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梦 第五章
“还是因为……你迷恋上我了呢……”
龙令的心中刹那间变得白茫茫的一片,震惊、恐怖、不安和慌乱充斥了他的胸臆。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明明掩藏得很好!他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明明连对自己都在隐瞒、欺骗……
他为什么会知道的……!
龙令一掌挥上了龙延成的脸。龙延成的整个人都被他打得飞了出去,滚落到几步之外的地方。
龙令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躯却在颤抖。
“真是个小阿子……”龙延成伏在地上喘息,但还是在笑着,边笑边从口中吐出血,血液中混合着半颗牙齿,“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吗?你以为只要你骗了自己,别人就不会知道吗?不要以为我这么多年的权势只是时运所致,我有眼睛,你那种程度的伪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不要再给朕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自猜测我的想法!”声音很大,中气很足,但连龙令自己都悲哀地感觉得到他这几句话是如何的无力。他几乎就要不敢面对龙延成了,他想逃离这里,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即使,那双眼睛正由于身体的痛苦而蒙着一层阴影。
“你若不承认,对我也没有什么关系,”龙延成一只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坐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反而是你承认了对我还比较困扰。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是不是也应该回应你?我是不是要利用你对我的迷恋而做一些重要的事情?……诸如此类的想法,会让我太兴奋,说不定马上就会死掉的。我还要抢回我的东西,不能死得这么没意义,至少也要在床上,你没有防备的时候,悄悄杀掉你才可以……”
“我没有!你这个疯子!逆贼!我……我怎么可能迷恋上你!”龙令在诺大的寝室之中转了几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他旋风一般打开门冲出去,猝然从一个离他最近的军士腰间抽出一把剑。
那军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他没有理会他,转身冲回寝室之中,将剑架上依然坐在地上的龙延成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现在就杀给你看!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放到皇陵去!我要拿你祭我的父王和母妃!”
门没有关,外面的御林军和随后才赶来的仪仗站在外面偷偷地遥望房内的一切,当龙令将剑架到贤王的脖子上时,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
不管龙令现在有多么尊贵,不管他是不是现在的九五之尊,他还是个孩子,十六岁的孩子。别人可以教他读书,可以教他武艺,可以教他一切可以教他的东西,但却不能教他爱情。因为那种事情是需要自己去体会的,别人不可能、也没有办法教他。所以龙令虽然爱上了却不懂爱的方法——更何况,是这种夹杂着仇恨的爱情方法。
龙延成的心中充满着怜悯。这个皇帝,这个九五之尊,这个国家的天子——他还没有长大,还很幼稚,虽然学会了隐藏情绪却没有学会隐藏激情。这是他致命的弱点,他,可以利用……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谁?”龙延成平静地说着,好像龙令的那把剑是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一样,“我是你的叔叔,你父亲的弟弟。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和你的父亲很像?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用那种方法在侮辱我,也在侮辱你的父亲,如果你父亲从皇陵之中坐起来,你以为他会为什么而哭?”
“你不要跟我提我父皇!”龙令的手在颤抖,锋利的剑刃在龙延成的脖子上微微滑动,划出了一道血印,“父皇是你杀的!你杀了他篡权夺位!你还杀了我的母妃!处死了宫中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你让这里变成了一片血海!你如此罪孽深重,父皇不会不原谅我的!他一定不会不原谅我的!”
“那是说……”龙延成舌忝过自己带血的嘴角,笑得很高兴,“如果你没有对我有……迷恋的话……”
说到“迷恋”二字的时候,龙延成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在和龙令耳语。但那两个再轻不过的字却在龙令耳边炸裂了开来,龙令几乎听到了自己心中有什么崩溃的声音,他无法自制地一脚踢到了龙延成的月复部,将他踢倒在地上,毫不怜惜地踩上他的肩头,高高举起冰冷的剑,迅疾地刺下——
他不该本能地去看龙延成的,他不该看他的表情,不该看他的眼睛。
如果没有看就好了。
龙延成在笑,淡淡的,几乎就要看不出来的笑。不是冷笑,只是解月兑,很轻松、很轻松的,放下了一切的笑。他的眼睛穿透了一切,穿越了所有有形的东西而看着不属于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是龙令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剑贴着龙延成的脸没入青石的地板之中,龙令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才令自己不会颤抖。
他迷恋着这个人……他真的迷恋着这个人!
他迷恋着他的智慧、威严、气势、威仪、才干、气质、坚强、冷漠、淡然……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不知时间,不知地点,忽然发现时已被无以抗拒地蛊惑。他试着看这个人面具之下的东西,不管是坚强之下的脆弱也好,不管是冷漠之下的温柔也好,不管是淡然之下的痛苦也好……可是将一切看得清明之后,他发现自己被这样的龙延成给捉得更紧了,刚开始只是慢慢的侵入,到后来便是丝丝密密的包缠,龙延成——不,是他自己——把自己勒得无法挣月兑。
迷恋吗?
迷惑吗?
被迷雾所困扰吗?
龙延成控制了他,让他连解月兑也办不到。
“我不是说了吗?你杀不了我的。”龙延成带着不知是何意味的表情推开龙令站起来,虚浮地走向床边,整个人就好像在飘,“枉我还对你抱有相当大的期待,以为你能让我就此飞升成仙,可看起来我太高估你了。你的鲁莽不够,理智不足,情感过剩,城府不深。我输得真冤枉,居然是坏在一个你这样的人手里。”
“你说够了没有!”
龙延成坐到床上,受伤的手臂上血液已经凝固,变成红黑色的痕迹。
“如果我早发现这件事就好了,”他说,“否则我绝对不会丢掉我的东西。而且我可以让你变成一条狗,一条只忠实于我的狗,我的江山必定固若金汤,无论谁也不能抢走——”
龙延成忽地眼前一花,龙令已经站在了面前,剑再次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已经晚了!”龙令阴郁地说,“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你已是我阶下囚徒!你输了!”
“我没输,”龙延成笑着看他,“成为阶下囚徒的也不是我,是你。”
心在针刺一般地痛,龙令就要不能呼吸了。他快被这个人勒死了。
他要杀了他……(不能杀……)
手就这样用力,割下他的头颅……(不可以……)
让他消失……(不行……)
让他永远再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心很疼……)
他的心疾必定是把自己染上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可是不能让他消失、不能伤害他、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范围、也不愿意被他继续如此伤害……
龙令的头一阵眩晕,他转身向门外狂奔而去,尚跪在门外的仪仗慌慌张张爬起来在后面拼命地追,御林军们面面相觑。
龙延成看着龙令消失的背影,从胸中闷闷地发出了呵呵的奇怪笑声。
“皇后娘娘!笔后娘娘!”一个小爆女跑到了在御花园念书的宇文姝琴身边,兴奋地喊。
这个宫女是宇文姝琴从家中带来的丫鬟,比她还小两岁。
“怎么了?又有什么新鲜事?”宇文姝琴放下书,娴静的脸上连一丝情绪的波纹也没有。
绑宫的妃嫔和宫女、太监是很寂寞的,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连每逃诩一样的走路和吃饭都可以变成他们的谈资。因此只要发生一点点什么事,就会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扶摇爆,那个扶摇爆啊!”小爆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脸蛋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圆睁着,“您知道吗?今天扶摇爆发生大事了!”
“什么!?”宇文姝琴失声叫道。她手中的书滑落到了腿上,又掉下了地,扬起微细的灰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扶摇爆出事了!”自己吓到了主子,小爆女非常得意,“那个扶摇爆不是一直关押着贤王爷吗?听说今儿个贤王爷忽然用刀割自己的胳膊,差点把一条手臂给割下来呢!那些御医想帮他医治,他不肯,结果所有人都被皇上打了一百大板!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是皇上把他关进去的嘛,他死了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怪罪御医啊?唉!当御医真可怜……”
宇文姝琴只听见贤王爷用匕首自残的消息,当即落下了泪来。
笔后宇文姝琴曾经是京城的第一才女,五岁时便能将《女诫》倒背如流,十二岁时所作诗文被京城内的读书之人争相传抄,且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知有多少风流才子和名人雅士宁可挤破头也希望能够一睹芳容。可惜她竟是尚书令宇文元的女儿,侯门其深似海,平常人根本不能得见,很多人都只有望“名”兴叹的份。
当知道她被选入宫中成为皇后时,虽然也有人赞叹择她之人的眼光,但更多的人却认为,她根本不应该入宫,不该嫁给那传说中整日病恹恹的皇帝,那糟蹋了她的才学。她该嫁的应当是个英雄,或是才子,而不是权势。
宇文姝琴自己也并不想进来。后宫之深,天下间无处可比。她不缺衣食,也对权势毫无兴趣,她只想嫁给一个可以与她共同举杯对月的夫君,不是皇帝。等她嫁到皇宫之后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嫁的那个人连皇帝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另一个人控制着的傀儡。想到今后的寂寞,想到将在此深宫之中终老一生,她就痛苦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就在此时,她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皇帝,却控制着整个国家。那个人聪明、冷静、冷酷、其贵无比、高不可攀。那个人拥有惊世的才学,拥有野心,拥有能力……
龙!
延!
成!
她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她入宫时,一次是她与皇帝即将成行大礼之时。他没有和她说过半句话,只是远远地站着,甚至连话也很少说,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控制了她所看到的世界,他的存在威严地压制着周围的一切,他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皇帝!
她的一颗心,就此系在了他的身上。
她爱着龙延成,这种爱情没有带着任何其他的东西,她纯粹地爱着他。
可是他失败了。羽翼刚丰的龙令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他从那个几乎是皇帝的位置上推了下来,他被囚扶摇爆,重要党羽全部被杀。
宇文姝琴在知道八王千岁被擒的消息时几乎当即便昏了过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会失败,而且是败在那个没用的皇帝手里?一定是皇帝施展了什么妖术吧?否则,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杀,而一直只是被囚禁着,没有受到伤害。
她很想救他,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将他从那里救出来。虽然背负着皇后之名的她再也不可能有自由的一天,更不可能像她偷偷憧憬过的那样,丢下皇后的凤冠跑到他的身边。所以她救他并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不是为了让他有所感激,更从来没有想过从他那里交换而得到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他自由。
那天,太后和皇上的话让她吃惊。原来他还是那么厉害的吗?就算拔掉了羽翅,他还是一只鹰吗?可是太后想杀掉他,皇上在犹豫不决,八贤王的命危在旦夕,这次却又自残……不!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不会自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她不懂朝政,不懂勾心斗角,更不懂人心,她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就是知道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不会那么做,而且绝对绝对确定这一点。
她要救他出来!
她一定要救他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即使与皇上,与整个盛世皇朝作对也好……
龙令狂奔出了扶摇爆,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一路不分东西南北地跑。
明明是恨他的,为什么却又爱上了?
而且不只是爱,还是可怕的迷恋,迷恋于这个人可怕的吸引力。
他不能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输的!他很害怕,自己潜伏了那么多年,终于获得的胜利,原来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只是龙延成的一句话,他淡淡的一个表情,就让他无法招架。
他明明赢了。
他明明赢了龙延成了。
可其实却输了。
龙令的心中如海潮般波涛起伏,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去,他只想离开那个已经完全洞悉了自己的人,逃开那可怕的目光。
输了!
输了输了!
一旦被他知道了自己对他的迷恋,自己就输得什么也不剩了!
他还能怎样去面对那个人?他还得用怎样的方法才能把自己被剖得血淋淋的胸部缝合起来?
看见了!
全看见了!
龙令止不住地想要落泪,他感觉很难受,很委屈。前方有两道窄墙,他看也不看便冲了进去,之后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条死巷。他觉得自己实在很愚蠢,就连没有人追赶的狂奔乱逃也能走到没有前路的地方来,他悲哀地仰起头,对天大叫了一声。
“啊——!!”
远远地随后追来的仪仗全部被这可怕的声音震得捂住了耳朵,可两边的窄墙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在那声长长的宣泄之后,墙身震动了几下,轰然倒塌。
龙延成被囚扶摇爆已有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中,各种蜚短流长在朝廷内外传播得沸沸扬扬,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被囚禁的日子里,他的消息完全被闭塞了。
不过这不表示他就真的变做了笼中鸟,他毕竟是“龙延成”,要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如果他这辈子也不知道龙令对他的迷恋的话,说不定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被他囚禁下去,过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憧憬的生活。但是他知道了,而且很明白地感受到了这个人对他迷恋的程度,那种会被深深撼动的感情,是还是孩子的那个人掩藏不住的。他面临了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装傻,维持现状;二是利用这一点,让龙令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如果龙令没有强暴他的话,或许他会倾向于前者,但龙令侮辱了他,侮辱了他的心、玷污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忍受。所以他几乎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后者,在选择了这条路的同时,他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具体的步骤。
“王爷,用膳了。”
“进来吧。”
七八个太监排成一排顺次进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说了声“请用”便低头退了下去。
龙延成仿佛不经意地将身周视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他轻抬起所有的食盒,在每一个的底部都模了一遍,终于从其中一个的底部夹层之中抽出了一张纸条。
“我等待命。”——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这就够了。
他将纸条挨近火烛,纸条嚓地一声燃烧了起来。走到书桌前,他拿起纤细狼毫在一张早已备好的小纸上写下了几行蝇头小楷,将纸条折好,塞回食盒夹层之中。
约莫他已用膳完毕,那几个太监又高声禀报一声,进来将食盒提了回去。
“龙令,你这次会怎么办呢?让我看看你的手腕如何?”龙延成独自坐在清冷的扶摇爆里,毫无表情地冷笑。
笔后虽然暗自发了誓,必定要将八贤王救出,但她只是个妇道人家,除了诗词歌赋之外什么也不懂,更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由得整天愁眉深锁,束手无策。
一天,她欲徒步去慈萱宫觐见太后,却在路上走了神,心中充满的都是如何救出那八贤王的事情,仆从们也不敢扰她,待走很远之后她忽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早走得过了。
“怎么会走过了的……”她轻叹一声,转身又往来路上走,却没发现身后来了个宫女,头也未抬,急匆匆地走着,咚地一声便撞上了她的身体,把她撞得哎哟一声,娇弱的身体险些坐到地上去。
“大胆!”
那宫女一见自己撞上的居然是她,当即吓得浑身乱抖,双膝跪地趴伏在地上不断磕头。
“皇后娘娘饶命!笔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
苞在皇后身边的人眼一瞪,便准备给这不长眼睛的宫女一点教训,皇后挥手制止。
“不必问罪了,哀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让她走吧。”
“谢皇后娘娘!”
爆女又磕了几个头之后爬起来仓惶而去,皇后便继续自己的路程。但刚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对了!那宫女是怎么知道她是皇后的?
当时她并没有抬头,只是一味地乱冲,撞到之后也同样,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都没有。她怎么知道她就是皇后娘娘的?盛世皇朝的后宫内,贵妃和皇后的服饰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皇后有凤冠而贵妃没有。如果那宫女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的话,她又是如何断定她是皇后而非贵妃?
且刚才那宫女是低着头撞上来的,可是首先撞上她的却不是宫女的头,而是手……她轻抚自己的月复部,那宫女的手刚才便是撞到了这里……
她忽然在自己的腰带上触到了一张纸条,满心疑惑地正欲抽出来看,却想起了什么,暗暗藏在手心之中收入了袖笼。
觐见太后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寝宫之中,摒退左右,抽出了那张纸条。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无头无尾,无题名无落款,莫名其妙的半首诗。
若是常人的话,必定只觉得奇怪,随手将之一丢便忘记了。可是皇后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仔细地推敲了一番那诗的含义,去看那字迹的时候,忽然啊了一声。
“原来……原来是他……”
她的双手都抖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一日午后,天气很好,龙延成走出扶摇爆的寝殿,在强烈的阳光底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天气不错。”他自言自语地说。暴烈的日光让他的脸颊上有了些许的血色,看来不若在宫殿内般憔悴了。
他稍微撩起衣服下摆,就好像在他的贤王府里散步一般,优雅地向扶摇爆门口有重兵把守的地方走去。
他还未走到那里,那些卫兵早已看见了他,反向举起手中的兵刃向他躬身:“参见贤王爷!”
龙延成当作没有看见,慢慢地行进着自己的步伐。
卫兵们为难地互看一眼,又躬身道:“兵刃无眼!请贤王爷退后!”
龙延成还是不答话,只顾自己慢慢地走,就好像那些卫兵都是透明的一般。
“求贤王爷怜悯!”卫兵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声道,“皇上有旨,不得让王爷离开这里半步,请王爷勿让小的为难!”
“本王怎么会让你们觉得为难?”龙延成淡淡地笑道,“你们只要维持这样就好,本王在外面转转,片刻便会回来。”
“请王爷千万不要!”一个似乎是为首的卫兵大声说了一句,声音大得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小……小的们实在是承担不起!”
龙延成的步子没有稍缓,两名守门的卫兵紧张起来,忽然很有默契地都将手放到了敞开的门扇上,想将之关住,却听龙延成一声暴喝:“大胆!”
猛虎即使被囚禁笼中依然是猛虎,此声一出,那两个卫兵吓得一抖,立刻放手跪了下来。
龙延成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便想越过跪在门口的一干人等出去。那些卫兵不敢得罪他,却也不敢招惹天威震怒,只得狼狈地移动跪在地上的身体,阻挡龙延成的去路。
“你们好大的胆子!”龙延成终于有些震怒了,一脚踢上离他最近的一个卫兵的胸膛,把那卫兵踢得栽倒了过去。
卫兵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爬起来跪在他的面前,重复着那句话:“求王爷怜悯!”
龙延成毫不客气地跨过了那伏得很低的卫兵的背部,卫兵大惊。龙延成刚想跨过第二个人,那个人却直起了身子,仍低着头道:“求王爷怜悯!”
龙延成冷笑。忽道:“对了,皇上上一次来过之后似乎说过了一句话吧?‘除朕外,胆敢触碰贤王者,死!’”
那是龙令发现了龙延成不喜他人碰触这一点之后,对扶摇爆的人所下的一道口谕,却没想到会被他在这时候用上。原本跪在他身前的那些卫兵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全都变得面如土色,似乎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一个一个让开了道路。
龙延成微笑起来,迈开他特有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踱向门口。
就在此时,远远地来了大队的人马,龙延成只看了一眼,便从那明黄色的仪仗标志上看出了那是皇帝的御辇。
“真是不凑巧呀。”龙延成对自己叹了一声,但听得出来那不是真的可惜的声音,他似乎就是在专程等龙令的到来。
不过他并没有做出要等的样子,而是很随意地将微散乱的发丝撩到背后,慢悠悠地向与龙令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行去。和他所猜测的分毫不差,龙令一见到他自由漫步的身影,立刻甩下了身后的人,如离弦之箭般向他激冲而来,龙延成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睛而已,龙令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在干什么!”龙令对他怒吼。
“散步。”显而易见的事实。
看来龙令非常有掐死他的念头,但并未付诸实施,而是又转头对那些依然跪在地上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卫兵们吼:“你们这群饭桶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也能让他出来吗!”
卫兵们虽有满月复的委屈却也不敢辩驳,只有将已经很低的身体伏得更低:“小的们死罪!请皇上开恩!”
“滚!统统都给我滚!没用的东西!”
看卫兵们各自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龙令一指龙延成:“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要质问,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龙延成的脸时,他就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什么话也忘了,只有一个你字出了口,就再没了下文。
“我,怎么样?你想说我怎么样?”龙延成笑起来、
龙延成从来没有笑过,或者说,从来没有不带任何功利性地笑过,他的笑都是有条件的,其中蕴涵了无数龙令就算穷尽一生也弄不明白的东西。可是今天他笑了,而且似乎没有带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只是在笑。
他的眉毛被笑容拉得开了一些,双目微眯,薄薄的嘴唇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他浑身的气质也变化了,现在的他,不带有任何“八王爷”的成分,只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笑而已。
龙令呆滞得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的手伸出去很久,又不知所措地收回来,讷讷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真美……
如此美丽……
这不是应该用在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身上的词汇,更何况龙延成这个人根本就和所谓的“美丽”根本搭不上边,就算昧着良心也只能说他英俊,而不是“美丽”。可是他这一笑却硬生生将四周明亮的的景物比得昏暗起来,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闪闪发亮。
这就是“媚”,一个美人不一定需要美,只要够媚,便可成为天下至美。
龙延成从龙令目瞪口呆的表情便可明白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迷恋又更进了一层,这是好现象。虽然他连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对龙令的影响力,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皇上莅临扶摇爆,不知对罪臣有何指教?”龙延成收住了笑容,问。
再好的诱饵也不能多,多了就不希罕了,所以要点到为止。
龙令干咳了一声,为自己的失态感觉相当不悦。他道:“其实,朕不是来扶摇爆的,朕……朕是要去皇后的沐侯宫……”
要去沐侯宫根本不需要走到这里。龙令发现自己的解释有多么愚蠢之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龙延成也不揭穿他,只是声音不带半点波澜地道:“既如此,皇上可否赐罪臣与皇上同行?这些卫侍不许我离开这里,不过也是因为此乃他们职责所在。”
龙令有些疑惑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但却无法对那低沉清朗的声线有丝毫的抵抗,竟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龙延成转身走去,龙令对身后的仪仗不耐地挥挥手,仪仗悄然退下。
龙延成所去的方向是御花园,龙令第一次亲吻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