?!”他牵起她手一吻。“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回来我身边吧。”
“那……你娘怎么办?”
“我那势利眼的娘,这回可受到教训了。她现在只怕我劝不回你,真的,相信我,她现在可喜欢你了,连顾家小姐也比不上。”
“怎么会这样?”她不懂。“可我还是我,我没变过啊!”
“我一样一样告诉你。”
他拉着她坐到竹床上,把前几天的事一件一件解释清楚,还顺带解释静山公主是何人,她又做了什么事。
她低头瞧他还给她的牡丹绣包。“这绣包上头藏了这么多事?”
“我也吓了一跳,她真的一碰绣包,就知道你是虎女。”
“好神奇!”她惊叹。
“锦心,”他望着她眼。“你还愿意原谅我娘吗?我知道她跟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我没怪过她啊……”她是打从心里这么想的。“那时我一路想她说得没错,我又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也难怪她会怀疑。”
小家伙。裴巽好心疼好心疼她。“你错了,就算你真的是什么恶人之女,我也还是一样要你。”
锦心点点头,她相信他,她的裴巽,一直是世上最疼惜她的人。
“对了,你一整天没吃东西。”瞧她还惦记着不忘。
他拿鼻蹭着她脸,一边抱怨:“谁叫我的娘子不要我,我一难过,就什么也吃不下。”
“谁说我不要你,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的。”说着,她竟然哭了。“奇怪,怎么难过的时候会哭,现在好开心了,眼泪也掉个不停?”她狼狈地抹泪。
“这叫喜极而泣。”他看着她的眼眶也湿湿的。
两个傻子就这样抱成一团哭成一团,直到外头月亮换转了位置,伸手再不见五指。
摆暗中,犹然听见他问:“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时候,还需要说什么旁的话呢?她深深吸气,伸出完好的右手揽住他,凑上唇,深深一吻。
压抑已久的热情很快被点燃,黑暗中,两人模索地月兑去彼此衣物,随意地往地上一扔……
如浪涛凶猛的欲潮将两人席卷,他一路吮咬着她挺立的边想,愚昧啊,他娘亲,真不知道她的心是被什么蒙住了,竟然看不出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瞧他俩此刻,身与心的完美结合,他就不信世上还有其它女人,能够像他的锦心,能够紧紧抓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选择。
在高潮降临之时,他不断不断呢喃着爱语:“我的虎女娘子,我爱你,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少了你……”
他亲着她的耳朵问:“听见了吗?我的锦心……”
她无力回答,只堪移动她勾住他脖子的指头,充作回应。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小屋里边,他揽着她腰转身,亲着她汗湿的额,享受欢爱后余韵充斥全身的陶然感。
久久,她鼓噪不停的心跳终于回复平静,她睡意朦胧地呢喃:“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梦见一个跟你长得好像的女圭女圭……”
他闭眼想象那画面。“可我怎么希望我们头个孩子,是个双眼大大,会揽着我脖子唤我爹爹的女娃。”
她嘟起嘴。“像你的男娃比较漂亮。”
“谁说,我的娘子也是个美人胚。”他轻点她鼻头。“好,生男娃,娘子怎么吩咐怎么好,为夫的只有一句话,绝对尽力配合。”他边说边挺腰磨蹭她臀,暗指他会用什么部分尽力。
虽然黑暗中瞧不清她表情,但他可以担保,她铁定脸都红了。
“淘气!”她娇嗔地拍了他一掌。
“你不爱?”他再顶她,暧昧地咬着她耳朵。
“爱。”她手搭上他胸膛,然后满足一叹。“我觉得我现在快乐得,像在作梦一样。”
“怎么会。”他可不认同。“我倒觉得我现在心情非常踏实,因为我终于找回你了。”
摆暗中传来她一声笑。
“你说,我们真的会像现在一样,一直一直快乐下去?”
他抬起她手亲亲,肯定地答:“无庸置疑。”
她喜欢这句话。她闭上眼谛听他心音,每一撞都像一句爱语。
是的,他们俩会一辈子在一起,无庸置疑。
全书完
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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