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泪(上) 第三章
八岁,偷看府里丫环洗澡;九岁,半夜不睡觉跑去丫环房里偷模粉女敕的大腿;十岁,丫环和长工在草丛里偷情,浑然不觉某个浑蛋小子躲在一旁“见习”;十一岁,色胆包天的跑到妓院想要开荤,却被妓院保镖像拎小猫一样丢出来……
十二岁,“尽责”的师父领进门,“好学”的弟子终于品尝到色欲的滋味;十八岁之前,跟着师父天南地北跑江湖,弟子也很尽兴地玩遍了大江南北柔嗲静辣各种不同风味的女人;十八岁,为了扛起“吃喝嫖赌样样精”的金字招牌,大剌剌地独点妓院头牌花魁。
尽避才二十岁,杭傲早已是身经百战的“老鸟”了!
然而,在新婚夜里,他方始品味到男女之间情与欲交融的美妙,不再单纯只是上的发泄而已,于是,一次又一次,总是欲罢不能,直到曙光初现,他才倦极睡去。
决定了,以后每逃诩至少要来上三次!
“姑爷,姑爷,快起来呀,姑爷,小姐在被人欺负了,你还不快起来!”
“唔唔……别吵嘛,我累得要命,别……咦?欺负?”猛然弹坐起来,不用点火,两眼的火就自己飙出来,“谁谁谁?是谁敢欺负我老婆?”狂怒地咆哮。
“照规矩,小姐要去奉茶呀,”碧香急道。“那老爷……老爷……”
明白了,杭傲立刻掀被跳下床去……光溜溜的,气急败坏的往外就冲——一丝不挂……
“姑爷,你疯了!”碧香惊声尖叫。“你你你……你想出去‘溜鸟’吗?”
呃?
凹傲愕然低头看,旋即掉头跑回来,随便套上一件长裤,发没梳,长衣没穿,鞋子也没套,就这样披头散发,光着上身,光着脚丫子又飙出去了,一出房门就提气纵身上屋顶,朝正厅方向飞去。
碧香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哇,这个厉害,姑爷会飞耶!”
难怪姑爷有资格做小霸王。
“总之,就是如此,杭家丢不起那个脸,只好容你在杭家多留上些日子,但过一段时日之后,你还是得……”
堂苑的正厅上,端坐上位的杭老爷鼻孔向天,脸色比腌了十年的咸鱼还臭,对伫立在眼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托盘奉茶的新媳妇视若无睹,半声不吭,压根儿没打算喝她的茶,受她的礼。
两旁座位则是杭傲的哥哥杭升、杭儒和他们的老婆,还有几个杭家的族叔、族伯,每个人都硬着正宗棺材脸,随时都可以埋进土里了。
打从进厅里来的那一刹那,琴思泪就感受到鄙夷、唾弃的生硬气氛,心中已有所准备,
当杭升开始语气不善的数落她的不是,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在她身上,最后再“通知”她未来的“计划”时,她也只是静静地,安祥的聆听着。
直到……
“得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挺拔的身影随着咆哮声一闪而至,杭傲怒气冲冲的探臂将琴思泪搂过来护入怀里,满眼敌意地朝四周人扫去。
“你们想对我老婆干嘛?”
“夫君……”琴思泪抬起眸来,却只能瞧见杭傲紧绷着怒气的下颔,因为杭傲的个子很高,就算踮高了脚尖,她的头也都顶不上他的下巴。“妾身是来奉茶的,这是规矩。”她轻柔地解释。
奉茶?
凹傲眯着眼环顾众人一圈,冷哼,“行,要奉茶是吧?我来!”说着,将琴思泪推向原该属于他的座位,并硬行将她按坐下去,然后一把抢过托盘来。“你在这儿休息!”
“咦?”琴思泪满面错愕的惊讶。“但是……”
“闭嘴!”杭傲怒叱。“我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可是……”琴思泪有点啼笑皆非。
“嫁夫从夫,你敢违抗丈夫的命令?”
“……妾身不敢。”
凹傲满意的点点头。“很好,那就给我乖乖的坐在那里,等我奉完茶,就带你去见我娘。”
“……”完全的无言。
于是,杭傲捧着托盘,挂着一脸作恶的假笑,转身朝杭老爷行去,披头散发又衣衫不整,还学女人家扭腰摆臀的走碎步,到了杭老爷跟前,又猛抛媚眼,两旁众人俱忍俊不住地别过脸去无声失笑。
“老三,你这这这……”杭老爷又气又恼地上下打量杭傲一身的狼狈样,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究竟是在干什么?”
凹傲眨了眨眼,很无辜地。“奉茶呀!”
凹老爷朝琴思泪瞟去一眼,再拉回视线来,十分疑惑。“但你不是也……”
凹傲耸耸肩。“那是昨儿个的事。”
昨儿个?
怎么着,才过一夜,天地就变色了吗?
“昨天?今天?可是……”
“好了,好了,老爹,别罗索了,喝茶吧!”
罗唆?
罗唆?
他罗唆?
竟然说他罗唆,这不肖的浑小子!
凹老爹一肚子火,满脑子气愤,既火自己老是拿这不肖子没辙,更气愤自己总是窝窝囊囊的“臣服”在不肖子的雄威之下,终于忍不住兴起“反抗”的念头,于是,用力别开脸,硬声拒绝。
“不喝!”
见杭老爷竟然“反抗”他,杭傲眉梢子猛然扬起半天高。
“不喝?”
“不喝!”
这老小子,不想活了吗?
“真不喝?”
“打死都不喝!”
败好,那就别怪他!
“不喝我现在就去烧了你的书房!”
“唉?”杭老爹骇然一惊,“我喝!我喝!”慌忙道。
“对嘛!”杭傲得意地眉开眼笑,亲手奉上一斟茶,“这才上道嘛!”再伸出手。“喏,红包拿来!”
“红包?”根本没准备喝茶,哪里会准备什么红包?
“不给我马上去烧了你的帐房!”
“我给!我给!”
“果然识相!”
无奈,杭老爹只好命老帐房去取银两。
“没一千两不收喔!”
“一千两?!”
“没一千两我立刻去烧了你的寝室!”
“好好好,一千两就一千两!”很不情愿地丢下内封一千两银票的红包到托盘上,“喏,一千两!”杭老爹抽了抽鼻子,好不委屈!
可真不甘心啊!
“谢了,老爹!”杭傲窃笑着再送出第二杯茶。“喏,老娘的,麻烦老爹帮娘喝,顺便帮娘给红包。”
“……”
托盘上又多了第二封红包,杭傲这才满意的转向哥哥、嫂嫂们,不待他开口,哥哥、嫂嫂们就很自动自发的先行投降了。
老爹都低头了,他们还能怎样?
至于那些族叔、族伯们,没半句话,各个都模着鼻子向杭老爹借钱,因为他们也没准备红包。
“谢谢啦,各位哥哥、嫂嫂、叔叔、伯伯!”
捧着堆满了红包——起码一万两以上——的托盘,杭傲笑吟吟的回到琴思泪身边,托盘扔一边,把红包全数塞进琴思泪手里。
“喏,老婆,全给你留着做私房钱,自个儿想买什么就去买,也不用问我了,要是不够再跟我说,我会给你的。”说着,他温柔地扶起琴思泪。“好了,我带你去见我娘吧。”
丈夫竟然替妻子奉茶,从没想过会有这种状况,听都没听过,琴思泪不由哭笑不得,完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夫君,你实在是……是……”
“很聪明吧?”杭傲嘿嘿笑得好不得意。“行了,我知道了,走吧!”但才走出两步,忽又回过头来,“对了,差点忘了,得先跟你们说清楚,我老婆可是清清白白嫁给我的,你们哪个要是敢再提起‘休妻’这两个字,可别怪我……”两眼警告的微微眯起,“发.火!”话落,走人。
闻言,厅内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冰寒的冷气——直接从天山顶峰上倾泄下来的。
他任性恣意,狂傲不驯。
可以。
他我行我素,顽劣不受教。
也没问题。
但发火?
千万千万不要!
记得他刚回来那年,杭老爹一个不小心惹火了他,他竟然一声不响就开始放火烧屋,理由是……
“老头子让我冒火,我也让他‘冒火’,很公平啊!”
自那一回之后,没人不知道,可以让他不高兴,也可以让他生气,可就是不能让他发火。不然他保证会让你“着火”。
所以他一提到烧屋,杭老爹马上投降了。
然而,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不到六个时辰之前,杭傲还在那边跳脚大吼说要休妻,怎么才睡个觉,天地就翻转过来了?
难不成,他那新婚妻子会邪术?
既是如此,她那前任丈夫怎么就没给她邪到?
“夫君。”
“嗯?”
“你真打算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去见婆婆吗?”
“啊,对喔,我都忘了,哈哈哈,我想还是先回房去更衣吧!”
要说杭府是座宅子,倒不如说是城堡更贴切,高耸的石墙围绕着七大苑十五楼二十二院,还有两大两小四座花园,宽阔宏伟,富丽堂皇,不熟的人走来走去,弯来转去的还真的很容易迷路呢!
“东边是二哥的儒苑和咱们的傲苑,西边是大哥的升苑,以及四弟和妹妹们的蝶苑……”
“请问夫君,怎么不见妹妹们?”
“大妹跟老爹闹脾气,拖着四弟跑到他们的舅舅家去了,说是老爹不屈服,她就不回来了。”
这一家子人还真的是……是……率性啊!
“原来如此。”琴思泪抿唇浅笑。
“至于其他两个妹妹……”杭傲耸耸肩。“其实我娘只生了大哥、二哥和我三个,四弟和妹妹们都是爹的通房生的……”
在实质上,通房丫环就是小妾,但名义上仍然是婢女,并没有正式的名分,地位也只比普通丫环高而已,因此,通房丫环生的孩子,也没有一般少爷、小姐们的地位,除非受亲爹宠爱,不然就跟她的娘一样,相当于丫环。
不过,从杭傲的弟妹可以享有蝶苑来看,他们应该还算是有点分量的,也或许是要藉此补偿她们娘亲的委屈吧,毕竟,没有人愿意做通房到老的,图的还不是哪天能被抬为妾室,但杭老爹的通房是完全没有那种机会的。
“大妹杭姵和四弟杭龙是兰姨所生,二妹杭蕊和三妹杭蓉是翠姨所生,翠姨是个老实人,她生的两个妹妹也十分老实乖巧,极少离开蝶苑。”
“那么,有时间可以去探望她们吗?”琴思泪问。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杭傲毫不迟疑地道。
“妾身想去。”
“好,过两天找时间我带你去。现在,我们继续……”不说明清楚是不行的,不然哪天得在杭府里寻找迷路的老婆了。“中道最前头是大堂厅,然后是客苑、堂苑和爹娘寝居的静苑……”
“姑爷,那里又是什么?”跟在后头的碧香也好奇的问了。
“花园。”
“花园?那一大片杂草乱石?”
“是我老娘说府里得有花园的,”杭傲随口回道。“闲来无事她就可以去赏赏花、散散步什么的,可她又病病歪歪的难得下床,于是,我爹就没认真去整理府里的花园了。”
“真是可惜。”琴思泪低喃。
凹傲垂眸瞟她一眼。“或者,你有兴趣整治这片花园?”
琴思泪双瞳微微一亮。“妾身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爱怎么整治都行。”就像有求必应的菩萨似的,杭傲再一次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她的要求。“我会跟爹说一声,让他派人来供你使唤。”
“谢谢夫君。”琴思泪感激地福了福。
“甭客气了,夜里……”杭傲暧昧地挤了挤眼。“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琴思泪无言,双颊赧晕;丫环碧香窃笑,也有点红脸,毕竟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泵娘。
“喏,我娘的寝楼到了。”
一进入楼内就被一股浓浓的药味包围住,琴思泪不禁蹙起眉来,杭傲立刻注意到了。
“怎么?不喜欢药味儿?那我们问一下安就离开吧!”
“不不不,妾身只是在担心……”琴思泪忙道。“婆婆病得很重吗?”一闻到药味儿,她就想起公公、婆婆病卧床榻的那段日子,心下不由黯然,更忧心。
凹傲耸耸肩。“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呃?这……”琴思泪仔细思索一下。“原谅妾身不甚理解。”
“娘天生体弱,这是事实,但大夫也说过了,好好调养即可复原,偏生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情很容易陷入低潮,情绪不佳,身子自然就不容易好转。譬如说……”杭傲顿了顿。“心情不好,她就什么也吃不下,硬逼着她吃,她就吃了,再给你吐出来,不吃不喝,身子又如何好得起来?”
“嗯嗯,妾身明白了。”琴思泪恍然颔首。
踏入二楼寝室,药味儿更是浓得呛死人,连杭傲都有点受不了,琴思泪表情半丝不变,泰然如故。
“我吃不下,拿走吧!”床上,细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呢喃。
“娘,又吃不下啦?这样病懊不了喔!”
凹傲上前,亲热的在杭夫人脸上重重啵了一记,立刻博得杭夫人又气又好笑又开心的笑容。
“你这孩子,总算有时间来看看娘了!”
“带我老婆来拜见您啊!”杭傲笑嘻嘻地道。“我说啊,她可美着呢!”
“老婆?”杭夫人讶异地转眼看。
“媳妇思泪拜见婆婆。”琴思泪垂首盈盈下拜。
凹夫人眨了眨眼。“起来我仔细瞧瞧。”
“是,婆婆。”
琴思泪听命起身,盈盈秋眸恬然直视杭夫人,后者当即低呼一声。
“好美!”
“是吧,是吧,我就说她美着吧!”杭傲更是得意,说着,抬了两张凳子到床前。“来吧,坐下,咱们陪娘聊聊!”
“是,夫君。”落坐前,琴思泪以眼神示意端粥的丫环暂时别离开。
“你叫……”杭夫人询问地望住琴思泪。
“琴思泪,筝琴的琴,相思的思,落泪的泪。”琴思泪很仔细地解释。
“琴思泪?”杭夫人困惑地端详琴思泪。“我看你并不是个容易掉泪的女人,怎么会取这名字?”
琴思泪嫣然一笑。“是媳妇的娘亲,她也是个不容易落泪的女人,可也不是说她很勇敢、很坚强,而是她凡事都看得很淡,不贪不欲,无企无求,也就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了,可这对我爹来讲,就有点怨言了……”
“哦,亲家公有啥好抱怨的?”
“爹老是对着娘抱怨,说是娶个不掉泪的女人,害他想发挥一下男子气概,安慰安慰娘的机会都没有了!”
顿时,杭傲哈哈大笑,杭夫人噗哧失笑。
“亲家公可真是……”
“当时娘正怀着我,于是就说,要生下个女儿,就给取名叫思泪,意思是说:大家都等着看眼泪呢,所以请多多掉泪吧!”难得用这种轻快幽默的语气说话,琴思泪却是讲得十分自然,好像她一向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似的。“如此一来,爹就可以发挥一下男子气概,安慰安慰女儿了。”
“原来……”杭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你的名字还有这种典故。”
“嗯嗯。”琴思泪颔首。“只可惜……”
“你跟你娘一样,也是个不容易落泪的女人。”杭夫人替她说完。
“也就是说……”杭傲反而苦起脸来了。“我也没机会发挥男子气概罗?”
凹夫人与琴思泪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失笑。
“我看,你也生个女儿来给她取蚌叫多泪的名字好了。”杭夫人笑道建议。
“泪雨?”杭傲喃喃道。“不,泪海,跟海一样多的泪,还够我游泳。这才过瘾!”
凹夫人爆笑不已,几乎止不住了。
“婆婆,”笑声中,琴思泪突然说。“媳妇二十五岁了,是个曾被休离的女人。”
“咦?”杭夫人讶然止笑。
不解琴思泪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件事,杭傲在诧异之余,仍自然而然地月兑口为她辩驳。
“娘,这不能怪她,是……”
“原来如此,那真的不能怪她呢!”
“夫君,请告诉婆婆,适才在正厅奉茶之事。”琴思泪又说了。
“刚刚?”杭傲怔了怔,更是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开始叙述之前在正厅上的情形。“就爹啊,他呀……”
凹傲一开始叙述,琴思泪就将丫环手上的粥接过来,当杭夫人笑出第一声,她就悄悄伸了一汤匙粥到杭夫人嘴前,而杭夫人也不知不觉地张口吃下,杭夫人再笑出声,她又伸出一汤匙过去,杭夫人又吃下了。
“想是爹根本没打算喝我老婆的茶,也就没准备红包……”
“像你爹那个脑袋,想也是。”
“所以啦,我就说要烧了爹的帐房,爹当下就吓得说他给他给,差点没屁滚尿流……”
“哈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就爱吓你爹!”
就这样,一声笑一匙粥,杭夫人竟把一整碗粥都吃光了,于是琴思泪又示意丫环再盛一碗来。
当琴思泪开始喂杭夫人吃粥时,杭傲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在暗暗感动于她的细心和体贴之下,便也极力配合她,这件有趣的事说完了,再说另一件有趣的事,总是以诙谐的口气来讲述,使杭夫人笑个不停,好让她趁杭夫人没注意时,一汤匙一汤匙地喂杭夫人吃粥……
“够了,够了,我饱了!”又吃下半碗粥后,杭夫人终于喊停了。
“娘,您吃的还真不少呢!”杭傲很是惊讶。
长久以来,杭夫人最多也只能吃下半碗粥,可这一回,她竟然吃下了一整碗又半碗……
彬许,她不是吃不下,而是没心情吃?
“是不少!”杭夫人感叹地承认,侧脸让琴思泪用手绢儿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干净嘴后,再握住琴思泪的柔荑,喜爱地轻拍两下。“你可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必眼转注杭傲。“你啊,我一直在担心,像你这样任性又顽劣的孩子,究竟什么样的媳妇儿才适合你呢?”又转回去凝睇琴思泪,目泛欣慰之色。“现在,我知道了,就思泪这样的媳妇儿正适合你,是个温婉的妻子,也是个贤慧的媳妇!”
“所以啦,我可疼她了!”杭傲又开始得意了。
凹夫人欢然一笑,“你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的!”说道,将戴在手腕上的那支极为罕见的紫玉镯子取下来,拉来琴思泪的皓腕戴上去。“这原是一对儿的,名为‘心心相印’,这只就给你戴着吧!”
“娘,”杭傲惊呼。“那不是你最爱的陪嫁首饰吗?”
“是啊!”杭夫人颔首。“另一只戴在你爹手上,待会儿,你就去跟他要来戴上,就说是我的意思。”
“宝贝被我‘抢’来,爹可不会高兴喔!”杭傲幸灾乐祸地笑道。
“不会的,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把琴思泪的柔荑交到杭傲手上后,杭夫人便挥挥手赶人。“好了,你们也快去用早膳吧,别饿着了!”
“是,娘。”杭傲扶起琴思泪。
“婆婆,”琴思泪却在起身后,依然望住凹夫人不走。“午时,媳妇和夫君来陪您用膳可好?”
“好啊!”杭夫人顿时又开心的笑了。
“谢谢婆婆。”琴思泪恭谨地福了一下,再随着杭傲离去。
而杭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唇畔笑意更深,喃喃自语着。
“果然,还是那小子最合适,现在又娶了个有帮夫运的妻子,不把这个家交给那小子就太蠢了!”
愉快地走在通往膳厅的路上,杭傲十分开心,笑嘻嘻的。
“好久没见娘的精神那么好过了呢!”
“婆婆只是寂寞吧!”琴思泪低语。
“嗯?”没听清楚。
“没什么,妾身是说,夫君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琴思泪问。
“你是说来陪娘用午膳?”琴思泪点头,杭傲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我还在想说,往后三餐,咱们都来陪娘用餐吧,你认为如何?”
他不是不关心杭夫人,相反的,所有杭家人里,他最关切的就是杭夫人。
然而,他并不是大夫,又不懂医术,也就无从帮起,可现在知道原来只要抽空陪陪杭夫人,讲讲趣事给她听就可以帮到她,自然希望能帮助杭夫人早点复原。
“那是最好的了。”琴思泪欣然同意。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膳厅,可一进入膳厅,就见一整桌子人都面露不悦之色的瞪着他们,尤其是杭老爷子那张脸,黑得简直可以刮下一层炭下来了。
“你们可了不起了,竟然让所有人恭候你们的大驾!”他冷冷地嘲讽。
“我们要伺候娘用早膳呀!”杭傲满不在乎地先“伺候”老婆落坐,自己再坐在一旁。“娘很喜欢我老婆呢,我老婆亲手喂娘吃粥,娘整整吃了一碗半,所以才会这么久的嘛!”
“咦?真的?”杭老爹的冷面不见了,翻上另一张吃惊的脸。
“骗你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有啥好处?”杭傲没好气地说,忽又抓起琴思泪的手举高。“瞧,娘还把这只‘心心相印’镯子给了我老婆呢!”
霎时间,惊呼声此起彼落,桌旁张张脸都挂上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凹家并不是头一回娶媳妇儿,但前两回,杭夫人给媳妇的见面礼虽然都十分贵重,却都是杭老爷从外头买回来的,而这一回,杭夫人却把自己最喜爱的陪嫁首饰给了琴思泪……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女人真会邪术不成?
不过,最惊诧的莫过于杭老爷了,因为只有他知道,杭夫人把那只镯子给了琴思泪是有另一番含义的。
众人皆知,杭老爷十分疼爱妻子,尽避杭夫人体弱多病,长年卧床,杭老爷却从不曾考虑过要娶妾,最多就收两个通房丫环来解决男人的需要,可只有杭老爷自个儿心里明白,他不是不曾想过,而是不敢。
表面上,在杭家最强势的是杭老爷,而杭夫人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弱势,但事实上却恰懊相反,真正强势的是杭夫人。
因为,杭夫人虽然体弱,却有一项无人可及的识人之能。
凡是经过她点头认可的人,保证是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的;若是她摇头否决,那就一定有问题了,不是人品上不可靠,就是表面好看的草包。
全赖杭夫人的这项特殊才能,杭府才能够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间成为巨商大贾之家,换句话说,成为富豪并非靠杭老老爷的能力得来的,而是靠杭夫人挑选出来的种种人才,为杭家堆砌起偌大的财富的。
不过,杭夫人很聪明的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有夫妻俩知道真相。
这么一来,杭老爷就可以保有表面上的尊严了,而杭夫人则赢得杭老爷衷心的感激与臣服,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你娘……”杭老爷的神情格外凝重。“还有说什么吗?”
“有啊,娘要爹把你那只镯子给我。”
丙然!
这对“心心相印”的紫玉镯子,就字面上的意义,是希望他们夫妻俩能拥有永远契合不分的感情,而另一番含义,则是代表夫妻俩同心协力打理这个家。
也就是说,杭夫人已然看中意,由杭傲夫妻俩来做杭府的继承人了。
攒着眉,杭老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杭傲好一会儿,状似在考虑什么,又好像在评估什么……
“管家身边那个阿灿,你觉得如何?”他突然问。
“很可靠,”杭傲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惜缺乏做管家的能力。”
“那么你认为他适合到哪里工作?”杭老爷又问。
“自然是帐房,或者钱庄。”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虽然他没有做管家的能力,却很
有理帐的才能。”
凹老爷点点头,不再多问,默默地把镯子取下来交给杭傲。
没错了,唯有这个不肖子承继到他娘亲的识人之能,将来这个家也得由他来掌理。
唉,老天真是没眼啊!
不过,尽避满心不甘愿,但为了杭氏的未来,他仍是百分之三百支持妻子的抉择,不解的是,为何在杭傲娶了那个不堪的女人之后,妻子才做下决定呢?
嗯,晚些时候,他得去问问!
与杭府其他大苑小院比较,蝶苑很明显的简直朴素许多,就如同住在这里面的人一样。
“翠姨,在忙啊?”一如往常,杭傲以率性的态度打招呼。
“翠姨安好。”琴思泪却端端正正的福身请安。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分,长辈就是长辈。
而翠姨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但也十分的老实单纯,非常的守本分,也从不贪图妾室的地位,总是安安分分的伺候在杭老爷的身边,对杭夫人更是恭谨,早晚都会定时去请安。
此刻,似是没料到琴思泪竟会对卑微的她施礼请安,因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三……三少爷,三少女乃女乃安好。”翠姨呐呐道。“我……我是来看看两个孩子的。”
“正好,我们也是来看妹妹的,一道去吧!”
说是一道进去,翠姨却仍是规规矩矩的走在后面和碧香一块儿,自认身分和少女乃女乃的陪嫁丫环是同等的,她们才应该走在一起。
“娘!”一位十二岁女孩和一位刚及笄的少女欢天喜地地奔向翠姨。
翠姨开心地抱了抱她们,但马上又惶恐地放开她们。
“怎能如此没规矩,快,还不快见过三少爷、三少女乃女乃!”
他们怎会到这里来了?!
那两个女孩似乎也被吓到了,白着脸,战战兢兢地上前要施礼,却被琴思泪一手一个扶住了。
“叫三哥、三嫂就好,嗯?”
“咦?”两个女孩无措地回头看娘亲,不知如何是好。
“这怎么行呢?”翠姨吓得脸都绿了。“她们是……”
“是夫君的妹妹。”琴思泪轻柔地道。“对吧?夫君。”
凹傲深深凝视她一眼,而后重重点头。“对,你们是我的妹妹,不叫我三哥要叫什么?三少爷?怎么?我不配做你们的三哥吗?”
“不不不,三少爷,不是这样的,”翠姨惊恐地否认。“是……是……”
“不是最好,”杭傲温声道。“翠姨,就让她们叫三哥、三嫂吧,爹要是说话,我会负责的,嗯?”
翠姨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不甚确定地对两个女儿点了点头,杭蕊与杭蓉也迟疑了好半天才怯怯地叫了一声三哥、三嫂,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翠姨却一下子红了眼,为了掩饰,她慌忙往后走。
“我去泡茶。”
“请等一下,翠姨。”琴思泪碎步上前阻止。“叫丫环去就好了。”
“可是……”翠姨有点困惑。“蝶苑里,除了大小姐和四少爷各有两个丫环,三个仆役伺候之外,没有其他奴仆了呀!”
琴思泪怔了怔,旋即若无其事地抹出浅笑。“那么,请问厨房在哪里呢?”
翠姨更是疑惑,“那就在那后头。”往后比了一下。
琴思泪颔首,回头。“碧香,请你去泡茶。”
“是,小姐。”碧香应声而去。
“来,翠姨,这儿坐,我们聊聊。”琴思泪扶着翠姨坐下,再坐到一旁。“所以两位妹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吗?”
凹蕊与杭蓉互觑一眼,点头。
琴思泪颔首表示了解,继而转注杭傲。“夫君,妾身可以从傲苑里调几个丫环仆人来服侍两位妹妹吗?”
“不行,那是伺候你的人,一个也不能少!”杭傲断然否认,“不过,我会叫管家调几个丫环、仆人过来。”再想了一下。“嗯嗯,我看就按照我和大哥、二哥三苑的规矩,该配多少丫环、仆人,就配多少丫环、仆人吧。”
闻言,杭蕊和杭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翠姨则哽咽着捂住了嘴,双眼红了,湿了。
这是头一回,有人关心到她的女儿们!
“谢……谢谢三少爷……”
“翠姨,对不起,以往我疏忽了妹妹们——这原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责任的,但请放心,往后我一定会多关心她们的!”杭傲满心歉意地许下承诺。
顿时,翠姨再也忍不住掩面饮泣,感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晚一些时,当杭傲与琴思泪离开蝶苑要去找管家的路途上,琴思泪若有所思地朝杭傲望去,尚未出声,杭傲便淡然一哂,先她开口了。
“你是想问说同样是通房所出,为何杭姵和杭龙能得到不同的待遇,对吧?”
“夫君果然聪明。”
“很简单,杭姵跟兰姨一样,都有一副十分讨喜的骗人外表,实际上却是我见过最奸诈狡猾的一对母女。”杭傲眼神鄙夷,语气厌恶,很清楚的表现出他有多么的不喜欢兰姨和杭姵。“她们最擅长在老爹面前作戏以讨好老爹,而老爹呢,就爱吃她们那一套,所以,两个通房,老爹就只宠爱兰姨和兰姨的孩子……”
“可是……”琴思泪眼透疑惑。
“既然受宠,杭姵又怎么会跟老爹闹意气?”杭傲又替她问了出来。
琴思泪点头。
“通房丫环没有正式的名分,生的孩子自然也没有名分,要嫁最多也只能嫁做侧室,杭姵不甘心,打死都不肯嫁!”杭傲冷哼。“拖到今年她都十八了,太原富商来提亲,要纳她为五姨太,一听老爹有意应允,她就逃之夭夭啦!”
那也不奇怪,连她这个被休过的老女人要再嫁,爹都坚持非正室不可,何况是一个年轻的黄花大闺女。
“难道真的没有人来提愿意娶她做正室的吗?”
不管怎样,总是杭家人呀!
“当然有,想攀上杭家的人多得是,但杭姵自认是杭家大小姐,一般人家的正室,她看不上;而大户人家又嫌她没名分,最多就是收她作妾,所以啦……”
卑没说完,但琴思泪也了解了,她迟疑一下。
“夫君。”
“嗯?”
“兰姨、翠姨都伺候公公这么久了,为何不能……”
“万万不可!”话都还没听完,杭傲就斩钉截铁地断然否决。“翠姨是个老实人,没问题;但兰姨,一旦她被扶上妾室,有了正式名分,看着好了,不出一年,杭家的总帐就会在兰姨手中了,紧接着,老爹和老娘会相继死得不明不白,而兰姨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持住凹家大权——因为总帐在她手里……”
琴思泪骇然大惊。“真……真会如此?”
虽然久居深闺之中,从不曾接触外界,使她比一般人单纯许多,有些地方还显得相当无知,但也没有单纯无知到连世间人有好坏之分都不懂,只是没料到会亲身碰上所谓的“坏人”罢了。
“之后,杭家不到三年就会败个精光了。”
凹傲没回答她,迳自往下说。“而且败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败到哪里去了。”
“那……那……”真的是“万万不可”了。
“就算兰姨把杭家交给四弟好了,那就更快了,用不着一年,杭家就会破个精光了!”杭傲叹息着摇摇头。“我只能说,四弟是个废物,这辈子只配靠人家养他了!”
“……”无言。
“我想老爹应该会把杭家交给大哥或二哥吧!不过……”杭傲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最好是交给他们两人,大哥稳重、二哥细心,两人同心协力的话就没问题了,只不过,他们的能力不足,仅能守成,无法开疆拓土。”
“那夫君你呢?”
“我?”杭傲哈哈一笑。“我是根本没兴趣!”
“那么,夫君想做什么呢?”目光深思地凝住凹傲,琴思泪轻轻问。
凹傲耸了耸肩,“老实说,我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坦然承认。“并不是说我想就这样成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的混过这辈子,我也想做点什么事——男人该做的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琴思泪了解了,“那就慢慢来吧,”她柔声安抚他。“总有一天,夫君会知道该做什么的。”
“总有一天?”杭傲翻了翻眼。“饶了我吧,我的性子急躁,要我慢慢去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总有一天’,我自己都受不了,说真格的,有时候我都烦躁得快疯了!”
所以他才会表现得那么任性吗?
“或者……”琴思泪沉吟。“夫君可以先试试,有谁需要帮忙的,夫君就帮上一帮,在帮忙的过程中,也许夫君就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帮忙?”杭傲怔了一下,继而攒眉思索。“嗯嗯,你说得有道理,我想做的事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砸破我的脑袋,得我自个儿去找,我不去找,就永远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琴思泪浅浅一笑。“很高兴夫君想通了。”
凹傲双眉挑了一下,又眯起眼来。“你是期待我能成就什么大事吗?”
琴思泪淡然莞尔。“不,妾身什么都不期待,只要生命过得有意义即可,当人生走到尽头时,回头看看,过往的每一逃诩没有虚度,这也就够了,又何必一定要有什么大成就呢?”
有意义的生命?
凹傲若有所悟地深思半晌,忽尔伸臂搂过她来,眉开眼笑的在她红唇上重重啵了一下。
“你果然是个好老婆!”
短短几天之内,她不但替他找到帮助娘亲恢复健康的方法,又提醒他被他忽略了的责任,
此刻,再以她独特的方式,指引他做从未做过的思考。
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思考。
懵懵懂懂虚度了二十个年头,就在这一年,成亲娶老婆的这一年,杭傲终于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他要做个生命有意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