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妻 第六章
一别整整两年,两年枯水期,干柴烈火一烧起来有多浓烈就不必赘述了,有时候他在她的房子里醒来,有时候相反,两人的生活用具混来混去,带来带去,又让风静起动了把墙壁打掉的念头。
不过说来也奇怪,来来去去,感情好得连他们自己都诧异,却没有谁开口问谁什么时候方便一起搬过来住。
梁心愿笑他。“你干脆去拆墙大队上班算了。”
“我只对可以通往妳的墙有兴趣。”
“怯!”她用梳子赏了他一爪子。
“我上班去了。”
“我送妳。”
“我看不要吧,我好像做了坏示范。”办公时间跟前夫跑了,她没脸回去。
“他们心里都有底了吧,妳现在才想划清界线没必要也多余了。”他倒是看得
败开,以后每逃诩要碰面,如果这样就尴尬能成什么事。
“我还是自己开车去比较方便。”她还身兼送货小妹,没车就跟没了脚一样。
她想出门,却被风静起拉住,他脸上有些阴暗。
“我记得以前我出门上班都有吻别,现在怎么省略了?”
梁心愿好气又好笑,要上班的人是她耶,可是看他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欲求不满的神情,蜻蜓点水的在他唇上亲了下交差了事,谁知道大魔王长臂一伸,把她逮了回来,尽情蹂躏直到唇膏都被吃光才放手。
“你这坏蛋!”连发型都乱了,梁心愿用包包打他。
他嘿嘿笑,一脸得逞,躲都不躲。
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幸福笑容出门了,不管开车还是抵达办公室,那笑容一直掉也掉不了的挂在唇边。办公室的同仁原来早早准备好要来一场大拷问,可是一看到她那美丽得近乎耀眼的笑靥,唉,有滋润跟没被滋润的女人居然差别这么大。每个人都在心里念念有词―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心愿姊。”才在位置上坐下,比女人还要八卦的小P拿着要输出的图档凑过来假公济私一番。“妳今天不是应该要请假?如果妳缺席我们真的不会说什么。”
“我有什么事要拿假来用?”要说天堂里的三姑六婆真的以他为最。
“突然陷入爱河的女人不都这样,上次可乐煞到对街卖鸡排的那个已婚男人,不也常常丢下工作去站岗,妳今天还来上班,分秒不差,这样很难说服别人妳沉浸在爱河里。”
心愿姊真的与众不同,天雷勾动地火居然就爱上了,这年头男女一下看对眼也没什么,只是那些恋爱副作用怎么都没有在她身上发酵?
“他是我前夫。”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跟前夫重新恋爱的确在某些方面不用像新手上路那么迂回。
“前夫?其实照我说,人家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心愿姊,妳长得又不差,要什么男人没有……我的意思是妳眼光真不错,那位风先生真的一表人材,跟妳再登对不过了!”见风转舵也是职场求生的无敌关键。
“邓正贤,这一季的成品出货单PO上网了没有?网页的更新好像还没做?”
如果不制止他,他早晚会变成公司的老母鸡。
网络的下单量占天堂的业绩有一趴这么多,虽然他们鼓励下单客户亲自来天堂看看作比较,但是对外,虚拟跟实际窗口都不能少。
“还有星期一印的名片记得要去拿,另外章先生要给他太太的保养品组还有化妆品可能要提前一个工作日完成。”
“我……知道了。”
本名叫邓正贤的小P碰了软钉子回去,不过起码证实了隔壁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英俊男人是梁心愿的枕边人的事,也算不无收获。
小鲍司里人少本来就没有什么八卦可以聊,难得出现可以佐饭的事件,不尽情炒作一下太对不起自己了。
她打开计算机,想说去泡个咖啡再工作,哪知道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天堂配件公司你好,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地方?”
“是我,妳可以出来一下吗?”低沉的声音非常悦耳,是风静起。两人刚分手,他不在办公室吗,怎么打起电话来了?
“我今天事情挺多的,午饭时间再说,还是下班?可以吗?”她顺手翻了今天的行事历,真的很满。
“现在就出来,要不然我去接妳。”他的转圆是亲自来逮人。
梁心愿沉默的考虑了下,等她再喂了声,电话已经挂断只留下嘟嘟声。
这人到底在心急什么?
她本来想说今天要一路忙到下班的,昨天被某人捣乱后无心处理的事务都还放在桌面上,这对向来今日事今日毕,只要下班一定把桌面收拾干净的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破例了。
他的回来不会是她安静生活的终点,混乱的开始吧?
这就是她的缺点,不管生活还是人她都需要时间融合跟习惯,可一旦变成惯性,要改,又要花去相同的时间。
她这种人说好听叫从一而终,说难听叫不知变通。
遍变后她历经风雨飘摇绑习惯的生活型态,可能要从今天开始修正了。她不是一个人了不是?随手收拾了桌面,不到十分钟他的悍马便在楼下叫嚣。
大鸟过来探头。
“嫂子,老大在楼下等妳。”
这人从来不懂什么叫低调,她得跟他说说才行。
“谢谢,我就下去。”
罗大鹏没动。
“还有什么事?”
他有点挣扎。“嫂子,原谅我多嘴,老大这几年很辛苦,希望嫂子能够对他好一点。”
“你是说他身上的伤吗?”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样。
他对父母没有感情,不可能是因为家里的因素。“他为了想回到妳身边,做的很努力,我也是男人,可是当我看到那时候的他,我的手脚都会抖。”
他到底还隐瞒了她什么?梁心愿心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像隐忧,像不定时炸弹。
“我不能说,我们都被老大下了封口令,如果妳真的想知道最好去问老大。”上次是帮规,这次是封口令,“你们为什么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她真的好奇,通常黑帮给人的印象除了负面还是负面,风静起这些弟兄看起来都不是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不可能用误入歧途来当说法,为什么一脚踩在地雷上却对他这么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这种事不是只有那种古老的年代才会有的产物?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不良少年,十几岁就在中国城混,有一次跟别的帮派械斗差点被打死,是老大救了我,老大替我解危,前后三次,最后一次我想马的,都欠人家三次人情了拿什么来还,能卖的也只有这个人,最妙的是他还带我回家征求我父亲同意才让我入帮,想也知道……我老爸拿扫把把我跟他打了出去,老大确定我有家归不得,这才让我留下来,后来我爸老了,想回台湾,也是老大帮的忙,不过这些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这样啊……”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那么起劲?”在楼下等不到人的风静起语气幽凉,神情寡淡。
“我那边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大鸟二话不说,溜之大吉。
老大的眼光好可怕啊。
“我正打算要下去。”梁心愿给他一个动人至极的笑容,这才转头去取包包还有小外套,另外把业务进度贴在公告栏上,最后跟着风静起下楼。
看着她愉悦如天使的轻浅笑容,风静起一肚子疑问,什么事情让她如沐春风?
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不去在意她的喜怒。
他的黑悍马就停在路边,她从来都不是那种等男人来替她开门才上车的女人,系上安全带,她亮着一双美眸。“出发了。”
她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风静起更进一步发觉。“大鸟跟妳说了什么?”
“我问他,他不肯说,叫我自己来问你。”
“妳问,妳想知道什么?”定定看她一分钟,他发动车子,车子平稳的钻进流动的车潮里,和所有的车融为一体。
“看起来我有机会好好的、用力的拷问你。”她扮出一脸狞笑,扳着指节耍流氓。
“在床上吗?”
梁心愿马上语塞。
这家伙每次只会用这种下流方法堵她的嘴。
她不回答反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也不答,“到了妳就知道。”
其实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办公大楼的两条街后面。
逼金地段寸土寸金,隔着两条街,价钱可能就是从一坪三十万到七十五万的差距了。
台北她住了好些年,从读书、结婚到婚变一直没离开,所以当风静起带她来这里,令她惊讶的除了昂贵的地段,真正叫她阖不拢嘴的是那幢房子。
小型篮球场,左右两边的花圃,两层楼小洋房,活月兑月兑是她刚结婚时候那楝房的翻版。
“你盖了一模一样的?”
他不语,只是笑。
作梦吗?那么真实。
一下车,她踩着如梦似幻的脚步进了小院,真神奇,缺了角的莲花盆子,青蛙造型浇水器,墙上攀爬的橘色炮仗花,就连电缆线的卷桶都还在老位置上。
打开大门,玄关的柜子是两人去HKEA载回来的,一旁站着举高双臂的木雕人偶是风静起从非洲矮人部落带回来的纪念品,他们有一年去南投县信义乡拍摄的、纪念坚贞爱情的夫妻树相片还挂在墙上,厨房的纱窗破了个洞,那是有一次为了驱赶迷路飞进房子的飞蛾,风静起一个用力过度,纱窗就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当她模到替他侄子侄女量身高划在墙壁上的铅笔痕迹时,这一切太真实了,就好像……就好像把被她卖掉的小洋房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
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无所不在,回忆太多了。
“我卖掉它了,还卖到很好的价钱。”她对着空气低语,慢慢转头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没事人般的风静起。
“我没想到妳会卖掉它,当我听到消息,差点来不及出手把它买回来。”
“跟我买房子的人是一对夫妻,我记得好像姓赖。”
“那是我。”委托了别人出价而已。
“我不懂,你做的一切我都不懂。”她的眼泪溃堤。
“我想跟妳住在一起,一起床就可以看到妳的脸,一回家可以看到妳为我点的灯,就这样而已。”从身后抱住她,他把下巴顶着梁心愿的发心,轻轻摩挛,轻轻地说。
“我好矛盾,不知道该怨你还是爱你……”她啜泣。
“不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不可以这样宠我。”首先是把堂口搬回来,现在重新置产,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丈夫的责任,可是她心虚,这些年,她除了用他留下来的钱开了间可以糊口的小鲍司,除了自暴自弃,她为他做过什么?
“为什么不?妳是我最重要的人,妳给了我三年的幸福时光,我不宠妳要宠谁?”
她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到处游走流浪,他每次回家就能看见她美丽婉约的笑容迎接他,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不爱她,他能爱谁?
爱情不是谁爱多算数,也不是谁付出多就是赢家。
不管为她做什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他爱她。
懊简单的理由,爱一辈子,都不嫌多。
那天分手后梁心愿回到办公室,直拨了通越洋的长途电话。电话经过层层转接,几乎花掉二十分钟才转到某人的手中。以前狂打不通的电话这一回居然通了。
“我还想妳什么时候才要打这通电话来?”对方毋需她自我介绍,开口就这么说道。
“你知道我会打这通电话?东方大哥。”她知道这个大哥神通广大,可是能知过去未来也太神了吧?
她口中的东方大哥就是东方清俊。
“弟妹,就冲着妳叫我这声大哥,有话就说吧。”
“对不起大哥,这几年我的生活有些乱,一直没去看你。”
“台湾美国这么远,何况妳每年给我寄的圣诞卡片我可是都有收到,不用说那么见外的话。”
“那是应该的。”
“妳跟老三还好吗?”
“他很好,谢谢大哥关心,你知道我跟他和好了?”
“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小心的知道了。”
“这样啊"”
“他是我的兄弟,”轻笑从话筒传来。“妳跟我问候了一大篇,还没说到正题,如果没事我可是要挂电话了,我的秘书正在外面给我使眼色比挂钟给我看,提醒我要出门的时间到了。”
“有有有……我有话要说,对不起,我知道大哥很忙,我……想知道静起在美国那两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
东方清俊是什么人?在美国那分秒都是金钱的商场上,他的话可比金子还要矜贵,她连忙进入正题。
“站在我是他师兄的立场,我应该刁难妳叫妳到美国来,然后把妳放在饭店让妳一等就是半个月……”
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心眼,但是―
“我去!”她毫不考虑。对方怔了下。
“妳确定?”
“我马上打电话去航空公司订机票,我马上过去。”
卑筒那边停顿了一下。
“看在妳真的有诚意又迫切的份上,妳想知道老三这两年的生活状况也不是不可以,他的生活我都录了带子,我寄去给妳。”
“带子?”
“妳看了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再打电话来问我吧。”
风静起被人拍成带子?
“谢谢大哥,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的感激。”
“好好照顾那个笨蛋吧!妳告诉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堂口迁到台湾,这笔帐我会跟他算的。”摇下狠话,可那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来狠劲。
“大哥?我知道了。”笨蛋?静起可是IQ近乎两百的天才,在大哥口中却是笨蛋,他做了什么?
币了电话,她傻傻的坐在位置上,有好一会神都没有回过来,美眸瞪着桌上还没完成的纸扎屋,食指摩拿着屋顶,然后她的眼神飘啊飘的飘到被当成隔间墙的屏风上头―
旋转椅因为过大的力道转了半圈,她用力匆促的起身,在员工的惊讶眼光里进了朱雀堂的办公室。
朱雀堂里的人看见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的朝她点头颔首,很显然的,她的身分毋庸置疑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了。
风静起办公室在最里面,地中海的蓝,一面是整墙的计算机屏幕,上面跳动着令人眼花的数据,一面是沉稳的檀木古董,马谛斯的野兽派作品挂在墙上,一点点黑帮的气息都没有,正派得就像到处可见的大企业办公室。
“想我呵?”看见心愿出现在他面前,风静起嘴角笑出两朵花来,扑过来抱她。
她没看过他坐办公室的样子,忽然有些眼生。老实说,不管他什么模样在她眼里都好看,他可以是任何样子,可以是在原野奔走的花豹,在辽阔天空翱翔的大鹰,就是不应该是坐在这办公室里的精英。可是……可是,这样斯文俊俏的他不再到处流浪,变成了她可以爱得很安心的男人。
她的心好矛盾,矛盾得快要淹死自己了。
“妳的眼神怪怪的,怎么了?”
“我……”她飞快的在脑子里找说词。“下班想去哪里吃饭?我想我可以买菜回家煮来吃。”
“天下红雨了吗?”他还真的想探头往外看,想当然吃了梁心愿一拐子。“我很感动啊,这是我回来以后妳第一次约我,不如我烧菜给妳吃?”
“你会下厨?”所有惊诧的表情全写在她的小脸上了。
“别小看我,妳老公我可是十项全能的优秀男人,妳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了。”他笑得魅力四射,电力十足。
老实说,风静起不是那种爱笑的男人,可是这次他回来以后动不动就笑,她迷惑又不明白。
“不是烧焦,不能入口的那一种?”好不容易把迷恋的眼藏起来,她语带保留。
他爱看她全心全意迷恋他的眼睛,那会让他充满男子气概。
用指轻敲她的额头。“看我这么扁,命令妳等一下陪我去买菜。”
“遵命,大老爷!”
那种泡在柴米油盐里的感情没什么不好。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晕黄的灯色,电视投射的光影,水龙头哗啦啦的声响,还有人走动时搅动的迷离身影。
风静起专心的切菜,还可以从厨房看见在客厅里摆餐盘的梁心愿,起先,她像小狈一样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脸不敢相信他会下厨的表情,稍后见他手脚利落的切起马铃薯,有模有样的煎煮起来,这才松了口气的把厨房让给他。难怪她有疑虑,不管婚前还是婚后,他从来没让她知道他会下厨这件事,总是在下班后很理所当然的享受她为他烹调出来的食物。一直很理所当然。
离开厨房后的她打开了电视,球场中之BA篮球赛正打得火热,她把音量切大,让他也能听见转播员激昂亢奋的声音。
他仔细听了下转播,可等他再度从炖汤里回过头,她不在客厅了。
他马上抹手出来探头喊人,“心愿,梁心愿?”
“怎么了?要我帮忙吗?”她手里端着一把小板凳还有抹布。
“我是说……妳在忙什么?”
他是怕了吧,怕再也见不到她的那种想法扎根在心底,现在居然只要她在自己的眼皮下不见就神经过敏起来。
“你不是说要在阳台上吃饭?板凳太久没用,我擦一下灰尘。”
“我刚刚……以为妳不见了。”他坦白。
“怎么可能,房子那么小,我们又不玩躲猫猫。”躲猫猫,两个大人玩什么躲猫猫?那是情趣,上床前,一个会蓄意的躲起来让另外那个人去找,找到了,就可得随便对方了……他们曾经乐此不疲的玩这游戏,夫妻感情就是这样由芝麻绿豆般的生活小事累积堆栈而成的。
那是无法替代的感情。
“躲猫猫。”他的眼色变深,就连表情都不一样了。
梁心愿知道他想到哪去了,他的眼变得讳莫如深,淡淡地转成黄金灿斓的颜色。
“喂,我肚子饿了。”
“我来喂妳。”他想喂的不是她的肚子,是别的地方。
梁心愿脸色暴红,抢过了他手上的抹布。“真是的。”嘴角却含笑。
他也不见失望,欢快的端出了今天的重头戏。
“开饭喽。”
一锅放了各式香料的抓饭,一手啤酒,一片光害严重的台北星空,两张谈不上舒适的小板凳,一盏阳台灯,梁心愿却觉得那一盘的抓饭比五星级饭店的牛排还要对味。舌忝着指头,这种野蛮的吃法新鲜极了。
“你这从哪里学来的?”
“我说食人族妳信吗?”
“乌啦啦,呼哈哈,把你的人头留下来。”喝了酒的梁心愿搞笑的跳起来,捣着嘴学起电视上看到的非洲土著屈起脚来跳舞。
风静起笑得乐不可支,像拥有了全世界。
包多时候他们不说话,罐装啤酒碰来碰去,人微醺,逐渐夜深。