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公子之痴情一章 第十章
天亮了,雷豹一夜未曾合眼,就坐在沙发上想着林美妮所说的话。一直以为美丽的女人少有大脑,她会说出那番话实在令他诧异。
想了一夜,他大约了解美妮想向他转达的是些什么,但那是他不曾深思过的问题,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费精神去思索。把全部的感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是件既累又冒险的事,他的爱情观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来不也都相安无事,有什么道理要改变?
但是话说回来,他现在和老鹰、阿风有点类似了,不是吗?为了那丫头,他多采多姿的休假计画完全没有实行,到现在休假都要结束了,其它女人那里他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道,如果她们都像美妮一样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那恐怕电话一天得会个十几、二十次了。
说起电话,那丫头到现在还没打电话来呢-不晓得它是否安全到家了?现在又在做些什么?愈想就愈教人不安。
雷豹抬头看了看钟,才六点五分。他皱起眉-心想,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会不会太早了点?谁知才在想着,就听见有人按门铃,可见还是有些不知体贴的人专爱扰人清梦,这种变态想来想去不就只有他那两个超级损友吗?
雷豹开了门正想骂人,却发觉带着一脸歉意站在门外的,居然是方沁白-于是他及时收回了几乎月兑口而出的咒骂,但满脸的疑惑惊讶可就无法掩饰了。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吧?”方沁白弯腰鞠躬。“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你,但是——对了,能不能让我到里头去说?”
“啊-请进。”雷豹稍稍从厅愕中恢复过来,站开一步让方沁白进客厅去。“这么早有事吗?是不是阿风他——”
“他睡得正熟呢-所以我才挑这个时间过来。”方沁白说着在沙发上坐下。
雷豹听了她的话-心里一篇,仔细想想,这样的台词、这样的情景,不就是活生生电影里外遇偷情的一幕吗?雷豹吓得张大了嘴,随即又摇摇头拍打自己的脸颊。缺乏睡眠会让人变得呆滞,他也太荒谬了点,居然会想到那里去,让阿风知道的话,死一百次都不够。
“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雷豹对方沁白说。
他走进浴室洗了把脸,然后进厨房冲了两杯即溶咖啡。他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另一杯则递给方沁白。
“即溶的,将就点。”
“谢谢。”方沁白有些坐立不安。“我昨天就想过来找你,但阿风不让我来,他说你不喜欢人家管你的事。”她忽然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雷豹。“是这样子的吗?你真的讨厌人家管闲事?”
“也许吧-”虽然问题怪异了点,雷豹还是回答了。
“这可糟糕了。”方沁白接着眉喃喃自语,但下一刻又一副打算从容就义的表情。“就算是被你讨厌,我也认了,如果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不仅小伦可怜,我的心情也会像梅雨季的天空一般阴郁。”
阿风怎么会娶个这么宝的老婆?雷豹看着她,叹了口气道:
“有话就轻轻松松地说吧-用不着一副上断头台的样子,我不会讨厌你的。”
方沁白如释重负,只差没跪下来向他磕头。
“谢谢,真是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不必客气。”雷豹扯高了嘴角。
方沁白也喝了口咖啡,然后清了清喉咙开始说:
“我听说小伦一个人回家去了——”
“她坚持不要我陪。”
“那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是啊-小伦那么喜欢你,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跟你在一块儿,怎么会拒绝有你作伴-以她的个性应该会开心得跳起来才对。”方沁白忧心地说。
“她说想搭火车,说要一个人想些事情。”
“听起来真不像小伦会说的话。”方沁白说着摇摇头。
“你究竟想说什么?”雷豹无法忍耐了,音量不知不觉拉高了些。
方沁白吓了一跳,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打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闭上眼睛对雷豹喊道:
“我……我想知道你和小伦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雷豹闻言一楞,接着扬起了眉。
“为什么这么问?”
“女人的直觉吧-”方沁白——这:“阿风——他说你情绪不怎么稳定,再加上小伦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先回家去了,这些事情——其实那天你忽然和阿风打起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经常练拳,没什么好奇怪的。”
“才吃过晚饭就练拳还说不奇怪?”方沁白偷偷瞄他一眼。“你大概知道小伦跟我们聊过你的事——”见雷豹不悦地瞪向她,方沁白忙摇手。“不,不是,她跟我们聊的其实是她对你的感情。”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哪一个都一样多嘴长舌。”雷豹喃喃自语,喝了口咖啡后看着她。“说真的,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能不能讲明点?再拖下去阿风都要醒了。”
方沁白“啊”了一声。
“对,没时间慢慢聊了。”
“怎么你一大早来是聊天的吗?”雷豹又开始不耐。
“我是关心你和小伦才来的,你真以为我喜欢管闲事啊?”方沁白嚷,接着又着急地说:“你可千万则对小伦太残忍了,就算不能爱她,至少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
“我什么时候伤了她了?”雷豹终于忍不住对她吼。
“我指的是心嘛-”方沁白忙解释。“少女情怀总是诗,如果你不能接受小伦的感情,至少试试婉转地拒绝她,不要太伤她的心。”她说完一脸沮丧。“来不及了,对不对?小伦一定是因为太难过了,才会先一步回家去——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是我。”雷豹条地站起来,端着咖啡杯在客厅绕圈子。“最近该死的是怎么了?每个人都闲着没事来跟我说教-”
“你不要生气嘛-我这哪里是说教,只是小伦不吭一声就回家去了,我怎么想都不放心。”方沁白抬头看着他。“你知道吗?她是真心的,虽然她还年轻,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当然啦-我也知道感情不能勉强,你身边有数不清的女人,个个成熟美丽又大方,当然看不上像小伦这样天真、活泼、单纯、善良、个性好,又善体人意——”
“哇-这么一大串优点,看不上她倒像是我的损失了。”
“我是这么想,但不能勉强你也这么想啊-”
“你这种思想改造跟勉强也差不了多少了。”
雷豹无可奈何地坐下,盯着方沁白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
“好,说说看吧-小伦跟你们聊了些什么关于我的事?”
“别开玩笑了:”方沁白跳起来。“那些话怎么能告诉你?我又不是三姑六婆,把朋友的隐私拿来到处宣扬。”
打女人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那就打她老公抵帐吧-这女人还真是天才,进门到现在咿咿呀呀说了一大堆,一点重点都没有,现在他想听点重要的,她又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样子,阿风娶这样的女人难道是用来苦修自己的耐性?
“聊的是有关我的事,我也有权利知道,不是吗?”他说。
“我们聊的是小伦的心事、内心最深处的心事,怎么能随便说给你听?”
“那么风太太,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说给我听的呢?”雷豹问。
“我……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觉得如何?”方沁白又坐回椅子上。
“听过了才知道啊-”
“是这样的——”方沁白扭绞着自己的手。“不如趁着这次参加德叔的婚礼,你和德叔好好谈谈,想个法子让小伦搬出你这里。”
“要小伦搬出去?”雷豹厅愕地问:“为什么?”
“我很喜欢小伦,恨不得她能过来跟我们一块儿住,可惜她不肯。”方沁白苦着一张脸。“如果你不可能响应小伦的爱,让小伦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到最后你们两个都会恨痛苦,而小伦所受的伤害也会更大,我……我不想看见这种结果,所以——”
“我懂了。”雷豹挥挥手打断她。
“你懂?那么你是答应和德叔谈了?”
“你何必这么操心小伦呢?”雷豹咬牙问。“不见得我就一定不响应她的感情嘛-”
“就是这样才可怕啊-”方沁白喊,随即懊恼地叹息:“哎呀-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既怕你辜负了小伦的一片深情,又怕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会日久生情,反正很矛盾的啦-”
“日久生情不好吗?我还以为你希望我们终成眷属。”
“我是希望,但可能吗?”方沁白问,却没指望得到答案。“小伦需要一个专情的男人来爱她,而你是专情相反词的代言人,你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
“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
“都有,但担心小伦多一些。”方沁白老实说:“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愈专一的人受伤就愈深;你失去了她,还有其它无数个女人可以递补,但小伦失去你,便一无所有了。为了怕产生这种结果,我认为应该防患于未然。”
*****
接受忠告并答应好好考虑的雷豹终于送走了方沁白,此刻时间是早晨七点零七分,之后他又坐下来思考,这几乎已经成为他这两天来的习惯。
他和小伦的关系能继续吗?雷豹决定以这个作为他思索的大方向。他想象着谁会赞成他们相恋,而哪些人又会极力反对。
昨天到今天,就有两个女人和他长谈,一个在电话里,一个则亲自来访。虽然她们不曾开口批评他的交友方式,但很明显地,她们都认为他的滥情不可取,如果他和小伦的关系须要表决,那两人绝对是反对党那一边的。
不只是她们,还有德叔和老鹰、阿风、岚若;他们疼爱小伦,因此也不怎么可能赞同小伦和他在一块儿。这时候雷豹才恍然明白,在感情方面,他是个声名狼籍的家伙,不管他是太过博爱,还是根本就缺乏爱人的细胞,他被评定为无法只对一个女人用情的那类品种。
这么说来,不会有人赞同他们了。也许应该就照沁白刚才所说的去做,让小伦离开他的生活,把这一切尽早作个结束。
但是,一想起不能再见她,就令它的心一阵绞痛。要他放弃并不公平,雷豹想。他已经一脚踩进去了,而且陷得颇深,真要割舍,他一样会疼、一样会受伤,为什么他们只顾虑她的感受,而不想想他呢?
如果他真像他们所以为的那么无动于衷,那么他又何必苦苦地守在电话旁等她的电话?趁着她不在,他大可以过他从前的日子,一天约一个女人,甚至白天一个、晚上一个,谁会阻止他?
雷豹忽然觉得懊恼。为什么只会想不去做呢?他问自己。都大半天了,还没把群芳电话本拿出来翻,这对他而言真有点不寻常,不,应该说是极度不寻常才对。
唉-他烦死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摆月兑这一切?
居然,电话又响了,在早晨八点钟的时候。雷豹蹙眉盯着电话机,犹豫着该不该接电话。万一这回是岚若呢?他已经受够了打扰,再来个人对他说教,他就要疯了-
尽避如此,他还是拿起了话筒,并不是他受不了电话铃的噪音,而是明白自己一旦放过了这通电话,便会一直想着也许那正是商伊伦打来的。
拿起话筒时,他不拘太大期待;听见她的声音时,他却几乎忘了该如何呼吸。这太荒谬了,他想。一定是一夜未眠所带来的副作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影响他。
“你到家了吗?”这是雷豹的第一句话。
“当然,昨天下午就到了。”商伊伦的声音透过电话听到他耳中,很神奇地,雷豹忽然感觉心情好多了。
“昨天下午就到家了,而你居然现在才想起该打个电话给我?如果我在你身旁,一定会打你。”他说,半开玩笑的语气中带着释然。
“要不要来?”商伊伦问。
“啊?你说什么?”
“来打我啊-马上出发。”
“你疯了?”雷豹笑着说:“我只是开玩笑,开这么远一趟路去教训你,值得吗?你也不会因此就乖一点。”
“真令人讶异,你居然这么了解我。”商伊伦的声音也有笑的味道,但是并不多。“不来吗?再过几天也一样要来的。”
“有什么理由要我提早过去?”雷豹哑声问。“告诉我你想我,也许我真的会立刻动身。”
商伊伦在电话里大笑出声。
“你知道吗?”雷豹接着说:“我一个晚上都没合眼,现在我是闭着眼睛跟你说话。”
“真的?好巧,昨晚我也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太想念我所以睡不着吗?”雷豹间。
“一部分原因是,但绝大多数时间我在想事情。”
“还想?在火车上想得不够吗?”
“有些事情就是会让你一想再想,既浪费时间,又不好受,所以我希望你能早几天过来,我会把我所想的告诉你,那么往后也许我就不再去想它们了,好不好?”
雷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你这么说让我感到紧张。”
“为什么?又不是逼你和我结婚。”商伊伦笑着说:“我什么事也没有跟老爹说,你放心。”
“我知道不是这种事,但你说有事告诉我,又不肯在电话里说,想教我今晚又睡不着吗?”雷豹道。
“那你就来一趟吧-”
“小伦-”
“我作了个决定,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决定,我希望能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才怪了,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商伊伦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那么你好好地睡一觉,等精神一恢复了就来找我,我等你哦-”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雷豹又皱眉又咬牙,不敢相信她真的敢这么对他,-下这么一块大石头打得他昏头转向的,居然还叫他好好去睡一觉?他睡得好才真是该死了-
*****
结果雷豹喝了两瓶提神口服液后,便驱车南下,幸亏工作时培养出超人般的体力,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开车,肯定是险状百出。
因为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到过德叔家,雷豹一下交流道就用行动电话联络商伊伦,幸而他的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正是她本人。
“我忘了你家怎么走,你来接我吧-”他说。
“你——你已经到了吗?”商伊伦非常惊讶,但随即和他约好了碰面地点便挂断了电话。
真是个急性子。雷豹看着已无声响的行动电话嘀咕,然后放低椅背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在车里睡着了,一直睡到商伊伦搭出租车前来并轻敲他的车窗。
“不是要你先睡一觉再过来的吗?”商伊伦在微微开着的车窗外对他说。
雷豹替她开了车门,然后动了动颈部,并动一动身子。
“你说的倒好听-心里悬着块石头,真以为我睡得着吗?”他说着打了个哈欠。
“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
“你跟德叔说过我来了吗?”
她摇摇头。
“老爹让黄阿姨拉着到处忙结婚的事,我回家到现在也只跟他说了几次话。刚才要出门时,他们两个人都不在,我就留了纸条说去找朋友。”
“那么我家汽车旅馆怎么样?可以好好谈,也可以好好休息。”
“汽车旅馆啊?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用不着脸红成那个样子。”雷豹捏捏她的鼻尖,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我们要先谈话,然后睡觉,最后才做——”
“别说了,快开车吧-”商伊伦大声打断它的话,雷豹哈哈大笑并踩下油门。
交流道附近多的是汽车旅馆,雷豹直接将车子驶入其中的一家。车子开到入口虚的服务抬前时,商伊伦拼命压低身子,并用手遮住脸;但是一进入旅馆内部就变了个样,她睁大眼睛开始前后左右四处张望了。
“因为有各自的车库,所以叫汽车旅馆,是不是这个样子?”
“大概是吧-”雷豹拉着她往楼上走。“好了,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先上去把你的决定一五一十告诉我。”
“你不先睡一会儿吗?”
“我们先谈话。”他们在床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就无法安心,不先说清楚我是绝对没办法睡觉的。”
“还是先休息吧-”她说。
“先谈话不行吗?”雷豹蹙眉问。
“也行,但是我怕谈过之后你会更睡不好。”
雷豹闭上眼睛申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哦-”商伊伦看着他。“这是我考虑了很久才作的决定,请你不要阻止我,拜托-”
“不行-”雷豹断然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作了什么决定,但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你——你是怎么回事嘛-”商伊伦皱眉低喊。“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
“你最好别说出来。”雷豹咬牙。“我是说真的,别说出来。”
“为什么?”商伊伦不解。“为什么不能说?我们就是来谈话的,不是吗?”
“如果你要谈的是这种事,我马上可以开车回台北,你就当我根本没来过。”
“你——”商伊伦站了起来。“我要谈的是哪种事?你倒告诉我啊-”
雷豹也站起来。
“你想谈的难道不是分手的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我别阻止你?”他对她嚷,看着她好半晌后,颓然倒回椅子上。“老天-你真残忍-要我开几个小时的车来这儿听你说这种话——”
“不——”商伊伦打断他。“你误会了,我要说的不是——”
“不是?”雷豹条地睁大眼睛。“真的吗?-不是想分手?”
“说分手其实并不恰当。”她低声说。
雷豹约两道眉危险地扬起,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可怕。
“什么意思?告诉我,你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要说,是你自己说不想听——”
“我现在想听了——”雷豹咬牙道:“你立刻给我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真是个差劲的开始,商伊伦想着。然而,看着雷豹写满怒意的脸孔,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决定休学了。”
虽然不是分手,但“休学”两个字所带来的震撼也不小,是以雷豹两道眉依然高耸着。
“休学?你是认真的吗?”他问。
“嗯。”商伊伦点头。“我说过这是仔细考虑后才作的决定。”
“为什么不上大学了?在学校受了什么挫折吗?”
“不是不上大学。”商伊伦道:“休学后我打算出国去,在那里应该还是会继续读书。”
一阵难挨的沉默,然后雷豹冷冷地开口:
“这和分手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要离开我。”
商伊伦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别说不是,我不会相信的。”雷豹站起来走向房间另一头,到了墙壁前又转身走回来。“为什么?你说不生我的气了,为什么忽然间又说要离开我?”
“出国留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商伊伦撒谎,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留在他身边。“真的-”
“去你天杀的愿望-”雷豹吼,一脚踢在薄弱的墙壁上。“想出国为什么还参加大学联考?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介入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说爱我?还跟我上床?到了现在,我已经——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却说要休学、要出国,你这不是耍我吗?”
商伊伦忍着眼泪摇头。
“我绝不是要你,我……我只是想对自己诚实。”她挤出了一个既凄凉又勉强的笑。“人的心本来就会变。这时候的我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再加上昨晚闲聊时,老爹说他早已替我准备了一笔嫁妆,于是我决定就用那笔钱出国去。”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雷豹问。“我不相信你真的打算远远地避开我,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陌生人。你忘了吗?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还是爱你,但曾往遥远的地方学习遗忘。”她看着他。“从我觉悟到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没本事留在你身边。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我还太年轻,不成熟的爱情不仅会局限你,还会摧残我的青春、丑化我的个性。你也不希望这样吧?所以,何不让我走?”商伊伦轻叹一声,微笑说:“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你是我最爱的雷叔啊-一、两年也许能改变你我,也许不能,但现在的我,只有离开才能快乐,所以让我走吧-我不想哀伤地活着,你也喜欢看我笑不是吗?”
雷豹盯着她,除了看她,他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么。真的吗?她真的想就这么离开他?他的心像被挖空了般疼痛,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对我要求?”最后他哑声问。“只要你开口,或者是掉几滴眼泪,也许我会为你放弃其它所有的女人。”
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她的两颊,商伊伦又笑又突地投入雷豹怀里。
“不,我绝不要求你,与其要你闷闷不乐面对一个笨丫头,我情愿你对每个女人笑。这就是我的爱,够奇特吧?”
她在他胸前擦去泪水,仰头对他青出甜甜的笑,然后拉着他列那张大床旁边。
“我说的没错吧-现在你更睡不着了,对不对?那么最后一次,让我们来做一些累人的事怎么样?”
雷豹不暇思索便吻上她,毫不温柔的双唇似在表达他的绝望。天-他不要这是最后一次,他不要;但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
开车送商伊伦回家时,雷豹一言不语,商伊伦也只在必须时才开口指示他该右转或左转,大大的车里连收音机都没有开,弥漫在四周的是寂静和沉默,很难想象两人刚才还在同一张床上紧紧相拥。
终于,车子在商伊伦家门外停住,她转头看着雷豹。
“要不要进来坐?专程来了不和老爹聊聊吗?”她问。
“反正过几天还会来,到时候再说吧-”雷豹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商伊伦很难过,她也挤不出笑容,但他的冷淡却更令她伤心。
“那——要回台北了吗?”她低声问。
雷豹点点头,往前方一看却蹙眉咒骂。
“看来是走不了了。”
“啊-这是——”带着惊愕神情朝他们走过来的,是商伊伦的父亲,他在认出车里的雷豹后开始大声嚷:“你是姓雷的小子吧?哈哈-欢迎欢迎,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到。”
“我到附近来处理一些公事,所以顺道来看看,幸亏刚刚在巷口遇见小伦,否则恐怕要认不出哪一户是德叔的家了。”雷豹流利地编着谎言,脸上也挂出惯有的完美笑容。
德叔闻言又一阵大笑。
“算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不见,家里附近改变不少,会迷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说着皱起眉。“咦-你怎么还坐在车上?不会是见我不在,打算连茶都不喝就溜走吧?”
雷豹的笑声稍嫌大声了些。
“哈哈-没这回事,正要下车就看见德叔走过来了啊-”
“那还不快下车?”他说着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女儿说:“你先进去准备一些下酒菜,小伦,我带你雷叔到附近四处看看,一会儿就回来痛快喝两杯。”
就这样,雷豹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和德叔一块儿走在巷道上。因为多年不见,再加上和商伊伦之间的秘密关系,雷豹想不出该以什么话题作为他们交谈的开端,只静静地走在他身侧,反倒是德叔先打破了沉默。
“你——和小伦之间可有什么进展了?”
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雷豹简直说不出有多震惊。
“德叔-你——”
“瞧你那副样子,好象受到很大的惊吓似的。”德叔对他笑了笑,走到路旁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我很了解我的女儿,她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跨出了一步,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停下来的。”
雷豹楞了楞,随即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你知道小伦她——”
“我说过很了解我的女儿。”德叔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问起你的事,因为她年纪还小,所以我也不以为意,只把你和老鹰、阿风的事迹当故事一样说给她听。但是慢慢地,我发觉她只对你感兴趣,只要提起你就能看见她双眼发亮,那种神情总让我觉得她像是作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看了看静静听着的雷豹,德叔回过头继续说:“你也知道的,小伦她妈过世的早,她从小就让我很头痛,既害羞又孤僻,到了小学还是一看见陌生人就躲在我身后。”
雷豹微微一笑,以前的商伊伦的确就像只惊惶害羞的小兔子。
“然而突然间她变了。她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化妆、涂指甲油、穿怪异的衣服……样样都来,老师三天两头对我抱怨她只爱作怪不用功念会,我简直要疯了,最后还是我威胁兼利诱,才让她在高三一年中本分了些。”
必忆往事令德叔脸上出现慈爱的表情。
“后来想想,我才明白她是为了你改变的。女孩子嘛-总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美的一面,所以她一改羞怯的本性开始装扮自己。”他说着叹了口气:“大学选填自愿时,她只填了台北市的学校,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那孩子虽然害羞,固执却是和她母亲一模一样,我想我是阻止不了了,所以干脆把她送到你身边去,毕竟你是我信得过的老弟嘛-”德叔笑着拍拍他的肩。
“德叔,我——”雷豹愧疚地低下头。他彻底辜负了人家的信赖,再说什么都是空谈。
“还是不行吗?”德叔看看他,以颇为遗憾的语气道:“果然小伦并不是你欣赏的类型;或者是她在你看来还太青涩、太幼稚?虽然之前我就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但自己的女儿嘛-总想能尽量帮帮她。唉-昨天她忽然跑回家来,我就知道行不通了,不过你也别介意,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那丫头现在坚韧多了,会恢复的——”
“等等,德叔-”雷豹以诧异和不解的眼光看着他。“也许是我的错觉,你刚刚说那番话,听起来好象并不反对我和小伦交往?”
“当然了-”德叔也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问?反对的话我又何必把她送到你身边去?”
“啊-”过度惊愕的雷豹大喊一声。“那么那封信——信上明明说要我离小伦远一点,否则要拿枪打掉我的头,你不是这么写的吗?”
“写是写了,但以你的个性,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警告了?”
“德叔-你——”
“你不会因为我在信上写那几句,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吧?以前你不是这么担小的。”
雷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拜托,德叔,难道你写那几句话是希望我对小伦做些什么?”他咬牙问。
“我以为激一激你可以帮小伦嘛-”德叔很无辜的样子。
“我已经三十几岁了,又不是脾气火爆的年轻小憋子。”雷豹又气又恼,但是看着德叔一脸的遗憾,他反而开始思索这荒谬的一切。
小伦爱上他荒谬、德叔的行为也荒谬,虽然如此,他们给他的却是百分之百的真情和信赖;反观他,明明为即将失去小伦而手足无措,就是顽固地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心里只想着用什么手段阻止她的离去,完全不曾顾虑到她的心情。
爱上他这样的人是件多么辛苦的事,但她依然那么坚决,不曾要求或埋怨什么,事事都为他想、时时都想着他,虽然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人,却比任何人都了解爱情的真谛,如果他因为骄傲和愚蠢而失去她,往后他的生活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雷豹下定决心,拉起德叔的手转身往回走。
“我们回家吧-快-我有话跟小伦说-”
“哎呀-何必急呢?时间还多得很……”德叔说着,但显然话没飘进雷豹的耳朵里,他依然拉着他快步疾走。
商伊伦瑞着盘小菜走进大厅,恰懊看见父亲和雷豹一块儿进来。于是她露出笑容,正想搁下手中的盘子告诉他们酒菜都准备好了,雷豹却大步朝她走来,当着德叔的面低下头狠狠地吻了她。
“先别休学-”他无视两人惊愕的神情说,声音低沉沙哑且语带要求:“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回来找你,拜托,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他说着又吻了她一次,然后冲出门外驾车离去。
屋里商姓两父女则还杵在原地,因为过于错愕根本就忘了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