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剑行 第 四 章 危境真情
两剑交触,声作龙吟,乍合又分。
慕容平胸前多了一个小洞,鲜血泪泪流出,可他的身形仍然屹立不倒、脸色也依然平静如恒。
王素素的白发被扫断了一绺,散落在地下,神色亢奋,脸色在苍白中又泛起红晕,大声叫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使的都是我家流传出去的剑法,竟然能透过天残绝式而扫落我一绺头发……”
慕容平顿了一顿才道: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否则第一剑我就该尸横就地了!”
王素素道:“别客气!难得有此高手给我一试天地绝式的威力,所以我才留下你的性命,让你试试下一招。”
慕容平道:
“天残绝式已经领教过了,地缺绝式当然更为凌厉,但不知道前辈意欲取我那一个部位?”
王素素轻哼道:“你问这干嘛?难道你还想躲过去?”
慕容平豪笑道:
“躲过去是不可能,不过我想照前辈着剑的部位上,也留点纪念,以免这一场败得太惨!”
王素素笑道:
“这句话我倒是颇为心折,地缺绝式出手后,原不限定部位,为了给你一个机会,我在你胸前再开一个洞吧!”
慕容平第一次受剑是胸前左侧,已经深达内脏,若是另一侧再受一剑,整个心分成了三片,怎么也活不成了。
但是他毫无惧意,朗声大笑道:
“好极了!第一次不明白前辈的意向,使我慢了一步,这一次我一定要想法子在前辈胸前也留下两个剑痕。”
王素素微怔道:“你别是在做梦吧?”
慕容平一笑道:
“人在临死前一定是特别清醒,此谓之回光反照。”
王素素叫道:
“我倒不信你的回光能在我胸前反照出两个剑洞来!”
慕容平笑笑道:
“剑下分生死,不过是分寸之争,我倒是不敢说能赶得上前辈,但是能在前辈衣襟上划两道裂痕,也算我的剑没有白学。”
王素素厉声道:
“我若是叫你割破一点衣服,也算是白练了一生的剑!”
慕容平举起长剑道:
“前辈不可把话说得太过份,千里良驹,难保没有失蹄之日,何况我学剑术的岁月也不算太短。”
王素素被激得满脸通红叫道:“少废话了,你出招吧!”
慕容平剑势再发,轻捷无比地递了出去,这次他不知使的什么招式,竟是无声无息,眼前仅见剑光飞舞。
王素素一心防备他的胸前落剑,所以忍招不发,可是慕容平的剑势递满后,竟是直取她的双目。
王素素怒从心起,厉声叫道:“小子!你又敢施狡狯!”
剑随声出,地缺绝剑使足了十成威力,刺向慕容平的胸前,同时却仰头避开慕容平的剑势。
忽然她觉得不对了,因为慕容平的剑势急落,竟是挑向她的前胸,虽然还没有触及肌肤,却已感到剑风的凉意。
为了避免胸前受剑,她*得后退了一步,地缺绝式也只使到六成威力,硬生生地撤了回来。
本来这一剑可以将慕容平前后刺个对穿,也因她急切撤招的关系,仅刺进了不到三寸。
王素素退开后,立刻低头检视胸前,还好只有左侧被割了一个小破口,不禁暗自庆幸。
因为她撤招若是慢了一点,容得慕容平的剑尖移过来,即使不受伤,那衣衫一定保不住了。
真要被他在胸划上两个裂痕,杀死慕容平,也不见得能算真正的胜利,因为慕容平毕竟是个后生小辈。
她吁了一口气,抬头去看慕容平,却见他胸前两个剑洞中,都是鲜血直喷,摇晃了一下,终于倒了下来。
施翠翠痛哭失声,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慕容平流血过多,连眼睛都闭上了。
施翠翠还想把他扶起来,王素素却温柔地将她拉住了道:
“别去动他,让他安静地升天吧!”
施翠翠哭着道:“或许他还没有死呢?”
王素素轻声叱责道:“胡说!我两剑都深透及心,岂有不死之理?”
施翠翠挣扎着还要扑过去,王素素叹息着道:
“傻丫头,别去打扰他了,我不怪你对他倾心,这个年青人的剑法的确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施翠翠哭着道:
“剑法好有什么用,我倾慕的是他的人品与气度!”
王素素道:“不错!我也深深地为他感到惋惜,可是没有办法,有他存在世上,你永远也无法专心练剑。”
施翠翠刚要说话,忽然间顶上传来一阵哗哗的声响,接著有一道水泉泻了下来。
飞花淋得一身是水,急叫道:“不好!上面漏水了!”
王素素一怔道:“胡说!这地府是那死鬼精心开凿的,怎么会漏水?”
可是顶上的水泉越泻越急,也越来越粗。
施翠翠叫道:
“一定是飘云把机纽破坏了,想把我们都淹死在里面!”
王素素一怔道:“这倒是可能的,那小表对我们恨透了,我怎么那么大意,把她一个人放了上去?”
飞花苦着脸道:
“自从老爷爷死了之后,她一直就想替老爷爷报仇,好几次都偷偷地溜到总枢纽那儿去,因为宫主叫我监视着她,她才没有机会下手。”
王素素脸色一沉道:
“这小表如此可恶,我一定不饶她,幸亏我早知道那老鬼不存好心,早预留了一条出路,飞花!去把门打开!”
飞花答应了一声,双腿一纵,跳起丈许高,将高悬在屋顶的一盏油灯扯了下来,原来那竟是一块活盖。
顶上立刻现出圆洞,可容一人出入,洞中悬着一道绳梯,垂了下来,施翠翠这才明白飞花适才的暗示。
他望眼上看,是指示出路在屋顶上,将眼连眨,是表示油灯的秩序,因为屋顶悬着一列油灯,共有九盏。
出口刚好是第五盏,无论从那一头数起,都不会弄错,只是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王素素忙道:
“翠翠!你快上去,把那小表抓住,我要好好地治她!”
施翠翠却抬起头,蹙然地道:“不!师娘!我不上去了!”
王素素急叫道:“你疯了!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施翠翠点头道:
“是的!慕容平死了,虽然他是死在您的剑下,可我觉得我才是凶手,因此我愿意陪他死在这里。”
王素素怔了一怔,随即咬咬牙道:“好吧!我不勉强你,可是我不甘心被一个小表丫头整死在这里,你不上去,我可要上去了!”
施翠翠但哭不语,王素素又顿了一下脚,这时水注更猛了,幸而这地室极为宽广,而这一处位置较高。
流下来的水都淌到低处去了,王素素攀上绳梯叫道:
“翠翠!你若是改变心意,就从绳梯上来,攀到十多丈后,另外还有一条通路可以上去,飞花!跟我来!”
飞花顿了一顿才道:
“奴才愿意在这里陪着宫主。”
王素素怒声道:“什么!你也不想活了?”
飞花黯然地道:
“是的!奴才自幼跟着宫主,蒙宫主将我当亲人一般看待,深恩厚德,奴才唯愿一死相报。”
王素素哼了一声道:
“好吧!你们一个为情,一个为义,甘心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你们,我去杀了那小表替你们报仇吧!”
说着正待上升,施翠翠却叫道:“师娘!您把盈盈带上去……”
王素素不理她,迳自攀绳猱升而去,施翠翠忙叫道:
“飞花!你把盈盈带出来。”
飞花道:
“盈盈小姐根本就不在底下,婆婆跟她谈过话后,对她很满意,准备要她作为您的后继人选,早就将她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藏了起来。”
施翠翠一怔道:
“那我们不是冤枉下来了!”
地下的慕容平忽地欠身坐起来道:“是啊!差一点我也冤枉死了。”
施翠翠见慕容平忽然坐了起来,不禁大为愕然。
慕容平却低声道:
“翠翠!我们上去吧!死在这地底下太苦了!”
施翠翠惊疑交集地道:“慕容大侠!你……到底是死了没有?”
慕容平苦笑道:
“假如我们再耽误下去,等水淹上来了,那可死定了!”
施翠翠这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死,又喜又怨地道:
“你刚才为什么不作声,看着我……”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要为慕容平身殉,脸上一红,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慕容平苦笑道:
“刚才我怎么敢开口,你师娘在这儿,若是见我没有死,再补上一剑,我这条命就送定了!”
施翠翠顿了一顿才道:
“真奇怪,师娘那两剑深入内脏,怎会杀不死你?”
这时水下更急,而且底下的洞穴都灌满了,开始淹到他们的脚下,慕容平挣扎着起立道:
“快走吧!先逃出这个水牢再说。”
飞花也十分兴奋,抢先攀着绳梯道:
“我先上去看看婆婆走远了没有!”
施翠翠见慕容平虽然能站了起来,却显得十分软弱,知道他受伤仍是很重,也不顾得男女之嫌,蹲在他前面道:“我背你上去吧!”
慕容平也不再客气,双手勾她的颈项,施翠翠的动作十分敏捷,手足齐施,片刻后,已经到达绳梯尽头。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斜通着一条向上的地道,虽不宽敞,却也足够一个人佝身而过。
慕容平道:“翠翠!你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施翠翠道:“你的体力能支持吗?这可得趁快,底下的水升得很急,若是走得太过缓慢,我们还是会淹死在里面。”
慕容平软弱地道:
“那也没办法,我的伤口还在流血,你背着我,压在我的伤口上,那会使血流得更急。”
施翠翠的背上感到一阵湿润的暖意,知道是慕容平的血迹渗透过来,果然不敢再背着他。
可是他把慕容平放下来后,慕容平只向前爬了两步,双手一软,立刻又平躺在地道上面,喘息不止。
施翠翠急了道:“到底怎么样,现在可耽误不得。”
慕容平低声道:“翠翠!你一个人走吧!我实在支持不住了。”
施翠翠叫道:“这不是废话吗?我若是想一个人走,还会等到现在?”
慕容平一叹道:
“那也好!不死在你师娘的剑下,死在水里,我也只得认命了!这正是阎王注定三更死……”
施翠翠用带哭的声音道:“你别丧气,忍住一点,我背你走一段吧!”
慕容平叹道:“迟了!水已经追上来了!”
丙然汹涌的水注已经灌满了地穴,又从他们上攀的缺口上冲,势子十分急,施翠翠伏在他身上哭叫道:“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慕容平低声叹道:“这是何苦呢?你实在不需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已被一个温柔而湿润的东西堵上了嘴唇,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是施翠翠的嘴唇。
他本来想抗拒推开她的,继而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临死须臾,何必又去给她过份的难堪呢?
因此他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这垂死前的片刻温存。
水势涌了上来,浸湿了他们的衣服,却没有淹上来,反而将他们急速地往上推去,慕容平初时一怔,不知是怎么回事。
继而才明白了,原来这地道十分狭窄,刚够一个人匍匐前进的,施翠翠跟他拥抱在一起,两人合起来,已把地道中的空隙塞得差不多了,汹涌的水势上涨,除了一小部份挤过空隙,大部份还被堵在后面。
因此水的冲力反而将他们向上推送,又急又速,反而比他们爬行要快得多,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不禁笑道:“翠翠!我们大概是命不该绝!死不了了!”
施翠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先前为了已自必死,一时冲动,拥住了慕容平急吻,现在知道不会死,却又自悔孟浪。
因为她是个相当自尊的人,自负姿色,视男人如粪土,慕容平的出现虽然使她静寂的心湖起了激荡。
但是她始终尽量地约束自己的感情,慕容平被王素素刺伤倒地后,她曾经真情流露,表示愿以一死相殉。
不过那是一种高贵的情*,纵不为人接受,也不会引起人家的鄙视,像刚才那样投怀送抱,那未免太……
慕容平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连忙低声道:
“翠翠!我不知该如何表示我心中的感激。”
施翠翠低声道:
“你还是养养神,等你真正能保持这条命时,再说话还不迟。”
慕容平却大声笑起来道:“不要紧!我现在相信我死不了了!”
施翠翠忙道:“别用力,注意你的伤口!”
慕容平笑笑道:“被冷水一冰,我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施翠翠听她说话的神气,果然已振作多了。
慕容平又笑道:“俗语说猫有九命,我恐怕比猫儿还多一条命,多少次已经模到鬼门关前了,仍是被我跑了回来。”
施翠翠不愿她过份兴奋劳神,只得冷冷地道:
“你别高兴,也许师娘就在上面等着呢!”
一句话果然使慕容平又转入沉默,施翠翠怕他担心,连忙又柔声安慰他道:
“你别着急……”
慕容平低声道:“我不急,可是我必须想个法子避过她这一关。”
施翠翠笑道:“不必避!师娘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
慕容平不信道:“难道她会回心转意放过我不成?”
施翠翠道:
“那倒不是,不过她夸说过无人能避过她天残地缺两大绝式,而你居然能在那两剑下逃过性命,她自然不能再动手杀你!”
慕容平一叹道:“那两式剑真凶!若非亲身经历,我真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剑招呢!”
施翠翠笑道:“可是你并没有被那两式杀死呀!”
慕容平仍是叹道:
“一半是靠着运气,一半是靠心机,我才能幸保不死,不过下次再碰上时,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施翠翠忙问道:“说真的,我对你如何能逃过那两式始终想不透。”
慕容平道:“这不是一句话能说得尽的,上去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正说之间,上升之势渐缓,本来浸着半腰的水,慢慢地上升到颈项了,施翠翠急忙道:
“这是决湖水来灌洞的,现在上升之势渐慢,可能我们也已快接近湖面了,只不知上面是什么地方?”
慕容平轻轻地摇动双腿,使身子不下沉,口中问道:
“你在这儿长大的,怎么会不知有这条道路?”
施翠翠一叹道:
“师父与师娘二人勾心斗角,同床异梦,两个人都尽量拉拢我,虽然我与师娘接近一点,可是她也防着我,有许多事都不给我知道,这条地道一定是师娘秘密修筑的,以前从未告诉过我。”
慕容平道:“这个岛都是虚浮的,怎么能安装地道呢?”
施翠翠笑道:
“翠湖岛虽是虚浮的,却是利用湖底原有的一座暗礁作为支架,否则整个岛怎会静止不动呢?”
慕容平道:
“假如有暗礁作为支柱,我与刘三策金北固是从水底下进来的,怎么没有看见一点痕迹?”
施翠翠道:
“师父为了别具匠心起见,把暗礁挖凿成了一根正柱,像雨伞的柄般,撑住全岛,柱心又挖空了,就成了我们下去时的道路,后来为了重心不稳,又在岛的另一端加了一根小支柱,我想这条地道一定是师娘偷偷挖空支柱而凿成的。”
慕容平道:“不错!那根支柱在什么地方,这条地道也通到哪里。”
施翠翠笑道:
“以前我眼睛看不见,对湖底的情形完全不清楚,只是听他们说,而且实在也不知道支柱在什么地方。”
说完又道:“反正我们能上去就是了,何必管它在哪里呢?”
慕容平摇摇头道:
“你师娘不会想到我没有死,假如我们能够知道身在何处,就可以想个法子避开她,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施翠翠笑道:“你何必要避开她呢?”
慕容平叹道:“我的想法跟你不同,她现在可能更想杀我了!”
施翠翠不信道:“她最重诺言,言出必践,我想不致如此吧!”
慕容平道:
“不!以前她想杀我是为了你,现在她要杀我是为了盈盈,你难道没有听见飞花的话吗?”
施翠翠道:“盈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平一叹道:
“她对你已经失望了,因此把盈盈当作剑法的传人,所以才允许你跟我一起死在水底下……”
施翠翠一怔道:
“盈盈能适合她的条件吗?她要选一个真正绝情的人,盈盈对你情深如海,心肠又是那样的良善。”
慕容平蹙然道:“假如我死了,盈盈一定会接受她的条件。”
施翠翠不解道:“盈盈知道是她杀死你的,怎么会答应她呢?”
慕容平正色道:“正因为我死在她手中,盈盈才会答应她。”
施翠翠道:“我不懂。”
慕容平道:
“我跟盈盈的感情是从小建立起来的,后来经过许多磨难,把我们的感情磨练得更坚强了,假如知道我死了,她最急切的一件事便是……”
施翠翠抢着道:“替你报仇!”
慕容平道:“不错!为了替我报仇,她一定想杀死你师娘,像她那样一个荏弱的女孩子,有什么方法呢?”
施翠翠道:“她的剑法也有根底。”
慕容平道:“可是无论她怎么苦练,都不会强过你师娘,除非……”
施翠翠叫道:“除非她投在师娘门下,学会那天地两大绝式!”
慕容平点头道:
“不错!而且你师娘也是利用这一点使王家的剑法流传下去,她并不在乎盈盈对她报复,因为她把那两招剑法传给一个人之后,原也可算死了!”
施翠翠怔然道:“我不相信你的猜测。”
慕容平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会证明的……”
这时他们已经停止了上升,却发现正处身在一个圆桶形的石穴中,四面都是陡立的石壁,高有十丈。
壁滑如镜,光下留手,二人脚下又是虚弱的深水,无法使劲。
从穴口望上去,只见一片深蓝的天空,隐约还可见一轮淡月与朗朗星辰,夹着微微曙色。
慕容平道:“原来天还没有全亮,我倒觉得像过了十几年岁月。”
施翠翠急道:“你别去计算时间了,我们怎么上去法?”
一句话把慕容平问呆了,这地道的道路不过尺许宽,还可以用手对撑着支持体重,可是到了出口处,竟成了个瓮形,中宽口窄,除了一线天光外,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脚下又是水,像是落在一口深井中,实在想不出法子上去。
而且从光的圆口看来,只有碗口大小,可见那里绝不是出路,那出路一定是在下面别的地方。
他们上升之时,面对面光顾着谈话,背向着通道,可能将出路忽略过,因此眼见生机在即,却弄得一筹莫展。
施翠翠恨恨地道:
“飞花那小表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他应该在上面等着呀!”
慕容平一叹道:
“这不能怪他,是我们自己把出路错过了,现在恐怕他还在出口处等着我们呢!这大概是命该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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