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妻 第十章
“怎么不说话了?”
君无俦看得出来她在生气,还有些随后才滋生出来的羞涩无措。
幸好,她对他不是只有厌恶。
汾玺玉别开了眼睛,掩饰突然漫上双颊的红晕,他的眼里有些奇怪的情绪,瞧得人心里开始怦评敲起小蹦。
“说了有什么用?你说话根本不算话,说要放我走,这会儿却要人家硬上你的轿子,撒谎是会被阎王小表剪舌头的。”
“本宫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撒谎、杀人不过都是家常便饭。”
她脸色苍白,马上更往车厢靠,要是能夺门而出,她大概会毫不考虑地跳车。
“真好骗,这样的丫头不骗你要骗谁?”他笑得很无奈。
想不到他在这丫头心中一文不值,她就这么看不起他?
“你说宠我,就做出一点真的宠的样子来给我看,我要去那里!”她随手往车帘外一指,气得很想一拳捶下去,说要把她送人,现在又没来由地要回去,他到底把她当什么,把人当猴子耍很好玩吗?
“哦,”他瞄了眼车外。“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看起来你比较不怕我了,敢对我使性子?有进步。”他笑,很愉悦地,他喜欢她的顶撞。
泥女圭女圭有了个性不是让人很期待吗?
她压根不想跟他讲话,一来讲不赢,浪费口水,二来,还在气头上。她没发现轿子停了,自己让人拉着手站在銮城街上最大家的饭庄子前面。
她真的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会当真
“爷?您不会是想在『会仙居』用饭吧?”聪明伶俐的小喜子不用点就通,可他大大地不赞成啊。
“进去招呼一声,要一间安静的,视野要最好的。”
“不要跨院吗?”
“不必,她图的不就是热闹?人越多越好。”他身边的小女子眼珠已经到处乱转,闻香,那鼻子嗅来嗔去的样子跟小兽有什么两样呢?
汾玺玉才不管君无俦心里在想什么,她饿啊,一早莳绘刻意给她准备的燕窝粥她没吃两口,那两口还是看在她眼巴巴的分上吞下去的,你想嘛,她都要被送走了,睡不好,吃不下,真的有燕窝也跟咽粗糠差不多。
“爷,您的安全……”小喜子可不这么想,迟迟不肯举步。
君无铸不坑气了。
小喜子惊跳。“小的马上去办!”
会仙居不愧是銮城里最大的饭庄子,专门伺候大宅门里面的风流人物。
几乎跟鹌鹑一样被养大的汾玺玉当然不知道銮城街上除了饭庄子,又有招徕顾客的小饭铺,更何况遍布的茶楼、饭馆、二荤铺和大酒缸,饮食业可是盛极一时。
她听着大厅的食客要酒叫菜猜拳行令,跑堂忙得团转,有招呼的,有看座的,从她坐下的楼阁往下看,戏台上一群画花了脸的名角正在演《金钱豹》,钢叉满天飞舞,脚后跟一个跟着一个摔,既勇猛又火爆,喝彩声不断,一边吃得嘴角流油一边欣赏唱堂会戏。
“这才叫生意啊。”这才叫赚钱吧?她那每天一两银子美梦算什么,搞不好抵不上人家一盘菜钱,自己还口口声声说要自给自足,现在想起来真是丢脸。
雅座上的君无俦低斟店小二送上的太平猴魁茶,对于跟这丫头在一起凡事得自己动手来这件事已经很有自知。
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简直比戏台上的人物还要精彩,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颓丧,模模自己瘦扁扁的荷包,最后干脆把下巴顶在栏杆上,整个人萧索了起来。
他不喜欢她脸上的那种惆怅。
这时珠帘轻动,饭庄子老板进来,一看见还有女眷在座,他怔了下,但是不敢多看一眼,还距离君无俦好几步远就毕恭毕敬地哈腰低头。
“爷,您……蓬荜生辉,爷要用饭还是吃茶?”
一贯的口齿伶俐都不管用了,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君无俦可是这间饭庄的幕后老板,也是他的大金主。
金主长居宫中,不曾踏足,他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稍有闪失,就算脑袋赔上去也没用。
“那些四鲜、四冷荤、四大件的菜碗就免了,你叫几个手脚精明的小二跑趟&兴楼、太风楼、明湖春,还有厚德福等馆子带几样菜回来。”
各家有各家的特别菜品,各有各的拿手菜,饭庄子的几大件要吃宫里比它更精致,其他饭馆的菜色应该可以让那个小丫头露出些许笑容吧?
“小的马上差人去办!”饭庄子老板不敢含糊,说风就是雨交办事情去了。
不到半盏荼时间,流水般的菜肴香喷喷地送了上来。
厚德福的瓦鱼块、铁锅蛋、八宝榛子,西来顺的炸羊尾,太风楼的赛螃蟹、芙蓉鸭
片,丰泽园的金银肉,煤市街的口蘑焰饺子,东安门外北兴馆的熘里脊……
满满一大桌,都是汾玺玉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菜肴。
“吃吧,要是喜欢,还有很多。”他举箸,不是往自己碗里夹菜,一筷子西市砂锅居的鹿尾放进了汾玺玉的碗里,油光滑亮的大米饭配上熟烂金红的鹿尾,怎么看怎么好吃。
汾玺玉也不客气,扒饭就吃。
君无俦看似夹上瘾,一筷又一筷,马上把她的碗叠得像座小山。
小喜子曾几何时看过主子这种动作?眼睛是越看越大,通常只有别人夹菜给主子吃的份,哪时候见他对谁体贴过了,记忆中,就连太子妃也不曾有过这种厚待,这玉主子果然很不~-般响^
看着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相较君无俦空空的碗,汾玺玉很意思意思地夹了块白肉到他那里。
“你也赶快吃,别净给我夹菜。”好好吃……好口齿不清。
他低头看碗,然后,珍重地吃了那块肉。
“你怎么都不吃?光看我肚子不会饱的。”肚子填了三分饱,她终于有空抬起头来看看跟她同桌吃菜的人,却见一双黑玉似的眼睛拿着她瞧。
他把碗递给她。
“什么嘛,要我帮你夹菜?”早知道就不要问,饿死他好了。
可是看见他眼里不同以往的柔软,她夹了块她觉得很好吃的熘里脊,后来想想,每样菜都给他夹上一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和自己的饭菜奋斗。
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动作,小喜子若有所思,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他有多久没看过主子这么率性的行为了?一个受储君教育的皇子能有什么幼稚的本钱?早早成熟,早早离开母亲的庇佑,早-早识得人间险恶,每天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对了,小喜子,你也一起来吃。”汾玺玉很快乐地向他招呼。
“小的不用。”千万惶恐,哪有主子跟下人一起用膳的?
“在我那里也这样,大家一起吃饭才有滋味,君无俦你叫他一起来嘛。”
君无俦,这可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无礼,对,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拉近距离的感觉。
“小喜子,坐。”他出声,看也不看小喜子。“这时候你要是敢跪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威吓比连篇废话都有用,小喜子折弯到一半的腿连忙伸直,苦着脸人了座。
回头他一定要跟自己收养的义子说,然后代代传下去,他一个太监也曾有跟太子比肩同桌吃食过啊——
一桌的菜丰富精致,尽避汾玺玉已经用力地往肚子里塞,还是剩下了许多。
她豪气万丈。
“剩下可惜,不如打包回去给莳绘还有佩儿她们吃吧,我相信她们也没机会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玉主子,这……”他睁眼没见过这种会打包剩菜给宫女吃的主子。
“叫人来打包。”君无俦哪不知道她这种小家子气的个性,要包就包吧,反正今天还有什么例没破的,还计较这一小点?
没二话,小喜子领命去。
“你真好……怎么你好像变了?”偏着头,汾玺玉有些不解。
“你别想这样就爬藤随棍上,”看见她微微变了色的小脸,明明刚吃饱的她脸色红润,可爱得想让人一口咬下去,却说变就变,可恶!“本宫的意思是,你真的认识我多少,你总是会有时间认识真正的我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咳……”他居然语拙了。
他可从没想过要在一个女人面前表露自己。
女人不过是消遣……怎么好像变调了?
尔雅殿灯火通明。
两个贴身宫女来回不知道里里外外走了几趟,因为探头脖子都变长了,谁也拿不定主子能不能再回到这座殿阁,这也攸关许多人未来的命运啊。
忽然,静寂了一整天的外头有了声响。
一双明黄靴子踏进了大门。
两个丫头吓得差点忘记身份,傻不愣登地杵着,直到小喜子唾了声。“你们这两个死丫头都给我醒过来,自己该干啥的别跟我说都忘了!”
“是!小喜子公公。”俩人慌乱地应诺,随即莳绘拿了一盏银丝纱灯罩的花烛便往东暖阁去。
“太子殿下,请随奴婢过来,姑娘的寝房在这边。”
君无俦的怀里抱着因为一天疲累,早在轿子里睡过去的汾玺玉,跟着莳绘进了寝房。
他把怀里的人儿往床上轻轻放下,替她掖紧丝被,又用指头拂去她鬓边凌乱的发丝,依依不舍的指头流连她弹性的肌肤,从额头,眉间,鼻子,嘴唇,还有圆润的下巴,最后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站在一旁的莳绘留也不是,走也不对,可再看见他把脸埋人自家主子浓密软香的青丝,小兽一样依恋,她便把灯盏留在长几上,悄悄无声地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