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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海(上) 第一章 OFF和阿飞

作者:白芸

凌晨两点我依然无眠,饥肠辘辘,却不想吃东西。这并不是生理上的真正的饥渴,只是一种心理上难以言喻的一种空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空虚,或许只是感到疲倦,或许在白天耗费了太多脑力和体力,或许我只是下意识地想寻找发泄。

于是我干脆坐起来,打开手提电脑,上线,登录到MSN和惯常的MACD财经期货论坛。

丙然,那个绿绿的线上头像提示我,某人的存在,论坛上满满的短讯更告诉我,那人有仔细看我发的所有期货虚拟实盘的帖子。

于是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被时间冰存的黑夜骤然有了实感。我抹把脸,像往常一样点击对话方块,跟那人聊了起来。

辈同渡过的夜晚,抽离悠长梦境,鼠标和键盘的敲击犹如小夜曲,总是那么令人愉快。

我记得第一次与那人的对话……

“你好,我叫阿飞,你是谁?”

“阿飞?小李飞刀的阿飞?”

“不,我只是阿飞而已。”

“我叫OFF。”

“OFF?真是个怪名字。”

“因为我是个怪人。”

“哦?怎么个怪法?”

“你这么有兴趣知道?”

“呵呵,老实招供吧,我可很少对别人有兴趣。”

“那真是我的荣幸。明天这个时间见,我到时再告诉你我有多怪。”

看着对方下线,我皱了皱眉头,嘴角却微微上扬。很明显,那人第一次就引起了我的兴趣,这可是少见的事。

***

欧阳冉第一次看到凌飞,正是他开完“丰泰期货投资公司”董事会后,前往丰泰的核心部门——期货交易部时凑巧撞见。

场面令人印象深刻。

那时凌飞正铁青着脸,和自己的同僚争执,口气冷冽,“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大豆会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一定要卖空!?”

“我以为……资料分析显示市场需求下滑,而且建仓时大豆盘面感觉良好,没想到……才一天就会到涨停板。”站在他面前的同事脸如死灰,目光呆滞……

两人都没注意电梯口不远处的一群公司高层……

欧阳冉一眼就看出那人亏损严重,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期货市场出了名的狠酷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天从涨停到跌停都不足为奇,但一受挫,便如此模样,也只能说“丰泰”的操盘手太过脆弱。

同行的交易部副经理——赵家仁察言观色,情知不妙,正想上前喝止,欧阳冉却手一抬,止住。

“这能怪谁?都怪政府干预,谁知道今天突然会宣传大豆利好的消息,就算我分析得再透彻,这种突发情况谁也说不准吧。”损失惨重的那人还在苦苦为自己辩解。

凌飞长叹口气。

这人仗着自己资历老经验足,一味主观操作,不听劝诫,现在自己死到临头,却还要连累到他。他最恨就是这种办事不力拖累他人、最后仍死不悔改的同事,和他搭组,真正倒霉的却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分析不力,那就算了,可你难道没有设好止损点吗?我劝你几次坚决止损,你硬是不听,一意孤行,政策利好只是借口,如果你坚持有原则的操作,怎么会连保证金都击穿?现在好了,二十万全部蒸发,看你还怎么玩?”

“凌飞,你一定要帮我!你的账户不是还有三十万余款吗?再借我十万,让我东山再起,怎么样?”

凌飞冷冷看他一眼,“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凌飞,大家同事一场,如果这次你不救我,万一被经理知道,我就死定了,不是我不想止损,我只是出去抽了半根烟,谁想到会涨停。”

“你出去不只抽了半根烟这么短的时间吧。”

如此紧张情势下,这家伙居然还有抽烟的闲暇?

期货高回报高风险,要求操盘手工作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哪敢有一秒的走神!

“在期市里混,谁都会有倒霉的时候,你现在帮我,这份情我会记得,下次说不定你也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我不需要帮忙,因为我不会输。”凌飞打断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一种坚定的自信。

“这种事可说不准。”

“我不是你,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凌飞,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好歹我们还在一组操作,我亏了,你也有影响。”

“我会亲自向经理说明,从今以后,我要独立操作,不要任何人拖我的后腿。还有,并不是我不肯借,我只是不看好你的实力,照你的操作方式,就算一百万也说不定会在一天蒸发。你最好自己向经理解释,如果你不愿意说,我替你去说。”

凌飞转身就走,不留丝毫余地。他现在手上有十张交易单,分秒都是黄金,没空在这里耗时间。

蚌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这是他人生奉行的准则。

并非他不愿意同情,而是他没有同情的时间和余力。

丰泰虽然人才济济,光期货交易部就有数百名员工,但大多各自为营,暗地竞争,好在业绩源于个人操作能力,比商界的尔虞我诈好一点,但也免不了有权势争斗、相互倾轧的时候。

今天他帮助别人,万一有他需要帮助那一天,谁会站出来?

纵观全办公大厅,他一个也不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

“凌飞,算你狠!你不肯帮我就算了,还要到经理面前踩我一脚?你到丰泰不过才三个月,资历平平,还是菜鸟一个,也没替客户赚多少钱,就敢这么狂妄!?不管怎么说我还算是你的前辈,不是我咒你,以你的做人方式,总有一天会输得精光!”

下一秒,凌飞突然折返,那人吓了一跳,气焰一窒,“你你你……想干什么?”

凌飞一眨不眨看着他,明明是那么明亮的目光、那么俊朗的眉目,却忽地透出一股深沉慑人的戾气。

欧阳冉内心一动,这种目光,他在很多操盘手和赌徒上都看到过,不同的是,他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是穷途末路,而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的却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这种决绝,甚至透着自信的神采。

彬许是这个年轻人外表给他的感觉太过阳光健康,所以这种对比才分外格格不入。

因为赌徒身上通常只有黑暗,没有阳光,可那个年轻人的眼眸,虽然黑夜入骨,却透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你再说一遍?”凌飞盯着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的确是新人没错,但,他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并不比别人少。

“……”那人顿时成了哑巴。

凌飞鄙夷一笑,掉头离去。

“这就是你的手下?”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欧阳冉才转头,问身旁的赵家仁。

“是。”赵家仁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的脸色。

“最近新招的?”

“是。”

“交易部的新血,是不是个个都这么嚣张跋扈、盛气凌人?”欧阳冉淡淡地说。

他试图不一眼定生死,但直觉告诉他,他不会很喜欢这位年轻人。

“这个……您说的是凌飞吧,他为人是比较狂傲一点,自信过头,总喜欢单打独斗……所以,他在同事间的风评一直很差。”赵家仁擦着额上泌出的一层细汗。

“凌、飞。”

欧阳冉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点头,平静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流露,“把他的资料调给我看,包括成交记录。”

“好的。”

“召集全员,我要对大家交待几句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个新上任的交易部经理,不烧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是。”

赵家仁恭敬地点头,快步离去。

***

丰泰期货成立于一九八九年,是本市最早也是规模最大的综合期货投资公司,主要从事商品期货和金融期货操作,从大豆、小麦、天胶……到能源、货币,范围广泛,种类繁多。

丰泰期货隶属于PALLET国际投资公司,是亚洲最知名的金融衍生产品投资公司之一,市值近千亿,一逃邺十四小时不间断操作,触角遍及全球,重点在美洲、欧洲和亚洲市场。

从小接受中英双语教育的欧阳冉,是PALLET创始人之一、现任副总裁及董事欧阳华的独子。

自纽约大学念书时,欧阳冉便在华尔街打工,从纽约商业交易所(NYMEX)一名小小的交易员做起,短短三年时间,便因傲人的业绩,跻身交易所高级经纪人之列,五年后便成为董事会一员。

除丰富的实战经验外,他自己本身亦修经济、统计、财经及管理学位,却仅有三十一岁,被誉为掌握胜利奇迹的顶级操盘手,亦是被PALLET赋予厚望的第二代接班人。

就任丰泰期货交易部经理,仅是小试牛刀,从基层做起,半年后,PALLET就打算提名他为集团总经理,前途不可限量。

交易部的消息何等灵通,这位不日就任的顶头上司的情况,早就被员工们打探得一清二楚。

无论资历还是背景,欧阳冉都是位来头不小的人物不可轻易得罪的“太子党”,和其它海外“空降兵团”不一样,再过几年,这个人便会攀上PALLET这座金字塔的顶端,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冉冉上升。

欧阳冉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站在交易部偌大的敞开式办公厅,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叫欧阳冉,从今天开始,担任丰泰的交易部经理一职,大家多多指教。”

欧阳冉缓缓扫视全场,这些都是精英,在几千人的经纪人面试笔试中选出的佼佼者。就交易部而言,除去普通操盘手不算,从交易组长到中高级分析师,哪个不是硕士以上头衔加海外留学背景?

绝大多数人至少拥有五、六份各项交易资格证书,含金量之重,随便扔出一个便能砸死人,可谓人才济济。

坐镇交易部,统领这批人,对欧阳冉而言,也是一个挑战。

他们都非常年轻,最大不会超过四十,在浪尖上几经沉浮,脸上有风尘,眼里有彻夜未眠的疲倦,有的是被磨平了的麻木,有的是对胜利的饥渴……很好,至少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几点如饿狼般的亮点,其中又以刚才那位飞扬跋扈的年轻人为甚。

“丰泰自成立以来,成交量一直排名全国前三,却在去年跌到了第八位,这一点,相信大家都知道。交易部需要好好整顿,这也正是我在这里的目的。不久我会颁布一系列新的奖惩条例,修改经纪人合约,建立与客户良好的长期关系,还有,我个人最重视团队精神……”

欧阳冉的视线在凌飞脸上快速一转,随即荡开……

“表面看操盘手各司其职,互不相干,但丰泰是一个整体,交流和合作是令这个团体持续健康发展的根本。工作是人与人的组合,如果处理不好和同事们的关系,也无法建立与客户的关系。希望大家和睦相处,共同进退,一起打造丰泰期货这块金字招牌。”

欧阳冉再次沉静而犀利地扫视全场一眼,略一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去忙吧。”

众人安静聆听完毕,纷纷回流。

沉寂片刻后,键盘声、电话声、传真声又此起彼伏,一片熙攘。

凌飞迅速拉着椅子坐下,观看盘面行情。

从清晨六点一直盯到现在,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短短五分钟,大豆价格又上拉了二十个点。

这笔他判断会跌,结果判断错误,超过了止损控制线,他不得不立即平仓,否则就有全盘皆输的危险。

一转手,他已经亏了约三万元人民币。

三万是什么概念?

也许是一个低收入家庭全年的血汗,也许仅是富人们一顿晚宴的开销,不管怎样,作为一名操盘手,三万在他眼前并非金钱的概念,只是数字上的。否则,没人能夜夜安枕。

“阿飞,你想好了,对期货人来说,天堂和地狱仅是一线之隔,万一入了这行,每逃诩要在天堂和地狱间打转,你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是好友池凯对自己的苦心劝诫。

凌飞还记得,去年火热的夏季,他正式加入丰泰,成为一名职业期货经纪人。在这之前,他就有三年独自操作期货的散户经验,他对金融和冒险,有一种天生的爱好,当时炒作期货的散户并不多,风险高,他又涉世未深,缺乏知识与经验,打工辛苦赚来的两万块,很快付之一炬。

但凌飞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反而更积极地投身到期货这片深不可测的海洋中,在打工同时,还报名参加夜校研读。

不久,得知丰泰招聘期货经理人后,他直觉机会来了,于是毅然辞掉电器销售工作,参加应试。

当时的报名者有二千人之多,笔试、面试,几轮筛选下来,凌飞很幸运地被录取了,从此正式走上期货之路,同期录取的仅有二十名,可谓百里挑一。

“阿凯,这是我唯一想做的。”

当时,凌飞就这样回答自己的好友。

期货是一种投资,同时也是投机。

风险越高,利润越大。

它的吸引力在于以小搏大,以万搏亿。既可能在一小时内赚进一百万,也可能在下一秒便输得一文不剩。

这是世上最高风险最棘手的游戏之一,它是最敏锐机警的心灵之争。市场是公平而无情的,是涨是跌,该买该卖,全在于自己。

凌飞心里非常清楚,这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也是他唯一想做职业。这条路,不仅满足了他体内不断叫嚣的冒险渴望,也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虽然这条捷径充满艰辛,处处白骨,但他不会退缩!

“喂,你觉得新来的经理怎么样?”突然,身旁的同事窃窃私语,吸引了他的注意。

“讲话很气势,眼神好厉害,我都不敢和他对视,看来不像那些华而不实的太子党。”另一人回答道。

“唉,能力再强,也不如有个好出身。如果生在他这样的家族,最起码可以少奋斗几十年吧。”

“什么几十年,一辈子都有了。”

“真让人羡慕啊,分我一半的好命吧。”

“做你的白日梦……”

凌飞微微皱眉,这个新来的经理,叫欧阳冉吧,不知是否他过于敏感,他刚才讲话时似乎瞄了他好几眼,眼神颇有深意。

一眼定生死,他对这种靠父辈祖荫的二世祖没什么好感。

如果李泽楷没有他老爸李嘉诚在背后撑腰,怎么可能策动盈科上市,短短一夜间,把一家市值仅三亿港元的空壳公司,变成市值六百多亿港元市值的上市公司,一战成为名动天下的“亚洲小超人”?

虽然不可否认,李泽楷本身也有能力,但若他出身寻常人家,工薪阶层,一年领五、六万的薪水养家糊口,何来今日成就?

帝王将相,命运逃讪,如果放在公平的起跑线上,欧阳冉并不见得比别人优秀多少,他自然也无须妄自菲薄。

正想着,副经理赵家仁匆匆朝他走来,“凌飞,经理找你。”

“找我?”凌飞愕然站起来。

“对,快点去吧。”

“哦。”凌飞点点头,疾步朝经理办公室走去。

经理办公室在交易部办公大厅里侧,第十八楼,靠窗,仅有咖啡灰及黑色这两种冷色调,光线充足,视野辽阔。

自上而下俯视,仿佛能将整片大地踩在脚下。

凌飞敲了敲门,屏住棒吸。

“请进。”里面传来沉静似水的声音。

凌飞打开门,走了进去,“经理,你找我?”

“坐。”欧阳冉自档夹中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凌飞坐好。

“你到丰泰期货正好三个月?”欧阳冉问。

“是。”

“目前感觉如何?”

“这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地方。”

凌飞不卑不亢地作答,一边仔细观灿谠方。

欧阳冉的身高和他相差无几,也在一米八左右,修长挺拔,绝佳的衣服架子,深色西服配以亮银灰色斜领带,简雅中有一抹淡淡奢华。看不出牌子,像他这种人的衣服应该都是意大利名师手工订制,包括皮鞋及其它配件。

由于出身良好,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无形的优雅,五官堪称英俊。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的眼神,锐利直接,如一把出鞘的刀刃,冰层下透着冷凝的寒光,不伤人,却有掌控全局的气势,无言时,微微下垂的眼角却又恰到好处地化解了这丝寒意,显出一份慵懒的贵气。

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男人那总是习惯性抿成一直线的双唇,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但凌飞随即蝇头暗笑自己,以他的来历,若不给予别人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疏离,才是真的不符身份。

总之,长得帅,气质好,凝练沉静,又前(钱)途无量,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全世界男性的天敌、全天下女人的宠儿。

凌飞最终得出了一个不甘却无奈的结论。

“看来你很喜欢挑战,”欧阳冉淡淡一笑,翻了几页资料,“作为一名新手,你的表现很活跃,短短半年,成交量就占了全交易部成交量的百分之二十九,排名第三,十分可观。”

欧阳冉凝视着他,食指在文件上无声地轻拍几下。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可观的成交量,在扣除手续费后,账面却所剩无几?”

“这个……”

“是过于频繁的短线操作吧。”

凌飞心里一凛,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期货交易风险太大,我很少长期持仓,一般只做日线,因为我不想被套牢。”凌飞有自己的理由。

“日线的确是降低风险的一种有效手段。”

欧阳冉点头,神色平静,既无赞同,也无不赞同。

“期货是高风险的投资,但若没有一个中长期的投资计划,对一名优秀的操盘手而言,恐怕会成为致使的弱点。如果太注重日线交易,就没有足够余暇整理分析资料。我不希望手下的员工只注重眼前蝇头小利,而忽略了长远发展和利益。”

欧阳冉顿了顿,“常炒必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和他眼神同样犀利的,是口吻虽平缓,却硬质十足的话。

凌飞顿时明白了,这才是欧阳冉找他来的原因。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从自己头上烧起。

看来刚才并非他过于敏感,摆明质疑他的能力,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不动声色,让凌飞感觉十分不愉快。

“何谓输,何谓赢?”凌飞直视对方锐利的视线。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欧阳冉微微一怔。

“虽然表面看来我是白忙一场,但期货和股市不一样,不以涨跌论英雄。只要有足够的保证金,哪怕只剩五千,我都有能力东山再起。在丰泰,每个炒手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模式。常炒的人的确大部分会输,这不必您提醒我,因为输赢本来就是一半对一半,做得越多,输赢的机率就越大。但只要坚持对市场的信念,我相信成功必会到来!”

相当针锋相对的回答。

凌飞似乎很忌讳“输”这个字,一提就稍显激动。

欧阳冉很久没看到有人以这种口气对他讲话,虽然不敬,却给他一份久违的新鲜感。

记得自己初入期货界时,也曾与顶头上司发生过类似的争论,当时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得面河邡赤,巴不得天下都认同自己,和对面的年轻男子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

欧阳冉淡淡一笑,“那你对市场的信念是什么?”

“相信自己对盘面的感觉,坚持自己的操作原则,对我来说,市场的信念,和市场本身及盈亏无关,最重要的,还是遵循原则。”

凌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舒朗年轻的眉宇,既有孩子气的傲慢,又有明亮热烈的帅气。

“哦?你是在告诉我,买卖时完全凭感觉走吗?”欧阳冉微扬起眉毛。

“感觉很重要。”

“技术分析呢?”

“资料是静止滞后的,只有盘面才会告诉我真正的风险和机会,我想尽快积累盘面经验,越多越好。”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希望他不是盲目自信。

“我有的,不光只是信心。”

“我拭目以待。”欧阳冉淡淡地说。

自信过度的人,往往不是真正的天才,便是一味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幻想者,比平常人更难应付。

知道多说无益,欧阳冉换了个话题,“刚才,你向赵副经理提出要和张新华分组单独操作?”

“对。”

“张新华专做农产品期货,至少有三年,也算半个专家,他的经验是成功的保证。”

张新华,就是一早和凌飞冲突的同事。

“抱歉,我从没觉得他的经验有什么用,相反,正因为太过倚老卖老,才会在大豆上一败涂地。”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和人合作。”

“对,我更喜欢单打独斗。”凌飞看着他,神情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你不觉得这样很辛苦?”欧阳冉收敛笑意,他开始微微蹙眉。

罢刚他还在交易部,当着众人的面,交待要注重团队合作,没想到一转脸,凌飞就当面驳斥他。

“不会。我只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和能力不济的人操作,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自己,都是一种浪费。当然,我并不排斥和水准相当的人一起工作。希望您能考虑我的提议。”

“期货有涨有跌,今天的失败,并不能断言明天他不会成为你的良师。”

“我是需要良师,但绝不会是张新华。”凌飞笑了,露出健康洁白的牙齿。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已坦率到伤人的地步。

欧阳冉知道自己看错了,这家伙根本不是初生之犊,而是头傲慢且咄咄逼人的小豹子!

跋上档案夹,他无意再交谈下去,对话显然已步入了死胡同。

“我会考虑,你可以出去了。”

“谢谢经理。”凌飞利索地开门出去。

欧阳冉靠在皮椅上,看着紧闭的门口……

他真的不想一眼定生死,但直觉再次确认,他今后不会太喜欢这个年轻人。

而凌飞边走边松了松领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眼定生死,这一次的印象再次告诉他,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凭空而降的二世祖上司。

丰泰期货,这个他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来的公司,呈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一条以鲜花铺就的康庄大道。

凌飞深吸口气,一步步,朝眼前一片喧闹的交易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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